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番外：夜裏的溫暖

劍刃的掠影與腐敗的血肉交織，模糊不清，好似一場迷夢。

『——閣下——，我們必須——！！』

耳畔除了劇烈的嗡鳴外，已再也聽不清任何東西。

天際線之上，十數道閃耀著光芒的龐大法陣正在緩緩展開——

......

「...！」

克倫希爾猛地睜開了沈重的眼皮，呼吸稍顯急促，但卻又很快平復。

房間內是一片漆黑，而仰躺著的年輕人，只是有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上交錯的圓木。

呼——

夾著暴雪的風始終吹拂著，即使窗戶關得嚴實，但風的嗚鳴依舊不絕於耳。

天花板上，不時有一粒灰塵輕輕飄落，在空氣中流轉盤旋，被微弱的月光稍稍照亮。

『又是夢嗎。』

又一次地從噩夢中醒來。

不過，年輕人發覺，自己早已不會如兒時那般，渾身都被汗水所浸透。

只是額頭上還有些汗。

此時，年輕人感到被褥中有什麽動了動。

「...唔。」

不知誰的嚶嚀聲。

於是年輕人搖了搖頭疼欲裂的腦袋，稍稍低頭，循著聲音，向懷中望去。

厚厚的被褥下，半掩著熟睡的少女。

魔神小姐蜷縮著，躲在年輕人的臂彎內，只從被褥下露出了小半個腦袋，正睡得迷迷糊糊。

她幾乎是貼在年輕人的身邊。

雙手摟著腰，緊緊抱著，似是將克倫希爾當成了抱枕一般。

『呼...呼...』

少女的呼吸輕輕的。

微微的喘息沿著被褥的縫隙流動，又輕碰在年輕人的身側，有些酥麻。

興許是睡了半夜的緣故，少女銀白的發絲變得有些散亂，有些隨著少女的呼吸微微顫動著。

『...』

克倫希爾的目光沒有移開，依舊望著這蜷在自己身側的魔神小姐。

「嗯...呼...呼...」

少女又無意識地嚶嚀了一聲，輕輕地，再將臉貼得更緊了些，緩緩蹭了蹭。

隨後，又躲得更深了。

只有兩人身體間的縫隙處，才得以望見少女的睡顏。

魔神小姐睡得很沈，眼角卻微微有些濕潤。

年輕人微微偏移了視線，又移了回來。

凝望了少女好一會後，克倫希爾緩緩地提起手，在少女的眼角擦了擦。

做完這不太有意義的事情後，年輕人嘆了口氣，緩緩閉上眼。

『一下放松...竟然就這樣睡到了半夜嗎...』

克倫希爾不自覺地想到。

假如自己沒有被夢驚醒，兩人或許會這樣一覺睡到天大亮吧...

『看來她真的有些累壞了。』

依照哲羅姆等人傍晚探望他時說的話，這位魔神小姐，似乎寸步不離地，在自己身邊守了整整一周。

感受著那緊貼在身側的柔軟，年輕人本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像帶著些許私心般，又悄悄閉上。

『還是就這樣躺著吧...』

少女的呼吸帶著熱氣，一下一下地，輕輕碰在年輕人的身側。

那是一種微妙而溫暖的觸感，帶著些許濕潤，溫柔地縈繞在皮膚周圍，隨著氣息的擴散，漸漸滲入。

窗外風雪聲依舊。

年輕人不由得擡起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雖然與林恩爭鬥留下的劍傷依舊在隱隱作痛，整個身體也虛弱到不行——

但沒來由地，年輕人竟感到舒緩與放松。

就好像微微顫抖的心靈，被輕柔的暖紗所包裹。

『嗯...額頭上的汗...慢慢擦一下好了...』

年輕人咧了咧嘴角，原本想要就這樣繼續睡下去——但顯然，試練之境帶來的那揮之不去的噩夢，早已讓他的額頭上掛滿了冷汗。

被室內那低低的氣溫一激，就顯得更加不適。

輕嘆了口氣後，年輕人緩緩將搭在胸口的手向上擡，試圖去擦拭自己濕透了的額角——

「嗯...唔...？」

被褥之中，傳來了少女的呢喃聲。

伊爾彌亞的聲音低低的，夾著氣泡音，斷斷續續，還帶著慵懶的拖尾。

悉悉索索。

於是年輕人懷中的溫暖又動了動，先是輕輕蹭了幾下，又像是索求似地抱緊，最後，才柔柔地放松下來。

「咦...？」

有些軟軟糯糯的訝異聲。

年輕人趕忙一動不動——

但那懷中的柔軟先是一僵，隨後一顫，像是被燙到般猛地爬了起來。

「....」

伊爾彌亞猛地掀開被褥，雙手抱胸，跪坐在床上，低頭望著克倫希爾。

長久的沈默。

「你...我...」

伊爾彌亞撇了撇嘴，將視線挪向一邊，小臉又開始變紅了。

年輕人幹脆快速地擦起汗，同時開口問候道。

「彌亞小姐，晚上好。」

「你...！」

然而就是年輕人那平靜又溫和的嗓音，卻是讓魔神小姐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不要說話！」

