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隧道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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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隧道

Yangxi Lan

May 16, 2020

420

5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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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都市傳說是這樣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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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有個計程車司機，大半夜的，在台大醫院前載了一個年輕女人，說要過辛亥隧道。

出了隧道口是一排公寓，女人要下車，但身上沒錢，便讓司機在樓下等她。

只是，左等右等的就是等不到人，司機只好下車按了按門鈴。

下樓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遞上了兩百塊錢，還細聲地解釋：方才啊，坐車的是我女兒，前兩天住院，難產死了。

每晚都回來看孩子，昨天回來過，前天也回來過，吶，一樣都是兩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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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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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最初是收錄在司馬中原的鄉野奇談裡——中國人怕鬼，西洋人也怕鬼。等等，我知道你想講這個，對吧？

No, no, no, no，我告訴你，這可是三十幾年前的錄音卡帶嘍，那年頭不要說這句Slogan了，就連司馬中原都還不是司馬爺爺呢！

所以，我也算是聽著他的鬼故事長大的，然後每晚都被嚇到躲在棉被裡吃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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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無數個人轉述過無數次這個故事，有的說年輕女人付了錢，有的說司機收到的其實是冥紙，有的甚至還說司機最後在冰櫃裡找到了女人，手裡還握著找她的二十塊錢。

至於我個人嘛，我是覺得要是那女人其實沒死，還打從心底想賴掉車資的話，裝神弄鬼這套還真是個不錯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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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扯遠了，其實我今天要講的，是故事裡的那排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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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嗎？在司馬爺爺最在初版的鬼話裡，計程車是從台大醫院出發，經過辛亥隧道後停在一排公寓前。

現在那邊可熱鬧了，有國小、有捷運，還有一個長滿大樓的山坡地社區。但在三十年前，這些地方可都還沒開發，根本就是一大片的荒山僻壤啊！所以，出隧道唯一有人煙的地方，就只有靠隧道口、辛亥路旁的那一小排四層樓公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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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可以想像，在這個鬼故事流傳開來之後，對那排公寓裡的住戶會有多困擾？尤有甚者，當年鄰居們甚至還彼此尋開心，互問究竟是誰在半夜拿錢下樓給計程車司機——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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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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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因為前年夏天我們搬進那排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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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那天，樓上一個老奶奶，乍看也有八十好幾了，從樓梯下來，按響了門鈴，手上端了盤滷牛腱和豆干。

本來嘛，我是再三地推卻的，但滷味的香氣……不是！老奶孤獨聲音在樓梯間迴盪，然後言談間又聽她說當年逃來台灣的家人都散了，這些年，就一個人住，所以會弄這些滷菜滷味的，唉，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我和太太這才忙不迭地趕緊收下，並請老奶奶進屋坐坐，同她說說話。而辛亥隧道的故事，便是那天聽來的。

此後，每隔幾天，我們就會請老奶奶下來一起吃頓晚餐。而她也沒白吃，總是在下樓時拎著豐盛的麵點、小菜之類的，喔，當然，還有酒——一瓶一瓶從大陸帶來的好酒，所以我們三人，就這樣在寒冬的夜裡吃著，喝著，一起聊個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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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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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太太突然問我，怎麼好幾天都沒見到老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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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前天晚上，我好像有從窗外聽到樓上飄來幽幽的歌聲？」

「歌聲？」太太問。

「嗯，似乎是在唱著催眠曲。」

「想起家人了？」

「也許吧…。」

「但我還是不放心，」太太皺著眉：「我們上去看看？」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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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按了門鈴卻沒人開。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三個小時？我們越等越覺得事態不對，因為都快晚上九點了，平常老太太都是這個時間準備去睡覺的，而她在台灣沒親沒故，除了我們家，又還能去哪一戶串門子？

尤其是我們把整棟樓的每一戶都問過之後。

於是，整排公寓的人都慌了，讓狹小樓梯間裡充斥著緊張的氣氛，並隨著管區、里長、鎖匠與閒雜人等的陸續加入而累積，最後在門撬開的那一刻被戳破，讓沸騰的慌亂瞬間昇華成無言的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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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場的每個人都看見，大門後頭，倒臥在玄關中的，是一具被層白色絲絨狀物質緊緊包裹的人形繭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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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我在樓梯間跟管區解釋著為何會察覺異狀：「平常，每隔幾天，她都會下來跟我們吃晚餐，但這兩天沒見到人，只在前晚聽到樓上傳來歌聲……」

「歌聲？」在屋裡驗屍的法醫突然插嘴，「前晚？」

「是啊，」我隨口答道：「前晚，不會早過大前晚。」

「大前晚？」法醫從大門探出頭，一臉疑惑地看向我：「可是，屍體發霉成這樣，至少已經死超過兩個星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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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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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打破沉默的是老刑警：「你聽到歌聲的房間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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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帶大家穿過老奶奶家熟悉而陌生的格局，來到我每晚聽到歌聲音的房前。

那扇房門的喇叭鎖沒反鎖，事實上，根本就沒那個必要，因為，門外很詭異地裝了一排排的掛鎖。

老刑警討來工具，把一個個鎖頭逐一撬開，推門，然後在昏暗的房間還迎面撞見……撞見一位……一具正在腐爛的中年婦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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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屍首半坐臥在窗邊的一張安樂椅上，才開始腫脹發黑的面孔朝著窗外，而瘦弱的雙手，則溫柔地抱著……，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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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一副不知死去多久而泛黃，卻又因著終年撫摸而發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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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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