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見面不過過了兩天而已,更別說那個晚上還不是在自己房裡度過的。
桓復一如既往的窩在二頭目房間中的沙發上,嘴裡心不在焉的嚼著肉乾,一邊想著前兩天發生的事跟對話,想著想著臉就紅了。
工作差不多告一段落的二頭目鬆了口氣後坐到桓復旁邊,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後也沒飲下,衝著身旁人兒就是笑道:「小桓,想什麼這麼認真?」
二頭目最想聽到的答案,自然是「想你」,不過這只是他的癡心妄想而已。
但二頭目沒有想到的是,原來答案這麼接近「想你」。
「唉,想你這個笨蛋到底為什麼喜歡我,還喜歡這麼久……」嘆了嘆氣的桓復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出這段話,空氣凝結了短短兩秒後,他就發現自己又犯蠢了,連忙端坐喊道:「沒事!你不要理我!」
二頭目一下就笑了,這個回答讓他開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心上人的心裡,想的是自己。
「小桓,你記不記得,你第一個叫出來的名字,就是天淵。」二頭目溫柔的勾著笑容。
「啊?」桓復一臉就懵了,古怪的問道:「怎麼可能?什麼時候?我第一個叫的是我自己的名字吧?」
二頭目加深了笑容,看起來有些得意,「那你記得,我送給你的大兔子嗎?」
「兔子?」桓復一下皺起眉頭,深深思索了這熟悉動物名字,想了許久,終於驚喜說道:「白色的大兔子!什麼,那是你送的?」
二頭目的笑容一下變得僵硬,他無奈的說道:「是我親手送給你的……你還用很可愛的笑容跟我道謝。我在那時候告訴了你我的名字,然後你就喊我了,安德聽到之後還很生氣的衝著我罵。」
桓復聽了一臉驚恐,他沒想到自己以前竟然這麼沒有節操,雖然長大了好像才更沒有節操,「不是吧?怎麼可能?那是我幾歲的事?我只喊了你的名字嗎?」
二頭目苦笑道:「哈哈……你兩歲的時候,我出任務回程路上經過首都,順便逛了一下市集,就買了那隻兔子回來要給你。你當然不只是喊我的名字,後面好好的加上了叔叔。」
桓復更加驚恐了,他完全不敢相信二頭目說的是真的,當然他自己在心裡是一萬個否認的,他驚訝的咕噥道:「天啊,小時候的我到底是有多白痴……」
「噗!」一聽見心上人這麼擔憂,二頭目不爭氣的笑了,「你從小就很可愛,也很堅強,不怎麼會哭,是一個很優秀,也很溫柔的好孩子。」
二頭目的聲音之溫柔,桓復聽得有些害臊起來了,他真的很不擅長接受誇讚,因為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別人說的那麼好。
「你……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對嗎?」桓復有些懦懦的問道。
「這個嘛……」二頭目有些遲疑,他也不知道是對是非,只好如實說道:「也不能這麼說,那時候剛當上二頭目,最開始的幾年是我最忙的時候,有時候兩三個月才會見你一次,而且還幾乎是安德抱著你來找我的。不過,我一直都很在意你的狀況,只要有時間一定會親自去看你陪你玩,給你帶禮物跟好吃的。」
聽到這麼誠實的回答,反而讓桓復更加害羞了,他甩了甩頭又問:「雖然你不是時時刻刻在我身邊,但你一直都關注著我吧,那我所經歷過的事,我沒有記憶的事,你應該都很清楚吧?」
二頭目認為桓復想藉此問些什麼,他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他覺得桓復既然身為當事人,那有權利知道過去的事,所以他也只是笑著點點頭。
