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第二十一幕屍骸（三）

雨漸大，風正從西北方向刮來。

門窗哐當作響著，碎石鋪就的街道上，散落著匆匆離家的鎮民們落下的物品。

或許是月光被濃重的陰雲所遮蔽，深夜的街巷中，可以稱得上是漆黑一片。

至於路旁那常燃的篝火，也早已因無人打理而熄滅了。

呼——

又是一陣強風。

濃霧般的雨幕掃掠過街道，大風喧嘩著，撕扯著樹枝的末梢。

在街道的一角，似有黑影晃動。

「...」

一位披著灰色披風，內裏僅著襯衣的年輕人，沈默地行進著。

「大哥哥...」

在年輕人托起的左臂上，坐著約莫八九歲的小女孩，女孩稍稍將身側靠在了年輕人的胸膛上，不時四下巴望著。

「這裏...好黑哦...哥哥姐姐們看得見路嗎。」

「看得見。」

克倫希爾回答著女孩的問題，目光卻不時掃過周遭。

『這裏的人應該剛撤走...』

年輕人的目光微瞇。

當幾人甩開了那不知名的怪異人形後，他便再度提議，先行返回他停放馬車的地方。

返回馬車後，既可暫時遮雨，又可取些藥來，以供伊爾彌亞與多莉絲使用。

但當一行人自西向東，步行折返時，卻發現此前層層布防的貴族私兵們，此刻卻也不知去向。

『按照他們的調令...是要撤離沒錯...可不至於走得這麽匆忙。』

望著那匆匆撤離留下的痕跡，年輕人陷入了沈思。

雖不能指望這些私兵像聖殿或是前線軍中的戰士那樣令行禁止，但在時常需要面對魔物乃至拜肉教威脅的邊境領地，這樣的兵員素質是十分不夠看的。

『這看起來...』

克倫希爾皺了皺眉，回憶著一路上的布防痕跡。

『是指揮存在沖突？一開始的布置...應當是朝西設下了層層防線，為了抵禦那個徘徊著的屍骸。』

思考了一會後，年輕人又將目光掃過了隨地散落的物品。

『不對...不是指揮的沖突。而是刻意在引導。』

而正當克倫希爾細細思索著，想要將碎片化的信息拼湊起來之時，某位落後了三人幾步的劍士小姐，卻將目光投放到了年輕人身上。

多莉絲的目光飄忽不定，不自覺地望著年輕人披風的下端——

灰色披風的下擺，有明顯被裁切過的痕跡。

『伊凡先生...是什麽樣的人呢...好好奇。』

劍士小姐低下頭，望了望左手，又看向了自己的膝間。

在剛剛的遭遇戰中產生的傷口，早已被那位先生細細地包紮好了。

『明明...我都說了沒事的。竟然裁自己的鬥篷給我包紮...』

多莉絲雙手拍了拍臉，又想起了在火場前，伊爾彌亞曾對她說過的話。

『你不用太擔心他的啦，他做事都會有分寸的。』

談起這位先生的時候，那可愛的小姐似乎總是信心滿滿。

『好奇怪...』

多莉絲望向了那夜雨中挺拔的背影。

『他明明，看起來只比我大幾歲...可是給人的感覺真的好特別。』

是什麽感覺呢...

