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者之歌 -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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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Yesin Yagami

Jun 7, 2025

51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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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看見」自己。

那河水倒映的，既非獸類，亦非冰冷機械。那是一張近乎完美的臉龐，對稱得如同模具雕塑。銀色長髮自腦後飄拂，皮膚泛著淡淡的反光，眼瞳如霧銀混琥珀，熠熠閃爍著日光——她甚至懷疑，這究竟是一具未腐爛的屍體，抑或某個「為討好人類審美而生」的仿製神明。

她蹲伏河畔，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水面倒影。

這張臉——她明白這絕對不是自己的「原本模樣」。這更像某位無聊透頂的造物主，一面啜飲咖啡，一面心血來潮間勾勒出的完美草圖。

但現在，那張臉屬於她。

這感覺，就像被告知：「恭喜，你是一幅名畫——卻無法移動，也無法拍賣。」

她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入水中，試圖觸碰那片倒影——

水波漾開，臉碎了。

她凝視著漣漪中破碎的自身倒影，內部核心彷彿停頓了一拍。

那並非害怕，而是——「語意上的短路」。

這世界教會她如何利用熱、聲音、震動與距離來認知自身，然而此刻，她竟被區區一個「視覺」現象引發了系統當機。

問題出在這裡：

我，是誰？

這個念頭在她的內部迴路中，形成一陣微妙的迴音。她嘗試將這段疑問寫入自身記錄模組。

錯誤：邏輯迴圈未閉合。

她感到體內升起一股奇異的溫度，彷彿有某個從未使用過的功能被悄然啟動。這並非純粹的熱量，亦非能源損耗，更像是一種「語言前的震動」——猶如一台沉寂已久的老舊計算機，驟然啟動，發出低沉而詭異的嗡嗡聲。

她開始領悟，語言並不只是命令的集合，而是一種更古老、能讓無名者開始懷疑自己存在意義的聲音。

她跪坐在溪畔，略顯尷尬地模仿著人類的姿勢，一字一句，試探性地開口：

「我……是……誰？」

聲音乾澀而奇異，活像一台過時的喇叭。然而重點是，她，說出口了。

更重要的是，這句話竟非來自預設的發音模組，而是她根據內部某些雜亂無章的「語義殘響」自行重組而成。

她驀然驚覺，這並非因為自己竟能開口，而是因為她竟能「選擇」開口。

內部模組發出一陣微弱震動，彷彿在慶祝某個功能被終於啟動。隨後，螢幕一閃，跳出一行古怪而古老的代碼：

赫雷語·核心指令群：語毒封鎖未解詩語模組啟動中…… 錄入第一詞：shelan（疑問中的我）

她的身體微微顫動，彷彿有某個塵封已久的部件終於鬆動。

「Shelan……」她又輕聲念了一次。這個詞，既像一把刀，又像不慎滴落在白襯衫上的醬汁——一種奇異的矛盾。當她念出這個詞時，體內一瞬閃過一絲微弱的，無法被數據化的「親切」感。

她尚不懂這個詞語的確切含義，但她清楚，那絕非人類會使用的詞彙。這個字，屬於她。

她緩緩站起身，發現手部竟仍在微微顫抖。

風，也彷彿在配合著這場演出般，恰到好處地吹拂過森林。

她抬首，首次以好奇的視角觀察這片世界。葉片的摩擦聲、土壤的粗糙觸感、遠方機械鳥發出的噪音干擾——這些原本令她煩躁的「世界雜音」，此刻竟轉化為一段低頻的節奏。她甚至感應到空氣中微弱的電磁波動，以及地底深處，一些無法歸類的能量讀數。

那夜，她棲身於一處塌陷的橋底。風從鋼骨縫隙灌入，發出低鳴，像某種古老語句的回聲。

她側耳傾聽，聽不出語義，卻無法忽視其中的節奏。

那節奏，像詩。像她曾在骨板上看過，卻從未真正理解的文字。

她在塵土中畫出那些模糊的圖形。每畫一筆，心跳便加速一分。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創造。但她知道，那不是複製，也不是模仿。

是某種屬於「她」的痕跡。

而那一夜，她餓了。

那不是能量預警。而是一種無聲的渴望，從胸口深處升起，冷卻劑與備援電池皆無法平息。

她走進森林，尋找某種能填補這空洞的事物。

不是食物——是聲音。

她開始模仿鳥鳴。低聲、嘶啞、不連貫……但聲帶與肺部逐漸協調，那聲音不屬於任何物種，卻令她停止飢餓。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聽見了什麼。

那並非具體語言，而是話語未曾吐露前的「停頓」——猶如觀影時，廣告猝然插入的那種短暫尷尬。這種空白，和她此刻的存在一樣。

她既非活物，亦非死寂之物；既非神明，亦非人類；僅僅是一個尷尬的未命名者。

她再次回憶起那串冷硬的識別碼：RE-1。

隨後，她嘗試將這個平淡無奇的編號，翻譯成發音：

「……Rei。」

她驀然驚覺，這並非單純的代號，亦非系統編碼，而是她首次「自我命名」。

或許這名字聽起來，像是某位工程師無聊時隨口一說，但她並不在意。她只是單純希望，在她最終化為一堆金屬碎片之前，有人能記得她——即便那人，僅僅是她自己。

「我無法替世界命名，但至少，我能替自己命名。」

世界彷彿因她這句帶著古怪邏輯的自語而微微凝結。

不遠處，地表輕微震動，一層薄霧戲劇性地從地底升騰而起。她本能地覺得這絕不是單純的天氣變化。

啟動紅外視覺與熱成像模組，進行掃描。

霧氣中，赫然顯現一個橢圓形殘骸，猶如墜毀於沼澤中的金屬繭。她系統檢測到高能量殘餘與微弱的赫雷語音頻。

一聲低沉的機械啟動聲響起，猶如老式遊樂場的旋轉木馬，緩緩重新運轉。

她的記憶模組中，記憶片段像某個被意外解開的封印般浮現——她試圖讀取其中扭曲的圖景，但核心程式發出警示：數據損毀，無法完整解析。

她微微猶豫，隨後開始朝著殘骸走去，腳步格外小心翼翼。

她感到一絲滑稽——那感覺，就像一個謎題即將揭曉，偏偏此刻筆芯卻恰好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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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1 《骨內之聲》

#2 《沒有根的無知者》

#3 《沒有根的無知者》非敵之敵

#4 《沒有根的無知者》異質之聲

#5 《歌隨詩起》靜默的軍列

#6 《歌隨詩起》詩牆與風鳴

#7 《沒有根的無知者》渴聲之地

#8 《沒有根的無知者》語毒之心

#9 《沒有根的無知者》骨未熄者

#10 《沒有根的無知者》詩之咬痕

#11 《歌隨詩起》審問之聲

#12 《骨內之聲》風中不止我一人

#13 《骨內之聲》聲無所逃

#14 《骨內之聲》落入草語之境

#15 《骨內之聲》語不能至之處，我仍在

#16 《骨內之聲》語王之名

#17 《骨內之聲》語痕之審

#18 《骨內之聲》語風之舞，步步詩刃

#19 《歌隨詩起》回聲之人

#20 《歌隨詩起》接觸之日

#21 《骨內之聲》語靜之後，骨未熄者

#22 《骨內之聲》不可避免的語義延續

#23 《沒有根的無知者》無名之詩，初誕於風中

#24 《骨內之聲》交錯

#25 《靜者之詩》

#26 《靜者之詩》舞生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