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者實錄 - 第一章：無名之始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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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無名之始

地瓜菜

May 5, 2025

37

12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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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暗如墨，一道閃電劃破遠山的輪廓。無名站在塌陷的石階上，眼前是一座被廢棄的古寺，殘瓦斷柱間，佛像無頭，經幡盡碎。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記憶之上。

三日前，他從山巔墜落，並非被敵手所傷，而是他在決鬥的最後一瞬，忽然停下了劍。那人本應一劍斃命，卻活了下來，而他自己，被刺客從背後踹下深谷。他不怨，只是困惑：殺與不殺的分界，是什麼？

無名沒有名字，那是他自願放棄的。自踏上這條尋道之路後，他便明白，名字只是他人給你的枷鎖，而他尋找的，是一個不被命名的答案。

他曾問過師兄：『我們修行，求的是什麼？』師兄笑著答：『求道、求名、求生。』無名卻搖頭，『若道為求，那不是道；若名可得，那不是名；若生為果，那生本虛。』從那日之後，師兄弟們便與他漸行漸遠。

天雷再響，無名抬頭看了看破碎的天頂，然後緩緩盤坐於佛像基座前。他不誦經，不吐真言，只閉上雙眼，靜聽那雷聲落入胸腔，如鼓般沉響。他在想，這聲音裡，是否藏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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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如鼓，震動無名的肺腑。他感覺到天地間某種節奏正在轉動，像是從他胸腔中開出一扇門。他靜靜聽著，腦海卻不再空白。

記憶潛入——那是他年幼時在山林中醒來的片段。四周盡是屍骨與破布，他從血泊中爬起，卻忘了自己來自何處。那時他也曾問過自己：我是誰？為什麼活下來的偏偏是我？

風聲將殘破佛像的石屑吹入他髮間，他沒有動。他知道，自己若再問一次那個問題，就無法再回頭。他不是要找真理，他要的是逃脫——從這個被定義的世界中逃出去。

忽然間，佛殿外傳來腳步聲，帶著慌亂與踉蹌。一個青年跌進門內，渾身是血。他一眼看見無名，眼中閃過驚懼與求生的光。

『救我……他們要殺我……』他聲音顫抖，眼中滿是絕望。

無名沒有立刻起身。他看著那青年，緩緩問出一句久違的話：『你為什麼不想死？』

那青年一愣，似乎不知如何回答。良久，他啞聲道：『我……還有未完成的事。』

無名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這一次，他不再問為什麼活著，而是第一次，選擇與別人的『未竟之事』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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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殿之外，追兵已至。腳步紛亂而急促，夾雜著刀劍撞鞘與粗聲咒罵。

無名站在門前，身影被閃電劃出鋒芒。他沒有拔劍，只是輕聲問了那名青年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愣了一下，搖頭：『我不知道。他們都叫我阿狗。』

『那你想不想有個名字？』無名問。

阿狗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但還未回答，門外已有人破口大罵：『裡面那人，交出殺我家少寨主的人，否則連佛像都剁成灰！』

這聲音帶著囂張跋扈，無名未聽過，卻莫名覺得熟悉。他走出門外，見十餘人持刀環立，領頭一人赤面獠牙，身披獸皮，腰間懸著金鈴與短斧。

那人自報名號：『震其，燃火山寨二寨主，今奉兄命捉拿賊人。你若識相，速速交人！』

無名沒有理他，只是回頭看了阿狗一眼。『他說你殺了寨主的兒子？』

阿狗咬牙：『我只是偷了他們的糧，寨主之子為戲侮我姐，我……我只是推了他一下。』

無名轉頭面向震其，語氣平淡：『若你兄實為惡獸，何以你還尊他為兄？』

震其怒極反笑，喝令眾人拔刀。可就在他話音落地那一刻，無名動了。他沒拔劍，只是踏前一步，掌心拍出——風雷齊至，十三人齊齊倒退五丈，口吐鮮血。

震其也被震飛數步，狼狽翻滾後竟沒站起。他怔怔看著無名，神色複雜，半晌低聲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無名回頭，一手扶起阿狗，一手背負藏劍，輕聲道：『我是來問問題的。』