不知怎得，伊爾彌亞似乎不太想聽見年輕人的聲音。

嘩地一下，魔神小姐猛地卷起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團，竟是直接原地躲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被褥之中，伊爾彌亞緊緊捂著耳朵，幾乎是在無聲地尖叫著。

然而那個家夥還在說話！

「彌亞小姐，在下好冷的。」

「都說了不要講話啦！」

魔神小姐又開始羞憤地打起了滾來，她只感到臉上好燙，就好像要燒起來了一樣——

『明明...明明只是太害怕了，所以才抱一會...』

少女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死了。

可那家夥的聲音依舊在往腦海裏鉆。

『我現在...也很需要你...』

『需要你...』

『要你...』

如果真的會死的話，少女一定是羞死的吧。

他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啊！

為什麽要親人家的額頭啊！

而且...而且...！

自己竟然就這樣留在他的懷裏了。

這是在幹什麽嘛！

伊爾彌亞緊閉著雙眼，感到腦袋就像石化了一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唯有胸口中的那顆心，正怦怦跳著。

那聲音從沒有那麽有力而清晰過。

假如有更隱蔽的地方，比如地板上有什麽縫，魔神小姐恐怕恨不得馬上鉆進去。

可是現在，房間裏似乎只有被子裏最安全了...

所以只好縮得更緊一些。

年輕人望著那蜷成一團的被褥，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支撐著想要起身——

『嗯...』

年輕人皺了皺眉頭，又緩緩地放松了下來。

『看來比我想象得要虛弱很多。』

此時此刻，年輕人竟然連簡單的起身都做不到了。

『得抓緊恢復。』

年輕人一邊想著，一邊不由自主地輕咳了幾下。

咳咳...

只是細微到聽不見的咳嗽聲。

但身側那還在扭捏著的被褥，卻是緩緩地停了下來。

『...』

彌亞小姐緩緩地從被褥的縫隙中探出頭，望著年輕人的側顏。

「你...」

「怎麽了...咳咳...」

克倫希爾緩緩上眼，隨口應答了魔神小姐幾句。

「見笑了...咳...我一般不會生病。」

稍稍壓抑了一會想要咳嗽的欲望後，年輕人緩緩擡起左手，將手背搭在額頭上。

又冒冷汗了。

年輕人輕輕擦了擦，卻沒發覺，魔神小姐依舊在靜靜望著他。

月光有些暗。

少女眨了眨眼，又別開視線。

悉悉索索。

被褥沈甸甸的重量，還帶著些許甜絲絲的氣息，鋪蓋在了年輕人的身上。

『...嗯？』

感受到了被褥的溫熱，年輕人輕哼了一聲，微微睜開眼。

模糊的視線內，少女正探過身子，推開年輕人搭在額頭上的左手後，雙手撐在年輕人脖頸的兩側，又俯下身來。

額頭上傳來了細膩光滑的觸感。

少女的呼吸輕輕地打在年輕人的面頰上。

克倫希爾微微睜開眼，模糊的視線內，是少女輕輕顫抖的睫毛。

魔神小姐似乎在細細感受著。

「有些燙噢。」

「沒有大礙。」

年輕人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少女的話，但幾番起身都沒能成功。

而少女只是直起身，又鼓起了嘴，看向一旁。

『我...』

伊爾彌亞張了張嘴。

『可以..照顧...ni...』

但最終，柔軟的雙唇還是輕輕地抿了起來。

「彌亞小姐，你剛才說話了嗎？」

「沒有。」

魔神小姐又直起身，在床墊上挪了挪位置，抱起了雙膝。

視線依舊撇開，沒有望向克倫希爾。

然而年輕人卻無暇顧及這些。

視野依舊很模糊，全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

蹙了蹙眉頭後，年輕人只好用盡力氣挪了挪，好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只消閉上眼，靜靜地等待身體恢復便好。

