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天色尚亮，夏末的陽光仍強烈地照在街角的便利商店牆面上，將白色磁磚照得微微泛黃。我背著書包走在返家的路上，腳步像被地面拖曳一般沉重。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gP3xdq0d
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一如往常。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JE9I5iw1
但也正是這樣的「一如往常」，讓人感到窒息。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DbkE86Dg
路過的行人談笑風生，一切都像是我從夢中驚醒後，世界自顧自地繼續運轉，沒有誰停下來等我。我望向玻璃窗倒映出的自己，目光空洞，臉色蒼白，像個不該存在於這個時間線上的異物。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LaZQYXkP
回到家門口，我深吸一口氣，轉動鑰匙。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AxdaWxlR
門內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母親在廚房炒菜的聲響。油煙機轟隆運作，混著醬油入鍋的滋啦聲，瀰漫著日常的氣味。這氣味過於正常，正常到令人心慌。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1XBdD4ml
「回來了啊，慕清。」母親轉頭看了我一眼，眼角帶著疲憊卻柔和的笑。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JmG6CuwI
我點點頭，換下鞋子。客廳電視正在播放新聞，標題跑馬燈上閃著：「本月高溫飆破歷史紀錄」、「校園安全意識提升計畫推動中」——都是些與我無關的話題。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cCimSYBP
「今天學校還好嗎？」父親從書房探出頭來問，語氣如常。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wS1ssdYO
我猶豫了一瞬，勉強答道：「……還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NNnCQJ1z
他點點頭，又回到電腦前。母親則端出一盤炒蛋和青菜，招呼我先洗手吃飯。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1P45ptx15
我坐在餐桌旁，望著桌上那些冒著熱氣的食物，胃卻緊縮得像是被誰攥住一樣。我強迫自己動筷，每一口都如吞鉛。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yy1cyEOj
「你最近睡得還好嗎？」母親一邊吃一邊隨口問道。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7pdPnCx7
我頓了一下，然後低聲回答：「……有些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XXZvx98U
「夢見什麼？」她溫柔地問。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Pywt0XsVG
我張了張口，卻無法具體描述，只能模糊地說：「一些……以前的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FPrsXuq3
「是畢業典禮的那天嗎？」她眼神略略一沉。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dqfU1tW0
我微微點頭。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RNrDgfY7
「那也是很大的衝擊……畢竟，妳們關係那麼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YeenDBPUe
母親的聲音放得很輕，但字字句句卻像細針扎入心口。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MdMBHpX8
我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氣，試著讓聲音穩定下來：「媽，我想跟你們說一件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56xgGxbE
她停下了動作，望向我：「你說。」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HuGsK0xi
父親也從書房走了出來，眉頭輕皺，坐到我對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Mcz9q5ln
我舌尖發乾，腦中有千萬個畫面閃過，朱天澄的身影、夢塔的階梯、崩潰的鏡面、崩落的樓房與血、那夜的雨、她的笑。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TEXwmcdH
「我看到她死了……不是普通的那種……」我語氣顫抖，話還沒說完便停下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gpnnkSWs
母親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柔和，那是一種小心翼翼的關心，不是拒絕，但也不是相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sZHv0rMi
「我們知道妳很難受。」她說。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O8mAgeLPS
「不只是難受……」我急促地打斷，「我看到的東西，不是……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JZKoOkuD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詞彙像是被某種屏障擋住了似的，說不出口，一出口就像被抽空了氣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a7tzdT30
父親神情凝重，並未立刻插話。母親低聲道：「你是不是……還沒有真的放下？我知道那天的事對你打擊很大。」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9K9f49WS
我垂下頭，額前的瀏海遮住了眼神，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餐桌空間裡來回迴盪。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rvixVtvA
如果我說的是幻覺，他們會鬆口氣。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IWzyxX6S
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6Q0Pc0IXo
真正令人恐懼的，不是悲傷，而是悲傷從心中蒸發的過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Yz0Asrgi
我努力想要解釋清楚，卻發現每個詞語在嘴邊都變得模糊難辨，像從遠處水面反射回來的回音，失了形、斷了意。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FD4ugl5z
「那天，我……我看到她倒下了，不是普通的跌倒，是……我說不上來……」我低聲說，像是對著空氣懺悔。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c7BwHvzY
父親神情嚴肅，坐直了身子，眼神沒有責備，只有關切，但那關切卻像是一道牆，把我困在牆內，看著他們在外。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PXXMPGh2
「你是說……你親眼看到她發生意外的過程？」母親語氣極輕，像是在對待玻璃器皿。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2qhqXJbs
我點頭，眼前浮現那片染血的水泥地與她伸出的手，那聲「別走」，我不確定究竟是她說的，還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但它卻像一道殘響，在我腦海裡盤旋不去。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OQjHcds4
「當時你不是……有人說你是在便利商店附近，被人發現暈倒的？」父親語氣遲疑，像是在拼湊那些新聞裡含糊其辭的說法。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C2YOoDbZ
「不……不是……」我話語卡在喉嚨，一股壓力自胸口往上推，令我幾乎喘不過氣，「我真的在現場……我記得……我看到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11ZQF7cc
但我記得的畫面像是被水泡過的相片，顏色模糊，邊緣捲翹，有些地方乾脆只剩下空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Lfv6ZU9l
「那幾天你壓力太大，也許是記憶混合了夢境。」母親低聲說，她的眼神中有種壓抑不住的擔心。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OzEVkGTE
「不是混淆……我夢到的……我夢到很多次……每次都一樣……那不只是夢……」我喘著氣，手指顫抖地緊握膝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5g8SBISVg