震其重傷倒地，口鼻溢血，眼神卻漸漸清明。無名未再出手，只靜靜站在風中，望著那個口口聲聲要擄人殺人的山寨二當家。

『我兄不是人，』震其忽然低聲道，『他是畜生。從小我就知道。可我還是喊他一聲兄長……因為我怕他。』

無名望著他，眼神無悲無喜。『你這一掌，不只打在我身上，還打醒了我。』震其一邊咳血，一邊苦笑。『我不會再回山寨了……你們走吧，他們不敢追。』

他掙扎著從懷中掏出一枚火折，扔進乾草堆中。『這裡是我的墳，也是我最後能給你們的退路。』

火焰瞬間吞噬破廟與屍體，照亮無名與阿狗的臉龐。無名回首凝視那躺於火中的男子，喃喃道：『果真，最可憐之人，不是惡人，而是醒得太晚的人。』

他帶著阿狗離去，未回頭。走過長林與溪谷，天色未明。阿狗忍不住問：『你不怕他們追殺我們嗎？』

『恐懼本身，就是一種選擇。你選擇恐懼，它就主宰你。你選擇無懼，它便無力。』無名說得平靜，但每一字都如刀，刻在阿狗的記憶中。

他們在山林間紮營，無名取火煮粥。夜深風寒，阿狗依火而眠。無名卻望著星空，忽然低聲自語：『今日所見所聞，並非我所求之解，卻似有一線破綻可循……』

他知道，破相之途，尚未真正開始。但某些念頭，正在悄然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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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他們穿過松林，踏進一條荒棄已久的古驛道。兩側石碑佇立，風蝕難辨，唯有一塊尚存筆跡，上刻四字：『問道無門』。

無名停下腳步，凝視良久。阿狗好奇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曾經是所有求道者最後必經之路，如今已成棄土。』無名回應，語氣像是在講別人的事。

走了不久，兩人來到一片被瘴氣籠罩的沼澤地。阿狗捂著口鼻，忍不住低聲咒罵。無名卻神情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熟悉的神色。

『這裡我來過。』他淡淡道。『當年我問過一位在此修行的老者，他說：若你尋的是真理，那你最好先接受真相的模樣往往比謊言更可怕。』

他們在沼澤邊遇見了一座倒塌的石塔。塔中伏著一名白髮老者，氣息奄奄。見兩人靠近，老者睜眼一笑：『你終究還是走回來了。』

無名一驚，『你……你是那年那位……』

老者微微點頭，『你還在問？』

無名沉默良久，最後輕聲吐出一句：『不問了。我在找。』

老者笑了，笑聲乾癟卻清亮。『那你終於跨出第一步了。問題是路的盡頭，尋找才是破相的開始。』

無名與阿狗離去時，石塔在他們背後悄然崩塌，像是完成了某段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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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將暮，兩人穿過沼澤盡頭的枯林，抵達一處石壁崖下。崖壁如鏡，倒映出人的影像，卻沒有一絲光。

阿狗第一個察覺異樣：『這影子……怎麼動得比我快？』

無名凝視石壁，不語。他看見自己的倒影裡，那雙眼竟比自己更冷、更深，像是早已知曉一切真相的眼。

忽然，崖下霧氣升起，一片白濛中，兩人身影被分隔。無名聽見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他早已死去的母親低聲呼喚：『孩子，你還在找嗎？你為什麼不肯回頭……』

他知道這是幻覺，卻無法不動容。那聲音緊接著變作師父的冷語、山寨俘虜的哀嚎、自己年幼時的哭泣。他每跨出一步，腳下幻影便多一重，內心如萬針穿刺。

另一側，阿狗亦陷入幻境。他見到姐姐淚流滿面，問他為何拋下她。他哭喊著說不是自己選擇，可她轉身就被火光吞噬。他跪倒在地，渾身顫抖。

一刻鐘後，霧氣忽散。兩人各自踉蹌而出，額頭濕透。無名臉色蒼白，低聲道：『這裡是問道鏡，能映人心影。凡心不明者，將困其中不可自拔。』

阿狗還未從幻境中回神，只喃喃說：『我……還是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

無名拍拍他的肩，道：『那便帶著這疑問繼續走。總有一日，它會指引你。』

他望向前方，霧氣已開，破相之路，悄然展露。

出了問道鏡，天已全黑。前方是一道嶙峋石橋，橫跨於萬丈深淵之上，橋身斷裂斑駁，時而碎石滑落無聲無響。無名望著橋那端的巨門，低聲道：『那裡，應是破相的第一關口。』

阿狗不解：『我們不是剛走出幻境嗎？』

無名答：『幻境是內在的考驗，門後是來自外界的干涉。問你是誰、為何活著的，不止是你自己，還有這個世界。』

他踏上石橋，每走一步，橋下深淵似乎就發出一聲悶響。走至半途，前方霧氣激盪，一尊高約三丈的石像赫然擋路。

石像無臉無目，胸前刻著一句話：『凡自以為明者，皆可碎。』

阿狗愣了：『這是什麼意思？』

無名靜默了良久，忽然開口：『破相，不是尋找真理，而是被真理擊碎。』說罷，他竟拔劍直刺石像胸口。

劍未及身，石像大震，一掌拍來，氣浪如雷。無名被震飛數丈，口中溢血，但雙目更清明。

阿狗急忙扶他，驚道：『你瘋了！』

無名喘息著搖頭：『這正是破相者之道，真理不可承受，偏要一試。此關不破，餘生皆為假。』

他再度起身，長劍斜舉，踏風而上。

風聲如刃，橋面崩碎寸寸，無名腳下連踏七步，劍出如虹，刺中石像胸口裂痕。

石像身軀震盪，掌影再起，將他震翻於地。阿狗大喊奔來，卻見無名忽然伏地不起。

但下一刻，他竟緩緩起身，笑了。

『原來如此……』無名喃喃，眼中閃過一絲理解。『破相，不是破敵，而是破我。』

他將劍橫於石像之前，雙膝跪地，額頭抵地，低聲道：『若真理欲碎我，我便以我願迎之。』

那一瞬，整座石橋開始崩解，石像發出低鳴，隨之龜裂崩塌。

濃霧散去，巨門緩緩打開，門後無聲無形，卻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二人吸入。

黑暗中，無名只聽見一句話，不知來自誰，也不知是誰說與誰聽：『既入此門，世間再無退路。』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際鏡海之上，腳下倒映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具具曾經被他擊敗、也被他質疑的身影。

