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NANA x PAPERIZE 小說創作比賽 - <<足印：不可能的愛>>

在一片白濛濛的雪地裡，一人正冒著漫天飛雪，在雪地裡艱難地移動著。

這人雖然被厚重的衣服包裹著，臉也被衣物遮蓋了一半，但從他的眼神和散發出的氣魄，此人應該約四十出頭，看上去頗有一番歷練，而且體力看來一點也不輸給年青人。

這人在白皚皚的雪地中走動，雖然緩慢，但腳步卻沒有一絲猶豫，難道他竟能在這片一望無際的雪地裡，知道自己的路向？

在他身上，別說導航裝置了，甚至連基本的指南針都欠奉。

到底他是如何確定自己前行的道路？還是說，他只是一個在雪地裡迷路的可憐人，正趕在生命燃盡前，嘗試逃離這困境呢？

他邊低著頭邊前行著。

他奮力地嘗試加快速度，但幾乎被白雪淹沒了雙腳的他，卻因快得慢，一下子撲倒在雪地上。

他馬上撐起身子，艱難地重新站起，然後緊張地看著地上，看上去像是在尋找甚麼似的。

從他臉上那緊張的神情，明顯感到他在害怕，好像在害怕失去甚麼。

但在這四野無人，一片銀白的雪地上，哪有甚麼東西存在呢？

謎底總算解開了。

只見他尋找了好一會後，才大大的吁了一口氣，繃緊的神情此刻才有放鬆的跡象。

原來，就在他的面前，有著一雙又一雙並不明顯，感覺快要被雪掩蓋掉的足印。

而且，因為他剛剛不小心撲倒在地上，原本已經不明顯的足印，變得更加淺薄，看起來隨時就要消失掉似的。

這人看到這快要徹底消散的足印，也顧不得拍掉纏在身上的雪花，便又繼續前進。

他的速度雖然緩慢，但明顯比剛才要快得多了，大概是怕雪地上那唯一的線索消失掉，所以才加緊趕路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他突然的停了下來。

難不成他已找到一直尋找著的人嗎？

但見四周跟剛剛一樣，除了白雪仍是白雪，絲毫沒有任何變化。

要不是他前行時，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留下了一條清晰的路線，可能真的會讓人以為他絲毫沒有寸進。

那麼，他為甚麼停了下來呢？

原來，雪地上的足印，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被無情的大雪完全覆蓋了，一點痕跡也沒有殘留在世上。

由於無法判斷足印是否繼續向同一個方向前進，此刻，他終於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他回頭一看，只見他前進時所刻畫出來的軌跡，此刻亦漸漸被大雪覆蓋，若現在回頭，恐怕也是找不到原路回去了。

得知了這個事實後，他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那漫天的白雪乘著他張開嘴巴之際，冷酷無情的侵入他的口腔內，看上去就像等候多時的病菌，終於等到適合的時機，一下子全都攻進他的體內。

幸好，這些白雪只是普通的水份凝固而成，並沒有帶有任何病毒。

要不他這樣一吸，恐怕已經即場斃命了。

而他呼吸的這口氣，非旦沒有帶給他任何不適，那冰冷的感覺，在他口腔內漫延至他的腦部，反而使他稍為清醒了一點。

他整理了一下混亂的思緒，便又看著前方，雙眼透射出無比的決心，再一次張開他的嘴巴。

「方婉婷！我一定會找到你，你等我！」

這句說話雖然是他用盡全力的叫喊，但在這無盡的白色地獄裡，根本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聲音完全被風雪無情的聲音所掩蓋。

