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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漳州圍城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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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總督陳錦，罵鄭國姓為乳臭未乾的小蟊賊。但他大概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幾年前的同安之戰，鄭國姓麾下才只有幾百個兵，且剛興兵抗清，作戰能力生疏。而今的招討大將軍，麾下卻有二十數萬大軍，且長年作戰下來，已然精於戰事。於是，雙方再次短兵相接，眨眼之間，福建總督陳錦兵敗如山倒，一路從漳州長泰縣，直敗逃到了泉州同安的鳳尾山。當夜，收拾殘兵於鳳尾山，陳錦更惱羞成怒。一個專貼身侍候陳錦，寢食更衣的奴才，名叫庫成棟。只因敗戰後，庫成棟在替陳錦卸下鎧甲之時。一個不慎，竟將陳錦的頭盔，給掉到了地上。這下可不得了，陳錦突然暴跳如雷，拿起了皮鞭就往庫成棟的身上抽。『狗奴才！你是手殘了是不是？還是故意想咒我掉腦袋！肏！都是你們這幫狗奴才，一直在背後咒我，扯我後腿！這才會讓我今日出師不利！今日，我非打死你這狗奴才不可！』邊咆哮怒罵，陳錦怒不可遏，邊不住的鞭打，直打得庫成棟滿地打滾，皮開肉綻。卻也沒有人敢在這暴怒的當頭，去攔住陳錦。讓那庫成棟，被陳錦打得幾乎半死。
畢竟做人奴才的，通常最痛恨就是奴才。更痛恨那些不肯向他一樣，當人奴才的人。就像就像做娼妓的，通常也最痛恨娼妓，更痛恨別人不跟他一樣當娼妓。而這陳錦，雖名為福建總督，然身為漢人，實際上卻也只是滿人的奴才。因身為滿人奴才，敗戰後，就怕被滿人主子責罰，使得陳錦怒不可遏之下，把一股怒氣都出到了奴才庫成棟的身上。但實際上，庫成棟雖為陳錦的奴才，但他卻是個滿人。一個高貴的滿人，居然被低賤的漢人如此毒打，對庫成棟而言，豈吞得下這口氣。於是當夜，當陳錦入睡以後。原本貼身服侍陳錦，跟陳錦住同一帥帳的庫成棟，咬牙切齒，恨意不得宣洩之下。索性拿起了匕首，潛入陳錦的臥室。一手遮住陳錦的口鼻，使其無法出聲。瞬間一刀就往陳錦的胸口刺下，讓陳錦當即斃命。一不做，二不休，既已殺了陳錦總該有個去處。於是庫成棟，即割了陳錦的首級。隨後，連夜逃到招討大將軍國姓的駐地，將滿清福建總督陳錦的首級，獻給鄭國姓以邀功。
堂堂一個福建總督，領兵出征敗戰後，居然被一個奴才給刺死，還割去頭顱。任誰想得到，聲名顯赫的「三大人」之一的陳錦，竟會是這樣的結局。但刺死陳錦的奴才庫成棟，結局卻也好不到哪裡去。那夜，當庫成棟提著陳錦的首級，前來獻給鄭國姓。因強敵已死，鄭國姓自然喜形於色，並給庫成棟厚賞。然而隔日，鄭國姓召集文武將官後，卻立刻下令，把庫成棟收押，推出去斬首。庫成棟大聲喊冤，稱自己無罪。鄭國姓卻是，對其怒斥說：『你身為陳錦的奴才，卻殺主求榮。這是不忠不義的大罪人。本將軍絕對不會用你這種不忠不義之人！把庫成棟這個不忠不義之人，給我推出去斬首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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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浙一帶的戰場上，近年來，有個讓人聞之膽寒的順口溜。「金衢馬，馬進寶，所向無敵。鐵騎兵，衝鋒陷陣，敵人走避！」且說順口溜中所言的金衢馬，即是滿清浙鎮都督馬進寶。