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海岸線後方的輪船,從模糊的一點黑影,直徑向岸邊逼近,站在崖上能望見白淨的尖端帶出清晰的輪廓,純白與罪惡,就在碧海一線之間。
帶著高帽的男人一腳登上陸地,一陣帶著鹹味的海風刮過,吹起那人肩上隨意披著的黑色大衣,「接洽方?」
「是,我是負責人。」羅森站在岸邊,雙手叉腰,腰上的皮帶緊緊紮在他健碩迷人的腰上,布料貼在他修長的兩條腿上,勾勒出另類的風情,屬於男人的性感。
「貨物狀態如何?」對方左手拄著根拐杖,不疾不徐地吐出問句。
「我可以擔保毫無瑕疵,如果您不放心,稍後可以再進行驗貨。」羅森揚起誠懇的笑容,朝對方伸出手,擺出友好的交易態度,而對方自然也伸出右手回握。
一直佇立在後方,保持一段距離的男人,他的銀髮在燠熱的季風中,呈現凌亂的美感,他走向交易人,在對方面前用雙手遞上文件,儼然卻不失禮貌地開口:「抱歉,這位先生,請您先在這份文件上簽名。」
羅森看著亞岱爾的言行舉動,對那人有教養的表達方式,在內心裡感到十分讚許,這更加深了對方在他心中的印象分數,得體的儀態,往往是他看人的前置要求。
「阿,差點就忘了,放心,我可沒忘記和你們的協議。」穿著一身黑裝的交易人微笑起來,眼角泛起淡淡的魚尾紋,看上去還算年輕,約莫三十出頭,從氣質上便知那人背後肯定有個勢力龐大的家族。
「亞岱爾,麻煩你。」羅森見對方署名完畢,便以眼神示意夥伴,請他協助將槍械運送過來。
亞岱爾接收到訊息,便會意的轉身從岸邊折返,將貨物如數運送過來,數目不少,但和羅森配合的壯漢習以為常,迅速確實,事實上,他並沒有幫上多少忙。
「MAS AAT改良式機槍,還望您滿意這次的交易,合作愉快,希望您會記得後續流程。」羅森朝對方眨眼,卻在句子最後,笑著用嘴型做出幾個無聲的字詞:『小心別被發現。』
那人點點頭表示明白,方才還一派紳士作風,又在踏上輪船的頃刻間,變回麻木而無任何感情的空洞眼神,但若不仔細看,是看不清的,而亞岱爾卻覺得,對方的氣息似乎在那一秒之間,變得有所不同。
輪船隱隱約約在兩人的視野中,模糊漸變,海面歸於平靜,岸邊的浪潮仍然不斷拍打著,又迅速退向後方,然後再次撞了上來,白色的浪花灑落沁涼的潮水。
羅森目送客戶的輪船駛向遠方,才轉身要求亞岱爾和他一起回去軍械室,他還有批交易的貨物要清點。見到羅森回頭,亞岱爾一臉彆扭的看著他,撓撓頭頂,醞釀了一番後才衝著他問:「現在這衣服可以脫了嗎?」
和亞岱爾面對面的羅森,看著那人穿著不符合他原來氣質的正裝,以及他迎向自己目光時,窘迫的那張臉,便忍俊不禁,縱情大笑起來。
末了又對著亞岱爾燦笑,他笑著說,亞岱爾,你可真有趣。
天邊的彩霞逐漸逼近,佔據天邊一色,橘紅的焰火燒到盡頭,如灰燼般沒入另一半的藍黑之中,然而,那道日暮下,柔和而令人挪不開的光線,就這樣撒在羅森滿臉溫柔的臉上。
就在此刻,亞岱爾突然覺得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羅森見對方沒有多大反應,便又往前邁了兩步,上前伸出寬大的手,將對方立起來微皺的領子撫平,然後用手在他胸前輕拍,輕輕說著:「好吧,你如果真那麼不喜歡,就不勉強你了,穿回你的背心和大衣。」
他看著亞岱爾銀色的眼眸,認真的說道:「你還是原來那樣好,我看著也順眼。」羅森的手輕輕順過他的鬢髮。
他又摸了把對方耳垂上的飾品,帶著笑意問對方:「還沒摘掉?」
亞岱爾回過了神,尷尬的說著:「奢侈品,不戴白不戴。」