相信就算只是距他一步之遙，也未必能夠完全聽到他的叫喊。

他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這叫喊聲並不是真的要傳達給誰知道。

他只是想把心內的願望，狠狠的給發洩出來。

一方面是作提神醒腦之用，另一方面，恐怕是渲洩著他對方婉婷的思念之情而已。

然後，他又再次艱難地前進起來。

他不知道前進的方向是否正確，也不知道是否能趕得上見方婉婷的最後一面，但他知道，若不向前邁進，那點猶如風中殘燭的微弱希望，便會如煙般散去。

他已經錯了一次，他不想在死前再錯一次。

死亡，並不可怕；

但帶著遺憾，痛苦地離開這個世界，卻是無比痛苦。

所以，縱使全身早已被風雪折磨得失去知覺，他仍緊咬著牙關，一步一步確實的前進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時，亦可能是十分鐘，甚至可能是更短的時間，但對這人來說，他好像已渡過了數年時間似的。

隱藏在帽子下，原本烏黑的頭髮，早已變得白髮蒼蒼，一下子像老了十多二十年似的。

終於，他再次停下腳步。

找到方婉婷了？

當然不是，相信大家也知道，即使在一個小鎮上，要找尋一個刻意躲避自己的人，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況，現在他要尋找的人，除了刻意躲避之外，還不惜一切拋棄自己的性命，逃避到這白雪地獄之中，為的，就是要跟他徹底斷絕所有關係。

當然，這點他心底裡最清楚不過。

可是，之前也提到，他不會再讓自己多錯一次，所以即使再困難也好，他還是在雪地上尋找著方婉婷，曾經互相屬於彼此的那個她。

可惜，上天似乎並不欣賞這人的作風，所以，奇迹並沒有出現。

他再次停下腳步的原因，是因為在他眼前已沒有任何去路。

不知道甚麼時候，他竟走到了一個懸崖旁邊。

這懸崖深不見底，即使在中午時份的日光映照下，也還是未能看到深淵的盡頭。

他好像聽到有誰說：「你失敗了，你是不可能找到方婉婷的。」

當然，在這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出現。

即使有，要不那已經是一具死屍，要不就是山精鬼魅在迷惑他。

但，還有一個更加確切的說法，那聲音，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心聲。

看到眼前這萬丈深淵，他心底裡其實已經知道，他不可能再見到方婉婷。

想到此處，他雙腿立馬發軟，雙膝跪在地上。

已然絕望的他，只感到眼腔一陣發熱，淚水慢慢流下。

不知道是否受到天氣影響，他的眼淚在流下了一兩滴後，便像乾涸了一樣，無法再流出來。

想不到，他連唯一渲洩心中悲痛的渠道也失去了。

他那雙空洞的眼睛，只能感受到無盡的絕望。

此刻的他，沒有人知道他腦海裡在想著些甚麼。

能夠知道的，就是他即將像要命喪於這冰天雪地之中。

而上天好像不忍他再受折磨，一陣夾帶著冰雪的暴風從後向他襲來，好像要趕緊結束他的生命似的。

那風勢之強，彷彿大樹也能在一瞬間連根拔起，更惶論是一具失去了意志的肉體。

他，一下子被暴風捲向前方，墮進深淵之中。

在墜落的過程中，不知道是甚麼原因，他的腦袋突然變得十分澄明，空洞的眼眸亦回復了神采。

他看著眼前雪白的景像，感受著下降時帶來的風壓，他明白，他很快便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他臉上沒有流露出恐懼，亦沒有任何驚慌的表現。

他，有的，只是悔恨而已。

相信大家也曾聽過，人在徘徊於生死邊緣之際，回憶便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井然有序的播放著。

但並不是所有芝麻綠豆的事，都會在走馬燈中出現。

只有一些，帶有強烈情感的事情，會逐一呈現。

而相信，此刻即將迎接死亡的他，腦海內，想必全是與方婉婷的回憶吧！

「你好，我叫王雙情。」一名眼大大，有著亮麗烏黑長髮的典型東方美人，在一個非常尊貴的宴會上，正跟另一名男士搭訕。

「你好，我叫李華揚。」那男士禮貌也握著女士的手，然後以爽朗的笑容回應。

這，就是他跟方婉婷的第一次相遇。

可能大家會感到奇怪，這簡短的對話裡，哪裏存在方婉婷這個人？

這並不奇怪，無論是王雙情也好，李華揚也好，統統都不是兩人真實的名字。

由於兩人的工作和身份非常特殊，他們常會以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聲線、不同的身高、不同的名字穿梭不同的場合。