他們看著我，目光交會了一下，然後父親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GcE62Y3I
「沒事的，慢慢來。」他語氣柔和。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sXdIXYzx
母親也點點頭，「你現在還在康復中，有什麼想說的，我們都聽著。只是有時候，夢和現實真的會交錯，你不用急著分清楚。」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VpIfOfA1A
我抬起頭，看著他們溫柔的臉，卻感覺那份溫柔正一點一點將我吞沒。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cRkJeKjI8
我不想被當成病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MwXKCteG
我不是錯亂。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43pq9EbbI
「如果……」我忽然開口，「如果你們的孩子看到了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你們會怎麼做？」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ChPGo9yn
父母對望一眼，母親輕聲說：「我會陪他去看心理諮商，幫助他重新整理自己。」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AHdhVFF3
我笑了，但那笑容乾澀如紙。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Whti9pDw
「我去房間休息一下。」我說，不等他們回答便起身。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z7Lyw5wE
走進房間，門關上的那一刻，所有聲音被擋在門外，只剩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XPcJW8bL
我拿出筆記本，想記下夢中的一切，卻發現手指僵硬，腦中空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crWw4uLh
夢裡的樓房與影子、天澄的背影、崩塌的街道，那些我確信曾經「經歷過」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褪色、剝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riy7XPSw
我甚至想不起她最後的神情。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6epxDJVv
像是被世界從記憶中剜去，只剩一塊缺角的拼圖，無論怎麼努力，也拼不上去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bu6bKfHa
我低下頭，額頭抵在桌面上，眼角一顫，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墜落。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SHnVYlTK
這不是創傷後遺症。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Mkd9S9IW
我知道這些事發生過，只是世界不允許它留下痕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RZdsj5zN
房間的窗簾沒拉，月光穿過玻璃，斜斜地灑在書桌上，照亮那本攤開的筆記本，紙頁空白，像是等我在上面填寫證詞。但我遲遲下不了筆，筆尖停在紙上，顫顫地畫出一條短暫的筆劃，便沉默下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ekQAJAVl
我將筆扔開，站起身，走到鏡子前。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YD0EKGHU
鏡中倒映出一個形影單薄的人。頭髮略亂，眼神混濁，嘴唇蒼白——那是我，但又像不是我。這副模樣，比夢裡那個站在火光與陰影之間的我還要陌生。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UuK7bZEZ
我試圖對鏡子裡的自己說話：「你記得什麼？」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6bGIuaN0P
沉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FCpkvHfJ
「你真的在現場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Vz6TeoqXR
沉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trc9rq1p
「你，是不是……也開始懷疑自己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DuXhNtlw
我盯著鏡中的眼睛，它同樣盯著我，像是在等待什麼，或者說，是在審問我。忽然之間，我有一種被拆解的錯覺，那不是我在看鏡子，而是被鏡子看穿。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8n3xJhyVU
「你怎麼了？」鏡中的我終於動了嘴唇，但我確信我沒有發聲。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0A6yupVI1
我後退一步，心跳急促。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ppfoKibp
——幻覺？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wnuGj4jw
——夢還沒醒？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C4i1fg4V
我想否認，可是腦海深處，那些影像——天澄倒下時的表情、染血的地面、那聲不確定來自誰的「別走」——仍舊真實得讓我無法忽視。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3Xh2yW9r
我抱住頭，整個人蜷縮在地板上。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8tZgCzPJ
不是創傷後的壓力反應。 不是腦補。 不是幻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K7ptS9Bl
是我「經歷」了那一切。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TK9C3yuo
可是沒有人相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drlwLLPY
門外，父母低聲交談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像在擔心該不該再來敲門。他們的溫柔隔著一道牆，成為我無法翻越的隔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wZXS8ZUL
我輕聲呢喃：「對不起……」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FdOEGXgo
這聲道歉，我自己也不清楚是說給誰聽。是天澄？是父母？還是……那個正在逐漸崩解的自己？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6xUUZGSd
我緩緩站起來，重新坐到書桌前，筆記本的空白頁仍然攤開著，我終於提起筆，像是要對抗記憶的流逝。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8DZgmUj00
我寫下第一句話：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8DdIqQ8m8
「我記得她的手，伸向我——不是求救，而是道別。」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ZRXJdSAX
字跡歪斜、不穩，但我繼續寫下去，不管腦海中的畫面多模糊、不確定，只要我還能寫下它們，它們就不會從我體內完全被奪走。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W3khNLwz
直到眼皮沉重，我趴在桌上睡著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7ao2rC3g
夢裡，天澄站在街角，穿著畢業那天的制服，手中握著那本遲遲沒讓我簽名的畢冊。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eMW4PIrh
她對我微笑，輕輕說了一句話，像是回應著現實中的自語：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KtpALTxU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HOBTjGYn
而我無法回應，只能在夢中，淚流滿面地看著她的背影再次消失。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vJrypFvo
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8AKNxr6L
Penana
search
登入arrow_drop_down
註冊arrow_drop_dow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