伊凡先生，說話的語氣似乎總是淡淡的，可聲音卻很溫和。

劍士小姐悄悄地觀察著克倫希爾的一舉一動。

『動作沈穩幹練...落落大方...就好像一位騎士...果然...伊凡先生絕對不是普通的...』

「多莉絲小姐？」

「呀！」

某位正走著神的劍士小姐，仿佛被嚇到一般，低低地叫了一聲。

「？」

克倫希爾半帶不解地望了多莉絲一眼，他總感覺，身邊的這三位小姐似乎總是一驚一乍的。

「怎麽？在想事情？」

「沒！沒有！」多莉絲矢口否認。

「好了。」

克倫希爾微微頷首，自然地將話頭接過。

「多莉絲小姐，傷口感覺如何？」

「啊...」

多莉絲擡頭望向年輕人，又很快低下頭。

「還...還好啦。」她將手背到了背後。

「有沒有發癢。」

年輕人隨口問著，又用一只手摟著了那已經燒得有些迷迷糊糊的魔神小姐。

「...或是，生長的感覺？」

年輕人輕聲問著，仿佛在確認著什麽事一般。

「發癢？沒有啊。」多莉絲有些奇怪。

「那就好。」

年輕人點了點頭。

「我的馬車就停在前面拐角處的馬廄旁...也不知是否還在。」

克倫希爾的目光掃過幾位女孩。

凱莉倒還好，正披著年輕人那寬大的灰袍，坐在年輕人的臂彎中，四下張望著，精神還算不錯。

而伊爾彌亞與多莉絲，就顯得狀況稍差了。

年輕人伸出手，將那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的魔神小姐攬入了懷中。

「唔——」

魔神小姐有些恍惚地擡起頭，手無意識地抱了上來。

「怎麽了嗎？」少女的聲音糯糯的，好似不太清醒。

『好燙...』

克倫希爾微微皺眉。

即使隔著襯衣，年輕人也能夠感覺到少女那滾燙的體溫。

「你狀態不好。」

克倫希爾回頭望了眼亦步亦趨的劍士小姐，又回過身，低下頭，對少女輕聲說道。

「一會回到馬車上，先多休息吧。」

「有需要的話...」

少女嘟著嘴，含含糊糊地說著。

「現在是有些暈沒錯...但我可以用清醒咒...」

「聽話。」

克倫希爾擡手輕拍著少女的腦袋。

「嗚！」

被年輕人拍了拍頭後，魔神小姐不滿地嗔了一聲，將頭低低地埋著，手上抱得更緊了。

......

夜風呼嘯。

密集的雨點打在車篷的帆布上，沈悶地汩汩作響。

嘩啦——

稍顯厚重的門簾被掀開，讓那雨點聲略微清晰了一些。

橫抱著魔神小姐的年輕人，蹬著踏板，率先進入了車箱內。

「進來吧。」

將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魔神小姐放下後，年輕人才回過頭，向車廂外的多莉絲與小凱莉說道。

「那...打擾了。」

多莉絲不知怎的，竟有些躊躇，扭捏著嚅囁了一會後，才晃了晃頭，抱起小凱莉，登上了馬車。

正當劍士小姐和小凱莉抖落著身上的雨水時，克倫希爾正從不知何處掏出了火絨盒。

清脆的敲擊聲。

油燈亮起——

搖曳的火光，映照出了還算寬敞的馬車內部。

「哇...」

小凱莉捂著小嘴，微微有些吃驚，好奇地四下張望著。

「哥哥姐姐的馬車...好像一個小家哦。」

「是的呢。」

多莉絲也微微贊嘆。

「雖然不是很大...但是真的好像一個小屋子。」

「有麽？」

克倫希爾微微一怔，四下打量了一下。

一些雜七雜八的用品，比如繩索和雨刷，堆放在馬車的後部。

許多不常用的行李，都用麻繩與帆布捆紮好，整齊地碼放在了一邊。

靠著邊緣，又放著些低矮的木櫃子，既可當作椅子坐坐，又可將炊具與幹糧收納起來。

雖然雜物很多，但卻被收拾得井井有條，一點也不顯得擁擠。

而在靠近篷子前部的地方，則被裝潢得像個小臥室。

可以折疊的小木桌，掛著襯衫與罩袍的衣桿，毛茸茸的羊毛毯子，兩個松軟的枕頭，還有其他一些零碎的小玩意。

對於克倫希爾來說，這已經是有些習以為常了的景象。

「嘿嘿，很令人舒適，對吧！」

魔神小姐抱著腿，坐在那軟軟的羊毛毯子上，左搖右晃，臉上掛著得意的小表情。

「還是我做家務！更厲害——些！」

伊爾彌亞小姐好似有些神誌不清了。

「是是是，我的彌亞小姐。」

克倫希爾扶額，又在衣桿上翻了翻，取下了兩塊寬大的毛巾來，一塊拋到了某位魔神小姐的頭上，另一塊，則伸手遞給了一旁的劍士小姐與小女孩。

「您還是抓緊歇息一會...我們的處境，可還說不上可以安穩下來。」

年輕人一邊說著，彎著腰，走到了魔神小姐的身後，盤腿坐下，抓起毛巾，開始輕輕擦拭著少女濕漉漉的發梢。

「唔——」

伊爾彌亞用小手托起毛巾的一角，嗅了嗅。

「毛巾拿錯了...」

少女搖搖晃晃地向後靠去，縮在了年輕人的懷中。

「...都是你的味道。」

「別鬧。」

克倫希爾嘆了口氣，用力搓了搓少女的頭，又站起身，取了件毯子來，把少女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休息一會，恢復氣力。」

「知道了啦。」魔神小姐依然是那撒嬌一般的語氣。

話畢，年輕人又取出了一個看起來有些破舊，但鼓鼓囊囊的背囊。

「多莉絲小姐。」

「啊，我在！」

劍士小姐正為小凱莉擦著頭發，聽得年輕人正喊自己，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緩緩轉過頭，望向克倫希爾。

