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闔蘇》的天氣運算系統還不願意放過這片北方大地,在隔天溫度驟然降低,灰雲聚集,起初是片片薄薄白色的棉絮從天空飄落,然後轉大,〈老鍋釜〉的老闆又再度點起燃燒熊熊大火的壁爐,酒館裡出現許多避寒的行人,將義偶爾從窗戶一瞥見冬都下雪的街道磚縫跟屋簷堆積著雪,再度化身為雪城。
彷彿就在一眨眼間整個冬都就染好了白色。
「看來是入春前最後一次寒波。」談到天氣時,老闆這麼說,寒波一如台灣的寒流,都像浪潮一樣滾來,兩者指介相同。
從今天早上開始將義就壟罩在一陣緊張的情緒之中,在和羅莎莉雅稍微談過溝鼠的提議跟接下來的動向之後,晚上,溝鼠又傳來另一個訊息:史丹利明天——也就是今天中午會帶領兩人前往〈反抗軍〉在冬都附近的一個祕密據點,跟一位他們的其中一位高層會面。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會面仍是私人會面,也就是說那位高層在約定之下並沒有告知其他〈反抗軍〉高層關於會面的消息。
將義在等待的期間除了用餐以外,就是在和羅莎莉雅討論會面的時候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上回跟班見面時雙方大有一觸即發的樣子,難保這次溝鼠找的又是個性跟班差不多的人,所以還是得討論一些計畫應付緊急情勢。
將義越來越覺得自從無法登出以後,這個世界越來越貼切現實了,雖然有時候會不小心忘記,但實際上他們無時無刻仍壟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
將義想到在昨天晚上用完餐之後,禾魚跟他說的,關於他的問題。
「你太緊張了。」禾魚說。
「什麼意思?」
「太擔心後果,所以行動總是比別人慢,但是當你想比別人快時又太衝動。」
既然禾魚說他太緊張,那麼他就是真的太緊張了,他也知道自己在面臨許多情況時總是想太多,但是如何不去想?他完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簡而言之,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抓到尺度,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想什麼時候不用,只是要收穫成果必須曠日持久,不是想要就可以解決的,即使當下他們即將面對的情況非常緊急。
下午,羅莎莉雅和將義穿上護甲,帶著武器,坐在酒館的大廳等待史丹利,〈老鍋釜〉的客人一反常態的多,有傭兵、有一般人,也有剛剛交班的穿著藍邊毛裘盔甲的士兵,看到〈北境聯盟〉的士兵會讓將義緊張,因為他們現在正和〈反抗軍〉走在一起。
不對,不能緊張,將義握緊手。
雖然對於她很不好意思,但是將義吩咐了禾魚不能亂跑,如果到隔天他都沒有回來也不用太擔心,只是將義還是放不下心,總覺得之中會出差錯。
但願真的能平安無事,想到上次讓他心臟快爆炸的對峙場面就讓他受不了,面對怪物還可以,可是面對人,尤其是那些玩家而非用數據構成的npc,他還是會非常緊張。
「兩位,出發前打算喝點小酒嗎?」有個人也坐進他們的位置裡,是史丹利,今天他披了一件斗篷,灰色的毛皮上有撥不乾淨的雪屑,從斗篷的空隙可以看見很輕便的皮革護具還有掛在腰間的刀子。
史丹利一臉輕鬆愉快的樣子。
「不用了。」羅莎莉雅回答,滿臉嚴肅,壓低聲音說:「正事要緊。」
「我看到那邊有一群〈北境聯盟〉的士兵。」史丹利心不在焉的擺弄他的手套,彷彿沒把羅莎莉雅的話當作一回事。
「所以?」羅莎莉雅完全沒有笑容,是百分之百的認真狀況。
「沒事,隨便說說而已——」隔壁桌有一群傭兵站起來,「走吧!」史丹利也跟著跨過椅子說。