破相者之路，已無法回頭。

鏡海無聲，卻如萬面回音牆。無名行走其中，每一步都引起萬重回響，腳下波紋如裂縫，一層層顯露出過往記憶的碎片。

他看見自己童年裡被遺棄在山林的畫面，看見被宗門拒絕的孤影，看見那一掌拍斃惡徒後自己沉默轉身的背影。

阿狗也在，他站在遠處，滿臉困惑。他似乎沒看見那些影像，只見無名一人彷彿陷入瘋癲，自語自戰。

忽然，鏡海中央升起一道人影，與無名一模一樣，只是眼神空洞無神。那人開口，聲音與他無異：『你問得太多，活得太苦。你若閉嘴，是否就能快樂？』

無名握拳，回道：『若不問，我便與泥石何異？』

鏡像一笑，忽然拔劍直指本體，厲聲喝道：『那便試試，問出來的代價，你承不承得起！』

兩人於鏡面之上激戰，劍光如裂波閃爍，拳掌交擊如雷。每一次碰撞，都激起過往傷痛與執念的投影。

終於，在一次交錯中，無名摔倒，鏡像劍尖抵喉，低語道：『你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卻仍要抵抗，為什麼？』

無名雙眼通紅，低聲道：『因為我還未找到答案。未找到，我便不能死。』

鏡像未再出劍，靜靜凝視著無名許久，忽然間臉龐龜裂，如同碎鏡般片片剝落。

『你執著，你痛苦，你瘋狂，但你……還活著。』鏡像低聲喃語，隨即崩解為漫天光芒，消失在鏡海深處。

無名跪伏鏡面，大口喘息，滿身冷汗。他沒贏，但也沒輸。他只是堅持走到最後的人。

四周逐漸明亮，鏡海消失，破碎的光轉為一條長路。那是唯一的出口。

阿狗奔來，一把拉住無名，顫聲問道：『你剛才，是和誰……在打？』

無名沒有立刻回答。他望著遠方那條白霧升騰的路，忽然露出一絲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在和真理搏鬥，』他緩緩道，『但我終於明白，真理不該戰勝，它該被承認。』

二人並肩走上那道光路，身影漸漸遠去。

彼時山外，大陸異象初現，諸宗動盪，有人夜夢見裂鏡墜天、古碑翻起塵土。

有人低語：『破相者，已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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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2 第一章：無名之始

#3 第二章：亂世問心

#4 第三章：問劍無門

#5 第四章：心鏡迷途

#6 第五章：城隍迷局

#7 第六章：迷林逢芳

#8 第七章：芳影踏問

#9 第九章：孤嶺之誓

#10 第十章：鏡水觀心

#11 第十一章：滄崖啼鬼

#12 第十二章：破門之聲

#13 第十三章：鏡中見我

#14 第十四章：殘光不歸

#15 第十五章：歸無無歸

#16 第十六章：問後無形

#17 第十七章：問心無聲

#18 第十八章：塵問無門

#19 第十九章：焚寂之門

#20 第二十章：戰起無聲

#21 第二十一章：風言無解

#22 第二十二章：無言之聽

#23 第二十三章：問心無聲

#24 第二十四章：語臨心界

#25 第二十五章：界影疑心

#26 第二十六章：筆界無門

#27 第二十七章：封問之始

#28 第二十八章：問象將審

#29 第二十九章：審裁前夜

#30 第三十章：七宗審裁啟

#31 第三十一章：觀問期始，問象自證

#32 第三十二章：律破者歸

#33 第三十三章：觀盤裂痕

#34 第三十四章：舊象崩場

#35 第三十五章：七宗亂議

#36 第三十六章：筆革初陣

#37 第三十七章：筆響微界

#38 第三十八章：筆者之問

#39 第三十九章：界裂之潮

#40 第四十章：筆與界心

#41 第四十一章：魂筆將名

#42 第四十二章：問革既燃

#43 第四十三章：七宗對斷

#44 第四十四章：問魂碎生

#45 第四十五章：界不書人

#46 第四十六章：筆不為記

#47 第四十七章：問者無器

#48 第四十八章：界崩之前

#49 第四十九章：問界之後

#50 第五十章：真相之前

#51 第五十一章：無問之後

#52 後記：語未完，人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