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蕾菈亞

(Vampire's Side)

事情的發展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解除所有人的幻覺，使用誇張的傳送魔法來打倒看起來像指揮官的人。蕾菈亞原本的目的是展現出實力差距，讓他們放棄戰鬥，然後說出維斯特的位置。

但是，眼前的現實卻偏離了期望。

夜幕帶來的黑暗中，冰冷的刀刃散發出貨真價實的殺意，砍向蕾菈亞白皙的脖子。同時間，就像是說著不能落於人後，衛兵的長槍和傭兵的大劍也從兩側殺來。

一個恍神就會喪命的危險戰鬥，對她來說也是第一次。蕾菈亞的身體因恐懼而僵硬，但是眼睛仍然透出穩定的金色光輝。

「「「退開。」」」

宛如從不同世界投射成形的話語，在三處化為衝擊的風暴，將逼近的敵人吹飛。

趁現在趕緊使用幻覺魔法……她才剛這麼想，後面就傳來飛快的腳步聲。蕾菈亞轉過身，便看見一名憑依者把粗壯的手臂揮來。這種時候用幻覺已經來不及了，因此蕾菈亞使用魔法往旁邊跳開。

「逼退入侵者了！所有人繼續湧上，不要給她喘息的機會！」

「噢噢噢噢！」

就算本以為必中的拳頭揮空，對方也沒有低落。相反地，他大聲鼓舞四周的人後，又一波瞄準性命的攻擊襲向蕾菈亞。

這是怎麼回事？她剛才已經展現出傳送魔法的恐怖，這些人應該知道只要蕾菈亞有那個意思，就能讓他們揮出的武器砍下他們自己的腦袋，然而……

銀劍仍然從她的眼前削過，沒有半點猶豫。

「唔！」

「好機會，上啊！」

蕾菈亞被過於逼近自己的兇器嚇到，往後退時絆到腳而跌倒。屁股傳來一陣疼痛，可是她沒有時間分神，無情的利器立刻朝著毫無防備的她刺來。

在這裡沒有人會對少女產生憐憫。她被眼前的人當作威脅，被視為應該排除的危險存在。但是蕾菈亞察覺自己的臉上居然浮現出笑意。

——這樣子，簡直就像傳承中的吸血鬼一樣。

要使用魔法將他們吹飛呢？還是藉由幻覺變成他們同伴的模樣？明明利刃已經要刺穿自己的身體，蕾菈亞仍然閉上眼思考。

「吸血鬼的話，就應該這樣做吧。」輕靈的嗓音帶著些許興奮。

當蕾菈亞再度睜開眼睛，四周發出了金屬的撞擊聲。宛如全身血液被凍結，正要奪取少女性命的戰士，讓武器掉落在地上，有的人甚至失去力氣跪下來發抖。

面對捕食者（吸血鬼），獵物（人類）自然無法隱藏本能的恐懼。少女雙眼中的光芒變形成圓環，緋紅色的瞳眸出現在所有人的意識當中。

「怪、怪怪物物物啊啊啊啊！」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這聲喊叫的，陸續有人背對著她又跌又撞地逃出去。