「哈,是呢,你要的話我還有很多,我這邊有純金的,最近剛請人設計的,試試?」羅森才剛說完,便擅自將對方的頭髮全數撥往一側,摘了對方右耳的耳針,然後穿上新的,他的動作很謹慎,緩慢中帶著細膩,連穿過那個小孔的時候,眼神都很專注。
亞岱爾在對方動作時,一直看著對方的五官,老天,太近了,他快窒息了。
「很好看,你皮膚白,什麼飾品都很襯你。」羅森咧開招牌笑容,用欣賞藝術品的眼光,凝視著對方。
「你隨身帶著這東西幹嘛?」
「阿,強尼之前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羅森思索了一下,然後說:「我當時好像跟他說,這是要俘虜美人用的。」
然後男人問對方:「怎麼?你覺得有用嗎?」
「還行吧……」亞岱爾伸手摸了摸右邊那東西的觸感和質地,這形狀貌似是天鵝?但是他卻在不經意問出口了。
「是的,不喜歡也不接受退貨。」羅森一如往常,是不容反駁的口氣。
「這算什麼?禮物?」亞岱爾並不感到討厭,他湊近對方的臉,那人的肌膚是迷人的古銅色,身高稍微比他要高一些,使得他只能稍微仰起頭看他,卻感受到那人呼出的溫熱氣息。
「禮物,慶祝我們第一天搭夥的紀念品……」羅森任由對方靠近。
「謝謝,很少有人會送我這種東西。」亞岱爾真誠地望著對方的眸子,他們離得太近,眼中大概只看得見對方的瞳孔。
羅森用食指和中指,覆上對方的眼瞼,他的目光一直抓著那銀色眸子不放,手卻一路順過對方的頭髮,接著來到胸口,最後在腰間打住,但只是溫柔的靠著,他輕輕吻了下對方,僅是一個淺吻,此時氣氛正好。
亞岱爾在對方的唇離開自己時,用手撫平羅森毛躁翹起的髮根,然後也輕輕笑了一下。
羅森輕摟著亞岱爾,對他說:「亞岱爾,離開這座島前,你去裡面挑一把用得順手的槍,以後跟著我的隊伍幹吧。」
「軍械室裡的應該都是交易標的,這樣不太好吧。」亞岱爾搖了下頭,他不認同。
「無所謂,交易標的我說了算。」羅森輕輕拍了下他的腰側。
「那麼,羅森,你最喜歡的槍是哪個型號的。」
「史密斯‧威森 M29。」
「那你收藏的呢?」
「同一把。」
「是嗎,那我要你自己收著的那把。」亞岱爾正經的說道。
「我是叫你從軍械室裡面挑,不是從我這裡。」
「反正我又不懂,但你會收著的肯定是把好槍。」
「不行,那把槍對我有特殊涵意,不轉送人。」羅森雖然感到有些驚訝,但卻拒絕得很快。
「為什麼?所以我對你來說不特殊?」亞岱爾推開對方一直靠在他腰上的那隻手。
「不能這樣比,亞岱爾。」羅森無奈的說道。
「這樣吧,我回去練習槍法,然後我們比一場,如果我贏了,你那把就歸我,如何?」在越發火紅的黃昏之下,亞岱爾的表情,是一種勢在必得的自信和執著,那樣的光彩讓羅森離不開視線。
「那如果你輸了呢?」男人手扶在皮帶上,帶著玩味的口吻問那人。
「那,我就把我的心給你。」亞岱爾蹲下身,面朝海平面,望向遠方,看日落是用怎樣緩慢的速度隱沒在海平面之下,就像現在這樣,時間過得極慢,慢得他無法適應。
「那我再加一個項目。」羅森突然開口。
「嗯?」亞岱爾轉頭。
「如果你贏了,我槍給你,後背也給你,下次可以將M1911直接抵在我後背上,不用私底下來,呵,我猜你想拿我當靶子練?」羅森仍然帶著亞岱爾不明白的溫柔笑容。
分明,前陣子還不是這樣的情況,亞岱爾問自己,此刻心裡還有那個人嗎,他苦笑,因為,他此時眼裡滿是對方閃爍的眸子,細細碎碎的在夕陽之下,是讓他心動的色澤,如同這片彩霞一般,捲走他最後的清明。
他想,憑什麼這個人看著我時,不是帶著防備而是微笑,又憑什麼在我用槍指著他後背時,他分明知道,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