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說,妳要像這樣跟著我到什麼時候?」賽弗洛斯有些不耐煩,走出教堂大廳之後又過了兩個街口,維蘿莉雅還是跟在旁邊,刻意走得快走得慢都無法擺脫。
「維蘿莉雅家族金枝玉葉之身,審訊官身兼多職日理萬機,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平民老百姓上。」
維蘿莉雅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微笑。
「妳就算再喜歡我也不用這樣吧?」賽弗洛斯繼續抱怨:「雖然說負責我的行動審核,但也不是要妳一直在我旁邊跟著,不是已經裝了什麼定位系統,這樣都不會覺得無聊嗎?」
「會,會無聊。但如簡易裁決所述,在內部調查結束前我有義務看管你的所有行動。」
賽弗洛斯翻了個白眼,邁開步伐大步向前。
「你要去哪裡?走那麼快幹嘛?」
「不關妳的事。」
「不是才剛跟你解釋過,這當然關我的事,我問你,你是要去找什麼人嗎?」
「不關妳的事。」
「你腿比較長,走慢一點啦。」
賽弗洛斯繼續向前,裝作沒聽到,準備拉開兩人距離。
「你都不好奇那個受傷的同伴跑去哪了嗎?我可能剛好知道你的朋友現在在哪裡喔。」
賽弗洛斯一頓,側頭望向她。「果然在妳那裡,難怪找不到他的移監資料,妳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沒有什麼目的啊?」維蘿莉雅放慢語速,偏著頭像是在逗貓似的,「只是好奇,為了救回你那個朋友你會怎麼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會怎麼做?我能給妳什麼好處?
「你那個朋友叫諾亞對吧?你不是為了救他才回來的嗎?」維蘿莉雅眨了眨眼,語氣中帶有一絲玩味。「這幾天我在蒐集證物時研究了一下爵士酒店周圍的街景圖,也順手調閱你和魔法會過往的通聯記錄。原本是想嘗試理解你的動機、揣摩你的決策,但想著想著卻碰到了矛盾點。」
賽弗洛斯閉口不語,只是站著,維羅莉雅接續論述。
「行動報告紀錄你在索摩拉臥底了好一段時間,在掌握敵方足夠情報、罪狀足夠成立後準備結束任務。那天酒店集會的黑魔法信眾是你招集的,方便將他們一網打盡,這很好理解,而你的好朋友辛克萊爾也包含在裡面。然後你通知魔法會幹部調動轄區的守衛巫師,算準時機開啟傳送門裡應外合,這也沒什麼問題。」維蘿莉雅將吹散的髮絲繞到耳後,整理儀態。
「你想跟我解釋一下嗎?諾亞.辛克萊爾是你什麼人?兒時玩伴?你的摯友?你找他來酒吧聚會是因為你知道,他是敵方陣營吸收信眾的中介人,那為什麼還要特地跑回案發現場救人?打開傳送門之後守衛巫師包夾前的時間差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的,為什麼要害自己身分曝光?」
為什麼害自己身分曝光?我為什麼要特地跑回酒吧?諾亞對我來說真的這麼重要嗎?
老早規劃好的逃跑路徑,順勢擺脫這裡的身分與責任前往下個據點,新的自己也會有新的歸屬,但為什麼每次都這麼優柔寡斷?我明明身為間諜早就該習慣了,卻為什麼每次都被情感約束?就算諾亞過去是我的夥伴,但現在他就是黑魔法陣營的新星,既然我們有了相異的目標就該有所覺悟,他的生死與我無關,現在能把他救回來又如何,那未來呢,這不過都是我們各自追求的答案。
「欸不是也想太久了,不會真的是你的愛人吧?」眼看賽弗洛斯陷入思緒,維蘿莉雅著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斷。
「臉不要那麼臭嘛,我呢也不想當壞人,阻礙你跟你的戀人團聚。所以我一直在想,你不是說你待過盧森海姆,現在又有大量黑魔法信徒要遷往瓦德洛斯。」維蘿莉雅身體突然湊近。
「妳是指我們在審訊廳的對話嗎?嗯,我一開始是在盧森海姆服務,當時的招集人還是賽維爾先生。遷往瓦德洛斯的消息是從索摩拉的主教那聽來的,近期魔法會動作太大,總要找個地方避風頭,怎樣?」賽弗洛斯回應,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很好,很好,那太好了。」維蘿莉雅再次往前踏了一大步,抬頭看向賽弗洛斯露出笑容,伸出右手勾起小拇指。
「你幹嘛?」
「你可以答應我嗎,答應我一個約定,打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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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軸轉動聲如沉默低鳴的戰歌,列車飛掠天際,將雲作為空中的浮橋延伸,遠看倒像是刺破雲層的銀線。車窗外破碎的陸地如幽浮般懸在灰濛濛的天空,陰影壟罩的陸塊是因為失去重力支撐才形成這樣奇怪的景象。賽弗洛斯坐在靠窗的位子,手托著下巴,目光穿透厚重車窗,看著失重的廢土陷入沉思。他的神情如常地冷靜,眼底卻藏著些許疲憊與不安。
