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長問這個,是想去那邊會見親王的時候,順便觀光參訪嗎?
布里昂認真地想了想。
「勒沙堤本身就是歷史悠久的古城,內城裡的老宅邸,尤其是城主家的舊宅,都是從兩三百年前延續下來的建築。」
「是嗎……那座城市的外圍如何?也有這類歷史久遠的舊宅嗎?」
訓練役靈師苗子的地點,不會在人口密集的城市裡,蘇坦尼洛不怎麼在意城內的老建築。
「外圍嗎?這個嘛……我當時沒什麼機會能去城外走走,商會的事務太忙了,實在不太清楚。」
「這樣啊……」
蘇坦尼洛理解地應聲。他本來就沒抱持太多期望,只是隨口問一問。要找出那座老宅的位置,終究還是得從薩羅的腦海裡挖掘才行吧。
偏偏又沒辦法直接拿窺探術讀透那小鬼的記憶。守信使光碰到他就蒸散了,只能依靠白彌加祿的力量慢慢引誘他從思緒裡洩漏地點,但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這陣子商會忙得不行,根本沒時間陪他慢慢耗……
「啊,但是……那座城市外圍有個地方,倒是在當地聲名遠播。那也算是一處上百年的舊宅,只是已經荒廢成廢墟了。當地人都說那是『老領主的舊家』。」
布里昂不經意地回想起這件事。
「他們都說,天黑過後不能靠近那附近,要白天才能走,否則會被霉運纏身三天。我任職分會長那時候,還為了那處老宅引起的事端,幫忙出面協調過。當時有幾個商團聯合起來,要求重新劃設商道,要徹底避過那座莊園的範圍。我為了確認他們提出的『舊道危險』的依據,特別在晚上去勘察過那裡……」
蘇坦尼洛止住了思緒,專注聽他把話說下去。
「說實話,那裡晚上看起來確實頗陰森的,到處都爬滿藤蔓。不過,沒遇上什麼特別的事,也沒看到當地人繪聲繪影的幽靈蹤影,就只是座普通的廢棄莊園。我和幾個隨從在那裡察看了一遍,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回去了。」
「後來的三天,我個人也沒碰上什麼倒楣事,只是……有個隨從說,他在自家摔破了碗盤,又踩到了兩次牛糞什麼的。那種小事,我覺得不過只是他個人多想了,但提案要改道的那夥人堅持得很,說是『霉運』應驗了。連城主也跟著信誓旦旦地附和他們,要我別不信邪,最後我也只好順應他們的意見辦事了。」
布里昂想起商會過去曾經為了這種荒謬的理由,多花了一筆重新修建商道的費用,不由得苦笑出來。
「你這麼做也好。與其為了這種事讓地方上成天吵吵嚷嚷,不如花點小錢息事寧人。不過……沒想到勒沙堤城外還有這麼特別的老莊園,讓城主也為此生畏啊。」
蘇坦尼洛對這處莊園產生了興趣。平民百姓傳說鬧鬼的老宅邸,不見得都有什麼特別來歷。但要是連當地貴族都信誓旦旦充滿顧忌,有很大機會是屬於役靈師的過去居所。
他們家過去那座古林莊園也同樣如此,不但受到附近村民避諱,自家長輩也都不敢輕易來訪,私下都把那裡稱為「惡鬼宅邸」。
