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最上層,是靈魂們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地方,每位生靈從這裡來來去去,伴隨著盛開的彼岸花,走過奈何橋,最終,他們將回憶留在此地,開始下一段旅程。
「什麼事讓您親自跑一趟,尊貴的閻王大人。」閻王看向孟婆亭的深處,只見一名女子緩步而來。
「我來此地的原因,妳應該再清楚不過。」
「……」女子默然,隨後嘆了聲,從衣袖裡取出一條翠玉掛墜。
「既然如此,妳這是在抗命嗎?」兩人瞪著彼此,誰也不讓誰,可女子自知拗不過閻王,她不甘地收緊手心,再次攤開時,兩顆翠色的憶琉珠浮現在她手上,裡面各別乘載了兩個靈魂的前世記憶。
女子低語念念有詞,隨即將其捏碎,兩段記憶竄出,跟著曼珠沙華的指引流往人間。
「還嫌上次的事鬧得不夠大?」女子忽道,本將離去的閻王停下腳步,卻沒有要回過身的意思。
「我們都不該干涉人間的事,這不是你說的嗎?」她的話語中沒有任何情緒,硬要說的話,大抵是已經麻木。
「我們別無選擇。」閻王淡然回道。
「……最好別被仙界發現了,我可不想再次墜入輪迴。」
女子無聲地嘆了口氣,送走閻王後,她獨自來到孟婆亭深處,那裡有著一片彼岸花海,而在花海中央,卻佇立著一朵潔白的曼陀羅華,放眼望去,它顯得特別注目。
女子俯下身輕撫花瓣,花朵頓時闔上,爾後化作幾縷白煙,形成了一顆十分透澈的憶琉珠,就像被誰刻意抹去一樣,又或者是不願忘記這段記憶,讓它永遠深藏在當事者的靈魂裡。
無論世間的愛恨情仇、山盟海誓,一切皆是浮雲。何必糾結?停在原地只是故步自封。抹殺過往,何嘗不是一種選擇?
「今天也辛苦了,各位回去記得充分休息,下週有項任務需要你們值勤,資料一樣會傳在小組,解散。」傑克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體力透支的劉語墨等人在訓練場。
由於幾人皆是一年級生,在特戰組的日子,除了訓練加重外,幾乎與一般組無異,柳清妍白天進行訓練,偶爾和葉珞與花珞出勤執行支援任務,晚上則回到宿舍,在房間裡佈下結界後便開始修煉,但不知為何,對於氣修的訓練卻頻頻卡關。
距離亞洛德離開已經過去三週,他仍然沒有回歸,一封延長獨行的通知書,像是利刃般撕碎了眾人的期望,無人知曉前因後果,聽聞當下,其餘四人不僅是難以置信,多少也有些氣憤。
但幾人最擔心的,還是柳清妍的反應,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是沉默地接受了。
夜幕低垂,柔和的月光灑落窗台,柳清妍望著還未被開過的房門,不知為何,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中翻騰,她點開手機屏幕,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緩慢地輸入那從沒使用過的號碼。
電話的答鈴聲迴盪在安靜的室內,柳清妍微微收緊掌心,想著要如何開啟對話,可鈴聲在響沒幾秒後,卻傳出了那機器人般的固有台詞。
她掛掉通話,抱著對方只是提前入睡的想法,掩蓋那千萬種不安的臆測,她緩步走回房間,來到書桌前拿起書本閱讀,希望藉由書中的世界來令自己分心。
這對柳清妍一向很有用,不論是天馬行空的故事亦是井然有序的論文,不用幾行字句便可以讓她全神貫注於其中,原因不明所以,她也從未深究,只覺得在探索文章的同時,可以暫時忽略周遭的一切,獲得一絲平靜。
「叩—叩—」
幾聲略大的敲擊,硬生生將她拉回現實,順著聲源望去,一個孰悉的半透明人影站在陽台,柳清妍披上厚外套,打開落地窗,走進陽台。
