我們在彼此的追殺名單上 - 第十一仗　長照戰：看護、老人與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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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是傑克的錯吧？武財，你怎麼會放心把儀式交給他？」林武誠在出發前往樓下前，意圖挑起貓群的矛盾。

　　「對！」斯芬克斯貓本來就難看的表情此時皺成了一坨：「武財！你到底怎麼教小孩的？你是要害死我們全家嗎？」

　　貓群氣憤地圍住暹羅貓對牠怒吼甚至揮爪，只有虎斑貓霓宣獨自在三樓的各處探險；眼見混亂達成，林武誠快速下樓，略過二樓敞開的門，直衝一樓。

　　「快開門！快點！」牠用爪子抓門，勉強用狗語「汪」了幾聲。

　　「誰？」樊浩雲低頭一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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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浩雲本來想把緬因貓請進一樓，但緬因貓卻不停努力「汪、汪」發出狗語說：「我不能被發現，站在這裡就好。之後有事的話我們二樓見。」

　　他要浩雲立刻回老家，趕去樊建國那邊。

　　「什麼？為什麼？」

　　「武誠叔叔你去哪？吃飯了！」林邁可站在三樓樓梯口對跑到一樓門口的緬因貓大喊。

　　浩雲驚慌的立刻走進邁可看不見的一樓室內，緬因貓也快速跑回三樓。

　　浩雲交代了安安跟父親管理狗群，就開著車急忙趕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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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終於接電話了！」在勉強安撫了貓群之間的衝突，把被攻擊得全身傷的暹羅貓先關進籠子，並分發貓食給大家後，林邁可終於與大妹霓雅連絡上

　　他很簡單的講了目前的情勢，然後說：

　　「阿嬤說，妳可以動手了。現在沒有人會阻止妳......喔！武誠叔叔你探險回來啦！你的食物在那邊！」他對剛從樓下跑回來的緬因貓比了個手勢，然後繼續說：「總之他們一家現在都在一樓，妳只要想辦法讓那個九十五歲的失智老人看起來像是自然死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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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大樓裡，林霓雅正在幫樊建國鼻胃管灌食。由於樊建國多半活在自己世界中，林霓雅連隱藏都不隱藏，手機開著擴音跟哥哥直接對談。

　　然而這時候，門被鑰匙快速打開，林霓雅只簡單說：「有人！」然後快速切掉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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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亞！」樊浩雲面無表情地站在林霓雅前面，霓雅露出微笑說：

　　「阿公在吃飯。」

　　「尼亞，證件。」林霓雅的臉稍微扭曲，她認出樊浩雲手上的機器，公園裡外勞經常被警察拿著那台機器盤查身分。

　　她忍住指尖的顫抖，把證件拿給樊浩雲，看著他輸入上面的號碼，接著樊浩雲把證件還給她。

　　「抱歉！」浩雲勉強擠出微笑說。

　　「沒關係。」霓雅微笑，然後轉過身面露凶光瞪著樊建國，搖晃灌食器的上端，希望流質食物快點下去，最好樊建國瞬間嗆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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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雲。」樊建國突然清楚地開口，大聲的說：「她想殺我。」

　　「什麼？」浩雲愣在原地，下意識地說出：「尼亞，幫我翻譯！」

　　下一刻他才意識到太爺爺只是因為鄉音太重，並不是變成陌生動物或是說任何外語；而尼亞中文比自己還差。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3qUAdP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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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爺爺，你可以再說一次嗎？」

　　「她想殺我！」老人用力的說，浩雲確定自己沒聽錯。

　　霓雅表情扭曲，瞪著樊建國，然後轉身對浩雲露出微笑：

　　「阿公說笑話，很好笑。」

　　「確實很好笑。」浩雲雙眼緊盯著她，霓雅全身冷汗；這是一條食物鏈，訓練頂尖的殺手遇到一個緊盯自己的警察，被本能制約暫時無法動彈。

　　不過，霓雅立刻搞清情勢：浩雲是一個人回來的。樊建國就算說再多也只是個躺在輪椅上無法獨立移動的老人；換言之她最好現在做掉樊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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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林家的人。」樊建國再度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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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家？」霓雅語調上揚，忍住快要跳到嘴邊的心跳，努力裝著外勞的腔調安撫老人，然後趕忙對浩雲說：

　　「阿公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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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爺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說？」浩雲吩咐尼亞：「我來餵他就好，麻煩妳先回妳房間一下。」