「所以,你當時去勘察,有進到莊園裡面看看嗎?」
「沒有,畢竟門口的鐵門鎖上了。倒是……隨隊的巫師往鐵門裡頭看了一眼,就好像被什麼給嚇到似的,但問了他又說沒事,是他自己看錯了。」
布里昂說著,想起了那巫師僵硬不自然的神情,現在才覺得確實有不對勁之處。
「仔細想想,他們妖裔的眼睛,能清楚看到幽靈這類的事物對吧?會不會他當時其實看到了什麼,只是沒告訴我真話……」
「也許吧,誰知道呢。」
蘇坦尼洛笑笑應道,把杯裡剩下的熱茶飲盡。他決定今晚要熬夜忙上一陣子,看看這座莊園藏著什麼來歷。
「布里昂,你還記得那座莊園的位置在哪嗎?這麼容易招來『霉運』的地方,我也得先記起來提防一下才行。」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9evv6Yp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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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借宿的旅館,已經是深夜十點。坐在客廳壁爐前的蘇坦尼洛,把審閱完的成疊會議資料收進箱裡,閉起酸澀的眼睛休息。
開會忙了整整一天,已經累得不行,他很想直接回房睡覺。但是不利用現在調查,明天更沒有多餘的時間了。還有更多的交接會議要協商處理,後天與大後天又得趕車移動,去私下拜會幾個高官大臣。事情多得忙不完。
蘇坦尼洛嘆了口氣,打開另一個大皮箱,拿出了白彌加祿的信物。他把鹿顱骨的繫帶綁上後腦勺,呼喚守信使的力量。
他曾經去過幾次勒沙堤城,雖然都是匆匆走訪的出差行程,但他對這座古城仍然留有深刻印象。
尤其是那座城市的拱門上方保留的石雕——仰頭佇立於麥穗之間的兩隻狼。他一眼就明瞭,那是在狼戰之前留下來的幽狼崇拜痕跡,至少有著兩百五十年的歷史。
蘇坦尼洛在心裡憶著這一幕,轉瞬之間,已經與守信使一同親臨於當地。
深夜時分,夾著飛雪的冷風掃著空無一人的緊閉城門。
他感受到四隻蹄足佇立在城門口鬆軟雪地的觸感,透過白彌加祿的雙眼,注視著上方那兩隻總是被當地人誤當作「牧羊犬」的狼雕。霜雪蓋住了一部分,看不清全貌。
好久沒來這裡了。如果不是因為事務繁忙抽不出空,他其實滿喜歡欣賞這類古蹟,探究各地方過去的歷史脈絡。
可惜現在的他,實在沒有餘裕能分心在這種事上。他收回了目光,思索著布里昂提到的莊園位置。
勒沙堤城外,靠近森林西北方的邊界,被牛圈圍繞的莊園廢墟……
沒有實際去過的地方,沒辦法讓守信使直接跨越到那處位置,只能多花點時間尋找看看了。
他開始往外找,商道沿途的景物快速穿梭而過,如同倏忽即逝的幻影。短短幾秒鐘,越過了數十公里遠。
他停止前進,看到月光下積著霜雪的木圍欄,簡陋的畜舍。空氣中充滿騷臭味,隱隱能聽見牛舍裡的低鳴聲。
牛圈找到了……但那座莊園在哪裡?
