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
「欸...別鬧!飼料要灑了!要灑了!」
全夏潤驚醒,緩緩自溫暖的被窩裡坐起身來。在隔壁棟的陽臺上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碎念(至於為什麼他那麼確定聲音的來源,是因為他的床位於窗戶旁邊,其實挺清晰的)。
是那位房東嗎?他納悶的心想。
「別...!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為什麼你一直來搶我的麵包?我專門賣給你的飼料都不吃,被二哥寵壞了是吧!」
小狗開心的吠叫聲。
「行吧,別說我虐待你啊!」主人似乎妥協了。空氣又歸於平靜。
全夏潤捂著嘴偷笑,也沒有生起床氣什麼的,順其自然的起了床到廚房準備早餐。
離他的入學剩下三天的準備時間,全夏潤下定決心要學會在半小時內準備好自己的早午餐(好不在學校餓肚子)。全夏潤捏起一顆白殼雞蛋,在平底不沾鍋邊輕敲兩下,「喀」聲脆亮。掰開蛋殼,蛋白順勢鋪展,金黃蛋黃如小太陽躺在微熱的油面上。他用筷子繞鍋輕推,讓蛋白受熱均勻,撒一撮細鹽與一點黑胡椒粉,蛋邊便漸漸捲起淺金色的蕾絲。
趁蛋定之前型,他轉身拿出冰箱裡房東贈送的吐司。將平底鍋旁的空位擦乾,直接把吐司放上去烘烤,省得再開烤箱。吐司底面受熱發出輕輕「滋滋」聲,表皮逐漸變脆。全夏潤把冰箱裡常備的奶油切一小塊,放在吐司上任其慢慢融化滲入麵包孔隙。
接著,他抓起一把洗淨的小番茄,對半切開,直接丟進鍋裡靠近吐司的位置。番茄遇熱,汁水微微迸濺,他迅速撒少許鹽讓酸味柔和,再以筷子輕輕翻面,讓兩側都帶上一點焦痕。
他瞄一眼蛋白邊緣已酥,便關小火,用鍋鏟輕輕一撥,保持蛋黃仍半熟流心;同時把翻熱好的吐司盛到盤子上,鋪一層番茄在上。冰箱裡的基本食材還有新鮮的黃瓜,他俐落地切成薄片,環繞吐司邊緣,增添爽脆口感。
還差一點暖食,他把電熱水壺早已煮好的熱水倒入馬克杯,放入一包紅茶包,再滴幾滴家裡常備的檸檬汁。茶香與檸檬清氣迅速升騰,為早晨添了分醒神。
臨出鍋前,他把那顆太陽蛋輕輕滑到番茄吐司上,黃白分明。隨手摘幾片客廳窗臺上盆栽裡的九層塔,撕碎灑在蛋面上提升風味。
最後的戰利品:番茄吐司墊著半熟煎蛋,周圍鋪著黃瓜薄片,邊上是一杯檸檬紅茶。所有食材都來自家用庫存(他在心中真心的感謝房東)-麵包、雞蛋、番茄、黃瓜、茶。全夏潤脫下圍裙,坐下來用叉子切開煎蛋,蛋黃金流傾瀉浸潤吐司,與番茄酸甜交織。
他咬下一口,麵包酥香、蛋黃濃滑、蔬菜清脆,簡單卻滿足。他的母親一直在和他強調:用最平凡的食材也能為自己開啟一天的好心情,如今看來是真的啊...等會兒,蘇多恩又沒下過廚。
不過今日連他都忍不住誇自己一句「天才」。多虧父母多年晚起的習性,看來生活的雜事還是難不倒他的。
洗完碗,他上樓回到房間收拾,將被子依照在都市的習慣折成豆腐塊。絲絲清爽的夏風不黏膩,從窗戶灌進來特別舒服,他瞇著眼睛感受太陽光穿過紗窗空隙曬到自己的臉上、形成了不規則狀的黑影,忍不住推開後門走到不算寬廣的小陽台上享受更多的滋養。
不過一臂寬,二樓牆面卻像鑲了一幅活生生的畫(也有點整齊的擁擠)。最前端是一排香草盆,迷迭香與薄荷錯落。風吹過,葉片輕拍陶盆,像細碎的掌聲,薄荷清涼的氣味溢進室內。再往裡是幾株雛菊,白瓣金心,在清晨光線裡顯得格外澄明;露珠仍掛在花瓣邊緣,仿若晶瑩耳飾。雛菊後方擺著一盆紅玉吊蘭,蔓莖如酒紅絲帶,自花臺邊垂落,隨風悠然擺盪,投下一道道柔和的暗影。
