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寒意滲入了血肉之中,脖頸還能感受到沈謙貼近時呼出的熱氣,手一鬆,酒杯在地面上碎裂出無法挽回的畫,清脆的響聲在空間裡迴盪,卻好似傳不進陳亦凝耳裡。
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邊轟鳴,她咬著下唇,從喉間溢出了蒼白的反駁:「沈少肯定是認錯了。」
「認錯?」沈謙湊近,狀似沉醉地嗅了嗅,笑意不減反增:「那天不是挺硬氣的嗎?還是妳想再威脅我一次,嗯?」
他的手攀上了她如白玉一般的後頸,能明顯感受到因為陌生接觸而激起的雞皮疙瘩。他的指尖在頸側緩緩劃過,像是在試探著她的底線。
「這裡也有『見證人』啊,怎麼不喊了?」
一旁沈謙邀來的狐朋狗友們見到有八卦,一個個顯得更來勁了,紛紛拍手叫著好。
「沈少,這女的就是那天你說拒絕你的那個啊?」
「原來也是個陪酒的啊,換個衣服就以為自己不是賣的了是吧。」
「謙哥,你也真壞,人家是雲間影的頭牌,怎麼能在外面接私活自貶身價呢?」
「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如潮水般襲來的惡語隨著溫熱的手掌佔據了陳亦凝的感官,琥珀色的眸掃過那些譏笑的臉孔,胃裡的不適感一瞬間竄了上來,全身都像在抗拒著沈謙的觸碰。在她的理智回攏之前,下意識的反應已經讓她推開了沈謙,站起身來,向著門口的方向和他拉開了距離。
包廂有一瞬間陷入靜默。
被推開的沈謙嘖了一聲,卻沒有發怒,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如同應激小貓一般的女人,他沒想到今天在雲間影還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獲,要是能把這頭牌給弄上床去,那銷魂蝕骨的滋味肯定不錯。
旗袍緊貼在身上,接觸到汗水而有些冰涼的觸感像是枷鎖一般,捆住了她的行動,陳亦凝慢慢向著門邊退去,顫抖的手逐漸靠近門把。她的動作沒能逃過沈謙的眼睛,只見他無所謂地向後躺倒,威脅的話語卻像懸在頸間的利刃,止住了她的動作。
「這麼快就想走?看來雲間影這份工作對妳來說,也不算很重要。」
「雲間影的頭牌應該更懂規矩,得罪了像我這樣的客人,妳不在乎的話,請便。」
沈謙吸煙入肺,吐出的霧隔絕不了惡意的視線。
陳亦凝的手僵在半空,母親蒼白的容顏和不停跳動的數字從四面八方,向著她僅存的退路擠壓而來。指甲陷入掌心,氤氳起的眼眶讓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自厭的情緒開始在酒精的作用下捲土重來。
也許她就該是被羞辱的命。
陳亦凝也曾想過自己為何不能再冷血一點,但從家庭劇變後就極少感受到溫暖的她,只能抱著回憶裡那點母親殘存的好,苟延殘喘地說服自己也是有人疼的孩子。
喉間湧上一股酸澀,胃裡的火越燒越烈,她低下頭,散落的長髮遮住了臉,只聽見自己顫抖的聲線裡,帶上了屈辱的討好:「沈……二少,那天是我不懂事,頂撞了您,我、我道歉。」
沈謙挑了挑眉,似乎對她的服軟感到滿意,可那嬌軟下來的語氣聽在耳裡,又覺得不夠盡興,那被挑起的征服欲讓他沒有停下的意思。
「只是道歉?」他的視線掃過另外一張酒桌上疊起的酒塔,拖長了慵懶的語調,手指在半空中清點,惡毒地笑了起來:「白玫小姐的誠意不太足啊?不如妳把這裡的酒都喝光,還是……下跪道歉?妳選一個吧。」
陳亦凝猛地抬頭,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喝酒!喝酒!」有人在一旁起鬨著。
「高冷頭牌下跪求饒,這標題怎麼樣?」另外一人拿出手機,明晃晃的鏡頭對著陳亦凝的方向。
「大夥有眼福囉,哈哈。」