因其麾下所率的鐵騎兵，近年來連戰皆捷，幾乎所向無敵。且又管轄金、衢、嚴、處四府，故有金衢馬之稱。實話說，滿人入關不過二十萬人，之所以能橫掃億萬民的中國，靠的也多是漢人奴才，為其效命，替其東征西討。譬若恭順王孔有德、平西王吳三桂、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招撫大臣洪承疇，以及屠城同安的三大人，陳錦、佟鼐、李率泰，更有「一人殺三帝」的李成棟等...哪個不是漢人奴才。而這馬進寶，亦是其中之一。且再說福建總督陳錦，不但漳州兵敗，又被奴才刺死，還割去頭顱。此事傳開後。長泰縣的守將李清，嚇到不敢再戰，連夜棄城逃走。於是招討大將軍，進佔長泰城，安撫百姓，並進一步壓迫漳州城。漳州總兵王邦俊驚恐，再次趕緊向外求援。滿清朝廷得知福建總督陳錦，出兵剿海賊，不但潰不成軍，又被刺死，群臣為之震驚。且陳錦死後，大軍群龍無首，已然潰散，更使福建幾無可用之兵。即有大臣提說，浙鎮都督馬進寶，近年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且浙江離福建近，當立刻派馬進寶馳援漳州，前去剿滅海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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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衢馬馬進寶，近來，曾在舟山，大敗魯王手下大將張名振與阮進，繼之又剿滅進犯浙江衢州的閩寇魏福賢。當此之時，金衢馬之名，正是揚威四方，聲勢如日中天。而今既得主子賞識，做人奴才的，豈能不好好盡心，把握機會，以向主子展現忠誠。於是在被點名馳援漳州，金衢馬馬進寶，即刻點了一千鐵騎，三千步卒。自浙江拔營，日夜兼程趕往漳州，以剿滅海賊。另一邊，鄭軍哨兵偵知，浙江都督馬進寶率兵前來馳援後，亦趕緊回報招討大將軍。招討大將軍帳下，中提督甘煇，得知馬進寶率兵前來。即刻請命：『聽說他馬進寶，人稱金衢馬，號稱所向無敵。請大將軍下令！讓我甘煇領兵去會會，這個號稱所向無敵的金衢馬！』儘管甘煇，躍躍欲試。但招討大將軍鄭國姓，此次卻是按耐住了急躁，卻回：『不必急！行軍打仗，也不能全憑勇猛。更重要的是，要了解當前敵我的情勢，再決定進退。今日他總督陳錦剛死，滿人找不到可用的奴才。所以特別點名，重視他馬進寶，要他前來馳援。因此他馬進寶為了取悅滿人主子，必也將拚死做戰，以一擋百。在這種情況下，不必跟他硬碰硬。不如讓路，讓他進入漳州城，咱們再圍城而攻。畢竟他漳州城內，糧食有限，又多了幾千大軍進去吃糧，糧食更快枯竭。到時候，外面調不到兵來，城內糧食又吃盡。那漳州城非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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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鄭國姓「請君入甕」的計策下。馬進寶麾下的鐵騎兵，果然所向無敵，金衢馬一路勢如破竹，敵人盡皆走避。及至漳州九龍江東，灌口一帶，距漳州城已不遠。於是馬進寶這才命將士紮營，養精蓄銳。並派人至漳州城連繫漳州總兵王邦俊，準備來個前後夾擊，將海賊鄭成功，一舉殲滅。誰知，馬進寶的兵馬才紮營，尚來不及埋鍋造飯。忽而聽得四面八方，戰鼓擂鳴，鑼聲大響，喊殺聲不斷。猶似有千軍萬馬的海賊，已前來逼戰。由於馬進寶從浙江，為兼程趕到福建漳州，已然數個晝夜馬不停蹄。而今早已兵疲馬困，怎堪能戰。驚恐之餘，兵馬也都不敢卸甲休息。而且一整夜，四面八方的鑼鼓聲，與海賊的叫喊聲始終不斷，更讓人感到惶恐。