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央在課後仍瞞著身邊的人,持續前往政府機關設立的第二性別支援中心補課。一來是為了更了解轉化後的身體狀況,二來也是希望在這樣一個能夠坦然呼吸的環境中,從與自己相似的存在身上獲得一點慰藉——讓自己不必獨自承擔這些變化所帶來的陌生與困惑。
今天的課程主題是「發情期」。
當然,這類敏感內容自然不可能安排實作,萬一出事可不是開玩笑的。授課形式仍是最基本的教科書講解。
教室裡冷氣開得過強,牆上的白板反著燈光,有些刺眼。講師是一位年約五十的男性,穿著制式的白色醫療制服,語調平穩卻缺乏情緒,像是在背誦工作手冊。台下的學生大多安靜聽課,間或有人記筆記,有人低頭偷看通訊器。
李央選了靠窗的角落座位,將課本攤開,卻發現自己難以集中注意力。他從課堂上得知,一般Omega的發情期約為每月一次;而Alpha雖沒有固定週期,但平均約為四到六個月一回。他悄悄在筆記本上計算時間——以那晚事發後的時間推算,諾亞最快可能在兩個月內迎來下一次發情期。換句話說,他必須在那之前找到解除標記的方法。
他曾向諾亞提起過這件事,原以為對方早已查過,沒想到諾亞只是搖頭,說他也只是「聽說」國外似乎有過成功的例子。那次兩人一同登入醫衛局的公開資料庫,反覆搜尋關鍵字、查閱過去新聞與醫療報告,卻發現——國內目前尚未通過任何解除標記相關的醫療法規,甚至連實驗性質的手術都被嚴格限制。
諾亞當時顯得格外沉默,神情冷靜得近乎壓抑。李央看得出他的挫敗,卻又看到他幾秒後的振作:「那也沒辦法,先找到那個人再說吧。」像是在說服自己事情總會有轉機。
現在回想起來,李央心裡仍有些說不清的苦澀。他其實知道答案,但卻無法說出口。
講師的聲音仍在耳邊持續著。
冷氣直吹頭頂,他的手臂被壓得微麻,耳邊的聲音像隔著一道霧氣傳來,若有似無。他努力睜眼,卻仍抵不過那股莫名的倦意。
李央趴在桌上,聽著講師照本宣科地講解發情期的機制與週期,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也許是最近課題繁重,加上每天都得提心吊膽地維持Beta的偽裝,神經長時間處於繃緊狀態,才讓他總覺得特別容易犯睏⋯⋯吧?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想了。最近無論白天還是夜裡,嗜睡的感覺都越來越明顯,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又或者單純只是壓力太大——畢竟,身體正經歷這麼多改變,不管是哪一種原因,似乎都說得通。
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哪裡不對勁。近來不只是嗜睡,有時胃口也忽然變差,嗅覺變得敏銳——但他下意識將這些徵兆通通歸咎於壓力與過勞,不願多想。
「關於解除標記——」
這幾個字一入耳,他整個人驀地坐直,動作之大甚至驚動了旁邊的奎恩。
奎恩低頭笑了笑,把課本翻到正在講解的頁數,再默默將它推到李央面前。李央道了聲謝,匆匆掃過內容,卻又是失望地皺起眉頭——不出所料,教科書與課堂內容都僅提到標記在國內屬不可逆行為,目前僅有極少數國家通過相關手術法案。
他長長嘆了口氣,這一幕自然也被奎恩收在眼底。
下課鐘一響,奎恩主動叫住他:「哥!」
兩人在上次體驗課後已變得無話不談。奎恩年紀與自己的弟弟相仿,李央總是像對待親弟一樣照顧著他,而奎恩也對這個溫柔又陽光的哥哥有著難以言說的喜愛與依戀。
「怎麼了嗎?」李央儘管倦意未消,仍展露溫和笑意。
「哥在找解除標記的方法對吧?」
李央愣住,正想否認,對方已連忙解釋:「我是看你上課的時候,對那段內容特別在意⋯⋯所以才猜的。」
李央沉默片刻,最後選擇撒了個謊——因為他確實渴望有人能傾聽這份無法言說的祕密:「嗯⋯⋯是我朋友。他被標記了,但那不是自願的,所以我想幫他找方法。」
奎恩沒有追問,眼神卻變得格外認真。他從背包中翻出一張名片遞過去:「這位醫生有在做解除標記的手術。」
「嗯?謝謝⋯⋯」李央下意識接過隨口回應,但幾秒後反應過來,猛地抬頭:「等一下,你說什麼?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而且解除標記不是——」