得到允許的桓復一下就激動起來,抓著二頭目的手問道:「那!我之前一直不敢問,現在你能不能跟我說說我母親的事……她是怎麼樣的人,她到底生了什麼病,她去世的時候我在做什麼,還有她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在父親面前提起母親。」
二頭目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桓復最先問的竟然是母親的事,他覺得有些哀傷,並不是來自問題本身,而是桓復的一無所知。
可憐的孩子。二頭目在心中嘆氣,明明那一段時光是桓復最幸福的時候,可是他什麼都不記得,連那麼愛他的母親都沒辦法記得。
「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的。」二頭目溫柔的笑了笑,「凱瑟琳,在你父親面前絕對不能提起的名字,美麗亮眼的金色捲髮,一雙柔美慈愛的碧色眼眸,她真的是位美麗的女士,尤其在你出生之後,我能理解安德為什麼會對凱瑟琳念念不忘,也明白他所說的,一個新生命可以改變一個女人。說實在,如果不是安德,我也只知道凱瑟琳是個幹部而已,我和她幾乎沒有交集。」
還只是起頭,桓復就不由自主的雙眼發亮,認真仔細的看著二頭目,而二頭目被他看得很想給予一個熱吻。
「小桓,其實這也是當時那隻兔子的名字。」二頭目笑著繼續說道:「大多數女性傭兵的身體都不適合生育,長期的身體負擔和精神壓力,早就把女性鍛鍊成不輸男性的強健身軀,而獲得力量就勢必犧牲無用的器官,她們妖嬈美麗,強壯敏捷,但就像一個空殼一樣,早就淘汰了本能,凱瑟琳能夠懷孕且生產也幾乎是奇蹟。想當然了,那樣殘破的身體在生育後會過度的消耗體力和營養,生育之後就像被抽乾一樣,很難再恢復,你出生時的體重也很輕,幸好沒有什麼疾病或畸形。你出生之後,醫生說凱瑟琳只能再活一兩個月,可是她撐了整整三年,這也都是你的功勞,你延續了你母親的生命,創造了奇蹟,也在她臨終之時幸福且安詳。」
聽到這,桓復心中有些酸澀,他知道這是想哭的感覺,但他不知道這是傷心還是感動。
桓復不認為自己延續了母親的生命,準確來說,是他奪取了母親的生命才對,畢竟是因為他的出生,母親才走向死亡的。
「那時候,你們三個人都住在病房,凱瑟琳幾乎沒有下過床,但你總能逗她開懷大笑,還會督促她要多吃一點,在她哭泣的時候安慰她,在她需要休息的時候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玩。我每次看到凱瑟琳的表情,我知道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說實在,我有點羨慕她,但我也希望她能活下去,畢竟我什麼都能替你準備,但我永遠都不可能取代母親的位子。」二頭目的聲音帶有無奈和惆悵,「凱瑟琳的葬禮是我一手策辦的,葬在墓園裡,想要的話,我能帶你去看看。我們把棺木漆成了她最喜歡的桃紅色,放滿了她喜歡的東西,而你說要把兔子玩偶放進去,你說,你沒辦法把她最愛的兒子放進去,那就只好把你最愛的玩偶給放進去了,那隻兔子趴在凱瑟琳身上,就像你依偎在她身上一樣。安德說,你很清楚自己的母親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可是你不哭不吵不鬧,靜靜的乖巧的完成一切流程。之後我問要不要再買一隻兔子給你,你拒絕了,你說媽媽只有一個,兔子也只有一個,說真的,那時候我差點哭了。」
說到最後,二頭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桓復沉默了,雙眼不再發亮,他微微低著頭,有些哀傷,有些自責,他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怎麼想的,現在的他也沒有想哭的感覺,但他覺得心被緊緊揪住。