蕾菈亞趁這機會站了起來，而離她最近的幾個人牙齒打顫，光是不癱倒就用盡全力。即使如此，面前的一名衛兵還是努力擠出聲音：

「肯、肯定又是幻覺……」

這是吸血鬼特有的魔法，將人類內心的恐懼放大、扯出來。要說是幻覺也可以，但是就算腦袋明白，會怕的東西還是會怕。

「哇。」

「噫噫！」

蕾菈亞喊了一聲，就讓身高比她還高的衛兵坐倒在地。

沒想到吸了菲艾諾的血後，能夠將這個魔法的出力提升到這種程度。早知道一開始不需要用幻覺，直接這樣做就好了。

看向四周，因為蕾菈亞的幻覺而自滅，或者在混戰中被魔法打倒的人數已經超過三十人。加上剛才逃跑的，如今只剩下十幾個人還站著，其中更是沒有人拿著武器。

過去幾年，她在教會的訓練中用魔法贏過很多人。可是因為多諾要她待在教堂裡，她根本沒有真正戰鬥的經驗。第一次就能達到這樣的成果，讓蕾菈亞的嘴角放鬆下來。

「維斯特在哪裡？」她向跌倒的衛兵問。

「我、我怎麼可能告訴妳！」

「為什麼？他是憑依者，看起來也不是要被保護的人。」

不如說，維斯特難道不是負責保護人的那邊嗎？這些人的堅持實在很奇怪。

「哼，維斯特先生要負責守衛羅薩利大人，怎麼可能讓區區一個入侵者隨心所欲！」

「唔……也就是說，你們要做讓敵人討厭的事？」

蕾菈亞不顧將手伸向武器的衛兵，思考一下後說：

「那我也要這樣。」

「哈？」

「我往最大的房子過去，你們會困擾嗎？」

「妳、妳別想啊啊啊！」

長槍由下往上揮來。然而還沒能砍到她的喉嚨，魔法陣便釋放出衝擊，將衛兵整個人轟飛到一旁的花圃中。

「要去讓那個對菲艾諾亂用魔法的傢伙好看。」蕾菈亞低喃。

回頭一看，貴族宅邸的前院被搞得亂七八糟，不過這不像是隻身闖入敵陣的吸血鬼會去顧慮的事。

拋下連動都不敢動的殘存敵人，蕾菈亞穿過精緻的石質拱門。

羅薩利的宅邸中，有一條顯眼的主要步道。從大門經過前院，通過數個拱門和陳列的雕刻後，一路連接到最大的建築。

「剛才中途加入戰鬥的傭兵，是通過那邊的走道過來，所以旁邊的房子大概是給身份比較低的人用的。既然維斯特在羅薩利旁邊，那就該往這邊走……可是那些是？」

數個優美的女神像立在路旁。其中有掌管泉水的女神，有手掌上停著小鳥的森林神，也有背後生出翅膀的天使。但是讓人在意的是，雕像無一例外都是年幼的少女型態。

教會的上帝只有一個，所以這些應該是地方信仰的神明。聽多諾說自從憑依者的人數變多後，教會對其他信仰就不再那麼嚴格，所以擺著這樣的石像應該也不算異常……

蕾菈亞點了點頭，趕緊將被吸引開的注意力拉回來。但是下一秒，眼前的景色消失了。腳下的石板沒有撐住她的重量，而是突然往兩側打開。

「呀嗯！」

一般的少女會尖叫出來的情況，讓蕾菈亞也發出了不像她的叫聲。

陷阱！想到這點的瞬間，她馬上在下方開啟了巨大的魔法陣。

「咕！」

「居然真的是傳送魔法，看來情報不是假的啊。」

將空間和地上相連後，蕾菈亞回到地面上，然而下落一段時間的速度仍然讓她撞到地板時發出呻吟。

是剛才逃跑的傢伙搬來救兵？還是眼前的大宅早就收到有入侵者的情報？蕾菈亞的腦中一下浮現幾個可能性，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哦？妳是……蕾菈亞小姐對吧。」

「維斯特。」她小聲地低語，然後站起身。

她要找的目標已經在眼前，那要做的事就很簡單……

一道冷光閃過，轉眼間一枝粗大的箭插在她的腳尖前方，威力甚至能夠射穿石板。

「這是警告哦。架在大宅內的弩弓可是瞄準過來了，妳接下來不要動比較好呢。」

「……為什麼對菲艾諾使用魔法？」

「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在菲艾諾身上施加暗示的魔法。」

維斯特發現他沒聽錯後，睜大了眼睛。

「難道，妳闖進來就是為了這種事？」

「嗯。沒有好理由的話，就讓你後悔。」

「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蕾菈亞皺起眉頭。因為維斯特用手扶上額頭，在她面前毫不演飾地大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哈哈……難怪菲艾諾小姐會遲到。原來是有位充滿正義感的騎士跳了出來。」

「我不是騎士。」

「是嗎、是嗎。不過，我所用的魔法只不過是稍稍推了菲艾諾小姐一把而已喔。至於讓她拜訪這裡，則是這邊主人的希望呢。」

他的意思是，質問他的目的這件事本身就錯了。維斯特的臉上仍殘留著笑意，瞇起眼睛繼續說：

「如果要談論主人的目的，對小姐這年紀的女孩來說恐怕不太合適吧。」

「……告訴我。」

「人類有錢、有權力的話自然會追求更刺激的娛樂。這沒什麼，只是羅薩利大人的對象稍微年輕了一點喲。」

維斯特動作誇張地嘆了一口氣，蕾菈亞知道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只是就算知道，好像也沒多少差異。

體內的血液正在加速，剛才看見的幼小女神像浮現在蕾菈亞的腦海裡。接著，有什麼斷掉了。

龐大的魔力伴隨著怒氣洩漏出去，察覺到這件事的維斯特也跟著開口。

「尊貴的精靈之歌啊，請引導前路。」

他的身邊如同閃爍的絲線交錯，披上了銀色的光衣。而蕾菈亞彷彿壓抑著自己，閉上了雙眼。

「純淨高傲之血，絕不容人玷污。」

「撥開恐懼，給無禮的侵入者以箭之雨！」

當蕾菈亞再度睜開眼，凝縮的金色光環中，鮮紅色的瞳孔化作恐懼侵襲維斯特的身體。

他動不了，但是也只是暫時的，不願屈服的銀色光芒沒有從維斯特的身上散去。與此相對，黑暗中有數枝箭朝著發出顯眼光芒的少女飛來。

蕾菈亞決定往前。

她無法躲過弩箭，不過擁有吸血鬼力量的她在黑夜中仍然看得很清楚。金色的魔法陣出現的位置沒有一點誤差，因為魔法的衝擊而改變方向的箭矢越過她的頭頂和肩膀，接著——

多重的魔法陣顯現在目標的腹部之上。

疊加再疊加，遠遠超越用來改變攻擊軌道的力度。最後一口氣釋放，維斯特像路邊的石子一樣被踢飛。

「……」

周遭一口氣安靜下來。幾秒鐘過去了，箭矢沒有要繼續射出的跡象，維斯特則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宅邸門口的階梯上。