那天，兩人只是基於工作的原因，才會在那宴會裡「偶然」碰上。

當然，對於兩人來說，工作期間的一舉一動，都沒有「偶然」。

有的，只是計算好的過程。

那麼，為甚麼兩人會選擇在宴會上跟對方搭訕呢？

原因，大概出於這場宴會的參與者。

前面曾提到，這是一個非常尊貴的宴會。

但，其實這宴會，用尊貴是不足以形容它的，因為，世界各國的元首，都會在這裡出現。

宴會的目的，並不重要。

只是，在這樣的場合下，互相敵對的國家，往往會盡可能的搜集敵方情報、拉攏其他勢力、甚至乎殺害各國元首！

但一般來說，殺人在這種場合出現的機率仍是十分微小，始終在這種場合下做出這種舉動，真的有可能引發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那便不是一般外交手段能化解危機的了。

除非，那國家真的擁有掃除敵國的壓倒性實力或者某些非做不可的因油（例如：對方擁有龐大的石油資源），否則，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貿然做到殺人這個地步。

可是，這次的晏會卻不同。

不同的地方，在於兩個人的出現。

這兩人的身份，都是特務，而且是全世界最出色的特務。

據說，在這世界上，並不存在他們完成不了的任務。

又有一說，就是哪個國家能夠擁有這兩人，便等於擁有了全世界的情報。

當然，這些傳說不能盡信，但單是令各國給出這樣的評價，便足以證明兩人的能力了。

而根據過往的經驗，兩人絕少出現在同一個場合。

因為，他們所效忠的國家，正正是敵對的。

所以，他們雖然多次潛進對方的國家，在不同的組織或場合進行了大大小小的任務，但他們就是沒有碰上過一面。

而兩人之所以認識對方，是每次完成任務後，兩人都有一個習慣，就是在任務場所設法留下一雙足印。

兩人留下的足印，雖然看似普通，但其實每次都會留下一些只有兩人之間才能解開的訊息。

所以，即使沒有碰過面，他們兩個就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了。

而這次，由於兩個人效忠的國家元首都出席了同一個宴會，所以兩人就這樣碰上了。

兩人在宴會上碰面後，一直在警戒著對方，因為兩人都知道對方的目的，就是要把對方的元首殺掉。

而且兩人更知道，以他們的本領，只要稍一放鬆，死的，將會是他們效忠的國家元首。

「我們，不如到外面逛逛吧？」提出的是王雙情，亦即方婉婷。

方婉婷判斷出，只要兩人仍在警戒著對方，雙方的元首便不會出甚麼問題。

既然無法下手，倒不如好好享受一下這個宴會。

他也有同樣的想法，於是，兩人分別交低了一些重點給各自的部下後，便離開了大廳，來到花園的位置。

「方婉婷，還是應該稱你為王雙情呢？」男人笑著說，但仍不忘壓低聲線。

「哼，那我又應該稱呼你為鄭劍成，還是李華揚好呢？」方婉婷笑著回應，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魅力。

「我猜，這應該不是我們談話的重點吧。」鄭劍成嘴角微微向上揚，並且把臉慢慢的靠近方婉婷。

「那你認為我們談話的重點，應該是甚麼才對呢？」方婉婷也把臉靠近鄭劍成，兩人的距離，此刻大概只有一紙之隔吧。

如此靠近的兩人，一般來說也會有點不自然或是害羞的感覺吧？

但兩個首次相見的人，卻絲毫沒有感受到尷尬或是抗拒的感覺，旁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相識已久的戀人，正在月色下談情一般。

兩人的嘴唇，只要再靠近那麼一點，便能給對方一個熱情的親吻。

但是......

