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轉眼即逝。
雖然暮戟早表明過不會跟無月夜上床,但無月夜還是躺在床上粗喘著氣,連兩小時的時間到了都是暮戟提醒他的。
「……不再多陪我一下嗎?」作投降姿勢躺在床上的無月夜敞著胸紅著臉看向一手撐在旁邊的傭兵,他幾乎是用氣音在說話,那一副游刃有餘的表情讓他不是很開心,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沒有任何討厭之意。
「結果你還是意猶未盡嗎?」暮戟舔了舔嘴淡淡一笑,又是一吻落在無月夜濕紅的雙唇上,「我並非獨身,工作時間到了。如果照你所言,近日沙塵作亂,那麼你應該有足夠的時間給茅沙作別。」
無月夜一愣,伸手去攬住傭兵的頸子,微微瞇著眼略有犀利的與之對視,「你還想著要帶我走?」
「我說過的事,不反悔。」暮戟深深的回望那雙深紫色的眼眸,既然他說到的事就會做到,那麼也等於沒把握的事就絕對不會說。
無月夜頓時眼簾一沉,神色裡多了些感慨與無奈,「你還真是不懂得自愛,就算你自己無所謂,也要為我這種對於世上少了一個像你這樣的人而感到痛心的人著想。」
「我還是很愛惜生命的。」暮戟將無月夜壓回床上,眼神裡滿是打不破的堅定,自信也好高傲也罷,總之能征服美人就成了,「但是,我更懂得憐香惜玉。」
真是誘惑。無月夜腦子裡就這個想法,這兩個小時下來,他都數度忘了這靡靡房間之中到底誰是寵奴又誰才是大爺了。
「如若今日你是寵奴我是客。」無月夜軟著聲音道:「我大概也會想帶你走。」
暮戟微微勾起笑容道:「我就當你這話,是同意跟我走了。」
無月夜又是一愣,登時發現自己說錯什麼,才要反駁,卻又被深深一吻,身子霎時又軟了下來,等在能動彈之時,傭兵早已走到門前。
沒有任何道別的言語,留下來的只有傭兵的霸道和柔情,無月夜把自己埋進被窩裡,一想到自己的失態與失神,他就恨得自己剛才沒有再多放縱一些。
暮戟來到櫃檯,還是那個有著櫻唇的少年,結了帳暮戟才發現,僅僅兩個小時,花的錢就是比其他地方紅牌還多兩、三倍。
難怪要把無月夜放到這種純樸的小鎮來,這裡根本沒有人點得起他。
「大爺請慢走,敝店恭候大爺再光臨。」
細細柔柔的聲音從櫻唇傳出,暮戟沒再多看他一眼,甩頭便走。
他直接回了旅館,發現青獅和桓復都不在,回到房內發現只有蔭一人,一問之下才知道隔壁房的那兩人自動去工作了。
暮戟眼神裡微微的疑惑還是被蔭發現了,後者皺起眉頭冷冷說道:「阿刺出去了。」
「嗯。」輕輕應聲,暮戟坐上床邊,兩人之間還是有巴掌寬的距離,「估計沒辦法準時出發了,等桓復帶消息回來,確定之後再去請示老闆。」
「喔,是嗎。」蔭的態度和聲調都顯得有些冷漠,「我可是一點都不想再待這鬼地方了。」
暮戟不是沒發現蔭的心情,不過他壓根不知道對方是為什麼心情差,就算和他有關,他也懶得去問,反正多半是跟桓刺起了幼稚的無聊爭執。
一下子沉默了,蔭突然伸手去摟住暮戟的腰,帶有不甘的語氣說道:「我有話,想問你。」
「跟工作無關的,就閉嘴。」暮戟冷冷的拒絕,見對方沒有再開口,他自己心中對於要問的事猜了有十之八九是對了,「……算了,就讓你問一個。」
這是暮戟最大的讓步跟寬容,他非常不想和自己的搭檔搞僵關係,雖然搞亂關係是更糟糕的一件事。
像是在沙漠中遇到綠洲般,蔭將暮戟摟得更緊了些,直到兩人之間沒有了距離他才開口:「你對我是什麼感覺?」
雖然有很多想問,不過既然只能問一個的話,就問得籠統些。蔭很期待得到回答,雖然他也沒有什麼想聽到的答案,也正因為自己心裡沒底,才會想問。
「死變態。」暮戟的眼神稍稍瞥向了另一邊,就這麼一個附加形容的形容詞,他立刻就回答了。
