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十五年,春意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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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正值一年一度的牡丹花會。城中處處張燈結綵,人潮如織,摩肩接踵。來自天南地北的遊人、商賈、文人雅士,乃至江湖豪客,皆匯聚於此,只為一睹這「國色天香」的盛世風華。空氣中瀰漫著甜膩的花香、食物的熱氣、脂粉的淡香以及鼎沸的人聲,交織成一幅繁華至極的盛唐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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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天香園」,乃洛陽賞牡丹的第一勝地。園內名品薈萃,姚黃魏紫,趙粉豆綠,爭奇鬥豔。更有數株百年花王,枝幹虯勁,花大如盤,色澤濃豔欲滴,引得無數人駐足驚嘆,流連忘返。園中亭臺樓閣皆被妝點一新,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處處可見文人墨客即興賦詩,揮毫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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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喧囂與雅致並存的熱鬧裡,一位身形挺拔、英氣勃勃的青年格外引人注目。他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一身青布勁裝,雖不華貴卻漿洗得十分乾淨俐落。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嘴角自然上揚,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豪爽之氣。行走間步履沉穩,肩背寬闊,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他便是楊昌,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此番下山遊歷,恰逢花會,受洛陽故交之邀前來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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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兄!這邊!這邊!」園中一處臨水的「觀瀾亭」內,幾位文士打扮的青年正向楊昌招手。為首一人名叫柳文軒,是洛陽本地頗有名氣的書生,也是楊昌的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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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朗聲一笑,分開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柳兄,諸位仁兄,久等了!這花會果然名不虛傳,人山人海,一路擠來,倒比練一趟羅漢拳還費勁些。」他聲音洪亮,語帶詼諧,引得亭中幾人皆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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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兄說笑了,」柳文軒笑著遞過一杯溫熱的黃酒,「花會盛況,十年難得一見,擠些也是值得。來,先飲一杯,暖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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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讚道:「好酒!柳兄雅興,在這繁花似錦處飲酒賦詩,當真是人生快事!」他目光掃過亭中石桌上鋪開的宣紙,上面已題了幾首詠牡丹的詩句,墨跡未乾。「看來諸位才思泉湧,佳作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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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慚愧,」另一位書生接口道,「不過是些應景之作,難登大雅之堂。聽聞稍後在園中心的『攬芳臺』有詩詞唱和之會,更有樂師助興,想必更為精彩。我等正欲前往觀摩,不知楊兄可願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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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有詩會還有樂師?」楊昌雖習武,卻也並非不通文墨,對這等風雅之事頗感興趣,「那自然要去見識見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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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離開觀瀾亭,隨著人流湧向園中最為開闊的「攬芳臺」。臺子建在一座人工堆砌的假山上,視野極佳,可俯瞰大片花海。此刻臺上已布置妥當,鋪著錦氈,設有琴案、筆墨。臺下更是被圍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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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會已然開始。幾位頗有聲望的老學究擔任評判,才子們輪番上臺,或激昂慷慨,或婉約含蓄,吟誦著自己創作的牡丹詩篇,引得台下時而喝彩,時而低聲品評。氣氛熱烈卻不失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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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等人擠到前排,饒有興致地聽著。他對詩詞造詣不算精深,但也能聽出其中意境高下,不時與身旁的柳文軒低聲交流幾句。陽光透過頭頂盛放的紫藤花架,灑下斑駁光影,微風送來陣陣花香與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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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首詠趙粉牡丹的詩作贏得滿堂彩,眾人掌聲稍歇之際,一陣清風拂過,帶來了一縷與眾不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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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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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初始極輕,如一滴清露自葉尖滑落,墜入幽潭,激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漣漪。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音符連綴成串,如同山澗清泉初解凍,叮咚作響,帶著早春的微寒與靈動,瞬間穿透了周遭的喧囂人語,清晰地送入每個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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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臺上樂師的演奏。聲音來自攬芳臺側後方,一處較為僻靜、植滿白牡丹的小園子。那裡有一座小巧玲瓏的「聽雪亭」,掩映在幾株開得正盛的玉樓春(白牡丹名品)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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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心頭驀地一動。他習武之人,耳力遠超常人,這箏聲甫一入耳,便覺不凡。那音色清越純淨,不帶一絲雜質,技法更是嫺熟至極,每個音符都彷彿帶著生命,直叩心扉。他下意識地側過身,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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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聽雪亭中,一位白衣女子正端坐於古箏之後。亭子周圍的白牡丹如雪似玉,將她襯托得愈發清麗脫俗。她微微垂首,神情專注,纖細白皙的十指在箏弦上靈動翻飛,如穿花蝴蝶,又如蜻蜓點水。陽光透過花枝,在她身上灑下柔和的光暈,勾勒出優美的側臉輪廓,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整個人彷彿與那古箏、那亭子、那滿園的白牡丹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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箏聲漸次展開,旋律愈發清晰流暢。楊昌只覺心神為之一清,方才因喧鬧而生的些微浮躁瞬間被滌蕩一空。那樂曲時而如高山巍峨,雲霧繚繞,氣勢磅薄;時而如流水潺潺,蜿蜒曲折,清澈見底。正是古曲《高山流水》!此曲意境高遠,最是考驗演奏者的心性與技藝。