「重點，應該是上次任務時，你留給我的訊息吧。」鄭劍成臉上露出了甜蜜的表情，但內容卻一點也不浪漫。

「訊息？我怎麼聽不懂呢？」方婉婷雙手繞過鄭劍成的脖子，旁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對情侶在擁抱著似的。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我解開了那麼多次的訊息，和給你遺下那麼多次的訊息，竟是我一廂情願地弄錯了吧？」鄭劍成也配合方婉婷的動作，雙手輕輕摟著她的腰部。

「呵呵，你......你猜呢？」方婉婷嬌羞地笑了一笑，使鄭劍成感到身體有點發麻。

「真好聽的笑聲，我多麼希望以後也能聽到。」鄭劍成發自內心地說。

「你應該明白，只要我們仍是特務，我們就不會有自由。何況，我們還是敵對的狀態呢。」方婉婷的話裡，流露出真摯的感情，那是一種無法擺脫命運的感嘆，這幽幽的嘆息撼動了鄭劍成的心靈。

「但......我們生下來就是特務，你也知道，這......不是我們說不當特務就能不當的。」鄭劍成抱起方婉婷轉了個圈，情景好不甜蜜，內容卻是無比沉重。

「這我也知道，我原本也沒有想過要脫離特務的身份。對，我從來也沒有這樣想過，但，直至你的出現，我才敢想像自己做回一個普通人。」

「那......豈不是我害了你，害你有這種......妄想？」鄭劍成知道了方婉婷的心意後，不禁在心裡輕輕的責備了自己一下。

「對，是你害我的，所以......你要負責任。」方婉婷纏上了鄭劍成的脖子，嘴巴在他耳邊吹氣如蘭，弄得鄭劍成好不心動。

「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世上只有一個方婉婷，或只有一個鄭劍成，那的確是不可能。但現在有我和你呢，我們兩個一起，絕對能過回普通的日子。」

「你......真的這麼認為？」

「對，我知道以我們兩人的能力加起來，絕對能夠躲過任何人、甚至任何國家的追擊。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過回普通的生活。」

「普通的生活？」

鄭劍成一臉疑惑，只因他完全想像不到甚麼是普通的生活。

他的記憶裡，有的只是從他父母那裡，學到的特務知識。

他的童年，也是在一座特殊訓練中心渡過。

對於他來說，普通生活，大概跟童話故事一樣，是一些虛假的故事吧。

「無錯，普通人的生活。我們兩個，在一間小屋裡，吃飯、喝酒、看電影、還有，做一些我們喜歡的事情。然後，每天我依偎著你，兩人無憂地生活下去。你說，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很好？」方婉婷雙手緊緊抱著鄭劍成，腦海幻想著兩人在小屋裡溫馨的過活。

鄭劍成沉默了，腦海裡，浮現出方婉婷描述的畫面。

雖然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活，但此刻的他，卻打從心底裡，展現出一個笑容，一個嚮往的笑容。

「好像十分不錯。但......為甚麼是我？只是因為我的本領？還是......」

「為甚麼？因為我喜歡你啊，傻瓜！」方婉婷嬌嗔道，那一聲「傻瓜」，大概比得上世上最美的音樂了。

「我......我也喜歡你。只是......我和你，根本沒有碰過面，更別說相處了。你......真的認為我們能在一起嗎？」鄭劍成從沒有對任何人動心，他對男女相處和感情這種事，可說是幼稚園級別。

方婉婷聽到這樣的疑問，放開了摟著鄭劍成的雙手，用右指食指輕輕的碰在他的嘴唇上。

「我們雖然沒有碰過面，但我們可是世上最熟悉、最了解對方的人，不是嗎？」

話音剛落，方婉婷稍為挪開了身子，左手優雅地指了指地上。

鄭劍成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地上，不知道甚麼時候，出現了一雙足印，一雙隱藏著只有他和她能讀懂的足印。