角落裡,迷你的未知樹種已抽出嫩芽,葉色澄綠油亮。微小青果藏在枝節間,陽光灑落時,表面反射出溫暖金點。樹腳下鋪著細白礫石,點綴幾顆拾自河岸的鵝卵石,圓潤光滑,與植株剛勁舊枝條形成對比。
花臺邊緣掛著一串小銅鈴,與紅玉吊蘭的蔓枝交織。清晨微風輕撩,鈴聲丁零,與遠處麻雀啁啾交織成短暫序曲。偶有陽光反射在銅鈴上,閃出細小光斑,在白牆上跳動,彷彿細小精靈。
花臺底部安放一盞太陽能小燈,目前是黯淡的狀況。全夏潤看雛菊花瓣似覆乳白蠟層,紅玉吊蘭的葉脈隱隱透光;而檸檬葉呈現深墨與翡翠交錯的層次。
此刻,清晨的陽光剛好掠過對面屋瓦,落在花臺中央。雛菊金心被點亮,紅玉吊蘭葉緣透出深紅光暈,香草葉片搖曳間洩出幽香。全夏潤倚在窗邊,聽鈴聲與鳥鳴,嗅花葉清新,目光追隨一隻停駐雛菊的瓢蟲-它點了點翅,沿紅玉吊蘭滑落,又掠向藍空。短短片刻,他彷彿目睹一座袖珍森林在晨光裡舒展。
這窗外小花臺,便是保有「少女心」的他私藏的小小天地-不得不說,佈置這裡的人很懂得他的品味(就是要綠意盎然一點才好)。
突然-「汪、汪!」
全夏潤轉頭。左手邊、也就是第一號那棟灰白公寓二樓陽台上,竟趴著一隻淺褐色的柴犬。牠前腿搭在黑鐵護欄,耳朵豎得筆直,尾巴蜷成毛茸茸的半月,在晨光裡微微晃動,像一把小刷子輕撢空氣。兩樓之隔,牠的目光卻專注而熾亮,仿佛對全夏潤的存在早已熟悉,只是等待他發現。
全夏潤怔了一秒,隨即莞爾,抬手向柴犬晃了晃指尖。柴犬眨眨眼,小黑鼻朝前嗅動。接著,牠伸舌舔唇,發出輕輕地悶哼,像在低調示好。全夏潤心生趣味,也學狗狗的方式歪頭。柴犬先是回敬了一模一樣的動作,然後興奮地回應,尾巴擺得更快;整隻狗的上半身幾乎要翻過護欄,卻又克制地收住,只探出一截墊腳的後腿,顯得既熱情又謹慎。
兩人一狗就這麼隔空比劃,柴犬的足底肉墊轉得陽台地磚嗒嗒作響;他比出「握手」的手勢,柴犬果真舉起右前爪,在空中虛握,像完成一場跨樓層的禮節。全夏潤忍不住大笑,笑聲拂過窗檻;柴犬聽見,也猛地「汪」了一聲,像是同步的掌聲。
正在此時,對面屋內傳來一聲人語,清脆響亮、朝氣蓬勃:「喂喂-小海浪你去哪了!我要去散步囉?你自己待在家吧!十、九、八...」
柴犬耳尖一抽,扭頭望向室內,卻又戀戀不捨地回頭看全夏潤。牠低低嗚咽兩聲,似在做最後告別。全夏潤朝牠豎起大拇指,輕聲說:「去吧,好孩子。」
柴犬像聽懂了。牠先是把前腿撤回護欄,穩穩落地;接著竟抬起左前爪,靈活地按在陽台那扇半掩的玻璃推門下緣。門與軌道摩擦,發出輕輕滑聲,「咔噠」一響,門縫被牠推開到足可通身。柴犬的尾巴搖成風車般的弧度。他俐落鑽入室內。玻璃門在牠身後自重滑合,發出低低一聲,陽台上頓時只剩晨風和早光。
對面陽台迅速安靜下來,唯有護欄上仍殘留柴犬胸口壓過的幾縷細毛,在陽光裡微微起伏。全夏潤嘴角還掛著新鮮的笑,心裡莫名被填進一團柔軟-他小時候的夢想和大多數人一樣、就是有一隻自己的寵物,但是爸媽不太認可,所以就作罷了。他回到自己的後房門前,聽見樓下開門的聲音。
他暗自發誓以後一定要好好認識一下屋主,就算是為了和狗狗玩而拉下面子他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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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就是那個都市小孩?看著挺明顯的呢!」
「...那你還問什麼呀?」「哈哈哈!」
全夏潤在接近正午的時分來到了距離公寓僅隔著兩個巷口的雜貨店,店長是一位淺銅膚色、身材高挑卻結實的青年:即使身穿著微敞口的襯衫和有點正式的西裝褲,青年整個人依舊散發著一種懶洋洋的氣氛,雙眼皮深邃的折線在眼尾柔和的勾勒回來,笑起來時會產生細細的皺紋。他倚著櫃檯和幾位坐在店內桌椅泡茶的老人家嘻笑了起來。
