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誘餌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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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誘餌

Yangxi Lan

Sep 29, 2020

312

4 分鐘

x

「媽媽，人類為什麼討厭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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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由。」她說。還有，我不是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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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懂，為什麼不需要理由？」疲憊到極限的小女孩依舊問著，只為了別讓自己從新墮入剛才那場殺戮的惡夢中：「為什麼？為什麼人類討厭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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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像人類，像到足以取代一切？

也因為強大到不像人類，不像到足以讓一切的取代成真？

或是，人類社會被瓦解時，一共死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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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又死了多少人，才將文明一塊塊地從機器人手中奪回？

以及，奪回的戰爭中有多少機器人被殺？

以及，死了多少的機器人，才將它們的社會逼向崩解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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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懂嗎？講這些妳能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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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望向才剛在廢墟中救起的小女孩。

我才認識妳多久？她心說，妳又才幾歲？妳怎能明白這兩百年來的恩怨？我又怎能將這恩怨一次講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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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也只能講起共同流傳在兩個文明間的童話：「機器人不睡覺，所以人類害怕；人們害怕永遠不用睡覺的機器人，生怕自己在睡夢中被機器人所殺，因此他們恐慌，他們深深地明白，要比對方活得更內更長，唯一的方法，就只是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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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怕妳，媽媽。」聽完故事的女孩卻說：「我不怕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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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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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當我睡著，妳就只是醒著，看顧著我，雖然我睡了，但我都知道。所以，」女孩的大眼裝滿了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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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妳，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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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她終於露出了笑容，摸著小女孩的頭：「對呀，妳怎麼能怕我呢？」畢竟，媽媽，看顧著小孩，這不就是世界製造出「媽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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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身體構造天差地別，母性卻不曾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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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錯，」她負起累壞的小女孩：「妳不怕我，妳不怕我……妳不怕我……妳不怕怕我不怕……妳怕……我不……怕妳不怕……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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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喃喃的回音中，她將沉睡的小女孩揹到了互路的盡頭。

那裡，是座小小的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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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鏽的大門前，守著一名讓勢生鏽的警衛。看見兩人的到來，他遲緩卻堅決地站起，關掉保險，讓手上那枝同樣生鏽的武器閃出致命的光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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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多說什麼，就只是止住腳步，用盡體內僅存的善意——為了背上的小女孩：「我在路上找到她，就交給你們了。」

邊界那頭的警衛冷冷地看著她。

尷尬的微笑等著，等著永遠也等不到的回應。最後，她也只能先開口：「吶，這留給她吧。」她將那塊 RFID tag，套到小女孩的脖子上，輕輕地將感應卡塞進上衣口袋中，扣回紐扣，俯身，輕啄女孩熟睡的臉頰……卻被警衛防備的手臂格開。「好吧……，」她困窘地抬起頭，將落下的髮絲夾回耳後，並把小女孩放到了警衛有力的臂膀中，然後，指了指女孩的口袋：「只是想說，那些配給我用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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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滿是警戒的眼神中隱著幾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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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退開幾步，讓人／機的邊界上方能溶進更多的善意，「我的配給，310瓦時，不多，但拜託您，好嗎？」她用著最懇切的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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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您幫她把電充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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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那機器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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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警衛將機器女孩抱回庇護所，放上充電座，感應磁扣，接通線路，提取瓦時，將少得可憐的一餐，用電磁波灌進小女孩體內的線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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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連同電能的脈衝一同在線路中傳輸的，還有份詳盡的位址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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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寫在 tag 中的病毒驅動充電座的韌體所發出，用光速奔向人類反抗軍的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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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人類為什麼討厭機器人？」另一個從廢墟撿起的小女孩問。

「沒有理由。」她說……她邊說邊抗拒著體內累積了億萬年演化的母愛，免得自己動手分解了那團令人噁心的齒輪。

「我不懂，為什麼不需要理由？」但那塊電路板卻依舊不識相地問。

因為妳是人類放出去的誘餌，好讓我們拔掉一個又一個的機器人根據地！「妳不用懂那麼多。」只是，她只是讓自己的聲音裝滿了母愛的慈愛，免得那圈電線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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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的但是，「但是我懂，」小女孩抬起掛滿微笑的小臉：「因為我是你們的誘餌，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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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她轉身狂奔……然後，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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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吧，妳這個誘餌的誘餌。」身後的建個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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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死前聽到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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