鄭劍成看到足印後，嘴上不禁流露出甜甜的笑容。

「對，我們的確是最為了解對方的人。」鄭劍成看懂了地上的訊息後，也稍為錯開了身子，好讓方婉婷看到自己留下的足印。

方婉婷看到地上的足印後，雪白的俏臉上染上了一片緋紅，在月亮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艷麗。

然後，兩人緊緊擁抱著對方，雙唇緊緊地貼在一起。

擁吻良久後，兩人的唇才依依不捨的分了開來。

「方婉婷，我再確認一次，你真的想要跟我一起，脫離特務的身份，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鄭劍成，我肯定的告訴你，自從知道了你的存在，和經過了這麼多次的溝通後，我，只想跟你一起過回最普通的生活。」

兩人互相確認了心意後，再一次擁吻起來。

「方婉婷，我答應你，我會放棄一切，跟你一起做回一個普通人。我愛你！」

「鄭劍成，我也答應你，只要你仍然愛我，我便會跟著你輩子，當你背後的小女人！」

那一夜，最終並沒有任何一位元首死去；

那一夜，亦沒有引發任何的戰爭；

但那一夜後，全世界都得知了一個消息，作為最優秀特務的二人，同時在這世界上消失了！

可能有人會想，只是兩個特務而已，這消息有特別到影響到甚麼嗎？

在這裡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兩人就是這麼的特別，他們兩人隸屬的國家，並不是甚麼強大的國家，但卻可以在國際舞台上擁有一定的話語權，這些功勞，全都得歸於方婉婷和鄭劍成。

兩人曾為國家提供過多少重大的資訊，以助國家渡過一次又一次的難關，從而踏上這個世界的舞台上。

所以，兩人消失後，兩個國家的元首好像瘋了一般，四出打探兩人的下落。

但，正如方婉婷所言，只要她仍和鄭劍成在一起，世上沒有任何人或力量，能找到他們。

而兩個國家的行動亦證明所言非虛，因為兩個國家，幾乎傾盡所有力量，但兩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也沒有。

「劍成，今天晚上想吃甚麼？」方婉婷懶懶的躺在床上。

「今天晚上，不如到附近的法國餐廳吧。」鄭劍成溫柔地抱起了方婉婷。

「法國餐廳嗎？嗯，也好，那麼我要趕快起來好好裝扮一下。對了，這次我們用甚麼身份去餐廳？」方婉婷從鄭劍成的懷抱中逃脫開來，一下子跑到衣櫃前挑選衣服。

「鄭劍成和方婉婷，這身份如何？」

方婉婷停下了所有動作，回過頭來看著鄭劍成，眼神在問：「真的嗎？」

鄭劍成略為迴避了方婉婷的目光，這使方婉婷心中像劍針刺了一下一樣，令她隱隱作痛。

這天，兩人沒有和對方說過一句話。

到了翌日，方婉婷才主動開口。

「點解？」簡單的兩個字，她卻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準備，才能艱難地吐出來。

鄭劍成沒有回應，他不是不想回應，而是不知道怎樣回應才好。

「你，應該知道我們離開後，國家出了甚麼問題吧......」過了好些時間，鄭劍成總算有所回應。

「所以......你選擇了國家，而不是我？」方婉婷勉強壓抑著她的情緒，不讓她的眼淚流下來。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受苦嗎？我......我只是......」鄭劍成說不下去，因為他看到了，在他眼前的方婉婷，那個堅強無比的方婉婷，竟流下了眼淚。

方婉婷沒有回應，她只在地氈上微微動了一動，然後錯開了身子。

然後，一雙清晰的足印映入了鄭劍成的眼簾，這足印的訊息，跟那晚宴會時，方婉婷所留下的一模一樣。

還記得那一晚，鄭劍成讀懂了那訊息後，很快便弄出了一雙足印回應，那次的回應，使方婉婷從一個特務，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小女人，一個幸褔的小女人。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亦稱不上，但至少，方婉婷在這一年裡，是幸褔的。