一陣腳步聲走近隔壁座位,辛克萊爾蹣跚地走了過來,一邊用袖口胡亂地擦著手上的水,氣喘吁吁地回到位子,把夾在腋下的飲料遞給賽弗洛斯。
「喂喂,魔法會塔臺呼叫克雷,請克雷.賽弗洛斯回答。」辛克萊爾揮了揮拿著飲料的手吸引注意:「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賽弗洛斯這才反應過來,微微一愣。「沒有,怎麼了嗎?」
「真奇怪,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辛克萊爾吐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坐下,與霍利斯的戰鬥大傷元氣,可能還要靜養個幾天才能回復狀態。
兩人研究手上的竹狀容器,拔開竹節上的蒂頭,一道細微的氣流自瓶口噴出,帶著淡淡紫光的煙霧如星塵般飄散空中,就像是某種混合亮片的小型煙火,啵的一聲旋即消散。兩人將飲料輕輕相碰,然後一口灌下。
「啊哈,是我贏了。」辛克萊爾維持一直以來的優勢,喝冰飲料不怕牙痛,持續堆高誰先把飲料灌完的連勝紀錄。
*欸,這個很好喝欸。
嘻笑過後兩人安靜下來,賽弗洛斯凝視手中飲料瓶滑落的小水珠,淡淡地問:「未來這麼遙遠,有各種不確定因子,你是怎麼知道自己長大要做什麼的?」
「你是說我加入黑魔法陣營嗎?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理由。」辛克萊爾搔了搔頭,把飲料瓶壓扁丟在椅子上,「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啊?未來太遙遠了,我只想過好現在,把握我能掌握的。」
「我不清楚魔法會高層那些崇高的理想,也不明白傳授黑魔法的那群人在計畫什麼,我只是不想看到無辜的人受到傷害,瓦德洛斯的孤兒院作為臨時藏匿點,現在還有好多人在那邊受苦,我不希望看到他們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的,但這就是我想把握住的現在。很高興你願意與我一起前行,克雷,你說你還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許你也會在那裡找到自己的答案。」
「可能吧。」賽弗洛斯眼神游移,「但是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善良,我們的出發點果然還是不同,我只是為了我自己留後路,而且什麼無辜的人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又不認識他們。」
「切,還是這麼傲嬌,隨便你怎麼說吧。」辛克萊爾看著好友表情不再那麼緊繃,自己也釋懷地笑了。
車廂陷入片刻寧靜,輪軸與齒輪摩擦聲格外明顯,辛克萊爾小睡片刻,持續調養與守衛巫師戰鬥過後留下的內傷。賽弗洛斯看著他沉睡的眼,瞧了瞧周圍確認沒有其他來往乘客,機會來了。
「諾亞,諾亞,睡著了嗎?」賽弗洛斯移動身體,手背輕輕蓋上辛克萊爾的額頭感受體溫,微弱的氣息順著接觸點流竄而出,意識如絲線般延展,輕輕觸及諾亞思緒的表層。這是克雷的專精法術——心靈術式:感知。透過肢體接觸交換氣息,侵入他人意識以獲取需要的情報。
吧檯喝酒時的談心、石板路上的打鬥、審判庭與維蘿莉雅手的接觸亦是如此,成功獲取對方的身分與深埋的秘密、所有的情緒起伏都能盡收眼底,操作熟練甚至可以偷取他人片段記憶,植入自己腦中的畫面——而這也是最初賽維爾先生選擇自己作為直屬間諜的原因,就是看在這項潛力。
一開始是斷斷續續的詞語、部分模糊的低語、零碎的情緒波動,思緒像是一扇微掩的門,被自己悄然一推。
城市奧德里斯,聖艾爾瑪之家。
舊城區東側,賽德里克,黑魔法集散點。
火鳳凰計畫。
賽弗洛斯眼底掠過一絲光亮,強烈的耳鳴聲與急升的高溫,轉瞬即逝的恐懼。迅速收回手指,表現得盡可能自然。火車汽笛聲響起,辛克萊爾眼皮微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各位旅客您好,列車即將進站,請檢查身上的行李,並請在上下車時注意車廂高低差及間隙,以免發生危險。」
【四號地區瓦德洛斯,城市奧德里斯,管制等級四。】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50vXgklg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