「據安德所說。」二頭目又道:「凱瑟琳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小桓復,謝謝你,我好愛你。」
桓復身體一抽,猛然抬頭看著二頭目,眼前那無盡憂愁的笑容,讓他的眼淚一秒奪眶而出,他緊緊抱住二頭目,一句話也沒說,二頭目輕柔的回抱住他,又淡淡說道:「雖然我也愛著你,但我知道,在凱瑟琳對你的愛面前,我對你的愛既下流又骯髒。你是她賭上一切換來的天使,也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存在。」
桓復已經嚎啕大哭了,其實他並不想哭,但他沒辦法停下來,眼淚完全不受控制,或許,他是在補當年送葬沒流出來的淚水。
二頭目認為自己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他所做的一切既非責任亦非義務,他憑著的就只是情念,對於昔日搭檔的,對於桓復的,為了讓那個不幸出生於傭兵團中的可愛孩子爭取得來不易的幸福。但他看見桓復哭得這麼歇斯底里,他還是很難過。
桓復會因為他的努力而感謝他甚至愛上他嗎?二頭目很痛恨自己現在這樣下流的想法,他不敢說太多自己做了什麼,他不想邀功,畢竟當初他的所作所為都不是為了現在可以向當初那個可愛的孩子爭取回報。
桓復現在在他懷中,他已經很滿足了。
桓復的母親過世後,那位美麗女士的名字就成了安德的禁忌,桓復從來不問父親關於母親的事,也好在是因為有了弟弟,讓桓復可以把注意力轉移到弟弟身上,也漸漸的遺忘了自己的母親,再長大一些,精力心力就全放在了訓練上了。
桓復哭得整張臉都紅通通的,不停抽著鼻子,二頭目也只能拿毛巾給他擦臉。
「天淵……」桓復用軟嫩嬌弱的哭腔慢慢說道:「我知道你替我和母親做了很多你根本沒理由幫忙的事,我很謝謝你,還有直到現在你都一直陪著我……」
二頭目瞬間愣在原地,其實讓他無法反應的不是桓復的道謝和疑似告白的前奏,而是那嬌軟脆弱又甜美欲滴的聲音讓他幾乎失去理智,可是這樣純潔感動的時刻,他必須中止那些下流的念想。
二頭目輕輕應了一聲,等著心上人繼續說下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知道之前我對你很惡劣很過分……」桓復微微低下頭,軟媚的聲音帶著些許自責,「與其說我是討厭你,倒不如說是你的殷勤示好讓我很害怕,但你明明從我出生就一直都對我好,你沒有錯也一直都沒有變,所以說那個……對不起。」
二頭目差點沒瘋掉,這麼可愛的桓復,比在床上還要可愛一百倍,有著絕對的真情,這就是他想看見的桓復,也是他一直渴望著的,他一直都希望桓復能做自己,保留那最初的純真,就像他一直守護的那個可愛的孩子,絲毫不遮掩自己的真誠,不像傭兵一樣帶著假面,做作自私。
他不想把這樣的桓復交給任何一個人。當然這只是他的癡心妄想。
「桓復,我愛你,我曾想著,要默默守護你,讓你平安的長大,認為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二頭目的語氣異常堅定,「但是,現在我更想,成為給你幸福的那個人,過去我也癡心妄想過等你長大了要娶你,但更準確的說,是永遠陪著你、保護你,帶給你快樂。你本該是個受祝福的孩子,也本該是得到幸福的孩子。」
怎麼回事?桓復呆呆的愣住,面對二頭目突如其來又和以往不同、充滿衝擊性的告白,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言語更像在告白,一想到這個,桓復的臉就不爭氣的紅了起來,他完全不敢抬頭,更是緊抿著雙唇,心中小鹿亂撞。
桓復好想問二頭目,會不會給他幸福?
雖然答案早就赤裸裸的放在他面前。
對傭兵來說,幸福是奢侈且不該存在的,桓復已經得到太多身為一個傭兵不該擁有的東西,如果現在在接受位高權重的二頭目的追求,那對其他人會不會太不公平了?對自家弟弟是不是太殘忍了?
