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棺材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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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棺材

Yangxi Lan

Jul 19, 2020

371

3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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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的孫子指靈堂深處淒厲地大哭：「有鬼！哇哇啊啊啊啊啊……！媽媽！阿公的棺材上坐著兩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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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伏在靈堂的一角，啜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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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小女孩蹲到他身旁，輕撫著老抽咽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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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路人都罵我，」老人拭著淚：「說我好吵，罵我擋路，還笑我死要面子。」

「是很礙事，」女孩打量著佔掉半邊馬路的靈堂：「誒，所以你生前還滿有頭有臉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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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愣住，然後笑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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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求靈魂被人眷戀。」女孩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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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靈魂，眷戀……。」老人抹了抹臉，席地坐起，靠在自己的棺木上，看透布棚，望向搖遠的夜空。他想起了什麼，在點起一支菸又時候，「總以為有了妻女，大家的人生就會有了纏結；怎知那些絲線竟似都染了靜電，在誰試著靠近時就把對方推開。

「我何嘗不愛他們呢？我看他們的書、我聽他們的歌、我寫他們的故事。

「但夜深人靜的書桌畔，誰曾來翻過我留下的小說？漫漫長路上，誰又將頭靠近我的耳畔，一起分享溢出耳機的音樂？千千萬萬的心聲，就這樣一條條發在臉書上，可誰又在下頭按了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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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女孩輕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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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卻罵妳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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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垂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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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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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該道歉！」她皺著眉：「明知我討厭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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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老人手忙腳亂地熄掉菸，邊偷看隱在女孩眉宇間的笑，以及，埋在心中的悲：「但我不是在……」

「我知道你在為什麼事道歉。」女孩伸出手腕，上頭全是深深的刀疤。

老人閉上眼，但怎麼逃避也躲不開埋在心中多年的痛，「真的很抱歉。」

「都過去了。」女孩揮揮手，起身，在靈堂裡信步繞著，最後，來到老先生的遺照前，彎下腰，細細地打量：「沒想到你越老越好看嘛。」

「倒是妳，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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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笑的好甜：「那是因為我死在最炫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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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哭了：「我好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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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也是：「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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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上，高高地坐著兩道依偎的鬼影，踢著腳，開心地分享那碗尖尖的腳尾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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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農呆呆阻住農……。」

「吃飯不要講話。」男鬼沒好氣地說。

「好啦……。」女鬼拌了個鬼臉，大口嚥下食物，「誒，妳太太在找你，說要燒庫錢了，快去啦。」

但男鬼壓根不想動：「讓她去等吧。」

「也好，」女鬼又扒了一口飯，「就讓她等死吧！」

男鬼一怔，然後，「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岔了氣：「就讓她去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去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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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外的黑暗裡，陰風在吹、狗螺在嘯、鬼兒在笑、小孩在叫：「哇哇哇哇啊啊啊媽媽！有鬼！」最小的孫子淒厲地哭著指靈向堂深處：「阿公的棺材上坐著兩隻鬼！哇哇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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