「噓!」奎恩連忙拉他到一旁,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李央連忙壓低聲音:「解除標記不是違法的嗎?」
「是啊。」奎恩語氣平靜,「所以是密醫。」
比起震驚於密醫的存在,李央第一個反應是擔心:「你沒事吧?這東西哪來的?」
奎恩見李央關心的眼神,心頭一暖,隨即道:「我沒事啦,這是我家附近的一位Omega姐姐給的。」
「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要給你這個?」
奎恩神情略顯猶豫,終於還是吐了口氣,小聲說道:「我住在威爾康街⋯⋯哥應該知道那一帶吧?」
李央當然知道。
那是一條與城市光鮮格格不入的貧民區,裡頭充斥著毒品、賣淫與各種灰色交易。紅燈街就在那附近,雖是警政轄區,卻實際上被幫派勢力牢牢掌控。警方多半只是例行公事,無心也無力深究。
他神色立刻變得凝重。
「哥別擔心啦,我很快就要搬離那裡了。」奎恩看出李央想說什麼,連忙補上:「我成績不錯,有基金會會資助我去念高中,所以接下來要去上禮儀課,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中心。」
「⋯⋯那就好。」李央終於鬆了一口氣。
奎恩頓了頓,還是補充道:「紅燈街有很多被破標記的Omega,那些人在國內找不到合法醫生處理,所以只能轉向這位密醫。」
見李央神色仍難掩擔憂,奎恩安撫道:「我沒事啦,他們給我名片只是怕我哪天需要。哥放心,我真的沒事。」
李央看著他,眼裡浮現一抹壓抑的心疼。他不想讓對方感受到被同情,便笑得溫和而克制:「沒事就好。」
「還有啊,哥。」
「嗯?」
「我今天是最後一天來上課了,之後得去參加貴族高中的禮儀培訓。」
「貴族高中嗎⋯⋯你現在已經很棒了,還需要什麼禮儀課。」
「哥以前也是貴族高中的嗎?」
「呃⋯⋯算是吧。」
「那哥一定很聰明。」
「怎麼不懷疑我其實很有錢?」
奎恩大笑:「哥你那台腳踏車,我保證整個停車場找不到比那台更破的了。」
「你這小鬼真是不留情面啊。」
「嘿嘿,為了慶祝我上高中,哥請我吃麵好不好?」
「唉,真沒辦法,誰叫我是隱形富豪咧。」
「耶——!」
笑聲在午後陽光中蕩漾,一大一小的身影肩並肩走出中心。金色斜暉灑下,影子被悄然拉長,也拉開了與現實的縫隙,照見一段短暫卻真切的安寧時光。
***
李央指尖摩挲著那張薄薄的名片,動作不急不緩,像是在從紙張的纖維中尋找某種確信。他盯著那幾個印刷清晰的字母看了許久——「托克」,旁邊是一串數字,沒有任何職稱,也沒有任何機構標記,整張名片設計得極為簡約,乾淨得幾乎過頭,彷彿刻意隱去一切身分訊息。
這種名片他從沒見過,卻莫名讓人感到不安——乾淨得近乎刻意,除了名字與電話之外再無一字,像是特意抹去了所有可查的痕跡。若不是奎恩親手交給他的,他大概連撥號的勇氣都不會有。
簡約到這種程度,倒讓他聯想到電影裡那些只有熟門熟路的人才會知道的「地下診所」,就連紙張本身也有種冰冷的質感,像是提醒他:這不是一扇輕易能推開的門。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撥出了號碼。
手機貼近耳邊,耳膜貼上聽筒時,迎接他的不是聲音,而是一段過長的沉默。只有一種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隱隱從另一端傳來——像是對方壓著氣息在試探什麼,又像是在等待他主動開口。
李央感到一種詭異的靜默包裹著通話線路,他輕輕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顯得突兀。
「你好⋯⋯請問是托克醫生嗎?」他問得小心翼翼,語調刻意壓低,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對方沉默了幾秒後才開口。那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低沉中帶著毛躁的顫音,就像一塊粗糙的鐵片被強行塞進機械喉嚨裡,失去了原本該有的溫度。