儘管,桓復一直都知道自家弟弟的溫柔,也明白桓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幸福過上好日子,所以希望唯一的兄長能代替他享受美好。
可是,桓復不希望這麼做,他希望自己所重視的人都能快樂,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力量,誰都保護不了。
「我曾經想過……」桓復把哀傷的表情藏起來了,低著頭輕輕柔柔卻又壓抑沉重的說道:「既然你中意我,那我就利用你得到權勢地位和金錢,利用你得到生活在這世道上最具影響力的一切,就算我真的那麼做了你一定也不會拒絕我,可是我這麼軟弱,你這麼溫柔又聰明,我怎麼可能傷害你,但仔細想想,你似乎更希望我那麼做。如果是過去的我那麼做了,我恐怕會每個晚上都在噁心中輾轉難眠吧。」
語畢,桓復聽見了二頭目的輕笑,這讓他反射性的抬起頭,而他看見的,依然是那張不符年齡的俊美臉龐,還有那溫柔的笑意。
桓復曾經問過父親安德,為什麼二頭目都不會老,一根白頭髮都沒有(也可能是他不知道而已),一點皺紋都沒有,就外表來說看起來比他大沒幾歲,明明就是一個快四十歲的大叔。
那時候安德移開了視線,看似漫不經心的回答說:如沐春風吧。
桓復當時完全沒理解父親的意思,只覺得父親在亂用成語,不過過了很久再想想,他發現父親是沒有把話說完。
現在二頭目為什麼笑了,桓復並不明白,他淚眼婆娑的盯著那張好看的臉,很想獻上自己的嘴唇。
二頭目像是聽見了桓復的心聲,向前貼住了那被咬出痕跡的柔軟雙唇。
親吻短暫而深刻,桓復留下一行淚水,二頭目替他拭去,並柔柔說道:「這就是我喜歡的你,堅強的、不願意依附任何人。那確實是我所希望的,正如先前我所說的,我渴望你,渴望以我的名義賦予你權力和地位,成為我的戀人、我的親信,以及接替我的位子。」
桓復想起了不久前二頭目的驚世之語,可他從來沒有聽過有哪個親信最後接任領導者的,這是合乎規矩的嗎?更別說那個親信同時也是戀人,既然身為戀人,拋卻親信該有的忠誠和追隨,又怎麼可能放下自己所愛之人,繼續獨自享受權勢和榮華富貴?
「我不要。」桓復抽著鼻子,搖了搖頭後一把抱住二頭目,「與其那樣,我還寧願保持現狀。或許等你退休的時候,來問問我,我還會答應跟你走。」
二頭目瞬間就心動了,腦中一下出現那個畫面,多麼美好,多麼吸引人。
但現在不是想那些的時候。
「那你願意成為我的戀人嗎?」二頭目沒有回抱住心上人,他不是不想,他只是想故作矜持的等待答案。
二頭目不太確定,桓復拒絕的,是成為戀人、親信和接替位子,還是單純的不想接受二頭目之位的重擔而已呢?
他能感覺到靠在他肩膀上的人兒有些緊繃,他收起了笑容,不打算催促,同時也有些可惜。如果桓復沒有反射性的回答的話,那他只能聽見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回答了。
二頭目頓時有些後悔自己問了這個蠢問題,現在可以是最好的時機,也可以說是最爛的時機。
他一直很難相信桓復對他說的喜歡,不是不信任,而是難以置信,因為太驚訝太驚嚇,所以無法輕易的接受那不該屬於他的美好,他怕自己一接受了,會像逃出牢籠的野獸,變得高傲自負,變得更加下流無恥。
桓復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他剛剛真的差點就脫口說「廢話」,害他現在超級緊張,心臟都快衝出牙關跳出來了,也還好二頭目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然他一定會咬舌自盡。
「我現在沒辦法回答你!」桓復將積蓄已久的力氣和勇氣用著顫抖的聲音喊了出來。
二頭目一愣,沒想到得到了一個保留的答案,不過這讓他燃起了無限的希望,不管怎樣,不是拒絕就好了。
通常會這麼回答,有很大的機率是想答應卻不敢輕易做決定吧。
「好。」
二頭目微微勾起笑容,終於回抱住那柔軟的身軀,而桓復的臉早就通紅不已,他軟軟的陷在二頭目的懷抱裡,就像剛剛的回答已經把他的力氣都抽乾了。
桓復有些氣憤,他討厭自己總是優柔寡斷,討厭自己沒辦法像暮戟一樣順從本能的心意,討厭自己不能像搭檔青獅一樣為了自己的心意奮不顧身甚至一意孤行,但又有些惋惜,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認清二頭目的心意,那麼或許,他現在就不用顧慮這麼多了。
『如果在我還沒有這麼多珍視的人之前,我就發現了你對我用情之深,那麼現在你就不必再問我,願不願意成為你的戀人,這樣愚蠢又多餘的問題。』
