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石在花好月圓村的居所,那叫一個名副其實的「山高路遙」。
不識路的小糖搭上了謝大叔的便車,同行的還有陳婕羽和江小妹妹,雲瑤是鬧騰了好一陣,搖頭晃腦地跟小糖答應絕對不會亂跑闖禍才被小糖帶上的。
那時婕羽沒有忍住,笑著損起唐樂臨:「有真實具體的亂跑闖禍前科紀錄的人可不是小妹妹餒,是小糖妳哦。」「⋯⋯我就是知道嘛,所以才要提醒她順便提醒我自己⋯⋯」
路上江雲瑤沒有少跟姊姊們討零食吃,而她們也老早預判到這點,事先準備齊全,奈何小妹妹依然覬覦小糖抱在懷裡的那沈甸甸的十六份盒裝壽司。
包裝很有神秘感,是飄溢淡淡香味的檜木製餐盒,不像一般市面上的透明塑料盒裝能一眼望穿。
黑鮪手握、瓜仔魚手握、鮭魚手握、烤花雕手握、麥芽糖漬星鰻手握,還有酸辣文蛤軍艦、明太子魚卵軍艦、炙燒牛手握、鳳梨蝦球太卷,外加玉子燒、溫泉蛋、甜豆枝和泡菜打拋豬⋯⋯
不過上面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雲瑤嘴饞的是小糖為花癡特製的麻糬稻荷,有紅豆餡、芋頭餡、奶油餡和芝麻餡⋯⋯
現在快傍晚五點,目光透過毫無雨痕或灰塵的潔淨車窗,小糖竟隱隱約約望見古詩裡描述的「裊裊炊煙」,就圍繞在那些小小的宛如積木一樣的矮平房那兒。
謝大叔順口介紹了一下,說白大哥住的地方附近有山胞的部落,也就是一般慣稱的原住民。
「到這邊車開不上去啦,小姐你們得下車走一段路啦。走吧!我印象中走個二十分鐘的路就到那花癡家了。」
柏油路面早已消失,眼前盡是佈有灰黃碎石子和乾枯雜草的野徑,一路上偶有野貓野狗經過,讓小糖不得不牽緊雲瑤,免得小孩隨手亂摸感染細菌或病毒。
結果,走不到十分鐘,一行人恰巧碰上一個送貨上山的工人,送的是滿滿一個手推車的酒水。
小糖自顧自趕路,然而領頭的謝大叔卻自來熟地和那工人寒暄起來,聽口音不難猜出那工人是原住民,對方說自己送的那一車全是小米酒。
「你這車不是運到山下,反而是送去山上?誰訂的貨啊?山頂上無憂殿的管理員啊?欸不對這個方向去不是往無憂殿⋯⋯」
「不是啦吼,好像是一個姓白的先生要的,那個人連訂了六天咧,每次都要十幾瓶,還越訂越多嘿嘿。」
唐樂臨:「⋯⋯」
那工人頭戴著草帽,一身灰白阿公背心加牛仔短褲,穿著些微磨損的塑膠雨鞋,皮膚經年日曬得黑中泛紅,笑起來的時候帶點憨憨的感覺。
「你是說這十——十、十九瓶全部都是同一個人訂的?那個人真的姓白?」謝大叔和工人之間忽然冒出一個頭,小糖雙目圓睜瞪著眼前濁白的酒水。
說好的「消費者資訊保護主義」都成了個屁,工人很快地全爆料出來了,真的就是白大哥。
在她模糊的印象中,以前吃席的時候就有人跟她說過白石是少見的天生的酒桌體質,今天她才真真正正見識到了⋯⋯
這已經不能用好酒量來形容了,這根本是海量好嗎?
