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章,初見如光,悸動萌芽。
「我以為只是一次普通的擦肩,卻沒想到從那天起,我的人生便開始往妳的方向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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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台北的春天來得特別早。
春風輕拂,萬物初醒,一段充滿著愛與奇蹟的故事,也在此時悄然展開。
那個午後,春寒未散。
寂靜的教室裡響徹著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如落雪輕觸枝頭,細碎而遙遠。窗外的風拂過半掩的窗欞,捲起一縷淡淡的桂花香,將人從書頁中悄然喚醒。
林芷晴坐在靠窗的座位,指尖輕叩著課本的邊角,目光卻落在窗外初綠的枝枒上。她的髮絲被風輕輕挑起,又靜靜落下,像某段不願醒來的夢。
她總是這樣,在課堂與課堂之間的小縫隙裡,靜靜的想著些什麼,彷彿有什麼比課本上的知識更值得被記住。
那堂課講的是《現代文學與存在主義》。
這原不是大學選修課中常見的主題,出現在她繁重的必修課表中更像是個小小的意外。
而台上的代課講師,看上去比想像中年輕,像剛從研究所畢業的樣子,白襯衫的袖口微微捲起,站在講台前仍透著一點緊張。
「同學們,呃⋯⋯那個,」他開口,聲音略顯顫抖,像是努力在找準音調。
有人輕聲打趣:「老師,我看你今天好像有點緊張,是第一次上課嗎?」
他揉了揉後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幫別人代課,而且⋯⋯剛好是我以前最怕、最不拿手的主題,所以⋯⋯大家就當作是陪我一起練習吧。」
一陣善意的笑聲飄過教室,林芷晴抬起頭,靜靜望向講台。那個年輕的代課老師,說話時眼神閃躲、手指略顯僵硬,卻在轉身寫板書時,顯露出一種近乎執著的專注與用心。
她忽然覺得有些親切,感覺眼前的這個人像極了她曾在舊書頁間讀過的一句詩——「你站在光裡,所以我看見了你。」那是她注意到他的瞬間,是一種不加言說的靠近。他的青澀、直率,彷彿春天的一束光,悄悄照進了她的心房。
他在黑板上寫下:「人不是為了絕望而存在,而是要在荒謬中活出意義。」——阿爾貝・卡繆。「你們覺得呢?」他轉身問道,「活著,對你們來說,是什麼?」
大家面面相覷,教室一時陷入了靜默。直到她緩緩地舉起手,語聲清晰卻溫和:「也許是⋯⋯即使明知人生是一個沒有正解的選擇題,我們仍願意鼓起勇氣,做出屬於自己的那個選擇吧。」
他怔了一下,望向她的方向。目光與她短暫交會,像是春風誤闖枝頭,沒留下聲音,卻悄悄翻過了一頁日常。那不是一個大學生會輕易說出口的答案,卻出奇地貼近他心裡想說的話。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像是終於在那句話裡,看見了自己長久以來無法言說的信念。
「嗯,我也是這麼覺得,」他開口,聲音不高,語氣雖輕柔卻格外篤定,「明知道人生沒有正確答案,但還是得做選擇——不是因為肯定,而是因為明白,有些事一但錯過了,就不會再回來了。就算最後證明那決定是錯的,也不想錯過那個曾經可以選擇的可能。」
講台下的她靜靜的望著他,沒有說話。目光像微風拂過湖面,沒有激起波瀾,卻在心裡留下了一圈圈細微漣漪。那一瞬間,他彷彿聽見心底某個角落被輕輕叩響,像是久未開啟的門,微微鬆動。
他忽然意識到,這堂課不只是學生在聽他講課,他也正在傾聽——傾聽那些從課堂中、從他們身上反映回來的光與影、選擇與遲疑。
鐘聲在此刻響起,下課的聲音在空氣中層層散開。學生們紛紛起身、交談、離開,一時之間,課堂恢復了平常的喧囂。
林芷晴沒有著急離開。她走上講台,接近那個正準備擦黑板的年輕講師,她微微仰頭,聲音不高卻清晰,像是春日午後的一縷風,悄悄地拂過他耳旁:「你剛剛說的那段話⋯⋯是真的嗎?」
他轉過身來望着她,眼神中帶著一絲絲的驚訝,像是沒料到有人會在課後,這樣認真地追問一段他以為只會飄散在課堂空氣裡的話。
教室裡的人聲漸漸遠了,夕陽透過高窗斜斜撒下,光線落在他肩頭,也落在她的眼裡。