這女子指法精妙,氣息綿長,將山之雄渾、水之靈動詮釋得淋漓盡致。那清越的箏音彷彿擁有魔力,竟讓喧鬧的攬芳臺周圍漸漸安靜了下來,許多人也如同楊昌一般,被這天籟之音吸引,紛紛轉頭望向聽雪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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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屏息凝神,目光牢牢鎖定在那白衣女子身上。他行走江湖數年,見過的美人不少,聽過的樂曲更多,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被一個人的琴聲與風姿如此深刻地打動。那不僅僅是技藝的展示,更是一種心靈的傾訴。她的專注,她的寧靜,她指尖流淌出的對天地自然的感悟,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直擊楊昌心底。他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都隨著那箏音的起伏而微微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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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最後一個音符裊裊散去,餘韻悠長,彷彿仍在花間流轉,在聽者心頭迴盪。聽雪亭周圍一片寂靜,眾人似乎還沉浸在那高山流水的意境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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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容儀,緩緩抬起頭,纖長的睫毛輕顫,露出一雙清澈如秋水、卻又帶著幾分疏離的明眸。她目光平靜地掃過被吸引過來的眾人,並無絲毫驚慌或得意,只是微微欠身,算是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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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以為演奏結束,準備報以掌聲之時,容儀卻輕啟朱唇,聲音清泠悅耳,如同碎玉投盤,吟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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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枝承露洛城東,傾國何須脂粉濃。
月魄偷移冰作影,天香暗渡玉為容。
豈隨桃李爭春艷?自守清貞向曉風。
莫嘆芳華容易逝,丹心一片寄焦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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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詠白牡丹的七律!詩句清麗脫俗,意境高潔。首聯點出地點與白牡丹的天然之美,無需脂粉已是傾國之姿。頷聯以「月魄」、「冰影」、「天香」、「玉容」為喻,極寫其色澤瑩白、香氣清雅,用詞精妙,想像瑰麗。頸聯筆鋒一轉,寫其品性高潔,不與俗艷桃李爭春,只在晨風中默默堅守著自身的清貞,隱隱透出孤高之態。尾聯則昇華主題,借物抒懷:莫要感嘆美麗的花期短暫,我這一片赤誠丹心,早已寄託在手中的焦尾古箏(焦桐)之上。這既是詠花,更是自喻!將自身的情懷、志向與眼前的牡丹、手中的古箏完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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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吟罷,四下更是寂然無聲。片刻之後,才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與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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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極了!詩好,箏好,人更好!」
「此詩詠白牡丹,可謂形神兼備,更寓高潔之志於其中,實乃上乘之作!」
「『月魄偷移冰作影,天香暗渡玉為容』,此等佳句,當浮一大白!」
「不僅箏藝超群,詩才更是驚艷!這位姑娘是何方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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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譽之聲不絕於耳。柳文軒也激動地拍手:「好詩!好詩啊楊兄!此等才情,當真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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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刻的楊昌,卻彷彿沒有聽到周圍的喧囂。他的目光依舊緊緊鎖在容儀身上,心中掀起的波瀾遠比旁人更甚。那箏聲已讓他心旌搖曳,這首自詠的詩篇,更是字字珠璣,直抒胸臆。詩中那份不隨流俗、自守清貞的孤高,那份將情志寄託於琴音的專注與赤誠,與她清冷如月、蘭質蕙心的氣質渾然一體,形成一種強烈的衝擊力,狠狠撞在楊昌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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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彷彿透過這詩句,窺見了這白衣女子看似疏離的外表下,那顆玲瓏剔透、堅韌執著的靈魂。一股難以言喻的激賞與悸動湧上心頭,豪爽如他,此刻竟也忘了所謂的矜持。就在眾人喝彩稍歇之際,楊昌情不自禁地排眾而出,向著聽雪亭的方向,運足中氣,朗聲讚道:「好!高山流水遇知音,冰心玉魄寄焦桐!姑娘箏藝通神,詩才絕艷,楊某佩服之至!」 他的聲音洪亮清越,充滿真摯的讚歎,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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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喝彩,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也落入了正欲起身的容儀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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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微微一怔,循聲望來。她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了那位身姿挺拔、英氣逼人的青衣男子身上。只見他劍眉星目,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激賞與真誠,正灼灼地看著自己。那目光坦蕩、熱烈,卻又不帶絲毫輕浮褻瀆之意,只有純粹的讚美與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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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接,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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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清澈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化為一抹清淺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她並非沒有聽過讚美,但如此直率、如此中肯、且能一語道破她詩中深意(「冰心玉魄寄焦桐」)的讚譽,卻極少遇到。尤其是來自這樣一位氣宇軒昂、顯然並非尋常文弱書生的男子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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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未言語,只是對著楊昌的方向,極其輕微地頷首致意,嘴角似乎牽起了一個極淡極淡的弧度,如同春風拂過冰湖,轉瞬即逝。但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方才的疏離感似乎悄然融化了一點點,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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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短暫的目光交匯,於喧鬧的花會中,彷彿一道無形的漣漪,在兩人心湖中悄然蕩漾開來。楊昌只覺心頭一熱,那雙深如幽潭的眼眸,那清淺的頷首,已深深印入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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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會漸入尾聲,夕陽的餘暉將天邊的雲霞染成金紅,也為滿園的牡丹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人潮開始緩緩向園外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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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與柳文軒等人也隨著人流移動。