「哈?」蔭登時愣得無法思考,就算他再怎麼沒考慮過答案,也絕不可能料想自己聽到的竟然是這種回答,「這算什麼他媽的回答?」
「一個問題,結束了。」暮戟把蔭的手拍掉後起身,頭也沒回的進了盥洗室,他就是去洗把臉、洗把手,因為他發現自己身上帶著那誘人之人的香氣。
等到暮戟從盥洗室出來,果不其然的蔭早擋著他的去路,他眉頭微微一皺道:「幹什麼?」
氣氛霎時緊張了起來,暮戟還沒出來前就決定,要是蔭暴怒或動手,他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蔭雖然緊咬著牙一臉兇惡的盯著暮戟看,卻沒說任何話做任何事,僵持了幾分鐘過去,他突然一個跺腳嘖聲,飛快的離開房間,不過他才出房間就發現自己選的時間真該死的不對,竟然就碰上了該死的傢伙。
蔭沒打算搭理投以不解眼神的桓刺,怒氣沖沖的重步走開,桓刺停下來目送了他一下,臉上更是不解了。
房門還開在那裡,但桓刺知道,他心裡的那個人是在房間裡的,拋卻了對於蔭的疑惑,他輕輕邁步朝著房間而去。
一入房內,桓刺見到的是站著背對盥洗室的暮戟,低著頭看不到表情,也沒有任何動作,就像個雕像,讓他心生淡淡不悅的雕像。
輕輕將門帶上,桓刺知道暮戟一定知道他來了,他直接上前去抱住暮戟,柔柔問道:「跟蔭哥吵架了嗎?」
沉靜了半晌,暮戟終於冷冷沉沉的開口道:「……你這小子,跟他說了什麼?」
「嗯?」桓刺很快就想到是怎麼回事,輕輕一笑後說:「不對喔,是蔭哥主動跟我搭話的,作為交換,我也只是問了他一點事。」
「……你們兩個煩不煩?」暮戟的語氣越加冷硬,他猛然扯住桓刺的手一甩,桓刺直接跌到床上,暮戟也直接壓了過去,雖然沒把對方壓倒,但傾斜的兩人間的距離已經無法再更近了,「他都跟你說了什麼?你又問他什麼?」
桓刺知道暮戟這是生氣了,不過他並不打算明說,右手去拉住了暮戟的衣襟,他臉上的笑容還是在,「問我喜不喜歡你,問他喜不喜歡你。」
暮戟沉黑的表情讓桓刺知道他更生氣了。
暮戟拉起桓刺的左手讓他失去支撐直接倒在床上,自己則是跨了上去,暮戟壓低了臉蛋,是吐息全都能完完整整落到桓刺臉上的距離,「桓刺,不要多管閒事。」
「你的事,不是閒事。」桓刺依舊輕輕笑著,事實上,暮戟生氣的樣子他也很喜歡,甚至有些難以自拔,不過他也知道,就算局面已經變成這樣了,他還是不會得到對方的擁抱,對他來說是賞賜的擁抱。
「不要管我跟他的事!你這臭小鬼!」暮戟一聲低吼,在看到桓刺的笑容消失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失態的太嚴重了,吼一個小孩子,有什麼用?
「暮戟。」桓刺捧住心上人的臉蛋,深沉的注視著他,用帶著各種複雜感情的語氣說道:「我從來,都沒想過要管你跟他的事,也從來,沒想過要跟他搶你。只是,我可能找不到機會跟他說了,就算說了,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何止蔭會不相信,連暮戟都覺得自己沒辦法相信這些話,可是看桓刺這麼誠懇的眼神,他又沒辦法去對這些話做什麼猜疑。
暮戟突然想到,桓刺對他說過很多只會對他說的話,那些情話那些告白,那些關心那些愛慕,所以他頓時理解了一件事,桓刺是不會對他說謊的,或許,對任何人都不會說謊。
平常時候,桓刺的話都很少,對其他傭兵,對普通人,甚至是對上級。
這讓暮戟又更不明白了,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桓刺,讓當時還是十四歲的小孩子就對他表達出了愛慕之意?