林芷晴望著他,語氣不急不緩,卻帶著一種溫柔的銳利,像微風穿過書頁,輕得近乎無聲,卻讓人無法忽視。
「你剛剛說的那段話⋯⋯」她微微偏頭,語氣低柔卻分外清晰,「聽起來不像只是說給學生聽的。應該⋯⋯是你早就想說出口的吧?」
他怔了一下,像是心底某個最柔軟的角落,被人意外地輕觸。良久,他低下視線,指尖仍習慣性地捏著板擦,卻再沒動作。
他輕聲笑了一下,那笑裡沒有辯解,只有一種被理解後的釋然。「嗯。」他點了點頭,語氣比剛才更輕,卻也更真實,「其實⋯⋯我想說很久了。」
她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眼裡泛著一種介於欣賞與共鳴之間的光。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被這堂課觸動的人。
她輕輕抬眼,看著那句還留在黑板上的字句,像是在凝視一段餘音未散的餘韻。
她稍微側過頭,眼神重新回到他的身上:「那句話,蠻好聽的。」她輕聲說,語氣裡有一種近乎私語的誠懇與欣賞。
他微微一怔:「你說哪一句?」
「你剛剛寫的那句卡繆的話。我以前在圖書館讀過類似的,但很少有人會在課堂上提這些。」
他低笑,語氣間帶著一點慌亂後的釋然:「看剛剛課堂上的反應,我以為大家聽到這種話只會覺得無聊。」
她搖搖頭:「其實還挺值得記下來的。如果以後你還有機會代課的話⋯⋯還會寫嗎?」
他望着她,一時沒有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點頭輕得像風,卻落得扎實,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諾,悄悄地繫在那一刻的時光裡。
教室外傳來微弱的鳥鳴聲,夾在傍晚的風裡,吹過還未完全散場的校園。她放下板擦,將它擱在講桌邊緣,動作安靜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正在發生的事情。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東西感興趣的?」他終於開口,聲音裡沒有刻意的提問語氣,更像是一種延續,一種不想讓這段對話太快結束的溫和方式。
林芷晴沒立刻回答,而是走到了黑板前,拿起一根粉筆,靜靜的在黑板上寫了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放下了粉筆,轉身看著窗外那片夕色,像是正在回想什麼,也像是在確認什麼材質得讓她親口說出。
「可能是高中的時候吧。」她終於說,語氣輕輕的,「有一陣子很迷惘,不知道怎麼面對一些是,就會去圖書館亂翻書。有時候只是為了找一句話,一段讓人願意撐下去的文字。」
她低頭笑了一下,自嘲又溫柔:「那時候覺得這種話很嬌情,但還是會默默記下來。」
他點點頭,像是理解那樣的時光,也像是想起自己的什麼。沉默在兩人之間流轉,卻一點也不沉重。
她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那你呢?你怎麼會選那句話?」
他思索了片刻,然後抬眼看著她,語氣平靜卻極為坦誠:「因為我曾經也不太相信選擇有什麼意義。後來才發現,有些選擇不是因為我們確定,而是因為我們不願錯過。」
他頓了頓,輕聲補上一句:「就像現在這樣的對話,如果沒有留下來,我可能永遠不知道它會發生。」
林芷晴靜靜地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晃動的光。
教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光影慢慢褪去,像時間溫柔的將這一刻收入記憶深處。
她沒有在說話,只是輕輕笑了,然後伸手,從講桌邊拿起自己的筆記本。
「那我也記下來好了。」她說,語氣像風一樣柔,「不只是卡繆的那句話,還有你剛剛說的這一句。」
他看著她的背影在夕光中轉身離去,腳步雖輕,卻像在她心底留下了深深的一道餘響。
他想,那應該就是故事悄悄開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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