沸騰的血液迅速從腦中退卻。蕾菈亞的身體往前傾，縮回來後，過一會還是邁出步伐。

要是殺了人怎麼辦？為什麼，剛才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可能性？

她的呼吸難以保持平穩，蕾菈亞看向躺在前面的男人……但是他就在那裡，抬起視線和她重合。

維斯特的臉上，掛著淺笑。

「唔！」

銀光組成的荊棘從地上冒出來刺穿她的腳踝，右腳底下眨眼間形成小小的血池。反射性地往下看後，接著是一陣劇痛從腰的附近傳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藉由魔法產生的旋風就將她推飛。後腦撞上地面爆發的痛楚，讓蕾菈亞的眼角浮出淚水。

「沒想到妳會從頭到尾都照著準備好的道路前進，真是太順利了。」

維斯特的聲音慢慢靠近，可是她站不起來。箭矢擦過了她的腰，雖然幸運地沒有被射中要害，血液還是不斷從她的身體流到地上。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哦？終於露出像人的表情了，我還以為蕾菈亞小姐沒有害怕的情感呢。」

維斯特的身影進入她仰躺的視野，對方的表情中沒有嘲笑的意思，而是露出意料之外的表情接著說：

「對於我化解別人攻擊的技術，妳在騎士選拔時應該有看過才對啊？」

他說的沒錯。蕾菈亞應該懷疑敵人偽裝倒地的可能，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走在主要步道上。

全身的痛楚帶著暈眩感漸漸湧上大腦。就像是在告訴她，她隨時都能將身體交出去，讓意識沈入黑暗之中。

「妳的身上掉出了很有趣的東西呢。」

蕾菈亞幾乎快闔上雙眼，但是目光仍然移向斜下方的地板。她看見維斯特的手伸向反射著金屬光芒的物體，那是她的身份牌。

原本應該是收在衣服內部的夾層裡，不過剛才弓箭連著蕾菈亞的身體撕裂了衣物。

「和騎士團團長同樣的金等級嗎？既然能一個人打倒那麼多衛兵和憑依者，這也不奇怪。只是……這個戒指是私人物品吧？」

蕾菈亞的心臟一陣絞痛，就像是生鏽了十年的金屬零件在胸腔內產生摩擦，她蜷縮起身子。積在地上的血泊擴大，但是她不顧傷口裂開，拚命吸氣：

「「「退開！」」」

拿起戒指觀察的維斯特，因為捲入複數魔法陣的攻擊而彈開十幾公尺。然而蕾菈亞注意到了，藉由製造出風壁，承受攻擊的威力再向後飛去的維斯特沒有受到多少傷害。

「真是危險，沒想到蕾菈亞小姐會突然生氣呢。仔細一看，戒指的內側還刻著名字。這位叫作『蕾』的女性，對妳來說非常重要吧。」

「還給我。」

蕾菈亞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她的眼中散發出金光，直直盯著維斯特的雙眼。

看見透過細繩連接起來的戒指和身份牌被他握著，想要立刻碾碎對手的衝動就不斷增強。但是在膨脹的殺意爆發之前……

「我當然會還給蕾菈亞小姐哦。」維斯特說。

身份牌和戒指被拋過來。她的視線急著跟了上去，而在這短暫的空隙間，銀色的光芒便形成紋路將蕾菈亞包圍起來。

「作為交換，希望妳能聽從我的話。」

維斯特的魔法陣不像蕾菈亞那麼完整，數量也不多。可是剛接住物體的蕾菈亞，無法立刻反應。

她只是讓雙眼維持著金色的光芒，看向維斯特。

「如果要叫我投降，我拒絕。」

「我不太想對教會的重要人士出手。可是再這樣下去，妳會死哦。」

「身體裡還有力量，所以……還能繼續。」

「嗯？只是為了替朋友出一口氣，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維斯特的表情就像是打從心底不能理解，不過蕾菈亞自己也是一樣。

因為貴族對菲艾諾有不好的意圖，所以拚上性命來報復是正常的嗎？她和菲艾諾的關係是什麼？心裡的憤怒真的有那麼強烈嗎？

不只是維斯特，就連她都在自己的行動中感受到異常。

「也許沒有必要做到這樣。」

她的身上出現金色的火焰，灼燒過後傷口漸漸恢復原狀。維斯特立刻提高警戒，然而下一秒包圍住蕾菈亞的魔法陣同時發生爆炸。

煙塵中，黑色的巨大鐮刀出現在蕾菈亞的手上。和說出口的話相反，金色的眼眸中釋放出敵意。

「菲艾諾小姐的朋友還真是恐怖啊……」

她暫時停下了動作。雖然維斯特身上開始散發出銀色的光輝，蕾菈亞還是將思考投向他剛才說的那句話。

很快地，她得到了結論。

「我不是菲艾諾的朋友。」蕾菈亞靜靜地說。

她舉起了鐮刀，地面因為龐大的力量而震動。然而，在她降下魔法的風暴之前，一陣腳步聲突然傳來……

黑暗中，純白的光芒撲向了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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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菈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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