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十年的深冬,比往年更為酷寒。凜冽的北風捲著濕氣,如刀鋒般刮過珠江兩岸,十三行商館區往日的喧囂彷彿也被凍結了幾分。隆盛行賬房內,炭盆燒得通紅,卻驅不散羅普忠眉宇間凝結的沉重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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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頭堆疊的不再是尋常的貨單賬冊,而是數封字跡潦草、措辭急迫的飛鴿傳書。墨跡未乾的最後一封,攤開在最上層,寥寥數語,卻字字如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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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火急!祥瑞、安瀾、順風三船,滿載三七、當歸、肉桂、沉檀諸藥,行至伶仃洋外白瀝海域,突遭百年罕見颶風!風狂浪惡,舟楫盡碎!人貨……恐皆無存!管事陳阿水泣血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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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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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濃墨從羅普忠僵硬的指尖墜落,在昂貴的宣紙上洇開一團刺目的污跡,像一灘凝固的血。他維持著執筆的姿勢,久久未動。窗外呼嘯的風聲,此刻聽來如同海面上絕望的哀嚎。三艘船!那是隆盛行近半數的家當,更是年前賒購、賒運,預備趁年關藥材緊俏大賺一筆,以償還幾筆大額貨款和擴充倉儲的本錢!如今,連船帶貨,盡付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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賬房內死寂一片。侍立一旁的阿旺臉色煞白,大氣不敢出。老掌櫃周福安佝僂著背,鬍鬚顫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幾頁薄紙,彷彿要將它們燒穿,尋回一絲轉機。他張了張嘴,喉嚨裡只發出「嗬嗬」的氣音,最終化作一聲沉痛至極的長嘆:「天……亡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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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哀鳴,如同點燃了引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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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隆盛行那扇平日象徵著財富與信譽的厚重酸枝木大門,被一群面色不善的人堵得水洇不通。寒風捲著細碎的冰粒,打在這些債主和貨主焦急、憤怒乃至貪婪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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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東家!我那批蘇松棉紗的款子,說好上月結清,如今船都沉了,你總得給個說法吧?」一個穿著綢面皮襖的胖子揮舞著手中的契據,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門板上。
「羅普忠!出來!我恆通票號那三萬兩銀子的借貸,年底可是最後期限!拿不出銀子,就按契書,拿你商號的地契房契來抵!」一個三角眼、留著兩撇鼠須的乾瘦男子聲音尖利,他是城裡有名的錢莊老闆錢如蛟,專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還有我的瓷器錢!」
「我的茶葉款!」……
七嘴八舌的逼債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夾雜著粗魯的拍門聲和夥計們徒勞的勸阻聲,將隆盛行包裹在一片山雨欲來的窒息中。昔日門庭若市、象徵著財富流轉的商號,此刻成了風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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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並未迴避。他穿著一襲半舊的青灰色直裰,面色沉靜得近乎肅殺,親自打開了大門。寒風猛地灌入,吹得他衣袂翻飛。他目光掃過門前群情洶湧的眾人,那沉穩如淵的氣場,竟讓嘈雜的聲浪為之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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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風聲與喧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天災驟臨,貨船沉沒,我隆盛行損失慘重,羅某心如刀絞。諸位所持債權、貨款,羅某認!隆盛行認!絕無半字推諉!」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然,傾覆之禍,非羅某所願,亦非隆盛行經營不善所致。懇請諸位念在多年合作情分,寬限些許時日!羅某在此立誓,縱使傾家蕩產,也必將欠款分文不少,償還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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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辭懇切,擲地有聲。人群中有幾個相熟的老主顧面露猶豫躊躇之色。然而,那錢如蛟卻陰測測地冷笑一聲:「羅東家,空口白牙的誓言,值幾個錢?傾家蕩產?你隆盛行如今除了這空殼子和倉庫裡那點不知道還剩多少的貨,還有什麼家產可傾?寬限?哼,誰知道明天你這商號還開不開得了門?今日不給個準話,我們就守在這兒!要麼拿銀子,要麼……」他三角眼裡閃過一絲狠戾,「按規矩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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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按規矩辦事!」 幾個被他煽動的貨主立刻附和起來,剛剛平息的騷動再次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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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緊抿著唇,下頜線條繃緊。他深知錢如蛟此人心狠手辣,落井下石正是其拿手好戲。正欲再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衙役粗暴的呼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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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開!粵海關衙門辦差!閒雜人等速速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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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被強行分開一條道。