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深夜暗湧
深夜的雨勢依舊，濛濛水霧模糊了高樓與街頭的燈光輪廓，整座雲京市沉浸在一片帶著熏黃氤氳的水晶球裡。
道路上水花濺起，車輛行駛的引擎聲在狹窄巷弄間回蕩不休。
一輛深色轎車疾馳于高架橋上，雨刮器頻頻左右掃動。駕駛席上的便衣警員神情專注，不時透過後視鏡瞟一眼車後，確保沒有人跟蹤。副駕座的沈馨同樣嚴陣以待，手裡握著一支通訊器，隨時與其他同事保持聯繫。後座，淩浩強忍著肩部的隱隱痛楚，望向車窗外那片雲光閃爍。他腦中思緒千回百轉，卻難以理清。
車子開出高架橋後，轉進幾條昏暗巷弄，最終在一棟看似廢棄且外牆斑駁的建築前停下。看似老舊的鐵卷門內，有微弱燈光透出。沈馨先讓同事下車查看，並在確認四下無異樣後，才招呼淩浩一同下車。由於大雨沖刷，空氣中夾帶著潮濕的灰塵味與水泥氣息；打著手電筒的警員推開斑駁的側門，帶領他們進入一處狹長走廊。
「別被外表騙了，裡面還算整潔。」沈馨將手電筒光束在地面來回掃動，與同事一道前行，「這裡是舊倉庫改建，平時荒廢不用，但我們內部做了些簡易佈置。應該能保障你的安全。」
走廊盡頭，幾扇鐵門一字排開。她推開其中一扇，裡面是一間空曠房間，約莫三十多平方公尺，牆壁塗成灰白色，擺著簡單的折迭床、桌椅、及一盞調光燈。牆角有個備用發電機，與幾個儲物櫃。這裡確實與其外觀不符，看來是特意收拾過，能暫時居住。
「先將就住下，你若需要任何日常用品，我這裡都備了些。因為必須保持低調，所以暫時不建議你隨意外出。」沈馨將房間燈打亮，檢查一下暖氣與電源，「同時也會有我們的人不定時巡邏。等明早我再聯絡醫護來替你傷口做更妥善的處理。」
淩浩放下簡單的行囊，看著房間雖然簡陋，卻至少有遮風避雨與基本安全保障。不由松了口氣：「真是麻煩你們。若不是你及時出現，我可能還困在外面擔驚受怕。」
「保護你是我們分局任務的一部分，畢竟這案子關係重大。」沈馨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通知我。我們會盡力搜查那個襲擊你的黑影與‘面具人’的下落，弄清楚他們的來歷。」
「好……」淩浩若有所思地應聲，卻又略微猶豫，「你們辦案時，會不會牽扯到Project Chronos的機密檔案？我感覺它一定跟這一切脫不了關係。」
「已經在申請更高層級的調閱許可權。但何時批下、能不能查到實質訊息，都很難說。」沈馨神情凝重，想起之前在警局詢問過檔案室同事的情形，很多段落被嚴重塗黑與加密。上層對Project Chronos的態度曖昧不明，似乎有人刻意封鎖訊息。
她拍了拍淩浩肩膀：「你先好好休息。我同事會守在外面走廊，你可以放心。有任何需要，直接喊一聲或打電話給我。清晨再來找你。」
說完，她轉身帶著同伴離開，將鐵門鎖上。門從外頭反鎖，但並未給淩浩不適的感覺，反倒像一道安全屏障，使他暫時能得到喘息。
黑暗再次籠罩。室內只剩一盞昏黃檯燈發出柔光，空氣裡彌漫著倉庫特有的黴味與金屬鏽跡。淩浩坐在床沿，細細感受肩傷處有些脹痛，又陣陣發麻，好在已不算劇烈流血。他抬頭望向屋頂，回想起這兩天的接連驚變：白天槍戰、夜晚挨刀，再到被警方帶到安全屋，一切節奏都快得令人喘不過氣。我的人生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合上眼，腦海裡又浮現那些詭異夢境：火海、瓦礫、絕望的慟哭聲，還有那個模糊的身影，每次都令他驚心動魄，宛如被扯入某場無盡輪回。他嘗試思索任何關於自己身世或過往的線索，卻沒有收穫。除了兒時的記憶片段，之後就普普通通升學、工作、租房，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可他的戰鬥意識與夢中的預兆，又在提醒著他：過去十幾年，似乎有一塊「空白」，被某種力量抹去或封印。
想到這裡，他心頭陣陣悸動，不知不覺疲憊湧現，乾脆閉上眼嘗試睡去。房間昏暗而寂靜，外頭雨水敲打屋頂與鐵門的聲音起伏連綿，彷佛某種古老的催眠曲。淩浩在燈下側臥，終於神智漸漸模糊。這一次，他奢望能逃離噩夢的糾纏，哪怕只是一夜的平靜，也好。