「唔,我就當作你們善意的歡迎我的到來囉?」全夏潤撇撇嘴。青年朝他單邊眨眼:「當然當然,你以後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來找我。不過請別在半夜的時候挖我起來通馬桶!」他譴責的看向其中一位老伯伯。老伯伯絲毫不心虛的道:「自己的孫子不能借來用一用嗎?況且你那時候還在熬夜呢!」
「我需要時間獨處啊!」「你獨處的時間可多著呢,少委屈了。」「哪裡多著?我這不是每天都在上班嗎?」「你也沒有交女朋友,又沒有人花你的時間給你照顧!真是的,都幾歲了...」「第一個,我有得照顧的呢,而且這個人就大言不慚地坐在我面前;第二個,不許催我婚!我說不定是...」「哼,還妄想騙的過我呢。我說呢,就算是同性戀也給我找個男朋友回來!還是你覺得反正你姥爺就快走了,之後你時間就多了!開心還綽綽有餘呢。」
他的老朋友們大笑。青年露出無奈又耐人尋味的怪異神情,但也不像是因為老人的地獄哏而不自在,而是為了老伯伯幼稚的勝負欲而無言。
「哦,他是您的孫子嗎?」全夏潤笑著問。老人自豪的點點頭:「是啊,他可是我背著長大的!」
「我是很多人的孫子喔,」青年從架上拿下一隻青檸棒棒糖丟給全夏潤,自己撥了一根含在嘴裡:「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吃白家...什麼?」「就是有很多人一起照顧我啦。」
「那很好呀!」全夏潤將兩袋細砂糖放進購物籃裡:「嗯...還有什麼要買的嗎...」他喃喃自語,只恨自己沒先列個購物清單。青年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扔了過去:「加個朋友吧,有缺漏的東西傳個訊息給我就行,我送去給你。」「咦?真的嗎?」「當然,反正我是真的很閒嘛。」
青年的手機桌布是一隻可愛的波斯貓...「他是你的貓咪嗎?」「哦,是啊,他叫來福來吉-是我爺爺取的喔,」他雙手做投降狀:「來福比小狗還要黏人,還喜歡成天拉著我去散步呢!他很親人的,唯一不親近的就只有獸醫了吧!」全夏潤開始把如意算盤打到這位先生身上了。話說回來,他迅速掃完碼,接著用自己的手機按進對方的社群帳號簡介。名字是「洪旻」。「很棒的名字嘛!」「真的?謝謝你囉。」
結帳時,大包小包的商品堆在櫃檯上、一些放不下的用大紙箱裝著放在地上,洪旻不顧收銀機上顯示的七萬元*,悄悄地把螢幕凹向自己:「三千元,請付帳。」
「我看到囉!」全夏潤掏出原本的金額。
「不,這個壞了的。」
接下來又過了兩分鐘,兩位男生一個用盡全力把鈔票推過去,一個伸手按住對方:「少付一些又不會要了你的命!你就行行好?」
「對呀,收一個小朋友那麼多錢,他會內疚的。」一旁的老太太們幫腔。
「...」「...」「...好吧。」
在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同時,一陣咯咯笑聲傳入了小店鋪:「爺爺奶奶們好!」
一群高中女生手挽著手笑鬧著走了進來。她們身穿校服、後腦勺紮著各式各樣的麻花辮、馬尾等青春洋溢的髮型,顯然是剛從學校過來的。
「那麼早放學?」洪旻笑著問她們。她們推推攘攘,最終擠出一個短頭髮的女孩子,紅著臉笑道:「沒呢,來買個午餐,等會兒還要騎單車回去。」
全夏潤瞬間意識到洪旻似乎很受歡迎,的確,帥氣的斯文行青年誰不喜歡嘛:「看來在這裡二十出頭歲的清秀小伙子不多?」他開玩笑的道。洪旻對他咧嘴一笑:「我都三十歲啦,只是長的年輕了點吧?」又轉頭回去:「等會兒,權娜京!轉回來轉回來...」