「怎...怎麽了嗎？」

「給。」

年輕人從背囊中掏出了什麽，遞向了劍士小姐。

「取一些外用即可...不會處理傷口的話，也可以讓我來。」

然而，正當年輕人輕聲囑咐著的時候，多莉絲的雙眼卻已經漸漸瞪大。

「這是...啊！」

劍士小姐蹭地一下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年輕人手中那兩支小巧細長的瓶子。

在那水晶質的瓶身上，用細細的銀絲鑲著個她十分熟悉的圖案——

那是秩序聖徽。

「聖水！！」

多莉絲猛地擡頭，望向年輕人的雙眸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目光。

「這麽貴重的東西...！伊凡先生！你從哪弄到的！」

「呃...」

克倫希爾一時語塞。

「我不是說過...我在斯特朗格待過一段時間...」

年輕人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

「我承接了聖殿的一個委托，這是報酬。」

「這這這...」

多莉絲卻已經有些抓狂了，她低頭看了眼自己那包紮好的傷口，又咬了咬牙。

「這太貴重了！我這只是小傷...消毒一下就好了...」

劍士小姐左顧右盼著，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有沒有什麽烈酒之類的...沖洗一下，再重新包紮...呀！」

多莉絲小姐又一驚一乍地叫了一聲。

因為年輕人已經把其中的一瓶聖水拋了過來。

「藥劑就是拿來用的。」

克倫希爾笑著搖了搖頭，又看向那手忙腳亂地接住聖水的劍士小姐。

「與其讓它放著，不如盡早使用它。」

他咬開了密封瓶口的蜜蠟，又將軟木塞拔出，回到了伊爾彌亞的身邊坐下。

「更何況。」

年輕人將小瓶遞給了伊爾彌亞，望向多莉絲。

「剛才與那怪異人形交鋒時，多莉絲小姐您應該註意到了。」

「剛才麽...」

多莉絲緩緩低下了頭，凝望著手中那支小瓶的聖水。

「那個怪物...確實。」

「那個有媽媽聲音的壞東西...看起來好可怕，而且它動起來好快！凱莉都看不清！」

小凱莉稚嫩的聲音響起。

「但是大姐姐能和那個東西打架！大姐姐的動作！凱莉也看不清！」

「...」

多莉絲有些沈默著，伸手拍了拍凱莉的小腦袋。

「是呢...但是那個怪物...比姐姐要厲害許多...」

「若是我沒預估錯的話。」

克倫希爾撫摸著下巴。

「多莉絲小姐，已經達到星銀階了吧，說起來，真讓人有些羨慕。」

「星銀...是的。」

多莉絲撇了撇嘴。

「星銀下位。」

「我應當比你年長幾歲，但是卻還只是山銅階呢。」

克倫希爾笑著搖了搖頭。

「不過是接了那怪物一爪，我就感覺手快要斷了...但多莉絲小姐卻能與它鬥上許久，實在令人贊嘆。」

「我...」

聽得年輕人的誇獎，多莉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那個怪物...不知我判斷得對不對...可能已經到了赤金階了...雖然只是空有速度和力量，但若是正面對決的話...我大概活不過十多秒的樣子...」

多莉絲斜斜地瞥著地面，緊握著那瓶聖水，貼在胸前。

「要不是伊凡先生出了那一劍...還把我撲倒到一邊...還有彌亞小姐的魔法...如果不是大家的話...我可能已經死了呢...」

「言重了。」

年輕人擺了擺手。

「扯遠了，我的意思是，只有多莉絲小姐保持好狀態...在下一次，假如我們再度遭遇那個怪物，生還的機會才會更大一些。」

「嗯...」

聽到這裏，劍士小姐也不再猶豫，尋了處位子坐下後，將左手與膝間的繃帶拆下，開始齜牙咧嘴地清洗起自己的傷口來。

『那麽...』

安頓好三位姑娘後，克倫希爾也微微閉目，開始養起神來。

『雖然線索還比較少...但應如何處置小鎮上的事情...包括凱莉媽媽的死、拜肉教...下一步應當如何做...是時候考慮一下了。』

克倫希爾的感知，再度擴散開來。

而在年輕人氣機的鎖定下，那怪異的人形，正緩緩向東前進著——

『赤金下位...，不，赤金中位，假如全力出手的話...』

年輕人微微睜眼，撫摸著腰間的劍柄。

他本想趁著幾位小姐休息的功夫，獨自去把那怪異人形給宰了。

但那潛藏在暗處的拜肉教徒們，始終讓克倫希爾有些投鼠忌器。

『它們間一定有關聯...在能夠找出所有拜肉教徒前...不能驚動他們。』

克倫希爾細細思索中，又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而某位魔神小姐，喝下了聖水後，便倚靠在了他的肩頭。

雖然依舊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但魔神小姐此刻的意識卻是清醒了許多。

「唔...咦？」

彌亞小姐捂著額頭，稍稍正坐。

「這是...？」

少女擡起右手，將微弱的魔力散播了出去，又閉上眼，細細感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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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幕 屍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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