桓復忍著淚水,壓抑著心裡的話,他向來不喜歡把話藏在心裡,就算不是對當事人說,他也會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傾訴,可是這樣的事情,就連是自家弟弟他都無法如實相告。
把話憋著很痛苦,他完全無法想像,那些沉默的不願多言的人,深藏在心的秘密有多少又有多痛苦,包括現在抱著他的這個二頭目。
他們並沒有約定答覆的時間,桓復知道就算自己永遠都不回答也沒關係,因為二頭目一定不會再問同樣的問題,這麼直接的熱烈的,讓人無法反抗的問題。
哥哥為什麼討厭天淵大人?這是桓刺曾經問過桓復的問題。
那時候桓復的回答是:我沒有討厭他,我只是害怕。
*
之後桓復逃走了,逃到了現在唯一可以讓他安心的地方,父親的身邊。
安德正好忙完,正坐在房間沙發上喝茶,他一臉平靜的看著突然造訪又神色緊張的兒子淡淡問道:「怎麼?做壞事了?」
桓復站在房門前,表情就像不小心犯了錯而落荒而逃的孩子,他粗喘著氣,過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喊道:「父親!我有事想問你!」
安德一下就皺起眉頭,放下茶杯後說道:「過來坐下,有什麼問題非要我才能回答的?」
桓復連忙就座,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劈頭就問:「父親,為什麼二頭目沒找您當他的親信?」
「哈?」安德一下就愣住了,沒想到是這麼奇怪的問題,他過了半晌才嘆氣說道:「因為他不需要。」
「不需要什麼?」桓復又問。
「親信。」安德答得無奈。
桓復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比較冷靜些了,「父親,他為什麼不需要親信?」
「唉,是我回答的不對。」安德無奈的搖搖頭說道:「他的確是不需要親信,更不需要我當他的親信,他唯一的親信人選就只有你而已,不是嗎?」
「咦!」
桓復一下就露出震驚的表情,安德又無奈又想笑,故意問道:「你以為我不知道?」
「父親跟二頭目到底……」感情有多好?桓復沒有把話說完,他目瞪口呆看著自家父親,想著父親或許知道更多二頭目沒有對他說過的話。
「全天下最瞭解他的人就是我了。」安德有些得意的說道:「我跟天淵的情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我知道所有面目的他,知道他未經修飾的想法,知道他的迷茫和軟弱,他對你說的話都是經過掙扎煎熬後作下的結論。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他的,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
桓復更無法思考了,他甚至覺得,自己在二頭目心中的地位還遠遠不及自家父親,心裡有點酸澀,但他很快就把那個感覺丟掉了,他怎麼可以跟自家父親吃這種無聊的醋?不對,他根本沒有吃醋的必要!
可是桓復有點羨慕,他也想看看自家父親所看到的二頭目,那最真實的最原始的,他也想看看二頭目迷茫和軟弱的樣子。
等等……
「父、父親……雖然現在問這個好像很多餘,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桓復壓抑著驚恐愣愣問道:「您剛剛說不會跟我搶他的,這麼說的話……您根本早就知道二頭目對我!」
桓復還是沒能把話說完,實在是太丟臉了。
安德失笑道:「全傭兵團都知道,二頭目中意我兒子不是嗎?」
「不對!父親明明……」桓復快要崩潰了,他知道自家父親就像在看笑話一樣,他忍不住抱怨道:「既然您知道的話為什麼都不阻止,有人會任由自己曾經的搭檔這麼對自己兒子的嗎!」
「阻止?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幹部,他可是堂堂二頭目,我拿什麼阻止他?」安德滿是不以為意,「再說了,如果沒有他的話,你現在也不可能這麼天真的出現在我面前,天淵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我還得感謝他喜歡你。」
「……」桓復沉默了,他突然想到,二頭目曾經說過,原本他也是要進特殊部門的,是二頭目極力反對才沒有成功。桓復咬咬牙,覺得有些不甘心,「……那父親的意思呢?」