陳亦凝呼吸一滯,層疊而起的酒塔在吸頂燈下折射出璀璨又危險的光線,她的視線只在酒塔上停留了片刻,便明白這絕不可能是自己的選擇。不光是胃痛會將她徹底擊垮,這麼多的酒精流竄在體內,就足夠讓她變成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的精緻玩偶,只能任人擺佈。
但是下跪……她緊咬著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來,回憶中的夢想隨著褪色的油畫慢慢崩毀,最後定格在母親慈祥的模樣上。
那是她最後的淨土啊。
包廂裡還在起鬨著,四周的目光像針一般匯聚在陳亦凝身上,尖銳得讓她無所遁形。他攥緊著手,緩緩屈膝,膝蓋觸碰到冰冷的地板,發出一聲輕響,玻璃杯的碎片散落在膝前,像是在嘲笑她不自量力的反抗。
長髮遮掩下的眼尾泛上紅意,卻被她死死忍住。
「哈,真跪了!大家還不鼓掌表示一下。」掌聲隨著戲謔的聲音起伏在包廂間,好像眼前女人的羞辱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表演。
沈謙的笑聲在頭頂響起,像是得意的獵人正在俯視獵物。他伸手自桌上取下了酒杯,在半空中緩緩地傾倒,淺色的酒液順著陳亦凝的髮間滑落,沿著臉頰淌在旗袍上,浸濕了她的胸口。
絲質的旗袍貼在肌膚上,屈辱讓她感到渾身顫慄。
沈謙俯下身,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視線在她浸濕的胸口停留,才對上那雙強忍著恨意的眼。
「恨我啊?」他的臉逐漸靠近,酒氣混雜著煙草味道沖入她的鼻腔,讓她幾乎窒息。腦海中閃過更為不堪的畫面──那個寂靜的夜晚,父親醉酒後充滿慾念的眼神,混濁而危險,那雙粗糙的手曾試圖撕碎她的衣衫,也撕碎了她最後的信任。
她還記得帶繭的粗糙掌心在肌膚上撫過的難堪和絕望。
回憶讓胃裡的酸澀一股腦地湧了上來,陳亦凝猛地一陣乾嘔,她掙開沈謙的箝制,捂著嘴狼狽地摔倒在地,蒼白如紙的臉和眼角加深的紅意繪成一幅淒然的畫。
沈謙楞了一瞬,隨即大笑起來,嘲弄地道:「沒想到我們的白玫小姐,還是一朵嬌弱的小白花。」他的眼底閃過危險的收網想法,像是在看一頭垂死掙扎的狐。手指在她臉頰上輕抹,沾起點點酒液,他用猩紅的舌尖舔舐而過,笑得愈發猖狂。
就在沈謙想進一步動作時,包廂門被猛地推開,嘈雜的起鬨聲戛然而止,走廊上的空氣灌入,驅散了幾分淫靡的氣息。許景珩站在門口,修長的身形在包廂門口投下一片陰影,他環視過包廂,最後停在陳亦凝身上。
她摔倒在地上,穿著旗袍的單薄身形卻佔據了他的視野,凌亂的髮絲沾粘在臉側,她濕漉的眸和蒼白的臉在燈光下有種近乎透明的破碎感,像針扎在他心上,密密麻麻地疼。
許景珩的心底竄起一股莫名的火氣,他想起昨夜她喊他「冰山先生」時揶揄的笑,和此刻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的無措和顫抖都讓他想起那些曾經難以挽回的事情。
他長吐出一口氣,在幾人不安的眼神中開了口:「沈謙,玩夠了吧?」
沈謙對上許景珩那雙幽深的眸,還是有些發怵,方才的囂張在一瞬間消失殆盡。他清楚知道自己招惹不起許景珩,若不是他的兄長還在國外,沈家也不會讓他過來和許景珩談生意。
「許總大駕光臨,讓許總見笑了。」沈謙被落了面子,卻不好發作,臉上的笑意有幾分僵硬:「白玫小姐,起來吧,別擋著許總的路了。」
「去換身衣服,看著讓人難受。」看著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陳亦凝,許景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脫下了西裝外套覆在她身上,規矩得讓沈謙看不出端倪來。
直到她出了包廂,他才關上了門,鬆了鬆頸間的領帶,冷淡地開口道。
「沈謙,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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