幾個穿著皂隸服色、腰挎佩刀的衙役簇擁著一個身著青色官袍、面皮白淨卻眼神飄忽的中年書吏——正是粵海關專司稽查的文書賈似真。此人向來以刻薄刁鑽、雁過拔毛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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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真手捧一卷蓋著鮮紅官印的公文,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羅普忠面前,聲音拖得又細又長:「羅東家,接——海關道衙門鈞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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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心頭猛地一沉,一股比海風更刺骨的寒意瞬間蔓延四肢百骸。他依禮拱手:「賈書辦,不知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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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教不敢當。」賈似真抖開公文,陰陽怪氣地念道:「茲查,隆盛行商號,於上月報關入庫之南洋藥材一批(計沉香一百五十斤、檀香三百斤、肉豆蔻二百斤等),經密報並本關復驗,內中竟夾帶朝廷明令禁止私運之阿芙蓉膏(俗稱鴉片)計二十斤!證據確鑿,觸犯天條!依《粵海關則例》及《大清律》,著即:罰沒該批藥材全數充公!罰銀一萬兩!責令商號停業半月,聽候發落! 羅東家,接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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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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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如同在滾油中潑入冰水,瞬間炸開了鍋!門前的債主貨主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大的驚呼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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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帶鴉片?!天殺的!這是抄家滅族的罪啊!」
「難怪要沉船!定是遭了報應!」
「完了完了!罰沒充公?還要罰一萬兩?他隆盛行哪還有錢?我們的債怎麼辦?」
「羅普忠!你好大的狗膽!竟敢碰這斷子絕孫的玩意兒!還我血汗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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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責、謾罵、恐慌,如同無數隻手,要將羅普忠撕碎。錢如蛟眼中閃過狂喜,尖聲叫道:「官爺明鑒!此等無良奸商,罪該萬死!請官爺速速查封隆盛行,變賣資產,以償國法,也還我等苦主一個公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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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似真很滿意這效果,將公文往前一遞,眼神帶著貓戲老鼠般的戲謔:「羅東家,畫押吧?庫裡的禁藥和同批貨物,兄弟們這就『請』走了。這一萬兩罰銀和停業整頓,您也抓緊辦。海關道的大人們,可沒多少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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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的臉色,在聽到「阿芙蓉膏」四字時,已變得鐵青。他死死盯著賈似真那張白淨卻透著陰險的臉,牙關緊咬,幾乎能嘗到喉間翻湧的血腥味。夾帶禁藥?這絕無可能!隆盛行三代清譽,從不沾手此等禍國殃民之物!這分明是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是錢如蛟?還是海關內部有人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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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關的公文,鮮紅的官印,此刻便是壓頂的泰山。任何辯解在「證據確鑿」面前都蒼白無力,只會引來更瘋狂的報復和更深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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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道或憤怒、或貪婪、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羅普忠緩緩抬起手。那隻素來穩健、能撥動萬金算盤的手,此刻竟微微顫抖。他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沒有將眼前這張催命符撕碎。指尖蘸了印泥,重重地按在那冰冷的公文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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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盛行……認罰。」 四個字,從齒縫間擠出,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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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時務者為俊傑!」賈似真得意地收起公文,大手一揮,「來人!進庫!按單查抄!一粒藥材都不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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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狼似虎的衙役和跟著起哄的債主們,幾乎是撞開了隆盛行的大門,蜂擁而入。頃刻間,搬抬貨箱的碰撞聲、衙役的呵斥聲、債主們爭搶著要扣押值錢物件的吵嚷聲、夥計們無助的阻攔聲……混雜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囂,徹底撕裂了這座百年商號的寧靜與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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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被洶湧的人潮擠到了一旁,背靠著冰冷的廊柱,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石像。他眼睜睜看著庫房大門洞開,看著一箱箱標記著「隆盛行」字號、凝聚著父祖心血與夥計辛勞的珍貴藥材,被粗暴地抬出,扔上衙門的板車;看著商號內值錢的擺設、甚至夥計房裡一些私人物件,被紅了眼的債主們強行抱走抵債。