然而，夜色本身並不平靜。在城北一處廢棄軍營改造的地下基地裡，紅色警示燈映照著潮濕長廊。此處大門掛有殘破標誌，看不清原先軍方編號，地面積水夾帶銹蝕與油漬。一道沉重鐵門後，正坐著一名姿態謹慎的黑衣男子，那正是稍早襲擊淩浩未果的「黑影」。他冷然地注視面前幾塊電子螢幕，上面播放著各種監控鏡頭與技術檔案資料。
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之後大門「咣」地打開。一名穿著深色西裝、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走進來，語調不善：「你再度行動失敗，我們花錢雇你，可不是讓你搞砸局面的。」
「那小子反應太快，我高估了情報的準確度。」黑影語調沙啞，語末帶著一絲怒火。「不過無所謂，我很快還會有下一步動作。」
「下一步？」中年男子眯起眼，「你知道那人現在落在警方的保護下嗎？換言之，你要硬闖？」
黑影沒正面回答，只是抬手敲擊螢幕。其中一塊畫面顯示了幾個通往倉庫的路線圖，還附著一些整修前的建築結構。「這些都是我動用關係拿到的資訊。警方的中轉站雖然隱蔽，但走廊四周結構老舊，我可以找到兩三個突破口。」
中年男子聽完，冷哼一聲：「你愛怎麼做是你自己的事。但別忘了，我們合作的前提是Project Chronos的技術資料，只有面具人能解鎖最核心的加密模組。我們花了大筆錢與能源，就等著突破那道鎖。你找淩浩，只是為了逼出面具人？」
黑影眼眸深處閃過一絲陰狠：「根據我的調查，淩浩跟面具人有某種莫名連結。或許他是關鍵誘餌。只要能讓面具人現身，我自然能讓你們得到想要的東西。至於我……也能得到足夠的報酬。」
「哼，最好如此。」中年男子摟了下領帶，似在壓抑怒氣。接著，他示意幾名手下搬來一個金屬箱，打開箱蓋，裡頭整齊排放著槍械與改裝彈藥，「這是給你的額外裝備。如果你有膽量硬闖警方的臨時據點，那就一次成功，別再讓我們看笑話。」
黑影伸手撫摸箱子裡那些黑漆漆的槍械，指腹掠過冰冷槍管。他似乎在審視與估量這些武器能否滿足自己行動需求。最終，他緩緩點頭：「嗯，不錯。今晚過後，也許一切都會明朗。」
中年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走廊裡燈光忽明忽滅，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殺意與欲望，將所有陰謀醞釀成灼人的熱度。黑影留在鐵門內，嘴角透出一抹狠辣笑意。他關掉螢幕，打開金屬箱，仔細檢視著彈匣與特製消音配件。是的，他並非只想要金錢或權力，還渴望那突破生死與規則的力量。他要借著「面具人」與「淩浩」之間的糾纏，開啟那扇改變世界的可能之門。至於是否會引發災禍，他絲毫不在意。
雨夜漫漫，黑暗中埋伏的殺機與野心於深層堆疊。雲京市的某處高樓天臺上，一道修長身影僅用微薄的外套擋雨，孤立於燈火間。他臉頰貼著冰冷的金屬面具，正俯瞰這城市燈海。無人知道他的真正面容，也無法窺探他心裡翻湧的痛苦：無數次破碎的記憶，無數遍徒勞的嘶喊，換來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輪回。
「沒錯……若他已被警方帶走，那就暫時安全……」面具人低語般喃喃，雨水順著面具邊緣滴落。空氣裡回蕩著某種難言的寂靜，似是他最後一絲溫柔的余溫。轉瞬，他目光一凝，回頭看向那遠方高架橋的閃光。回憶又撕扯著他內心：如果曾經的自己沒有那般選擇……如果能在關鍵時刻阻止那個悲劇……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然而，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他握緊拳頭，強迫自己釋放殺意，唯有這般掩飾內心的無助。良久，他拿出一個微型終端裝置，螢幕上跳出幾行複雜的程式碼，標記著Chronos System的關鍵節點。時間的裂縫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再次打開。可是他心知肚明，這絕非能輕易操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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