感官隨著意識一道，漸漸變得不太清晰。

咕嚕嚕——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響。

床墊稍微動了動，向下沈了些。

又有點點光滑的觸感碰在了額頭，緩緩覆蓋，像是再次試探著溫度。

是少女的手嗎。

年輕人早已無力睜眼。

「彌亞...小姐...」

年輕人的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細微得要聽不見了。

「還請...早些...休息...」

那觸感停頓了一會，又分離，隨後，年輕人的發梢像是被指尖輕輕撥動了似的，撩到了一邊。

少女輕柔的呼吸，不知何時再次變得很近。

帶著些許花香般甜絲絲的味道。

過了好一會，那輕柔的呼吸才緩緩離去。

隨著床墊一輕，木地板細碎的咯吱聲響起。

木門開合。

腳步漸漸遠離，直到最後，年輕人再也聽不見少女帶來的聲響。

房間裏再度變得很安靜。

『果然，還是有些餓啊。』

年輕人微微喘息著，緩緩舒展眉頭，讓夢境帶走了自己的思緒——

......

不知怎得。

年輕人好似聽見了十分遙遠的聲音。

簌...簌...

像是靴子踩進積雪的簌簌聲。

風雪實在太大。

雖然披著鬥篷，可是卻怎麽也沒法保暖。

她只得用力拉著獵獵作響的鬥篷，好讓它不至於被吹飛。

簌...簌...

叩叩叩。

輕叩木門的響聲。

沒有人應答。

到處都黑漆漆的。

街道上只有嗚咽的風。

簌...簌...

撲通——

好在積雪很厚，膝蓋沒有擦傷。

簌...簌...

手指凍得發麻，像是針紮一樣疼。

她只好把手指放在嘴邊，緩緩出熱氣。

簌...簌...簌...簌...

腳步聲停了下來。

墻壁的角落沒那麽冷。

或許她只是想等待一會。

簌...簌...

叩叩。

咯吱——

『——？』

年邁的女聲，帶著盈盈的燭火，像是在疑惑地問候。

『——』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聲音有些低，還是那樣軟軟的。

門扉嘎吱著合上，她就這樣等在門口，過了許久，才等到門打開。

『——！』

聲音帶上了些許欣喜。

簌簌...簌簌...

腳步變得快了些，好似還帶上了沈甸甸的重量。

究竟是誰呢...

年輕人迷迷糊糊地，無法思考其中的含義。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

......

「——！」

年輕人的眉頭動了動。

好像有人在喊自己。

還是夢嗎？

微微喘息了一口氣後，年輕人想要睜開眼——雖然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力氣把眼睛睜開。

「克倫希爾——！」

直到被不知什麽碰了碰，克倫希爾才緩緩睜開眼。

房間裏依舊黑漆漆的，只不過房門沒關。

走廊裏還有墻上燭火搖曳的光亮。

『...』

年輕人緩緩地挪動視線。

夜色之下，少女的身影有些模糊。

『伊爾彌亞...？』

「張嘴噢。」

少女的手中似乎拿著什麽，還在冒著熱氣。

呼呼。

吹氣的聲音。

「啊——」

隨著少女的動作，年輕人清晰地感覺到，略顯堅硬的觸感被送入了口中。

隨後是一小口暖流，在唇齒間散開。隨著著年輕人的吞咽，順著喉嚨進入了身體。

少女又舀了一勺。

呼呼。

簡單調味的濃湯。

溫度剛剛好。

盡管如此，魔神小姐還是先吹了吹，免得真的燙到。

年輕人這才完全睜開眼。

「伊爾彌亞...」

他望著少女，緩緩開口。

然而少女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視線稍微錯開了些。

托著碗的小手，指尖還凍得發紅。

銀白的發絲上，留有些許細雪，好似還被大風吹過，顯得有些亂糟糟的。

「...」

年輕人提著一股氣，用手支撐著，才勉強坐起身來。

魔神小姐捧著碗，又輕放在大腿上，只是側坐在床邊，低著頭。

許是少女有些嬌小，年輕人只得微微低下頭，望著身邊人。

「摔跤了？」

「嗯...」

「摔哪了。」

「沒事的...有雪呢...」

「為什麽？」

「我看你餓了。」

窗外的風雪依舊飄落著，房間內顯得有些靜悄悄。

年輕人沈默了一會，才緩緩開口。

「讓我來吧。」

少女點點頭，沒再應答。

而年輕人端起了熱湯，大口吃了起來。

與魔神小姐一樣，湯也有著些許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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