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隱!仲隱!」
聽見背後那爽朗清亮的嗓音在呼喚自己,黎隱反而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疾走。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黎隱近乎本能的向前微微彎腰,但沒等到那總會跳到自己背上的人,倒是先聽見了一聲「唉唷!」
黎隱倏地停步急急轉身,往回奔到跌坐在地的黎顯身前,正要脫去他的鞋履看哪裡受傷就被按住了手,黎隱抬眸,迎上那笑得過分燦爛的容顏。
「沒事……我唬你的,誰叫你不等我,喚你也不理我!仲隱你說說……又在氣我什麼?」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黎顯笑咪咪的樣子可親可愛。黎隱被自己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嚇一跳,急急忙忙的抽回手後退起身,粗聲說道:
「哪有氣你什麼?我只是趕著去校場罷了。」
黎顯笑吟吟地跟著起身,看著眼前略高他一吋的黎隱,不管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二弟哪都好、哪都令他自豪
這幾年相處他日常最大的樂趣就是逗逗黎隱,看他原先陰鬱的心緒表情日漸晴朗,瘦小虛弱的身體將養得挺拔健壯,這些改變比自己在技藝考校拔得頭籌更讓他欣喜自傲。
黎隱在人前處處有禮,就連跟父王相處都還是以君臣之禮相對,這樣的他唯獨會對自己使些小性子,總讓黎顯想起祭酒屋舍裡那隻金被銀床的狸奴被調皮學生惹得毛髮豎起的滑稽模樣。
黎隱跟他鬧脾氣又在心裡委屈的樣子,就跟狸奴一邊哈氣一邊低頭往祭酒懷裡撒嬌的模樣有八九成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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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這麼趕?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黎顯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布包,裡頭是述道準備的新鮮瓜果,本來是要拿來餵馬,他挑了一顆洗淨的蜜棗遞到黎隱嘴邊,見他搖頭說不吃,便送到自己嘴邊吃了。
「我看你忙著跟虞恒他們說話,不想打擾你又怕耽誤練習,才會自己先走。」
「那倒是兄長的不是了……這棗子真甜,你嘗一口。」黎顯不由分說的將咬了一口的蜜棗抵到黎隱唇邊,見他無可奈何的咬下便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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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隱看著他將自己咬過的菓子再次送進口中,清甜的果液將黎顯的唇染得濕亮,讓他不自在地吞了口水。像是要壓下心頭那股奇怪的意緒,黎隱特意挑了問題開口:
「我見你與虞恒相談甚歡,今年秋塔揀選祈女,他也有姊妹入塔,你覺得如何?」祈女便是在太子選定後,依生辰年月及筮言指示從各部族挑選送入秋塔學巫的女子,未來的巫后亦是從中擇出。
兩人都是修長高挑的身形,互相勾著肩脖走路也不覺得彆扭,黎顯將口中脆甜的棗肉細細咀嚼後吞下,走了一會兒才漫不經心的說:「不如何,咱們也才剛過十四歲生辰約莫半年,連束髮之儀都還沒辦,離冠禮也還早得很,哪有時間想這些兒女情長?仲隱問這個……難道是對哪家小娘子有意?」
幾縷燦金髮絲被風吹得拂在黎隱面頰耳際,不知怎麼讓他不只臉上發癢,連心口小腹都有些癢意躁動。他拉下黎顯環在他肩上的手,快速往前走幾步一邊否認:
「沒有的事,你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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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顯以為他是害羞了,壓下心中驟起的不快他往前跟上一跳勾著黎隱脖頸,伏在他背上打趣:「害臊什麼?有心儀的女子就跟兄長說,我當然會幫你。」
察覺黎隱停下腳步,環在他胸前的手被緊緊握住,黎顯看著側首望著自己的俊麗容顏,心口的搏動突然劇烈起來,只見黎隱一臉嚴肅的開口:
「我說真的!我沒有心儀的對象!就跟你一樣專心唸書習藝,真要幫我就幫這個就好。」
兩人的臉龐此時靠得極近,黎顯突然就覺得嘴巴有點癢,他低下頭把臉埋進黎隱近來越加寬闊的肩背,聲音悶悶地從底下傳來:
「知道了……我也沒有那些念頭,跟虞恒更沒說什麼,剛剛不過是在看大司空做的機關巧具,想著要跟你一同研究罷了。」
黎隱將視線轉回前方,兩手在兄長的兩腿輕輕一托,就這麼背著他繼續前行,一邊應著:「知道了……」
§
雖然黎顯本人覺得還早,但顯然姜雩不這麼想。
送黎隱到學宮時她交代過庶子,既然學業荒廢已久,便專心致志勤學技藝,除每歲生辰及郊社之祭外,無詔不得回宮。然而交代的是庶子,黎顯卻也跟著減少回宮的次數,這幾年她每歲見到長子的次數居然十根指頭數不滿。
她雖不欲長子與黎隱親近,但長越大越有主意的黎顯伶牙俐齒的回她:「既然我們兩人福災相連,那要是二弟在他處遭了禍牽連到我又如何?不如就近看著,若有不測也能早做預防,人若不在旁邊,能擋什麼災?」
姜雩恨不得親兒的命運能與黎隱斷開,為此還去請教了宗卜澤淵,當時他不斷重複揲蓍的動作,求出的數卻教他皺緊眉頭,似在解卦上碰上了大難題,最後給了一個盡早迎妃的建議。
「宗卜明知巫后地位不一般,只配帝王不配儲君。」聽聞這個建議連姜雩本人都跟著皺眉,不禁出言駁斥。
澤淵摸摸鬍子,選了片龜甲放上炭盆,不一會發出輕微的爆裂聲,他拿起龜甲端詳其上的裂紋後嘆了一聲:
「不然先迎個側妃試試吧,若於禮制不合,納個孺人破局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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