直熬了一夜。隔日，從灌口放眼至漳州城的路，滿山遍野盡是海賊所紮的營，營寨相連，幾無空隙。唯獨通往漳州城的路，一路沒有阻礙。正就馬進寶，遲疑如何進退。忽而海賊戰鼓擂鳴聲又起。哨兵前來通報，說是有個叫甘煇的海賊，送來戰帖，前來邀戰。正是一夜不得安寧，兼程趕路又已數個晝夜未睡。兵疲馬困之下，馬進寶那裏敢戰。只好虛以應付，且戰且走，無路可走之下，被迫退入漳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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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都督！不是說好要前後夾擊，殲滅海賊嗎？撤兵入城，怎麼夾擊海賊？』見馬進寶率兵，倉皇撤入漳州城，漳州總兵王邦俊，不禁大感訝異。馬進寶卻自信滿滿的，回說：『放心吧！我因日夜兼程趕路，昨夜又受到海賊侵擾，致兵疲馬困。只要歇息個幾日，養精蓄銳後，我自帶兵出去衝殺，將這些海賊給剿滅！』漳州城外，滿山遍野，木柵相連，早都是海賊紮下的營寨。為察敵情，馬進寶登城樓觀望，王邦俊親自為其指點地形。果見海賊聲勢浩大，不容小覷。歇息了二三日後。馬進寶亦有了打算。『海賊雖多，卻是烏合之眾。哪裡能敵得過我金衢馬的鐵騎兵。當直取其帥營，斬其首腦鄭成功。首腦既死，群龍無首，烏合之眾的海賊，豈能不有如鳥獸般潰散...』果然不愧是所向無敵的常勝將軍，馬進寶最擅長的戰術，就是以其騎鐵騎兵，直取敵人心臟，將敵人一舉斃命。召集鐵騎與兵卒，一番鼓舞士氣後，即開東城門，衝殺而出。直取招討大將軍鄭國姓的帥營。
招討大將軍鄭國姓，早有所備。見漳州城大開城門，以鐵騎與兵卒衝殺而出，鄭國姓即命左先鋒鎮...等四鎮，前去迎敵。正就馬進寶與鐵騎兵列陣，與左先鋒等四鎮交戰，陷入膠著。豈知那招討大將軍帥營，高張的黃蓋傘，其實只是個誘敵的陷阱。當馬進寶的鐵騎兵深陷敵陣，難以脫身之際。而鄭國姓早親自率領中提督甘煇等主力，從四面八方，架雲梯以攻漳州城。「糟！沒想到中了海賊的調虎離山之計！」回頭眼見漳州城，被海賊四面圍攻，馬進寶得知上當，不敢戀戰，趕忙撤兵回援漳州城。然漳州城四面已被包圍，馬進寶的鐵騎兵也進不了城，只能於城外與海賊交戰。且是前有狼，後有虎。剛剛與馬進寶交戰的左先鋒鎮等四鎮，也已趕來，對馬進寶的鐵騎兵，前後夾攻。霎時之間，城外一片黃土滾滾，殺聲連天，馬進寶的鐵騎兵被包圍，危在旦夕。城中的漳州總兵王邦俊，眼見情勢不對，趕緊開城門，殺出一條血路接應。然而當馬進寶，撤入城中，其騎鐵兵已然死傷慘重。就此，原本漳州城期待的外援，竟成一堆殘兵敗將，同樣被圍困於城中。使得漳州城被圍的情勢，又更加的危急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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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城內早已餓殍遍野，饑民骨瘦如柴，慘不忍睹。二月，被海賊圍城以來。三月，福建總督陳錦率兵來援，結果輕敵而潰不成軍，最後還被奴才刺死，割去頭顱。四月，浙江都督馬進寶率鐵騎兵，前來救援。誰知，號稱所向無敵的金衢馬，卻成了腿瘸馬。傷亡慘重之下，撤入漳州城內，也一同被圍困漳州城內。一個月又過一個月，七八十萬兵民，被圍困漳州城內，糧食原本就已吃緊。卻又多了金衢馬的三四千鐵騎兵，困在城內吃糧。於是官糧很快就吃盡。官糧吃盡，官兵就開始搶百姓的糧食。百姓無糧可吃，飢腸轆轆。還能動的饑民，就想法子抓老鼠，捕飛鳥來吃。老弱的饑民，就只能吃樹皮，啃樹根。甚至為了爭食一條挖到的蚯蚓，而大打出手。或為了喝一碗餿水，而不惜傷人性命。弱肉強食不說。且就算家中米缸上有幾粒米，卻也沒人敢生火煮飯。因為只要有人家的煙囪，冒出了炊煙，則飢餓如狼的官兵，立刻便會擁至，直闖民宅。肆行姦淫擄掠，將其家中能吃的，不能吃的，全部搶走。