空氣中瀰漫著藥材被翻攪出的濃烈氣味,混雜著塵土和絕望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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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旺哭喊著想攔住一個搶走他新棉襖的貨主,被狠狠推倒在地。周福安老掌櫃死死抱著一本厚厚的總賬冊,被兩個衙役掰開手指搶走,老人踉蹌幾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老淚縱橫,喃喃著:「完了……全完了……三代基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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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洞開的大門和庫房呼嘯而過,捲起地上的塵埃和散落的賬頁碎屑,發出嗚嗚的悲鳴,如同這座龐大商號瀕死的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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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最後一輛滿載著罰沒藥材的官車轔轔駛離,當最後一個搜刮到些許「戰利品」的債主心滿意足(或罵罵咧咧)地離去,隆盛行,這座曾煊赫十三行的巨賈門庭,已徹底被掏空、踐踏成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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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吝嗇地透過高窗,斜斜照進空曠得令人心悸的庫房。沒有了堆積如山的貨箱,沒有了縈繞鼻端的藥香,只有冰冷的青磚地面,積著一層混雜著腳印和散落藥材碎屑的塵土。空氣裡殘留的,是劫掠後的混亂氣息和無邊的死寂。巨大的空間將任何細微的聲響都吞噬、放大成空洞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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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庫房中央冰冷的地面上。他沒有點燈,任憑黑暗如同潮水般從四周的角落湧來,將他一點點淹沒。身邊,只有一隻摔裂了縫隙的白瓷茶盞,孤零零地躺在那裡——那是白日混亂中,不知被誰撞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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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已經很久很久。從人聲鼎沸的劫掠,到此刻死一般的沉寂。腦海中翻騰著驚濤駭浪:伶仃洋上狂風怒號、巨船傾覆的慘烈畫面;賈似真那張得意陰險的臉和刺目的官印公文;債主們猙獰的逼索;夥計們驚惶無助的眼神;周伯跌坐在地時那瞬間垮塌的精氣神;還有……父親臨終前將商印交到他手中時,那充滿期冀與重託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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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肖子孫……愧對列祖列宗……」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哽咽,終於衝破了他緊閉的唇齒,在空曠的庫房中激起微弱的迴響,旋即又被無邊的黑暗吞沒。一滴滾燙的液體,無聲地砸落在冰冷的手背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從記事起便未曾輕易示人的軟弱,在這被徹底剝奪了一切、連憤怒都顯得蒼白的絕境裡,終於潰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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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細微、卻又異常清晰的聲音,穿透了庫房厚重的死寂,絲絲縷縷地鑽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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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琵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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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錚淙淙,如幽泉滴落寒潭,如冰珠敲擊玉盤。曲調並不激昂,甚至帶著刻骨的淒清,正是那曲《漢宮秋月》。然而,在這無邊的黑暗與絕望裡,這縷清冷的樂音,卻像一束微弱卻執拗的月光,驟然刺破了濃重的陰霾,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撫慰力量,直直撞入羅普忠冰封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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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雙眼,難以置信地望向庫房大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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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庫門,不知何時被推開了一道縫隙。門外濃重的夜色裡,一盞素紗燈籠散發著朦朧而溫暖的橘黃光暈,靜靜地懸在那裡,如同一顆落入凡塵的星辰。燈光勾勒出一個纖細窈窕的身影。她懷抱著琵琶,指尖在絲弦上輕攏慢捻,清泠的樂音正是從她指下流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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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光暈柔和地映照著她的臉龐。依舊是那身素淨的月白衫子,荊釵綰髮,未施脂粉。蒼白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只有一雙眸子,如同浸潤在寒潭中的墨玉,沉靜地、深深地,凝視著庫房深處,那個隱沒在黑暗中的、幾乎被壓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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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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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會來?在這樣一個時刻?以這樣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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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並未因他的注視而停歇,反而隨著她指尖的撥動,那淒清的曲調漸漸轉了韻味。依舊是《漢宮秋月》的骨,卻揉進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韌勁,如同在寒夜裡掙扎抽芽的細草,帶著對光明的執著期盼。