一個放著及腰長髮的女孩子笑嘻嘻的上前一步。
「妳打了耳洞?妳爸媽知道嗎?」「當然囉!」「妳是先問他們還是先去做的啊?」
女孩的同伴們喧笑:「她差點兒被她媽媽打死了...」「哎喲,吵死了!」
「總之,既然要當午飯吃,就吃得健康一點吧!」洪旻伸手指向一旁的保溫櫃:「只能買便當,不許買泡麵!」「咦...!好古板!」「別唉聲嘆氣的,你們每天得吃多一點蔬果,別總吃垃圾食物,懂了嗎?」
在女孩們挑選便當的同時,又有大約六七個高中男生進來了:「呦,旻哥!」
「今天沒有炸雞便當了,要不要吃魚排的?」洪旻拉住一位少年的後領:「去抽張紙巾擦擦汗吧!等會兒吹到冷氣會頭疼的!」「好嘛...」
「好熱鬧啊!」全夏潤小聲的向洪旻說。洪旻苦笑:「來我這裏的話還得管他們的飲食,不然賣薯片給他們當正餐吃罪惡感也忒重。」
不少學生繞去老人身邊(大部分是男生)和老伯伯拿(搶)剝好的瓜子仁:「謝謝爺爺!」老人們無奈又寵溺的給他們加菜,甚至回到自己的家裡拿出冰鎮的切塊水果,裝在盒子裡讓他們「打包外帶」(顯然他們深知青春期的小孩食量有多驚為天人);更多的是混在一起打打鬧鬧,也不失男女互相鬥嘴的,顯然他們之間彼此都認識。
「咦,他是...」一位靠近櫃檯的男生和全夏潤對上了眼。「他是那個都市來的轉校生,叫做全夏潤,是吧?」洪旻介紹,邊尋求全夏潤的附和。
「他和小準有得比欸!」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的女生興奮的拍了拍她朋友的手臂,現在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全夏潤。「感覺很文青!有大都市的味道!」「就是就是!」
「你們可別把人家嚇跑了。」洪旻一手支在檯面上:「快快選完吧,按照你們拖拖拉拉的架勢,騎車回去都要午休時間了。」
「小準?」全夏潤好奇的湊過去問。
「哦,那是他們學校的風雲榜第一名...咦,就是你轉去的那間嘛。你之後就遇得到他啦!一個年紀才五個班,很容易同班的。」洪旻一邊說話一邊幫眾人結完帳:「好了,快點回去,路上小心。」
「旻哥再見!爺爺奶奶再見!」
在離開時依舊有人頻頻回頭看全夏潤,但他們是純真好奇心的那種,探頭探腦的還有點有趣。腳踏車嘎啦嘎啦的聲音漸漸淡去。
「這下可好,你也要出名了。」洪旻捧腹笑道:「我可得提醒下小準了。」「別、別呀!」「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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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旻借了輛手推車給全夏潤,他才得以一次性帶回所有物品-但整理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扛回的物資統整:米、麵、罐頭、清潔用品,甚至還有一串被某位老婆婆硬塞進袋子的新鮮芭蕉、尚帶有早晨的露水。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手卻沒停,將米袋歸位於廚房的壁櫥下層、罐頭按種類整齊排在最上格,又把那串碧綠的芭蕉平展在流理臺邊緣,好讓它自然風乾。最後一只紙箱:小型電鑽、補土膏、還有一整卷絨布膠帶,連標籤都寫著字跡端正的「以防萬一」(洪旻要他收好,改天自己到他家修理東西時能直接上手)。他把這些工具放到客廳的深木櫃角落,方才直起腰,這會兒手機便震動起來。
「喂-」他用肩膀夾住手機,一邊撩起窗簾。「媽?」
