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之後 - 四月二十四，晴有抗體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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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晴有抗體

聞人旅

May 24, 2025

13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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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四，凌晨。

伴隨著等待屠宰的死囚1073從排氣系統中逃出，我們終於發現，地面上的災難已經結束了。

四月二十六，我用鐵筆一次又一次的刻在蠟板上。

四月二十六，我當銘記這個日子。

二十四年前，這顆星球為自己來了一次自淨。

一種來自海洋深處的微生物是一切的開端，從一隻細蟲到全球性的瘟疫，隨後是暴雨、野火、旱災、洪澇，地震海嘯，以及劇烈異常的太陽風暴；最後，由一場寒潮作為收尾。

這一次清除地球之癌的行動十分順利，病灶幾乎根除。

但仍有些許躲入了地下、冰下、水下……或許吧，畢竟誰也不曾見過其他生還者，我們只是這麼想像著，想像自己並非世上最後一批人類。

二十四年前，我十二歲，是個學生，如今已是那為數不多記得災前景色的人。

我記得那填滿土地的人山人海，記得那蔽日遮天的鋼筋水泥。我記得一切以人力修築起來的偉岸，是不曾被哭倒的綿延長城，是不曾被吹垮的摩天大廈。

人毋需生蹄，將土壤鋪滿磚石正是為了利於行走；人亦毋需毛髮，織物蔽體不僅保暖、更能展現出獨特的性格，與長毛生鱗的畜生不可一概而論。

我們抱著這樣的驕傲在災難中死去，與人造的輝煌一同沉淪，我們本以為這一切將永不腐朽，直至海枯石爛，也將被記錄與保留。

但作為或許是在這災難之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仍在書寫的人，

我是否應該誠實地向先人答道：

在我眼前所剩下的，只有一片潔淨。

＊＊＊

挖出這條通道的死囚年僅十七歲，正是身體強壯的年紀，只藉著一塊金屬片就將排氣系統底部的鏽斑鑿出缺口，但我想他並不知道自己正去往哪裡。

半年前，他竊取了一籃溫室中的葉菜，這足以賠上全家人的性命；可惜的是他的家人早就死在了一次對叛逆者的清洗，只有他被鄰居藏在了汙物池中，

出於無奈，作為懲處，我們只得在他面前將那戶人家製成肥料，並將屠宰日訂於兩日之後，以便他排空體內的穢物。

但1073卻於今日清晨、在殺害我的兩名下屬後逃之夭夭；專家對此惱怒非常，責令我親自將人捉回。當我帶著其餘部屬、順著痕跡進入排氣系統的缺口一路追查，來到這處洞口時，我便知道，我抓不回1073了。

我會因此替他成為美餐嗎？

看著眼前景色，我並不是很在乎。

感受著掌心傳來空氣的自然流動，我有種想要脫下防護服的衝動。

我讓部屬們在深窟中待命，他們生於災年，只知道地底的昏暗，見不得太陽，我卻總是每日沐浴至少八小時的人造光；即使在強光之後、那短暫的黑暗與五彩斑斕總是令人心慌，我也仍舊這麼做。

為的就是這一天。

如果見了陽光而沒有失明，我就脫下防護服；

如果吸了空氣而沒有窒息，我就卸下這所有。

二十四年，我似乎忘記了太陽曾經的猛烈，仍舊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陽光，看清面前的大片綠意。

自從自己調離溫室、升任專家的副手後，我已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回神，想起自己並沒有失明。

於是，我摘下頭盔。

冰冷、稀薄、濕滑，地上的空氣如針般進入我的鼻腔與咽喉，彷彿要凍住我的肺部，將肺泡灌滿、撐破，令我險些就要在空氣中溺亡；

但，這就對了，

這就是呼吸的感覺。

於是，我卸下所有。

我打著赤足，踏上濕潤的土地，如刀般的青草上帶著露珠，在劃破我的腳底後滲入傷口。

很痛，非常痛，就好像它對世界之癌的敵意仍未消失，就連一滴初生的晨露、都有意將我從地面上抹除。

但這還阻止不了我，阻止不了一個二十多未見過光的人。

我盡可能的望向遠方，眼前的世界已經變了個樣，人類在地表的曾經竟甚麼也沒有留下，這片大地彷彿初生，但我仍想高呼一句——

你好，世界；

我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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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月二十四，晴有抗體

#2 四月二十五，晴有陰霾

#3 四月二十六，雨有陳規

#4 四月二十七，霧有蒙塵

#5 四月二十八，陰有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