樂音流淌,彷彿帶著體溫,驅散著庫房中刺骨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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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餘韻嫋嫋,在空曠中迴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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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荷抱著琵琶,提著燈籠,邁過高高的門檻,腳步輕悄得如同怕驚醒什麼。素紗燈籠的光暈隨著她的移動,在冰冷空曠的青磚地面上投下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光圈,也終於照亮了羅普忠那張寫滿了疲憊、痛苦與難以置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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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身前數步之遙停下。沒有虛偽的安慰,沒有刻意的憐憫,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清澈而平和。然後,她開口了,聲音如同方才的琵琶餘韻,清泠而柔緩,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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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東家,」她輕喚,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廣府有句老話,映荷幼時常聽家父提起,『風打瓦,雨淋牆,風雨過後有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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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庫房中清晰無比。每一個字,都像一顆溫潤的雨花石,輕輕投入羅普忠那潭絕望的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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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打瓦,雨淋牆……何其形象的比喻!今日隆盛行所遭受的,不正是這狂風驟雨般的摧殘?屋瓦傾頹,牆垣淋透。然而……風雨過後有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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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怔怔地望著她。燈光下,她蒼白的臉龐帶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脆弱,可那雙眼睛裡透出的沉靜與篤定,卻又堅韌得如同磐石。她經歷過家破人亡、從雲端墜入泥淖的風雨,她口中的「彩雲」,是虛無的安慰,還是……她真的曾見過那風雨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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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荷沒有再多言。她微微俯身,將手中的素紗燈籠輕輕放在羅普忠身前的地面上。溫暖的光暈立刻將他籠罩,驅散了些許身周的黑暗與寒意。燈籠旁,還有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散發著淡淡的食物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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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風寒,東家……保重身子。」她說完這句,便抱著琵琶,轉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庫房,身影重新融入門外的沉沉夜色之中,只留下那一盞燈,一包食,一句諺語,還有那彷彿依舊縈繞在空氣中的、帶著韌勁的琵琶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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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盞跳動著溫暖火苗的素紗燈籠上。燈光映亮了他臉上未乾的淚痕,也映亮了他眼中那潭死水深處,一絲極其微弱的、重新被點燃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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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後……當真有彩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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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雲班寄居的西關小院,此刻卻燈火通明,一反平日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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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正屋裡,炭盆燒得旺旺的。班主陳長海眉頭緊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翻揀著幾簍白日裡低價收購來的、品相不佳的零碎藥材,大多是些斷須殘尾的當歸、碎裂的肉桂皮、品級很低的陳皮等。空氣中瀰漫著濃郁卻駁雜的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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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藥性大減,也只能勉強配些驅寒散瘀的粗藥了……」陳長海嘆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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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旁邊的廂房裡,卻是另一番景象。柳映荷居中而坐,平日裡一起練功、演出的七八個舞班姐妹——芳齡各異,卻都面容姣好,此刻圍坐在幾張拼起的大方桌旁,人人面前都堆著針線布料。慧芳、雪芳、玉芳……這些名字帶著班中特有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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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攤開的,正是羅普忠當日贈予、後被柳映荷歸還的那匹月白色雲錦!