「你哪位?從哪裡拿到這號碼?」語氣不算凶,但字句間透著一種不容靠近的敵意,彷彿李央那一聲問候已經踩到了某條無形的界線。
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聲音也變得更加小心:「我是⋯⋯奎恩介紹的。他讓我打這通電話。」
話音落下,那頭的語氣不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警覺起來:「奎恩?你說的是哪個奎恩?」
李央停了一瞬,才低聲回道:「威爾康街的奎恩……」
那語氣像是念出一個暗號,也像是小心將密語送進一個未知的空間。他自己都不確定那個名字是否真能為他打開門縫,只能懸著心等待回音。
電話那頭再度陷入一段更長的沉默。然後,那扭曲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語氣雖然依舊平板,卻不若先前那般銳利了:「⋯⋯說吧,你想見誰?」
李央一口氣還未吐盡,便小心地接話:「托克醫生。我⋯⋯有事想請教他。」
「那得看你值不值得他見你。這不是什麼普通診所,你最好搞清楚。」
那語氣近乎冷淡,甚至帶著一絲不加掩飾的敷衍與防備。李央雖覺得對方實在古怪,話語裡也處處透著疏離與不信任,但他仍努力讓語氣保持平穩,想盡可能表達出誠意與合作的意願——畢竟這通電話對他而言太重要了,若能說清楚一點,也許對方會願意多聽幾句。
只是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對方便已自顧自地報出時間與地點,語氣平板而冷淡,沒有半點可以商量的餘地。
「會有人去接你,到時候跟著走。不要問問題。」
「⋯⋯我明白了。」
話音落下,通話便立刻中斷,沒有多餘的寒暄或確認,彷彿多留一秒都會惹出什麼麻煩似的。耳邊驀地只剩下一片空白的靜音,讓李央怔了一下,像是還沒來得及接上下一句話,對方就已經抽身離去。
他愣愣地盯著手機螢幕上跳出的「通話結束」字樣,過了好幾秒才緩緩放下手機,手指微微僵硬。那種未竟之言的中斷感,讓他心裡泛起一絲說不上來的不安與遲疑。
***
出發當天早上,天氣陰冷,天光像是被厚重的雲層悶住,遲遲未能灑落。
李央醒得比預定時間還早,卻沒有立刻起身。睡眠淺得不像話,醒來時腦中還殘留著一種未清醒的昏沉感。他靜靜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天花板,彷彿那裡藏著什麼答案能說服他,這一切值得。
身體不太對勁,說不上是哪裡出了問題。沒有明顯的痛感,也稱不上是發燒,卻總覺得有些發熱,一種近似微燒的燥感,自體溫深處緩緩滲出,帶著莫名的倦意與浮動。他下意識摸了摸額頭,體溫不高,但那層微汗卻讓他微微皺眉。
胃部也有些異樣,像是吃壞了東西,又像是空腹太久,但他昨晚明明有吃。那種若有似無的反胃感一閃即逝,讓人無從判斷究竟是心理還是生理反應。
他起身走進浴室,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臉。皮膚蒼白得發虛,唇色也沒什麼血色,唯有雙頰因內部的熱感而泛著一抹不尋常的薄紅。
身體的不適像是在提醒他今天不該出門,但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托克醫生一向難以接觸,這次能聯繫上已經是意外中的機會,若錯過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即使此刻渾身不舒服,他也不敢輕易放棄。
更何況,名片是奎恩給的。李央相信他。
正因如此,即使前方仍充滿未知,他還是決定照著指示走這一趟。
他換上黑色風衣,將口罩拉至面頰,帽子壓低,整個人彷彿融入了清晨昏灰的街景。他沒搭計程車,只是順著一條不起眼的郊區公路慢慢走到指定地點。
那是一處近乎廢棄的巴士停車場,四周荒蕪,只有幾座空蕩的候車亭和斑駁的圍牆。風捲著沙塵撲向臉頰,乾草氣味與淡淡的汽油味混雜在一起,構成一種令人不適卻又真實的存在感。
李央站在風中,外套緊緊裹住身體。他不習慣這樣空蕩無人的地方,更不習慣在毫無保障的情況下等待什麼。時間像是靜止了,每一秒都被風聲拉得冗長。