電話那端傳來輕快的嗓音:「咦,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啦!你那邊天氣還好嗎?我看了新聞預報,說是今天可能有陣雨。」
「現在晴朗得很,陽光可曬了。」夏潤抬頭望向窗外的澄藍天空,「不過風勢挺大,衣服得用夾子加強。」
父親插話進來,聲線穩定得像島岸邊栓船的繩索:「昨天奔波累壞了吧?今天別硬撐,先把必需品就定位,其餘慢慢來。」
夏潤應聲,同時把掃帚倚在牆角。「我先整理廚房跟臥室,書桌還沒裝,等下午去鎮上找人幫忙。」
「哦,交到朋友了?」母親叮嚀,「閒時也出去走走,熟悉環境。聽說那邊海岸線很美,傍晚可以去看看落日,記得拍照給我們喔。」
「好。我也打算早點探路、看看學校路線,不過應該湊不太出時間。希望第一天上學不要迷路吧。」夏潤瞥見牆邊那台旅充式電風扇,「對了,我昨天量了房間插座,跟你寄來的延長線剛好合。」
父親的語調明顯的驕傲了起來:「那就好。島上潮氣重,金屬容易生鏽,工具記得上油。」
「嗯,我會的。」夏潤一邊回答,一邊拎起剛拆封的洗衣精走向陽台。花臺被陽光切割成萬片銀光,他短暫失神,聽母親的聲音從電話裡順著風飄出來。
「午餐吃什麼?冰箱裡昨晚剩多少?」
「我用空心菜炒泡麵,再燉罐頭番茄湯。」他把洗衣精放進洗衣機旁的櫃子,「夠簡單也夠飽。」
母親輕輕嗯了句,似乎在點頭。「下午要是天色變暗,就要記得先收回陽台衣物。」
父親補充:「吃飽睡好很重要的啊,對了,你不是說在找練習鋼琴的地方嗎?你的新學校的學務主任說開學第一天會給你安排(「好哦,謝啦。」)。晚上我們再打給你。」
「好,等你們。」夏潤向陽台外伸手,風裹著海鹽味撫過指尖。他忽然覺得這座小島並不遙遠-至少,聲音可以跨越海面,直抵他耳畔。
叮囑聲隨著話筒裡的靜電漸漸淡去,電話掛斷的瞬間,屋內重新歸於潮聲與鳥鳴。夏潤環顧這間尚未完全成形的新家,紙箱、竹掃、陽光與鹹風交織成嶄新的日常。他深吸一口帶著木材香氣與海味的空氣,捲起袖子,再次彎腰投入整理。外頭的樹葉聲響亮,彷彿在為他的獨立生活配上節拍;而在遠方,他至少知道,父母的關懷正靜靜與這節拍同頻。
正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汪、汪!」
「好好,我要進去啦!」
隔壁棟樓傳來開門聲。全夏潤小心翼翼地府收拾好情緒,將手掌貼在紗窗上:他沒來得及看見那位鄰居,只見到一隻手伸去關門。那是一隻異常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指節間流暢而修長,如同玉石雕琢般精緻。細長的手指在空氣中輕輕一勾,帶起門扇吱呀輕響。微光從窗邊斜斜照入,映得他的手背泛著柔和的光澤,血管隱隱浮現,既有少年特有的稚氣,也藏著一絲說不清的冷靜克制。
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因這隻手而變得安靜、克制、甚至帶著一點溫柔的詩意。彷彿門外風聲再大,也無法擾亂他掌間的寧靜。
全夏潤愈發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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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離島的第三天。
早晨,全夏潤在此地再次遇見了那隻鄰家的狗。柴犬晃著尾巴,顛顛的小跑步到圍欄邊緣,伸出頭給全夏潤揉。
「你好呀,怎麼今天那麼早起床?」