她當然不希望鄭劍成回到那個國家，回到特務的身份，可是，她也明白，鄭劍成不會是那種樂於當個平凡人的男人。

所以，她在這一年裡，盡她的能力去留住鄭劍成，希望他會慢慢變得普通起來。

可是，她想不到，一年後的這天，鄭劍成還是忍不住想要回到特務的身份去。

但她並不願意就這樣離開鄭劍成，即使要離開，她也要一個清楚的答案，一個能讓她死心的答案。

所以，方婉婷以同樣的足印向鄭劍成提問，她要的，是一個確切的答案。

可惜的是，鄭劍成沒有回答。

他在感情事上，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一個男人，在一段關係即將結束時，往往是猶豫不決的。

一般人總是認為，男人是理性，女人是感性，所以男人在結束一段關係時，會較女人來得決絕。

這並不是事實，「男人是理性，女人是感性」這句說話並沒有錯，但正正因為理性，在結束一段關係時，男人才會有所顧慮。

反而女人以感性為主導，只要感情消散，女人的決絕甚至會令人感到殘酷。

不過，若一段關係，是由男方暗示或提出結束，女方仍然對整段關係存有感情，那麼，事情便會變得複雜起來。

男方不希望承擔名為「寡情」的罪名，不願開口。

女方則因對關係仍有寄望，不願輕易斬斷彼此的關係。

也許正因為如此，鄭劍成選擇了逃避，他沒有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便從方婉婷那裡逃掉了。

而在離開時，他故意不留下任何足印，他……就是不希望給出一個答案。

大概，他認為這對雙方來說會比較好吧，但他卻不知道，這比起一個明確的答案，更來得殘忍。

鄭劍成若拒絕了，方婉婷尚可死心離去，時間總能沖淡她的傷口；

鄭劍成若選擇留下陪伴，方婉婷亦可開開心心的繼續當她的幸褔小女人。

可是，鄭劍成沒有作出選擇。

那麼，方婉婷應該死心；還是繼續等待，等待鄭劍成回來。

鄭劍成並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後果，將會使他後悔一生。

離開了方婉婷三個月後，鄭劍成效忠的國家重新回到軌道上。

而且，原本的敵對國家，在鄭劍成的努力下，也漸漸變得友好起來。

再次回到特務的崗位上，他明白，要是他希望真正的隱退，當回一個普通人，他便必需設法使國家的敵人減少，這樣，他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地退下來，他才能安心的跟方婉婷生活。

對，其實在過去一年，跟方婉婷的生活中，他也是有所改變的。

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跟方婉婷共渡餘生，但他為何沒有任何解釋，便從方婉婷身邊離開呢？

不知道，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沒有解釋便離去。

可能，他心底裡，不相信方婉婷會因為他的解釋而安心讓他離開，他不相信方婉婷能理解他。

說到底，他只是不能完全信任別人吧。

而三個月後的這天，鄭劍成收到了一張照片。

沒有寄件人、沒有收件人、沒有郵票……簡單點說，這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

但說它普通，其實亦不盡然，因為這封信，是出現在鄭劍成的家裡。

要知道，作為一個特務，行蹤本應非常神秘和保密。

甚至，在被敵人知道他居住的地方後，敵人亦不應如此輕易進到屋內。

可是，這張照片，就在鄭劍成回到家裡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桌子上。

但，他又憑甚麼肯定，這張照片是給他的呢？

只因照片上，映照出一雙足印，一雙他再熟悉不過的足印。

「為……為甚麼？我會救你，我一定會來救你的！方婉婷，你等我！！！」鄭劍成看到足印後，發了狂般大叫起來。

翌日，他對元首交待了所有事務後，便獨自一人來到極寒地帶之中。

一切，也只為了救出方婉婷。

在經過連日的查探後，他竟完全找不到有關方婉婷的任何資料。

而他感到，捉拿方婉婷的組織，應該對他甚為熟悉，因為在連日的查探裡，對方好像早已知道他的到來，就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遺留下來。