「這個時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柳清妍問道。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對方坐在欄杆上,一手托著臉頰,露出那與他個性不符的柔笑,彷彿在模仿另一個人。
「你是來和我說劉語墨的事吧?正好,我也想找你們討論。」柳清妍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把戲,而劉乘煙也沒放在心上,大方的承認了。
「過去兩週謝謝妳,哥哥的氣息一直處在正常狀態。」劉乘煙得鞠躬致謝,令柳清妍有些驚訝。
「我知道妳想幹什麼,放棄吧,這種事根本不可能。」
「很抱歉,這並不是你一人可以決定的。」柳清妍淡然反駁,霎時間,劉乘煙收起笑容,起身站在了欄杆上。
「我不同意,如果妳堅持這麼做,別怪我使用非常手段。」他一邊說著,眼神變得危險,就連武士刀也展露出來。
「哥哥他不需要知道真相。」
「即便他快死了也一樣?」見劉乘煙固執得很,可以的話,柳清妍並不想搬出這種話。劉乘煙不再反駁,他知曉劉語墨的情況,畢竟人鬼殊途,如果自己一直跟在他身邊,只會招來更多麻煩,甚至會影響他的壽命。
「你應該聽聽劉語墨的想法。」
聞言,劉乘煙不禁訕笑一聲。
「真是可笑,妳怎麼不看看自己?」
「我的事,與你無關。」柳清妍收緊握著外套的手,眼神變得銳利,兩人身旁吹起陣陣微風,劉乘煙見狀仍不為所動,反而向前邁出步伐。
當他越是靠近,風吹得越猖狂,與之前的警告截然不同,觸及分毫則傷,威力不容小覷。
劉乘煙表面上是毫無波瀾,實則為她的進步感到驚訝,他知道柳清妍只是在下馬威,這種程度對他而言跟本無法構成威脅,劉乘煙一刀就斬斷了疾風,凌亂的雪花紛飛,隨即又變得平靜。
「……」
柳清妍本已經做好防禦的屏障,卻見劉乘煙舉起刀刃,在離她剩咫尺距離時又停下動作,劉乘煙張口又閉,緩緩放下武士刀,只見他神情驟變,將武器收起,隨後又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原來如此……」他低聲道,接著回身站在欄杆上,「今天就算了,反正我是不會答應的。」
「直到劉語墨答應之前,你依然擁有時間考慮。」
劉乘煙訕笑一聲,躍下陽台,消失在雪夜之中。
……發生了什麼?柳清妍抱持著疑惑,走回房間,她闔上雙眼,感應著周遭氣息,可惜什麼也沒有發現。
以防萬一,她在宿舍周圍部下結界,才稍微安心地進入夢鄉。
「博士,你還是休息一下吧。」
米諾端著重新盛好的茶水回到實驗室,見到亞洛德仍在研究,忍不住出聲勸道。
「沒事,反正我也睡不著。」亞洛德回道,聲音十分沙啞,視線卻專注於正在操作的儀器上,米諾嘆了口氣,照慣例將杯子放在一旁。
幾天下來,亞洛德費盡心思研究著那奇怪的紫黑色物質,試圖尋找另一種解決方式,除此之外,經過上次的任務,他將避難所的系統全部進行升級,當然,在公布這項消息時,是由米諾及其他知曉亞洛德真實身分的「工作人員」出面。
但這項工作使他原本所剩不多的休息時間跟著流逝,即使中途睡著,也會在周遭產生一絲些微的聲響後,立刻驚醒,於是米諾及其助手也盡量減少進出實驗室的次數。
作息錯亂,加上之前累積的勞累,導致亞洛德的感冒根本無法痊癒,好不容易在柳清妍醒過來後而得到休息,現在卻因為相繼而來的問題再次復發。
米諾多次勸亞洛德休息,結果都被各種理由拒絕,米諾並不想要一直靠藥物讓他睡著,況且經歷上次的事,亞洛德早已有所警覺,每次送上杯水後,他都會進行檢驗,這次也不意外。
他默默退出實驗室,看到走廊上撒落的微光,準備為新的一天拉開序幕,米諾低頭看了眼錶上的時間,決定還是動身前往學生宿舍區,反正頂多再被嘮叨幾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