就在他開始懷疑是否來錯地方時,兩道人影從轉角慢慢現身。
那是兩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子,走路的節奏一致,髮型整齊、眼鏡反著光,像是從某個無菌實驗室直接走出來。他們的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目光掃過李央,像是在確認目標對象是否與資料吻合。
其中一人走上前,低聲問道:「威爾康街的夜晚如何?」
李央一愣,心跳瞬間加速。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本能的緊張回道:「夜裡的煙霧比白天更真實。」
對方點頭,神情不動如初,然後轉身朝停在一旁的灰色箱型車一揮手,示意他上車。這整套流程無縫而冷靜,甚至帶有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訓練痕跡。
李央沒有多說,踏上車門,剛坐下,還未來得及看清車內環境,身後便迅速伸來一隻手,動作乾脆地為他罩上了一個麻布頭套。
一片黑暗驟然包裹視線,鼻間只剩布料的氣味與車門重重關上的悶響。然後是引擎發動的聲音,低鳴像遠雷般延綿。
李央一時說不清是恐懼還是荒謬感在翻攪。他想起幾天前看的那部警匪片,劇情開場不到三十分鐘,一名路人甲角色就被這樣的車接走、從此消失無蹤。他那時笑說這角色活不過下一幕,沒想到如今竟成了那人的翻版。
「⋯⋯這也太像電影了吧。」他喃喃自語,語氣裡帶著一點自嘲,但那點幽默感很快就被體內的異樣所取代。他感覺身體深處有什麼正在騷動,說不上是疼痛,也不是單純的焦躁,而是一種費洛蒙層級的洶湧感。
香氣開始悄悄溢出,李央控制不住。像被擰開的瓶蓋一樣,一點點擴散在車內那個狹小的空間裡。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q7MoEmmAq
「喂!」駕駛突然提高聲音,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悅,「把你的費洛蒙收起來,在這麼窄的地方是想熏死我們?」
「冷靜點。」坐在李央身旁的男子出聲,語調倒是平穩得多,但他接著說出的話,讓李央背脊一涼:「我們兩個都是Alpha。你這樣釋放費洛蒙很危險,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李央聽得出來,他不是在威脅,只是在冷靜地陳述現實。他吞了口口水,聲音低低地顫著:「對、對不起⋯⋯我還不太會調節。我是最近才變成Omega,所以⋯⋯」
話還沒說完,駕駛便皺著眉插嘴:「什麼?你剛變Omega?」
「⋯⋯嗯。」李央下意識低下頭,肩膀微微縮起,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那不只是示弱的姿態,而是一種下意識的防禦——他是真的怕了。
車內氣氛像被什麼拉緊的線繃住了,他能感覺到那兩名Alpha的壓迫,就算他們沒動手,光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讓他冷汗直流。
坐在他旁邊的人歎了口氣,低聲咕噥了一句聽不清的話,接著從座椅下拉出兩頂像防毒面具般的氣密頭罩。他自己先戴上一頂,然後將另一頂遞給駕駛座的同伴。
「戴上吧。」
「嘖,真麻煩。」駕駛一邊抱怨,一邊還是順從地戴上了。
李央蜷縮在椅背裡,鼻息間滿是布料與自己殘留的氣味。他總算能稍稍鬆一口氣,雖然前方的路,仍是一片未知。
***
車子一路行駛,彷彿遠離了所有人聲與文明痕跡。窗外是他看不見的景象,耳中除了引擎的低鳴,就只剩身體的律動與心跳聲交替著敲擊神經。李央被麻布頭套遮住了視線,時間也隨著光線的缺席變得模糊,讓人無法判斷已經過了多久。
他只能從車身的傾斜與顛簸判斷,他們正在爬山,並且進入了某種偏遠地帶。輪胎壓過碎石與泥地的聲響混雜著枝葉的擦過聲,彷彿每前進一米,就再遠離所謂正常世界一分。
終於,車身一頓,像是停下了。
車門被人從外頭拉開,有人粗聲吩咐他下車。李央動作有些遲緩,卻也不敢抗拒。他剛踏上地面,就感覺腳下是一片細緻鋪平的水泥路,不像是荒地,更像是某種設施的出入口。