小糖周身的血液彷彿是酒精被點著了火,就差沒原地爆炸,心裡正窩火,心想那花癡原來已經酗了這麼多天的酒,主打的節奏顯然叫一個 「喝不死往死裡喝」。
恐怕早把自己灌個昏天黑地,連自己為啥酗酒的緣由都忘了,到這地步了,還能繼續一個步驟不出差遲的點外送酒水,還記得自己姓啥名啥,也不知該為他笑還是為他哭!
「吼好煩這邊蚊子怎麼這麼多啊,煩餒!!」一旁的婕羽尖起嗓子抱怨道,一張精緻的鵝蛋臉部皺成了團面紙,小糖也看見姐姐露出在裙子下的半截小腿都留下了不少蚊子叮咬的痕跡。
正好,再往山上走恐怕蚊子只會更多更凶,外加見識到把米酒當水喝的白大哥放縱的出格行徑後,小糖估計自己一見到他很難不為了這點和他起口角,想極力避免衝突的她歪頭一想,想出了一個兩全的辦法。
小糖溫和客氣地請問工人能不能順路幫他們將白大哥的壽司外送到他家去,當然,小糖自掏腰包付給工人很足的 「運費」,畢竟她自己也是作生意的。
對方不只爽快地答應說好,甚至猛搖頭,揮手推拒了小糖遞過去的紙鈔,她當工人只是做做樣子、表面的禮數,以為實際上不能不讓他收下。
她不曉得這工人其實老實得不能再老實,一點都不貪,雙方一個堅持給,一個堅持退,僵持了快五分鐘。
「砰!鏘——啊!」誰也沒想到就這麼突然地,江雲瑤把人家一瓶米酒撞飛撞碎了。
好了好了,這下子錢是真的該給了,一點都不客套。
「雲瑤!」小糖大叫著蹲下身把小女娃給扶起來,沒有破口大罵,只是慌忙查看她的傷勢,發現孩子被玻璃碎片劃傷了,還是額頭。
謝大叔跟陳婕羽忙著向工人道歉,工人也識時務地收下「運費」,連說著不要緊,接續趕路送貨去了,不打擾一行人把小孩子帶下山去處理傷口。
回程路上,江雲瑤小心翼翼地問唐樂臨她是不是在生氣。
「我?生氣?為什麼?」「因為⋯⋯因 為我答應過妳我不會亂跑闖禍的⋯⋯而且那瓶飲料⋯⋯應該很貴吧?」雲瑤怯怯地問著,畢竟小糖這時候的面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下去了。
「咳,小妹妹,跟小糖姐姐比,妳闖的禍其實不算什麼,小事,沒事沒事⋯⋯她哪會這樣就生氣呢?她是在擔心妳留疤破相以後嫁不出去啦。」
事實上,陳婕羽只說對了一半。
小糖確實沒生氣,但這是因為小妹妹她弄破的是米酒,如果換作打翻了當時被放在酒瓶堆上的為白石準備的壽司盒,那就不好說了。
小糖也確實在擔心江雲瑤破相,不過她更憂煩的部份⋯⋯是她來時路上琢磨的所有見面時該和白大哥講什麼才好的說詞全都派不上用場,做廢了。
呵,那盒壽司裡只有附面紙,可沒有什麼親筆寫的字卡啊。
希望他別覺得她這樣子很敷行又隨便呐, 不是的。可惜她也只能「希望」。
下山後過了一天,小糖在家溫書的時候接到陳清韻來訪時的傳話,說洪致用約她晚上九點在真湖湖岸見。
⋯⋯不會是致用他擅作主張,真的瞞著大家邀請鎮長趙富誠——那個跟白石不怎麼對盤的人——來協助偵探社查案了吧?
小糖心裡納悶洪致用神祕兮兮地想幹什麼,八點半的時候頂著素顏走了一段長路趕去湖邊。
當然,她遲到了,但沒關係,小糖是姍姍來遲來遲,而洪致用卻是「根本人沒來」。
⋯⋯然而她也不算被放鴿子啦,確實有人在等她。
「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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