他很確定自家父親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安德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說道:「你們兩個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存在,我不打算干涉你們的決定,兒子也好朋友也罷,我當然貪心的希望你們都能幸福,那對傭兵來說是多可笑又奢侈的願望,所以我至少希望,你們能走自己決定的路就好。天淵已經作好覺悟了,從你出生之後,從他當上二頭目之後,他就對我說過,他會守護你。那你呢?我迷茫的兒子。」
桓復抽了一口氣,有些愧疚的低下頭,滿是委屈的說道:「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事實上,二頭目根本沒有想要跨越那層關係,只要桓復拒絕、逃開,他就不會做多餘的事,他也沒有真真正正的追求過桓復,只是一直疼惜他、對他好,不求回報,沒有目的。這些桓復都知道,如果不是他主動索求,他現在根本不會有這些煩惱。
那他是不是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
暮戟罵過他笨,這麼強而有力、可遇不可求的靠山,竟然放著不管只當裝飾。還說傭兵是不需要矜持的,性命已經不屬於自己,那至少能選擇的事就隨心所欲,高尚不屬於傭兵,他們都只是臣服於本能的低劣野獸。
「傭兵濫情,但你做不到,這麼優柔寡斷真不知道是遺傳到誰。」安德淡淡說道:「可憐天淵不像我這麼幸運,不過他堅持了這麼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總想著我怎麼沒生個女兒給他當老婆。可他偏偏看不上別人,也不讓任何人有示愛的機會,也不願意找女人生孩子,可惜了那基因喔。」
桓復深深覺得自家父親是故意這麼說的,他抬起頭微微嘟著嘴問道:「父親果然還是站在二頭目那邊的吧?」
安德笑道:「呵呵,他是我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屬。」
面對自家父親模稜兩可的回答,桓復更不高興了,不過剛才那股壓抑的心情也不見了,只是他沒想到,原來二頭目比他想的還更專情。
桓復也好希望,能堂堂正正的在別人面前,直呼二頭目的名字。
*
桓復離開安德房間後,在傭兵團中漫不經心的散步,剛才和自家父親的談話只有一個結論,父親是中立的,但還是偏向二頭目那一方,他稍微可以理解自家父親的選擇,假設身分對調,他也會這麼決定的。
桓復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該向任何一個人徵詢解答,答案在他自己心中,即便他始終沉淪在掙扎與迷惘中。
對二頭目的是愛嗎?對搭檔的是愛嗎?這些他都不知道,他甚至不曾對搭檔說過喜歡,可他也知道自己是喜歡搭檔的,那麼對於搭檔和二頭目的喜歡,哪一個才更值得他付諸一切?
他不曾忘記搭檔說的那些和他一起的未來,不曾忘記二頭目主動拒絕過他的未來,更無法忘懷二頭目早就已經無法遵守那些擅自訂下決定的矛盾,以及二頭目無法壓抑的情愫與追求。
在他還沒答應之前二頭目就拒絕他了,但桓復現在很自信的認為,他真的答應二頭目的話,那那個笨蛋大叔一定會把自己曾經說過的話拋諸腦後,然後像個純真的孩子一樣表達自己的喜悅。
「笨蛋天淵……既然都拒絕我了又幹嘛問我那種問題。」桓復邊嘆氣喃喃自語邊走回房間,「明明是你叫我不要答應你的,明明是你叫我離開你的,隨便幫我作決定的笨蛋……」
桓復回到房間後,搭檔意外的也在。
「小桓復,你去哪啦,我好想你啊!」青獅直接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桓復愣了愣,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大人們好像也是這麼叫他的。
「去找答案,可是好像更困擾了。」桓復掙脫懷抱,逕自往臥室走去。
「啥?什麼困擾?跟我說說啊?」青獅不解的看著那異常憔悴的背影越走越遠。
「我累了,要睡一下。」
桓復頭也不回的進了臥室,消失在搭檔眼前,也忽略了搭檔的喊叫,不過青獅並沒有跟上去。
桓復突然有點想念那隻白色大兔子,那個他最喜歡的禮物。對了,去看看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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