　　就在霓雅再轉頭望樊建國一眼時，卻看見樊建國嘴角上揚，她轉身離開的瞬間頓時渾身冷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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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的！這老傢伙從一開始就在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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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爺爺，你剛說什麼？尼亞來自印尼，是我們從合法仲介公司聘來的，我剛還查了她證件，沒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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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有一些動物的制約是生物本能，另一些制約就是學習而來；在每天固定查驗外勞與看護身分這項動作背後，檢查的步驟變得越來越熟悉，也越來越僵化，逐漸變成一套替大腦省下思考精力的簡化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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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剛再度查驗看護身分的樊浩雲來說，外勞只分兩類：合法跟逃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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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亞已經被分類到合法那群了，應該說在一個月前聘雇時，尼亞在他腦中就是合法這群了；當然沒有「台灣人假扮」或「來自林家的殺手」這種大概是失智老人才會說出的幻想。

　　「笑話很好笑。」浩雲微笑對曾祖父說，鼻胃管剛好灌食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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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殺警察？

　　在看護的小房間，林霓雅顫抖地把子彈放入手槍，她今年才二十三歲，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殺人會動到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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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決定先打電話給阿嬤，但不知為什麼，阿嬤沒有接；然後媽媽也沒有接，妹妹也沒有接，全家都沒有接......最後她只好打給比自己更沒經驗的哥哥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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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為什麼全家都沒接我電話？」她驚慌地問。

　　「大家......正在討論『十人譜』的事。」邁可編了個謊，總好過全家變成貓這個說法。

　　「那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樊浩雲回家了，樊建國那混帳突然清醒把我抖出來，我甚至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神智不清過......現在，我槍裝好子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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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著！」邁可恐懼地說：「妳要做什麼？」

　　「把那警察殺掉啊！不然還能怎麼辦？樊建國應該已經把我是誰告訴他了，他知道太多了！我不能讓他再走出他家門！」

　　「冷靜！妳冷靜！」邁可激動的說：「把槍放下，放下！把槍先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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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斯芬克斯貓跟波斯貓跳到邁可的左右兩邊。

　　「喵嗚，喵，喵嗚！」

　　「哥，我們現在在很關鍵的時刻，可以把你的貓先移走嗎？」聽到電話那頭的貓叫，霓雅憤怒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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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沒事！下去！下去！」邁可趕忙把阿嬤跟媽媽趕走，但媽媽卻說：

　　「是霓雅嗎？我聽到她聲音了！她怎麼了？」

　　「唉，毛毛！霓雅在跟我抱怨工作上的事啦！你先去別的地方玩！」邁可對媽媽大吼，媽媽只好沒好氣地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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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亞，可以開門一下嗎？」

　　浩雲來敲霓雅的門了。

　　「哥......家裡交給你了。」霓雅露出一抹悲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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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不要開槍！聽見了嗎？妳剛說證件是合格的！那很好！合格的看護犯了什麼錯？合格的看護是個台灣籍沒殺過人的殺手有什麼錯？我也可以自稱殺手，但我沒殺過人啊！這裡是個自由的國家，任何人都有言論自由！說妳是林家來的，想殺人，那是那老傢伙的言論自由！妳咬死妳是合法看謢這點，是妳的言論自由！在沒證據的情況下，警察動不了妳！」邁可大喊，拿出在網路上跟人筆戰的氣勢跟詭辯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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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雅切掉通訊，打開了門。

　　「阿公怎麼了？」霓雅睜大眼睛問。

　　「可能腦袋有點亂了，沒事！」浩雲說。

　　「什麼林家什麼人？」霓雅發現如果自己不追問方才的異常，那才叫異常。

　　「喔，他想到以前的事！」浩雲說：「剛才抱歉查妳的證件，現在妳可以回去顧阿公了。不過因為家裡有點事，妳跟阿公可能要暫時到我租屋處去住，可以先去打包阿公跟妳的東西嗎？剛才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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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關係，那是阿公的言論自由。」林霓雅全身放鬆下來，開口說。

　　「啊？」

　　「我有在學中文！」霓雅趕緊再度模仿外勞，心中一邊咒罵方才電話中的哥哥：

　　「言論自由！哈哈！」她勉強乾笑。

　　「喔，妳中文很好！」浩雲也尷尬地微笑，暗自希望這四個字不要有太多的外勞學走，不然以後盤查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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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霓雅掌握住僅剩的空隙：

　　「啊！大哥！這樣阿公的尿布不夠！要去買！」她回到樊建國的房間，指著尿布的牌子說。

　　「衛生紙跟濕紙巾......還有奶粉也不夠！」

　　「好，那我先去買，還差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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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雅口若懸河的開了一長串購物清單，暗自慶幸這個被樊家寵愛的曾孫，從來沒真的在意過長期照顧一個疼他的老人需要什麼東西，又需要多少，以致沒有發現任何的怪異之處。