先是前面那群傭兵打開門,冷風與雪花灌入,然後是史丹利跟羅莎莉雅,接著是將義。
外頭的雪勢變小了,但是到處看來都是霧濛濛的,行人極少,史丹利一行人帶領他們走向跟傭兵不同的方向。
「要去哪裡?」將義走在稍微後面一些,他聽見羅莎莉雅問史丹利,口中呼出白氣。
他們現在走的方向跟冬都的兩個城門不一樣。
「秘密通道。」史丹利回答得很簡略。
他們離開貿易區,穿過了那條貫穿整個冬都的直線大道,然後進入住宅區——越深入則越發現四周都是破敗且缺乏修補的低矮房屋,史丹利帶著他們在一條橋旁停下腳步。
將義往下看,河水正在流動,兩側是積冰。
史丹利左右張望了一下,繞開橋走下去,橋旁邊有個階梯,將義跟著走下階梯之後在右側出現一扇門,門邊的火把炫騰著紅色光芒。
史丹利敲了敲兩下門,木門邊緣有腐爛的痕跡,老舊骯髒,門把生鏽不堪,不一會,門打開了,一股腐臭味從裡頭傳出來,應門的是個滿臉皺紋、衣衫襤褸的矮小老人,臉的長相有點像是老鼠。
「是你啊。」老人低聲咕嘟,稍微挪了挪身子讓出得以進入的空間。
史丹利率先走進門裡,羅莎莉雅隨後,將義墊在最後頭。
裡面是個簡陋的小房間,有張小小的桌子和板凳,角落的木板上頭放著發黃的勉強可以稱作是床墊的東西,桌上的油燈是光源,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在桌邊還有一扇門。
噁心的味道越發濃厚了,這個地方絕對不能稱上是舒適的空間。
「你都知道要怎麼走了。」老人說道,隨即坐在那張床上用漆黑的小眼睛盯著他們。
「知道,謝啦。」史丹利打開另一扇門說道。
浪費時間。在離開之前將義好像聽見老人這麼咕噥著。
「冬都的水道系統可以通往城市外面。」史丹利的聲音在水道中迴響,「比較麻煩的是那個水道系統管理人很難應付。」
冬都的水道通道是寬敞的地下走道,中間是水道,兩側則是走道,由於是排水系統,所以自然是沒有什麼好氣味的,不過幸運的是氣候突然的轉寒讓這股氣味沒有變得比較明顯。
「他怎麼了?」將義問。
「戒心很重唄!要說服他偷偷開放下水道讓我們通行可是一件麻煩事情,浪費了不少錢跟時間,當然直接滅了他也許會比較省事,畢竟那傢伙充其量只能算是個貧戶,在這裡一個無親無故的窮人死掉是沒人會在乎的。」
史丹利談論殺人的輕鬆態度讓將義毛骨悚然。
「那你怎麼沒這樣做?」羅莎莉雅問。
「唉,我是探子,不是殺手,能不要殺人還是盡量不要吧!那老頭已經夠可憐了。」
汙水在水道盡頭流進一個洞縫裡,洞隙的大小剛好容一個人通過,史丹利鑽進了隙縫裡面,羅莎莉雅二話不說也跟在後面,然後是將義。
鑽出下水道對於將義而言毫無疑問是個解脫,裡面的氣味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從下水道出口回頭可以看見冬都高聳冷灰的城牆。
他們現在位於一座森林邊緣,他訝異的聽見馬鳴聲,在不遠處有四匹毛色個不同的馬匹,馬具配備齊全,有個披著斗篷遮住面容的人握住韁繩控制著馬匹,史丹利朝那人走過去跟他交談,過了一會史丹利招手叫他們過去。
「這個人會帶我們一起去〈反抗軍〉在外圍的根據地。」史丹利指著那人說,那人向他們點點頭致意。
也是npc嗎?將義心想,他發現〈反抗軍〉有不少相關人士都是npc,這也顯見出也許npc在戰鬥力有所不足,可是在許多部份都能提供玩家沒有辦法提供的服務。
但是將義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畢竟〈反抗軍〉在北境可說是叛軍,〈反抗軍〉應該不可能讓任何npc知道他們的根據地,以免發生意外。
四個人跨上了各自的馬向森林前進,在雪地上拖曳出長長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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