看著暮戟愣愣的表情,桓刺知道對方是氣消了,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心上人精緻的臉龐,聲音輕軟的說道:「好希望,你能吻我。」
暮戟又是一愣,稍稍回神後他仔細看著那雙水藍色的眼眸,他看到了很多從前未曾察覺也未曾被告知的感情在裡面流轉,抿了一下唇後,他微啟雙唇朝著那帶著笑意的另一雙唇重重吻去。
只是唇與唇之間深深的接觸,接觸的時間也不長,雖然沒有得到更多,但桓刺還是擺著一張欣喜的樣子。
暮戟起身坐回床邊,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再盯著那雙眼睛看了,那份惻隱之心越漸加深,還連帶著莫名的罪惡。
暮戟沒有直接離開,桓刺還是覺得很高興的。桓刺也坐起身,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暮戟身邊,輕細柔美的聲音從雙唇間悠悠流出:「我喜歡你的全部,所以我願意用我的全部來鞏固這份單方面的情愫。」
暮戟差點又忘了,這個小傢伙才十六歲而已,不過或許年紀對桓刺這樣特別的傭兵來說,真的就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數字而已,真要說意義的話,就是自己又活在世上多久了。
「……你為什麼,喜歡我?」暮戟的聲音沒什麼感情,但正確來說這是一種放棄,在這樣不知道怎麼繼續面對的情況下,腦子裡出現的卻是滿滿的過去,他根本沒想過自己竟然問了這種問題,明明這個疑惑是要在這次任務中靠自己觀察解開的。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喜歡你的全部」,暮戟才直覺的認為這趟任務裡他不可能自己找出解答了,而才又反射性的選擇提問。
「原因?」桓刺遲疑了一會兒,思索了一會兒,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淡淡說道:「嗯……一見鍾情。」
等了好久終於聽到回答的暮戟心裡面震了一下,什麼狗屁一見鍾情?他根本就不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什麼情況下了。
「暮戟很有魅力。」像是察覺到了對方的困惑,桓刺又道:「我十二歲的時候就見過你了,我單方面的,而且算是個意外,在川流宴會上,你是會場的護衛,哥哥也在,蔭哥和青獅哥被安排在外面,但哥哥跟青獅哥還不是搭檔,那時候人很多,我也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人群之中,不知道為什麼,暮戟是最亮眼的那個,也或許是哥哥在你旁邊的緣故我才一眼就看到你了,之後我一直都惦記著你,直到十四歲,我正式成為傭兵,哥哥的搭檔變成青獅哥,團長把哥哥找來,也順便把我介紹給跟哥哥組隊的你們。」
暮戟邊聽邊回想,桓刺單方面的那部分就不說了,他們兩個正式第一次見面,似乎真的就只是桓刺作為正式傭兵的那天,和桓復一樣的水藍色眼睛,卻不同於桓復漂亮金髮的灰白色頭髮,不過看起來都很柔順,矮矮的個子,纖瘦的身軀,就算穿著緊身衣也看不出來有什麼肌肉,不過能感覺身子和他哥哥一樣柔軟。
桓復和桓刺只有眼睛像而已,雖然桓刺的年紀還小,再過個幾年等樣貌改變成熟了,或許會長得很像他哥哥。
「一見鍾情不算理由。」暮戟越回憶,則越想把身邊的人拉開,或者是再次撲倒於床。
無月夜的喘息和嬌媚還在他的腦子裡迴盪,不過他不能因為這無聊的個人慾望就打破先前自己對桓刺說的,現在是在工作。
「那為什麼哥哥……」桓刺不解的抬起頭問道:「會喜歡青獅哥?」
「你問錯人了。」暮戟只能這麼回答,雖然他深知桓刺的意思。
「我好像佔據你太久了。」話題驟變,桓刺冷不防來了這麼一句,沒等暮戟反應過來,他離開了對方來到房門前,回首一笑:「只要是跟暮戟同房的晚上,我都不會在的。」
房門被啟被闔,桓刺最後的那句話,暮戟終於明白了,也終於確信了,桓刺真的從沒想過要跟別人爭什麼。
暮戟的心裡不是心疼或憐憫,而是滿滿的不解,他還來不及問桓刺,為什麼這麼執著他,卻不主動爭取更多?
頓時一愣,暮戟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他從來不談情說愛,傭兵是不該談情說愛的,他開始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問那個孩子更多事情,也默默感謝那個孩子自己離開了。
他登時有一種被那個小自己六歲的小鬼看透的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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