　　於是，簡直就像跨年煙火放出來的那一刻，當樊浩雲再度走出自己家門，關上門的時候，林霓雅又哭又笑的坐倒在樊建國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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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這個林家的畜生。」樊建國開口。

　　「你叫誰畜生？老番顛！」林霓雅把他的頭強行轉到自己這邊，樊建國聽到她突然變成一口正統台灣人腔調，嚇得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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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樣鬧，差點害死我？」霓雅指著他大罵：「幾次了！媽的！你才畜生！你裝迷糊摸過我幾次屁股？對啦！老娘姓林啦！就是來殺你的！你知道又怎樣？幹你老師！幹你娘老雞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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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樊建國臉色大變，手顫抖的摀著自己的左胸口，接著全身僵硬顫抖，眼神上吊。

　　「啊？老番顛！這又是哪招？再說啊！你有種再說啊！」她大吼，但是樊建國臉色不太對。

　　霓雅察覺不對勁，後退幾步，看護訓練的成果讓她知道樊建國出事了。

　　下一刻樊建國失去意識，整個人斜躺在輪椅上，霓雅把他扛上床，發現他失去心跳。

　　「幹！」她開始按壓他胸口幫他心肺復甦，在壓了二十下後，想起她本質是個殺手不是看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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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停下動作，對樊建國說：

　　「老番顛，你真的滿強的，我差一點就死在你手裡。」

　　說完對敵人最後的敬言，她打了一一九，然後又通知了樊浩雲；當救護車來時，她知道接下來樊建國的生死與自己無關了。在醫院，她跟在樊浩雲旁邊，在樊建國被宣告死亡時掉了幾滴眼淚以示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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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妳這段時間照顧我太爺爺。」樊浩雲嘆著氣對她說：「我家的人最近有點忙，太爺爺的喪禮大概得排比較後面；如果妳想參加，我再通知妳，妳先回去收拾東西吧。」他隨手給尼亞一些錢表示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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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節哀。」霓雅說。

　　她在回到樊家收拾完簡便的行李後，又打了一輪電話給家人，依然沒接；最後她再度打給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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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老番顛突然心肌梗塞死了，為了安全我先跑路避個風頭。跟家裡其他人說先把我接應到東南亞。」

　　「什麼？死了？妳殺的？」

　　「不完全是！我罵了髒話之後他突然心肌梗塞，能算我殺的嗎？」

　　「不能！等等......老番顛房間應該有攝影鏡頭吧？」

　　「啊......我去處理......」

　　「不要去！」邁可說：「就像我們剛剛在電話中說的，妳只是發揮了言論自由，能說是妳殺的嗎？妳可是還打了一一九！還幫他急救了！仁至義盡了！」

　　「那個警察會發現我真實身分！」林霓雅害怕地哭了出來。

　　「那又怎樣？妳確實是他曾祖父的合法看護，妳有沒有責任，這個在法庭上還有得吵！我會請律師！放心！」

　　「你老實告訴我，家裡其他人到底怎麼了？」

　　在聽完哥哥的解釋後，林霓雅止住了眼淚，笑了出來。

　　「我還是想跟你道別，我還是想跑路。」

　　「為什麼？」

　　「我早就想逃走了，老實說你願意從紐約回來接爸的班，我很驚訝也很佩服，你明明能好好在紐約發展，只是因為——」

　　「疫情！」他們異口同聲的說出來，然後笑了。那時的疫情是邁可不斷跟家人解釋他在國外為何發展不順的最大理由，他總掛在嘴邊。

　　「好，我去幫妳安排，一切小心，改天見。」邁可忍住悲傷，又高興妹妹獲得自由。

　　「可以幫我再安排一個位子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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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逃了。」聯絡哥哥之後，她打電話給阿諾。

　　「一起逃吧。」阿諾說。

　　那個深夜，霓雅與阿諾手牽手，一起坐在偷渡的船上離開台灣。

　　回到樊家，正在整理曾祖父房間的樊浩雲，看著曾祖父已經不在的房間，忽然發現他從沒認真了解過這個從他小時候就是個老人的人。就在他感嘆的整理到深夜時，他想起自己在這個房間裝的監視器，顫抖地用手機上的軟體撥放今晚房間內的錄影。

　　「媽的！」他用力捶了牆。

　　監視器並沒有錄音，但只要是個台灣人，都知道尼亞猙獰的嘴型在罵什麼。

　　「林邁可！出來！你立刻給我滾出來！」浩雲回到租屋處後站在二樓樓梯間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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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家的「十人譜」上又死了一個人；林家的「十人譜」上，則是一個人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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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仗 長照戰：看護、老人與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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