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奉了中宗口谕,不敢耽搁,当夜便命人备下车马,直奔相王府而去。马蹄踏碎街衢月色,车轮碾过坊间更鼓,不多时已至府前。车驾方停,高力士一把掀开锦帷,不及侍者搀扶,径自跃下马车。朱漆府门前值守的侍卫长见来者竟是皇帝近侍,急忙整肃衣冠,快步迎上前去,抱拳深揖道:「高公夤夜莅临,末将失迎。不知陛下有何钧旨?」 高力士掸了掸蟒袍下摆:「圣上急召相王入宫,紫宸殿议事,劳烦速速通传。」
侍卫長闻言色变,疾步入内。过三重门阙,跪禀于丹墀之下:「启禀王爷,高力士持陛下口谕,言紫宸殿有要事相商。」
李旦正执黑白子自弈,闻报指尖微颤,一枚云子「嗒」地落在楸枰上。「备...备轿。」王爷一站起,侍婢们手忙脚乱捧来金丝蟒纹氅衣,却见王爷已疾步穿过回廊離去。
一奔出府外,已見高力士相迎,便大大的行了一禮。「高公,可知宮中有事嗎?」
「陛下近日連夜寢思不安,恐有事變,故命小人前來急迎相王入宮。」高力士端手一揚,「事不宜遲,就請王爺速速啟程吧。」
宫灯摇曳的甬道上,轿辇转过朱雀门时,忽听得谯楼传来三更鼓响。安然坐在轎輦上的李旦和高力士等待進宮的一刻,屏氣凝神,仿佛時間皆停頓,這一刻只聽得喀噠喀噠的馬蹄聲在青石板上行走,夜深时分急召入宫,想必事态紧急。
夜色如墨,紫宸殿外的宫灯在微风中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剛在這刻,柳莺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披风,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作为韦皇后身边最得宠的侍女,她早已习惯了深夜行走于宫中的阴影里。
「娘娘的安神汤药还差一味茯苓...」她低声自语,脚步匆匆。忽然,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细微声响,柳莺立刻停住脚步,警觉地望向声音来源。
只見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马车正缓缓驶入紫宸殿侧门。这极不寻常,紫宸殿乃是天子居所,這個時辰,還有誰會敢在深夜造访?莫非……莫非是秘密?
柳莺屏住呼吸,闪身躲入一根廊柱后的阴影中。她的心跳如擂鼓,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马车帘幕掀起,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男子在侍从搀扶下快步走入殿内,隨後步出馬車的,竟然是陛下的心腹內常侍高力士。
「那是...相王李旦!」柳莺瞳孔骤缩,认出了那张与陛下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更令她感到震驚的,他身後閃出的那個,竟然是高力士。為什麼他們竟會走在一起的?
柳莺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相王李旦与陛下深夜密会,此事非同小可。她必须立即禀报韦皇后。但转念一想,韦后此刻正在太极殿与马秦客商议要事,贸然打扰恐有不妥。
「先告诉马大人...」她迅速做出决断,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退去。
内侍见相王驾到,连忙碎步入殿禀报:「启禀陛下,相王殿下已至殿外候旨。」
李显闻言,手中茶盏微微一颤:「快宣!」
「宣相王进殿——」
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李旦匆匆入殿,广袖一振行了大礼:「臣弟叩见皇兄。」
「四弟免礼。」李显示意宫人看座奉茶,待宫女将鎏金茶盏轻放案几,又悄然退至殿外合上门扉,方才长叹一声:「朕夤夜召见,实有要事相托。」
李旦指尖轻抚茶盏边缘,抬眼望去:「皇兄但说无妨。」
「朕近来常觉胸中如堵烈焰,太医院诸医束手...」李显忽以袖掩唇,咳声沉闷如雷,「怕是...时日无多了。」
「皇兄!」李旦手中茶盏险些倾覆,「陛下乃真龙天子...」
李显摆摆手,烛光下龙袍金线忽明忽暗:「罢了。韦氏乱政,朕...已成傀儡。」他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朕欲借四弟之力,铲除韦氏一党,包括...那个毒妇。」
李旦眸光骤凛,环视殿内阴影处:「隔墙有耳,皇兄慎言。您的意思是...」
「盡快诛杀韦氏!」李显突然抓住李旦手腕,玉扳指硌得生疼,「朕可下诏禅位...」
「诛韦易,登基难!」李旦猛地抽手,茶汤溅湿蟒袍,「臣弟万不敢受!」
「连裹儿都视朕如无物了...」李显突然踉跄跪地,冠冕珠串哗啦作响,「求四弟应允!」
李旦慌忙搀扶,却见烛火映照下,天子眼中竟有泪光闪动。沉默良久,终是长叹:「臣弟...且联络旧部从长计议。至于大位...容后再议。」
李显勉强稳住身形,扶着龙椅扶手缓缓坐下,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无力地斜倚在椅背上,手指搭在鎏金扶手上,却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了。「你看看御案上那些奏折...」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全是朝中忠臣弹劾韦氏的密奏。如今这朝堂...早已不是朕说了算的地方。你叫朕...又能如何?」
李旦闻言一时语塞。殿内陷入沉寂,只听得更漏声声。良久,李显抬起沉重的眼皮,将一叠奏折缓缓推至案前:「四弟,这些...就都交给你了。」他的手指在奏折上轻轻叩了两下,「务必...仔细查办,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党羽。」
李旦双手接过奏折的刹那,面色骤然凝重。那叠竹简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心头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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