福建巡撫宜永貴，原本以為有天下無敵的金衢馬馬進寶，前去馳援漳州，必然萬無一失。誰知馬進寶，最後竟也被圍困在漳州城內。驚惶之下，為替漳州城解圍，宜永貴趕緊調集了二百艘的戰船，前去攻打廈門。企圖圍魏救趙。招討大將軍鄭國姓獲報後，派甘煇掛帥，返回廈門迎敵。雙方水師艦隊，相遇在崇武島。清兵水師不堪一擊，望風披靡，被甘煇一擊而潰。就此外援，已然全斷。被圍困漳州城的七八十萬兵民，面對海賊的攻城，更幾陷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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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八月。漳州城已然被圍城七個月之久。『天公伯啊！大明國的兵，要宰阮！大清國的兵，也要宰阮！叫阮百姓樣怎活啊！』戰禍的殘酷，何其殘酷！無助的老百姓，確實也只能向老天求助。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般人，要是十天半個月不吃飯，恐怕就會餓死。遑論漳州城內，七八個月都沒飯吃，叫人如何活下去。也真幸好，有人餓死活不下去。困在城中的百姓，十個人裡面，大概就有三個被餓死。於是這些餓死的人，就被開腸剖肚，有如殺豬般，被殺來吃。且是一點都不能浪費，就像豬頭皮、豬耳朵、豬腸、豬心...也都得歌來吃。但餓死的人都僅剩皮包骨，十個人裡，餓死了三個人，還是不夠吃。於是死人不夠吃，自然就開始吃活人。有一戶人家，公婆夥同兒子，抓了媳婦，準備殺來吃。說是以免讓孫子餓死。那媳婦既驚恐有憤怒，為了求生，奮力掙脫了綑綁，逃回娘家去。更把公婆想殺她吃的事，告訴了父母，希望父母為她主持公道。那媳婦娘家的親生父母，聽聞親家公要殺女兒吃後，甚感憤怒。拍桌怒罵：『甚麼東西！女兒是我們親生的，養的大過天。怎麼能給他們殺了吃。要吃！也要我們自己殺來吃！』果然，未免自己的女兒被別人吃掉，於是那媳婦的親生父母，就把自己的女兒殺來吃。而且只能血淋淋的生吃。因為要是生火煮肉，煙囪冒出了煙，那恐怕立刻官兵又會擁上門來，將女兒的肉都搶走。僅留下骨頭給老父老母啃。
面對戰亂，通常做生意的人，還是比較精明奸巧，知道怎麼求生。二月，海賊剛圍困漳州城。當時有一戶做生意的富豪之家，就趕緊把家裡的生米磨成了粉，再和入糖漿，將其在家中砌成一堵牆。然後在糯米牆外再塗抹上泥漿。如此外觀看起來，就像是只是一堵一般的泥土牆，也沒人知道裡面包著糯米。爾後，糧食吃盡。那做生意的富貴人家，每每三更半夜，當巡更的人經過以後，他們就去從那堵糯米牆上，敲下一塊糯米來，泡水熬成粥吃。然俗話說「雞蛋殼再密，也會有縫。」果然，那生意人每日三更半夜就敲牆。況是夜深人靜時，聲音又傳得遠。最後終究被巡邏打更的人察覺，就往上報。官兵上門來查看，立刻也覺不對勁。因為漳州城被圍幾個月後，舉城百姓幾都已餓到骨瘦如柴，渾身幾都沒半兩肉。但這戶做生意的富貴人家，卻竟還人人面色紅潤。嚴刑拷打之下，終於查出，原來那戶人家家裏有堵糯米牆。於是官兵把那堵糯米牆，半點不留，全都敲走。但有米總還欠點肉。成群如餓狼的官兵，索性就以私藏糧食之罪，把那一家十幾口，男女老幼，全都殺盡。再將其屍首，以板車拖回，再用鹽巴醃了當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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