他的腦海中,那清越的箏音、那詠牡丹的詩句、尤其是那白衣女子清麗的容顏與最後那驚鴻一瞥的眼神,依舊縈繞不去。他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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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兄,還在想那位箏藝詩才雙絕的姑娘?」柳文軒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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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坦然一笑,並不掩飾:「如此人物,驚才絕艷,見之難忘。只是不知芳名,更不知何處再能聆聽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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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才女,定非寂寂無名之輩,稍後打聽一番便知。」柳文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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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話間,楊昌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在通往側門一條相對僻靜、植滿垂柳的小徑上,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被幾個錦衣華服的青年攔住了去路。為首一人,手持一把附庸風雅的摺扇,臉上掛著輕浮的笑意,擋在容儀面前,他身後的幾個跟班也嬉皮笑臉地圍了上來,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容儀懷抱著用素布包裹的古箏,秀眉微蹙,後退了一步,清冷的臉上顯出明顯的厭煩與戒備。她試圖繞行,卻被那持扇青年再次嬉笑著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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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位撫箏的仙子,何必急著走啊?」持扇青年聲音油滑,帶著濃濃的輕佻,「方才一曲,聽得本公子心曠神怡,詩興大發。仙子才情如此出眾,不如隨本公子回府,專為我撫琴吟詩,也好讓本公子日日聆聽仙樂,豈不美哉?」說著,竟伸手想去拉容儀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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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請自重!」容儀的聲音帶著冰寒,再次後退,避開對方的手,眼神銳利如刀,「小女子不過是應花會之邀前來獻藝,並非伶人。天色已晚,還請讓路。」她語氣堅決,但面對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男子,孤立無援之下,那份清冷中終究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懷中的古箏被她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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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重?」那公子哥兒嗤笑一聲,搖著扇子,「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在這洛陽城,還沒人敢不給我趙三少面子!識相的,乖乖跟本少爺走,免得……」他話未說完,一隻沉穩有力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牢牢地扣住了他伸向容儀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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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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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如同悶雷滾過。楊昌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如一座山嶽般,穩穩地擋在了容儀身前。他面色沉靜,眼神卻銳利如鷹,冷冷地盯著那自稱趙三少的紈絝子弟。他方才見勢不對,早已撇下柳文軒等人,施展身法,幾個起落便穿過人群,及時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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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三少只覺手腕劇痛,骨頭彷彿要被捏碎,臉色瞬間煞白,痛呼道:「哎喲!你…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管本少爺的閒事?快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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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後的幾個跟班見狀,立刻兇神惡煞地圍了上來,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動手:「哪來的野小子!敢對我們趙三公子無禮?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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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冷哼一聲,扣住趙三少手腕的手指紋絲不動,目光如電掃過那幾個躍躍欲試的跟班,沉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在此為難一位弱質女流,不嫌丟了洛陽男兒的臉面?速速退開,否則休怪楊某手下無情!」他聲音不大,卻自有一股凜然正氣與迫人的威勢,那幾個跟班被他目光一掃,竟不由自主地心頭一寒,氣勢頓時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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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站在楊昌身後,看著眼前這突然出現、為自己解圍的高大背影。他身上那股豪邁陽剛之氣,以及面對惡少時毫不退縮的正直與勇氣,與方才在台下擊掌讚歎時的豪爽真誠融為一體。她緊繃的心弦莫名地鬆弛了一絲,抱著古箏的手指也悄然放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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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是誰?」趙三少疼得冷汗直流,兀自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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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見不平之人。」楊昌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放開這位姑娘,立刻離開。否則,」他手上微微加力,「你這隻手,恐怕就得留在這裡養幾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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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趙三少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只覺手腕骨頭咯咯作響,劇痛鑽心,再也硬氣不起來,連聲求饒:「放…放手!好漢饒命!我走!我這就走!你們幾個廢物,還愣著幹什麼?快扶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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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這才鬆開手,如同丟開一件垃圾。趙三少踉蹌著被跟班扶住,捂著紅腫劇痛的手腕,怨毒地瞪了楊昌一眼,又貪婪而不甘地掃過他身後的容儀,最終在楊昌冷冽的目光逼視下,不敢再多言,帶著人灰溜溜地擠開柳樹,狼狽地逃離了這條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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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鬧過後,小徑上只剩下楊昌與容儀二人。夕陽的餘暉透過柳枝,灑下細碎的金光。風吹過,柳條輕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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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轉過身,臉上的冷峻瞬間化為溫和,抱拳一禮:「姑娘受驚了。