他被引導著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距離,鞋底踩在地板上發出的回音聽起來乾淨、規律,像是走進了某種封閉空間。空氣有些冷,帶著金屬與消毒水交融的氣味,清醒又壓抑。
就在某扇門自動打開的瞬間,他的頭罩被人一把扯下。
光線猝不及防地灑進眼底,他眨了好幾下才逐漸適應。眼前的世界完全不像他所想像的診所或醫院,更不是那種隱密狹小的地下室。這裡——明亮、寬敞、整潔,有種未來感的潔白空間感。牆面是純白無接縫材質,搭配大片玻璃與極簡的線條設計,整體空間乾淨得近乎冷酷,像某種高規格研究機構,而非用來治療人的地方。
李央下意識環顧四周,只見身穿白袍的研究人員安靜地穿梭在各自的軌道裡,沒有人與他對視,也沒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像是被默認成了某項例行流程的一部分。
「⋯⋯這裡是?」他低聲開口,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一絲遲疑與困惑。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來到一間臨時設立的診療所,或是某種掩人耳目的住家空間,卻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幾乎可以與官方機構比肩的實驗設施。他不禁懷疑,自己此行究竟是走入醫療的途徑,還是誤入了一場更深層的機密。
「我不是應該來見托克醫生嗎?」他再問,聲音略微發虛。
正當他話語還未完全落下時,一道自動門滑開。腳步聲輕緩,卻帶著明確的節奏感。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穿白袍的女性Alpha。她看起來年約三十出頭,五官端正而立體,留著俐落的短髮,神情平靜而銳利。她不像是傳統意義上的醫師,倒更像是這個場所的主人——舉止克制、有序,帶著一種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人不敢隨意靠近的氣場。
她走近時嘴角帶著一抹淺淡的笑,卻不過分親切:「歡迎你,瑞克斯先生。」
李央一愣,愣了足足半秒,才反射性地出聲:「那個⋯⋯我是來找托克醫生的。」
語氣不確定,語尾顫了一點。
對方聞言輕輕一笑,那笑容乾淨卻距離分明,彷彿早就預料會有這樣的反應。
「我就是托克醫生。」
短短一句話,卻讓李央腦中瞬間空白。他一時之間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他花了太多時間在腦中構築「托克醫生」的樣貌。或許是名沉默的中年男人,也或許是一位沉穩的長者,總之絕不會是眼前這樣一位,俐落得如同手術刀般銳利,氣質冷靜得讓人難以靠近的女性Alpha。
他怔怔望著對方,語言似乎在舌尖擱淺。
她並未催促,只是靜靜地等他回神。
李央終於吸了口氣,彷彿從震驚中抽身而出。他壓下喉間的乾澀,低聲說:「我有一件事想拜託您。」
托克醫生頷首,像是早就知道這會是他的開場白。「請說。」
他握緊了手指,彷彿那是讓自己不至於動搖的支點:「請問⋯⋯您真的有辦法解除標記嗎?」
話一出口,李央心頭一震。
他原以為自己會繞個彎,先談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再慢慢鋪墊,最後才觸及那個早已卡在喉頭的問題。但真正見到眼前這個可能給出答案的人時,那句話幾乎是自己跳出口的——像是一塊懸在心底多時的石頭,終於無聲墜落。
托克醫生沒有立刻作答。她只是望著他,沉默而專注,眼神既不審視,也不帶驚訝。彷彿那句話在她耳中,不只是單純的詢問,而是某種難以啟齒的重量,藏著更多未說出口的東西。
過了幾秒,她才語氣平靜地開口:「進來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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