還有幾匹顏色各異但質地稍遜的杭綢、素緞,以及大量繡線、金銀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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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柳映荷的聲音在燈下顯得格外清晰沉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領袖氣質,「隆盛行遭難,羅東家待我們彩雲班有知遇之恩。如今他身陷絕境,我們雖是微末伎人,也當知恩圖報。這匹月白雲錦和這些料子,是我們僅有的、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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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一塊裁剪好的月白雲錦料子,指尖捻起一根銀線:「我們要做的,是在最短時間內,繡製一批最精緻的繡品。手帕、香囊、扇套、鏡套,不拘形式,務求雅致新穎!針法,就用我們平日練舞時琢磨出的『流雲針』與『水波繡』,取其靈動飄逸。」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決絕的機鋒:「最緊要的是——在每一件繡品的花樣裡,必須巧妙地、不著痕跡地,將『隆盛行』的商標紋樣——那枚『星斗羅紋』,隱藏進去!或化為纏枝蓮的葉脈,或變作流雲的邊緣,或嵌入蝶翼的紋路!要讓人一眼只覺花樣別致,細看方能覺察其中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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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們面面相覷,眼中都閃過震驚和了然。隱藏商標?這是極其冒險又極其聰明的法子!既能避開隆盛行此刻被罰停業、商譽掃地的困境,又能讓識貨之人暗中知曉其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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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荷姐,這……能行嗎?」年紀最小的玉芳怯生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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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為!」柳映荷語氣斬釘截鐵,「我們日夜趕工,繡出精品。明日一早,我便親自送去十三行,找那些平日裡與隆盛行有舊、又喜愛新奇雅緻之物的洋商夫人,只說是我們彩雲班姐妹的手藝,寄放在她們相熟的鋪子裡代售。洋人重利,但更重新奇精巧。只要東西好,不愁沒有銷路!所得銀錢,便是我們替羅東家籌措的第一筆周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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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語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激起了漣漪。想到羅普忠當日的慷慨(雖未收受,但心意已至),想到他面臨的絕境,這些同是天涯淪落、看盡世態炎涼的女子們,心中那份義氣與共情被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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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荷姐說得對!咱們姐妹的手藝,不比那些繡坊的差!」
「對!日夜趕工!繡他個幾十件出來!」
「就是!繡!為了羅東家,也為了映荷姐這份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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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情被調動起來。慧芳第一個拿起針線,雪芳熟練地分派絲線,玉芳也鼓起勇氣,開始描摹花樣。一時間,廂房內只聞細密的穿針引線聲,再無人言語。昏黃的燈光下,一張張年輕卻帶著風霜的面容專注無比。纖細的手指上下翻飛,銀針帶著絲線在光滑的錦緞上穿梭,如同精靈在月下起舞。那失傳宮廷的「流雲針」靈動飄逸,針腳細密如雲霧流轉;「水波繡」則層層暈染,將絲線的光澤運用得出神入化,繡出的水紋彷彿真的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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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荷更是全神貫注。她負責最核心的任務——將那枚由星斗圖案與「羅」字變體巧妙結合的「星斗羅紋」商標,完美地隱匿於繡品的主花紋之中。在她手中,星斗化為纏繞著並蒂蓮的藤蔓節點,羅字的筆畫則巧妙地融入了飛翔鳳凰的尾羽線條。技藝之精湛,構思之巧妙,令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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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針尖與絲線的輕微摩擦聲中悄然流逝。窗外,寒風依舊呼嘯,夜色深沉如墨。小小的廂房裡,卻因這群女子忘我的勞作而充滿了溫暖與生機。炭火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映照著她們額頭沁出的細密汗珠和專注發亮的眼眸。空氣中,除了藥香,更多了一股新布和絲線特有的清新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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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長海捧著一碗剛煎好的寧神藥湯進來,看到這番景象,腳步頓住了。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女兒們(他視班中所有女孩如女)伏案疾繡的身影,那份專注與靜謐中蘊含的力量,竟讓他這歷經滄桑的老江湖也為之動容。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藥碗放在柳映荷手邊不礙事的地方,又輕輕撥旺了炭盆裡的火,便悄然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門。門縫裡,最後一絲光線映亮了他眼中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讚歎,更有深深的無奈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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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依舊陰沉,寒風砭骨。柳映荷換上了一件漿洗得最乾淨的淡青色布衫,用一方素帕仔細包好昨夜姐妹們連夜趕製出的第一批共十五件繡品——其中有五件是她親手繡成,隱藏著「星斗羅紋」的精品。這些繡品件件巧奪天工:月白雲錦的手帕上,蝶戀花的花紋靈動欲飛,星斗羅紋藏於蝶翼的脈絡;茜色杭綢的香囊,繡著栩栩如生的鯉魚蓮葉,商標化作蓮莖上不經意的凸起節點;更有扇套上煙雨朦朧的山水,羅紋隱在遠山雲靄的勾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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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然離開小院,頂著寒風,步履匆匆卻異常堅定地穿過尚在沉睡的西關街巷,直奔十三行商館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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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開了隆盛行那條此刻必然充滿窺探與議論的街道,繞到了專營西洋雜貨、聚集著眾多洋商與其家眷的「寶順街」。