在下楊昌,適才見這幾人無禮糾纏,一時情急出手,唐突之處,還望姑娘海涵。」他語氣誠懇,態度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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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看著眼前這位英挺的青年,他眼中那份真摯的關切與方才維護自己時的勇武,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斂衽還禮,聲音清泠依舊,卻少了幾分冰寒,多了些許柔和:「楊公子言重了。若非公子仗義援手,小女子今日恐難脫身。容儀在此,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終於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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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楊昌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清雅的名字,只覺與她的人、她的箏、她的詩都無比契合。他爽朗一笑:「容姑娘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習武之人本分。更何況,」他目光坦誠地看著容儀,「姑娘的箏聲詩韻,實乃天籟仙音,令人心折。能為姑娘解圍,是楊某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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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聞言,白皙的臉上飛起一抹極淡的紅暈,如同初綻的桃花,在夕陽映照下更添麗色。她微微垂眸:「公子謬讚了。方才在臺下,亦是公子第一個擊掌喝彩,一語點破詩中之意(冰心玉魄寄焦桐),容儀…銘感於心。」她抬起眼簾,清澈的目光與楊昌坦然真摯的目光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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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沒有了人群的隔閡,沒有了迫近的危險。柳枝輕拂,晚風送來牡丹的餘香。兩人之間,似乎有某種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氣流在靜靜流淌。一種初識的悸動,一份知音的欣賞,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惺惺相惜,悄然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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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確實不早了,」容儀輕聲道,「容儀該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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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獨自一人?」楊昌關切地問,「方才那幾人雖已離去,但難保不會再起歹心。此處離園外尚有一段距離,人流複雜,不如讓楊某護送姑娘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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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看著楊昌眼中真摯的關懷,略一沉吟,便輕輕點了點頭:「如此…便有勞楊公子了。」她並非矯情之人,方才之事確實心有餘悸,眼前這位楊公子氣度不凡,行事磊落,讓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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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楊昌側身讓開道路,保持著一個既不顯疏遠又足夠尊重的距離,護在容儀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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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並肩,沿著垂柳依依的小徑,向著園外走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身後,是依舊喧囂漸散的牡丹花會;前方,是暮色初臨的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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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言,卻並不顯得尷尬。楊昌偶爾低聲指點方向,容儀則抱著古箏,安靜地走在他身旁。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奇異的寧靜與和諧。偶爾目光交匯,便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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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園門口。街市上燈火次第亮起,車馬行人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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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姑娘,不知府上在何處?楊某送你回去。」楊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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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楊昌,再次鄭重斂衽一禮:「多謝楊公子一路護送。小女子居所離此不遠,就在前街的『清風巷』內。巷子狹窄,不敢再勞煩公子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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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溫和而堅定,顯然不願再過多打擾。楊昌雖心有不捨,卻也明白分寸,便不再堅持,抱拳道:「如此,姑娘請多保重。夜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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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儀輕輕頷首:「公子亦是。今日援手之恩,容儀記下了。願公子珍重。」她深深地看了楊昌一眼,那雙清澈的眼眸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明亮。隨即,她抱著古箏,轉身融入街市的人流之中。白色的身影在昏黃的燈火下,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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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昌站在原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鼻尖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混合著箏木清冷與一絲極淡墨香的氣息。耳畔,那清越的箏音、那吟詠的詩句,依舊清晰迴響。掌中,彷彿還殘留著扣住那紈絝手腕時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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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會初逢,驚鴻一瞥。箏音入心,詩才動魄。援手解困,暮色相送。這短短半日,那位名叫容儀的白衣女子,如同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已在楊昌平靜多年的心湖中,激起了層層疊疊、難以平復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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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的夜,華燈初上,喧囂依舊。但對楊昌而言,這座繁華的東都,似乎因為一個身影的出現,而悄然變得不同了。他心中隱隱有種預感,今日的相遇,絕非萍水相逢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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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絲回味與莫名的期待,轉身,也踏入了洛陽城璀璨的夜色之中。身後,天香園的牡丹,在夜色裡靜靜吐露著最後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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