「汪汪!」「哦,你今天要去哪裡嗎?」「汪嗚!」「唔,幾個字?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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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今•天•要•去•海•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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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全夏潤抬頭:一位少年托著腮、站在小狗身後傾身倚著陽台的欄杆,身形修長,像風中的一枝青竹。午後的光線斜斜灑下,他筆直地凝視著全夏潤,眼中含著笑,那笑卻輕得像掠過水面的風,叫人分不清是真心還是玩心。
他的五官輪廓分明卻不顯銳利,眉毛細長微挑,彷彿天生帶著幾分戲謔;雙眼狹長,瞳色偏淡,帶點琥珀的冷光,眼尾稍微上翹,笑起來時像藏著什麼秘密。肌膚帶著少年的淡白,肩頸線條未臻寬厚,卻已有初具青少年的棱角。他的髮是鮮少看見的淺紅銅色,微捲的末梢反著陽光,像染了一層淺金。
他安靜地望著全夏潤時,那張臉便在光影中顯出一種難以言說的矛盾-像是溫柔與輕佻並存的少年。
「呦,初次見面。你就是那個全夏潤,對吧?」
全夏潤不知不覺的紅了臉:「是的,你是...」
「我叫火伊準。」火伊準扒拉開一勁兒往他腿間鑽的小狗:「今年高二,就和你一樣。」
「哦...哦哦...」「別那麼緊張嘛,我又不會吃了你,畢竟我只是個收房租的?」火伊準顯然發現全夏潤不自然的神情,呵呵的輕笑。
「唔...」「你昨天是不是去了旻哥那兒?他叫我來幫忙,但我看你...應該不需要了?」火伊準笑瞇瞇的看著全夏潤因為勞動流汗而顯得狼狽的模樣:「看來沒有我獻殷勤的份兒?」
全夏潤看看左又看看右,尷尬的搔頭:「不會啦,其實...我還沒全部收拾好,如果你願意...」
「哈哈,需要的時候就喊我一聲吧!」火伊準直起身來。
「不過...他是你的寵物嗎?」全夏潤指向柴犬。「哦,你說小海浪啊?」「汪!」「他是我二哥從自己的獸醫診所帶回來的。他的主人在兩個月前過世了,就把寵物寄放在我哥那裡,但小海浪,」火伊準撓了撓小狗的毛茸茸後腦勺:「他年紀也不小了,哥怕他會在那裡被年輕的小狗欺負,就把他交給我來陪他養老啦。」
「他的名字叫做小海浪呀?」「是啊,他的毛皮在陽光下和海浪很像喔。改天你陪我去遛狗,我再給你看看。」「...當然!」
火伊準微笑:「嗯,那我先進去整理房間嘍。順帶一提,我也很會打掃的,嗯?」
「好、好的!再見!」「要說:「改天再邀請你」啦。好吧,很快再見。」
「汪!」「給我回來喔。」「汪...」
門在一人一狗身後闔上。
一定的熱度依舊存在全夏潤的臉上。而他也明確的感受到了、似乎是陽光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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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的幣值請參考「韓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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