她的目標很明確:那位曾多次觀看彩雲班演出、尤其喜愛中國刺繡、為人相對和善的英吉利商人威廉·布朗的夫人——瑪麗·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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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著昔日隨戲班在洋商宴會上助演留下的些許印象,柳映荷找到了懸掛著「布朗洋行」銅牌的小樓。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上前輕輕叩響了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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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是一位穿著整潔西式女僕裙裝的中國侍女,面帶疑惑地打量著這個衣著樸素卻氣質不俗的陌生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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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通稟布朗夫人,」柳映荷用清晰平穩的語調說道,並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就說彩雲班的柳映荷,帶來了一些姐妹們親手繡製的小玩意兒,想請夫人賞鑒一二,看能否寄放在貴行相熟的鋪子裡,尋些喜愛東方手藝的買家。」 她刻意強調了「彩雲班」和「寄賣」,避開了任何與隆盛行相關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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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進去通報。片刻後,她返回,臉上帶了幾分客氣:「柳姑娘,夫人請您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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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溫暖如春,壁爐燒得正旺。壁紙是西洋風格的碎花,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瑪麗·布朗夫人是一位四十歲左右、體態豐腴、面容和藹的婦人,穿著綴有蕾絲花邊的長裙,正坐在鋪著繡花軟墊的扶手椅上喝著紅茶。她對東方的刺繡藝術有著近乎痴迷的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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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姐?」布朗夫人放下茶杯,湛藍的眼睛好奇地看著柳映荷,用略顯生硬的中文說道,「我記得你,那位跳《霓裳羽衣舞》的仙女!你的舞姿令人難忘。你說帶來了刺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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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尊敬的夫人。」柳映荷微微屈身行禮,舉止從容得體。她解開素帕,將那些繡品一件件小心地鋪陳在夫人面前的小圓几上。月白、茜紅、湖藍、杏黃……各色錦緞在溫暖的室內光線下,流轉著柔和而內斂的光澤。上面的繡花更是瞬間抓住了布朗夫人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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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Goodness!」 (噢!我的天哪!) 布朗夫人驚呼出聲,眼睛瞬間睜大,身體前傾,迫不及待地拿起那方月白雲錦的蝶戀花手帕,湊到眼前細看。「這……這太美了!這蝴蝶的翅膀!這花瓣的層次!這針法!我從未見過如此靈動飄逸的刺繡!像是會飛起來!」 她又拿起鯉魚蓮葉的香囊,愛不釋手,「這水波的感覺!天啊,這技藝簡直是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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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荷靜靜地站著,看著布朗夫人驚喜交加的神情,心中緊繃的弦稍稍鬆弛。她適時地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夫人謬讚了。這些都是我們彩雲班姐妹們的一點心意手藝。聽聞夫人是此道行家,眼光獨到,故冒昧前來,想請夫人看看,這些小東西……是否能在寶順街尋到一二知音?若能換些微薄銀錢,貼補班中用度,姐妹們便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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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當然可以!」布朗夫人連聲應道,目光依舊流連在繡品上,充滿了讚歎,「這絕對是我見過最精緻、最有靈性的東方刺繡!遠勝過那些繡坊的千篇一律!柳小姐,請務必將這些都留下!我認識『珍奇閣』(Curio Cabinet)的史密斯夫人,她專營東方古董和手工藝品,眼光極好,客人也都是有品位的!我親自拿過去,告訴她這是來自『彩雲仙子』們的傑作!我相信,它們很快就會找到懂得欣賞它們的主人!價格方面,也絕不會委屈了你們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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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朗夫人熱情洋溢,當即喚來侍女,用精緻的絲絨襯裡盒子將繡品仔細收好。她甚至預付了五枚亮閃閃的西班牙銀元給柳映荷作為定金,言明售出後再按約定分成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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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荷接過那幾枚帶著體溫的銀元,感受著掌心沉甸甸的分量,心中那塊壓抑的巨石,終於被撬開了一絲縫隙。她鄭重地向布朗夫人道謝,婉拒了夫人留她用茶點的好意,告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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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溫暖的洋行小樓,重新踏入凜冽的寒風中,柳映荷卻覺得心頭一片火熱。她握緊了那幾枚救命的銀元,抬頭望向依舊陰沉的天空。