他環顧一圈,抬起鼻尖,聞到不明顯的燒柴煙味從上風處傳來。他朝著氣味的源頭而去,穿越大片積雪的牛圈。
煙味就從這而來,他靜靜注目著。斑駁鏽蝕,結滿白霜的鏤空鐵門,爬滿乾枯死藤的石磚砌牆。透過鐵門的縫隙,隱約可看到莊園內部,被雜樹包圍的舊宅,還有屋頂煙口排出的淡淡煙影。
白鹿的鼻頭輕輕噴氣,停在上鎖的鐵門前,專注地打量著這幕景色。祂沒辦法跨越這道門,莊園被古老的限界術式徹底包圍,像是層層環繞的荊棘,密實得毫無空隙。
這裡果真是役靈師的舊宅……
從這個距離,沒辦法確認塞德里或是巫師會的幹部是否身在宅邸裡。但無論如何,那陣燃煙證實了這座廢棄的役靈師莊園,已經重新被使用。門口附近的積雪有被清除過,還留下一些尚未被掩蓋的車軌痕跡。
看來,我恰巧找對了地方啊……
白鹿才浮現了這個念頭,忽然覺察到有陣死息靠近。祂警惕地往後跳開。
「這還真是睽違了百年不見啊,白彌加祿。」
老公爵身影浮現於鐵門內側。滿面皺紋的祂,探頭看著門外來客,把雙手背在身後,嘴角掛著冷肅的笑。
「遠道而來有何貴幹?總不會是特地見我這老朽敘舊的吧。」
白鹿警覺地豎直雙耳,慎重保持在一段距離之外。
蘇坦尼洛認得這名先祖,祂曾經現身於塞德里的身邊。他知道這個老役靈師早已看清了自己的身份,上次與祂對上眼,祂的神情沒有流露絲毫意外。
這次也是。雖然祂嘴裡喊著白彌加祿的名字,表面上像是對守信使說話,卻能感受到那陣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視著自己,警告意味濃厚。
既然都和祂對峙上了,事到如今逃跑或是說謊都無濟於事,全都會被這個老役靈師給一眼看穿。
索性就利用這個機會吧。蘇坦尼洛不繞圈子,直問了他最想釐清的困惑。
——能容我冒昧一問嗎?塞德里選擇向妖裔之民尋求合作,是基於閣下的指示嗎?
白鹿以意識無聲傳達質問,話裡帶著一絲嘲諷,不解於祂們這些查諾先祖,讓子嗣與曾經的「敵人」合作的意圖。
亞當斯公爵冷哼了聲。
「敢質問我這種問題,你倒頗有膽識啊,蘇坦尼洛。」
白鹿無所動搖,對老公爵毫不畏怯。
——恕我誤解,我原以為「盟友」之間應該還留有這點坦誠相談的空間才是……還是我太過駑鈍,沒有察覺到兩國狼戰以來的盟約,已經隨著時間生變了?
狼戰之後,斯維弗爾和查諾曾經合作對抗神領共和國的殘餘勢力,為此訂立盟約,維持著姻親關係至今。
兩家的役靈師不會輕易對彼此出手,雙方先祖也不會危害彼此的子嗣,皆是基於尊重這份盟約。蘇坦尼洛很清楚這道底線的存在。
「那份共同『剿滅妖裔』的盟約嗎?哼,我那張契紙老早成了蠹蟲拉出的紙粉了。別說是生變,問遍你斯維弗爾家,我篤定也沒半個人知悉。你也用不著拿那咄咄逼人的態度朝我責問,我這立契的當事者不曾反悔。只不過,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不會拿不合時宜的規範去綁住子嗣。現世的事,留給現世的他們決定,我這老朽不做干涉。」
亞當斯公爵直截了當地回覆。
白鹿神情沉沉,思索著祂的話中之話。也就是說,查諾先祖沒有直接支持與巫師會之間的合作,是塞德里基於個人選擇所做的決定。這些先祖也不打算干涉他個人的意圖。
這代表……此事的「未來」尚未定調。既然如此,還可以思考其他手段去改變塞德里的這個決定。
當然,他不會以役靈術觸犯不該碰的底線,免得招惹這些老役靈師的反擊報復。必須從政治面下手,影響查諾的王宮內部……
聽見他的心思,亞當斯公爵的眼裡流露不悅。
「我勸過塞德里適可而止。你也得聽我同一句話,蘇坦尼洛。適可而止,別做得過頭了。要是鬧得我國紛紛擾擾,不得安寧,你清楚斯維弗爾會有什麼後果。」
白鹿的鼻頭輕輕哼氣,收止了自己稍嫌過激的念頭,淡淡答道。
——謹記指教。那麼,我就不叨擾諸位了。
他留下這句話,旋即憑空消失無蹤。
「這猖狂的小廝……」
亞當斯公爵冷嗤了一聲。
「真是的……那沒用的苗子,如果能有這廝一半的膽識,該有多好。」
他咋了咋舌,也轉身隱去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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