而最終，他發現了方婉婷的縱影。

不，正確點說，他發現了方婉婷的足印。

一向十分謹慎的他，竟然沒有多作調查後，只是在準備了一些簡單的東西後，便開始循著足印追尋起方婉婷來。

為甚麼他會這樣鹵莽？

原因，大概只有他才知道。

又或許，他只是發現了，這次捉拿方婉婷的真正目的是甚至吧。

不論原因為何，也不再重要了。

因為，此刻的鄭劍成，慢急速地墜落到懸崖下。

相信，當他再次接觸到雪地時，他的生命也會結束了吧。

回憶起跟方婉婷相處的一年，他不禁流出了悔恨的眼淚。

他……只想再跟方婉婷見上一面。

「碰！」

這一聲巨聲，正正是鄭劍成墜落到懸崖下的證據。

可能大家會猜，掉到雪地上，會不會奇跡地得以生還呢？

答案是不可能，之前已經提到，這可是一個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即使他是掉進水裡，也是不可能生存的。

這不是甚麼電影戲劇，很遺憾，奇跡並沒有發生。

鄭劍成在接觸到雪地時，他感到強烈的衝擊，全身上下好像都被撕裂開來一樣，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此刻的他，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這……就是人生吧。

之後，一道身影從遠處慢慢走向鄭劍成。

只見這人雖然穿著一身厚重的衣服，但仍然能看到她腹大便便的，明顯是有了身孕。

這名孕婦，為甚麼會出現在這冰天雪地之中，而她，又會是誰呢？

她慢慢的蹲了下來，右手輕柔的撫摸了鄭劍成的臉頰。

「為甚麼？為甚麼你明知道那是我給你的照片，明知道這是引你來的陷阱，你還是要來赴約？」方婉婷痛苦地說著，眼淚不自覺的流了出來。

對，那張照片，是方婉婷留給鄭劍成的。

而鄭劍成調查時一無所鑊，也只因對手是方婉婷，一個比鄭劍成更熟悉鄭劍成的人。

所以鄭劍成才會一無所鑊，但鄭劍成也不是一個蠢材，在調查的途中，他其實已經察覺到這是方婉婷所設的陷阱。

但他這次沒有選擇逃避，明知是陷阱也要一腳踏進去，只因，他希望這樣便能補償當初離開方婉婷所帶來的傷害。

同時，他亦是為了自己，他知道，這次是他唯一的機會，能再次和方婉婷見上一面。

即使，這可能要了他的命。

可惜的是，鄭劍成始終無法見方婉婷的最後一面，但，人生就是這樣，遺憾，往往會伴隨著我們，我們只能盡力避免，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

方婉婷站了起來，看著地上冰冷的屍體。

「劍成，既然你以行動告訴了我，你是如此的愛著我。那麼，我能為你做的，便是把我們的孩子好好撫養成人。但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成為特務的，我……會努力把他栽培成一個普通人，一個出色的普通人。我愛你……還有，多謝你替孩子起了個如此出色的名字。」方婉婷悄悄地把鄭劍成身上，一張拍下了鄭劍成足印的照片放進懷裡。

道別過後，方婉婷轉過身來，只見不遠處已有一群軍人在等待著她。

在離開的同時，方婉婷在雪上留下了一雙又一雙清晰可見的足印，大概，是用來跟鄭劍成悼別的吧。

故事來到這裡，其實已然結束，到底方婉婷有否做回一個普通人？

她的孩子，又有沒有如她所料，成為一個出色的普通人呢？

這些，又有誰知道呢？

畢竟，人生就是充滿著變化，我們，只能盡力去做好每一件事，不要讓自己留下任何遺憾而已。

鄭成方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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