厚厚的雲層邊緣,似乎真的被風撕開了一道細微的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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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過後……彩雲,或許真的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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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羅普忠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回到了隆盛行後院僅存的一間尚未被徹底搬空、充作臨時棲身之所的狹小賬房。周福安老掌櫃強撐著病體(白日急火攻心,已然臥床),指揮著幾個忠心耿耿、未捨離去的夥計,正用變賣城外最後幾畝祖傳祭田得來的銀子,清點著一些零星追回、或夥計們冒險藏下的微小貨物,以及償還最急迫的幾筆小額欠款,試圖維持商號最後一絲微弱的脈搏。空氣中瀰漫著藥味(給周伯煎的)和難以驅散的絕望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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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旺眼睛紅腫地守在門口,看到羅普忠,連忙迎上來,遞過一個樸素的食盒和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少爺!您可回來了!這是……這是彩雲班的柳姑娘晌午後送來的!她說……說務必親手交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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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一怔,接過東西。食盒裡是溫熱的清粥小菜。他打開布袋,裡面是數十枚嶄新的、邊緣還帶著銳氣的西班牙銀元!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堅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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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元?她……她哪來這麼多錢?」 羅普忠心頭劇震,聲音沙啞。這絕不是一個戲班花旦能輕易拿出的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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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沒細說,」阿旺壓低了聲音,帶著激動和難以置信,「她只說,這是她們彩雲班姐妹們的一點心意,讓您先用著應急!還說……還說……」阿旺湊得更近,聲音幾不可聞,「她送了幾件她們親手繡的玩意兒去洋行寄賣,這些是頭一批的……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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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品?寄賣?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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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昨夜庫房中那盞溫暖的燈籠,那句「風雨過後有彩雲」的諺語,還有柳映荷沉靜而堅定的眼眸。一個模糊卻又讓他心驚的念頭驟然劃過——那些繡品,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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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轉身,衝向旁邊那間堆放著商號殘存雜物的小倉房。藉著昏暗的天光,他瘋狂地翻找著。終於,在一個角落,他找到了那個被夥計順手丟棄、早已被他遺忘的紫檀木嵌螺鈿空錦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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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抖著手打開匣蓋。裡面空空如也,那枚象牙牌早已被柳映荷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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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他將匣子舉到眼前,藉著門外透入的最後一縷天光,仔細凝視那華美螺鈿鑲嵌的匣蓋內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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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個人如同被雷電擊中,瞬間僵立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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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深色紫檀木襯底上,用極細極淡、近乎透明的銀白色螺鈿絲線,鑲嵌著一幅微縮而精妙絕倫的圖案:一彎新月之下,數點疏朗的星斗錯落有致。那星斗的排列方式……赫然正是隆盛行「星斗羅紋」商標的核心部分!只是這圖案被巧妙地鑲嵌在纏繞的卷草紋邊緣,若非他此刻有心尋找,且對自家商標熟悉入骨,絕難一眼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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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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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歸還空匣,卻留下了這隱藏著商標秘鑰的信物!她連夜趕製繡品,將這星斗羅紋化入花樣!她冒著風險,將這些帶著「隆」字印記的繡品,以彩雲班的名義送入洋行寄售!這不是簡單的饋贈,這是一場精心策劃、以針線為戈、以雅藝為盾,為隆盛行暗度陳倉、留存星火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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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普忠緊緊攥著那個紫檀空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夜幕已然降臨,漆黑的天幕上,厚重的雲層似乎真的被無形的力量撕開了一道縫隙,幾顆寒星掙扎著透出微弱卻頑強的光芒,在深沉的夜空中明明滅滅,如同沉浮於驚濤駭浪之後,依舊不肯沉沒的、希望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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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如晦,長夜未央。但那一盞素紗燈籠的光,那一句古老諺語的暖,還有這手中螺鈿星圖的微芒,已在他冰冷死寂的心原上,悄然點燃了一簇足以燎原的火種。藥香未散,霓裳之約猶在,而這場始於商號傾頹的風雨,終將淬煉出更為堅韌的綢緞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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