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前奏

有人說命運是神，人們只能揣測祂的旨意

有人說命運是美女，人們只能拜倒她裙下

也有人說命運是惡魔，無力的人類終究只能恐懼，以及詛咒

但要我說，命運是風

他無所不在，卻又無從捉摸

　　　　　　　　——泰爾萊，姓氏不詳

合眾國曆四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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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請。」

在雅各弗的帶領下，佩絲踏入了魯教最大的藏經閣—艾洛岱之殿。清晨時分，自落地窗透入的晨曦，悄然照亮了這座智慧的寶庫。佩絲抬起頭來，忍不住微微張嘴，為她眼中看到的景象深深震懾。

分為三層樓的巨大書庫裡，沿著中央走道向內，兩側是一排又一排高度直達天花板的書櫃，每架書櫃至少都分成七層，當中擺滿了全世界可能僅此一本的珍貴典籍。而在拱狀天花板及牆壁上，則繪滿了精緻的壁畫，默默訴說著艾瑪索人的古老傳說。

想到這裡不知匯聚了多少前人的智慧結晶，佩絲就不禁肅然起敬。然而她同時也感到有些苦惱，因為要在這樣的書海裡找到想找的內容，不知得花上幾年才行，而她最缺的東西，偏偏就是時間。

注意到佩絲面露難色，善解人意的雅各弗隨即道：

「如果妳已經知道自己想找什麼書，我也許可以幫上忙。」

「書名我不確定，但我想找一個神話，內容是關於一位叫杭特．弗洛文的艾瑪索人。」

雅各弗恍然道：

「啊，妳在找神之寶珠的故事，請跟我來。」

雅各弗領著佩絲走上二樓，進入一個小隔間，裡頭擺著一張看起來年代悠久的搖椅和一架小書櫃，從窗戶望出去，則能直接看到碧藍的大海。

佩絲略顯疑惑地打量了下隔間，問道：

「這裡是？」

「據說泰爾萊大人生前很常待在這消磨時間，架上擺的就是她最喜歡的幾本書。」

說著，雅各弗滿懷敬意地從架上抽出其中一本，翻了幾頁後遞給佩絲。佩絲小心接過書本，看著雅各弗指的地方，略略皺眉道：

「這是什麼文字？怎麼跟我知道的艾瑪索文不一樣？」

「哦，這是艾瑪索的古文，的確和我們現在用的艾瑪索文有不小的差異。需要的話我可以直接幫妳翻譯成通用語。」

「麻煩您了。」

雅各弗點頭接過書，輕聲唸道：

「杭特．弗洛文，潘沙．弗洛文與潔芮．敦森之子。在他的誕生之夜，草原上突然颳起了狂風，好幾隻牛羊被捲入半空中，然後活活摔死。這對潘沙的家庭而言無疑是個慘痛的損失，可能也是因為這不幸的巧合，潘沙一直不太喜歡這個小兒子，時常對一同放牧的夥伴說：『那小子肯定被詛咒了。』

雖說他的同伴都認為這麼說自己的兒子未免太過分，但事實證明，身為父親的潘沙，也許早已注意到了某些不尋常的跡象。杭特的確不是一般人，他擁有操控風的可怕力量，能用迅雷般的速度移動，一揮手就能讓人動彈不得，也曾在發脾氣時不小心將哥哥的兩根手指憑空削斷。眾人都說他是風神的兒子，可杭特自己卻不大喜歡這個稱呼，總要大家稱他為……嗯，這個詞該怎麼翻譯呢，凌駕於界限之人？」

佩絲脫口而出道：

「臨界者。」

雅各弗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看了看佩絲，隨即認同似地點了點頭。

「好，就這麼翻吧。自稱為臨界者的杭特常會自言自語，像是在和常人看不見的存在對話。有一天，他忽然告訴母親，自己必須離開。向來相當疼愛小兒子的潔芮大為不解，立刻追問兒子原因。杭特說：『因為我聽到了神諭。』

『什麼神諭？』

『神告訴我，如果我想達成宿願，就必須去尋找祂的寶珠。』

『你的宿願是什麼？』

杭特臉上浮現潔芮從未見過的瘋狂與貪婪，緩緩說道：『成為神。』

而這句話，就是杭特對母親說的最後三個字。隔天潔芮醒來，兒子早已踏上了旅程，可憐的潔芮終其一生，都沒能再見到她的小兒子一面。」

佩絲愈聽愈感離奇。

「所以杭特去哪了？」

「他踏遍高原每一片草地，走遍世界每一處角落。開始旅行的第三年，他在裴利希多山頂結凍的火口湖面下找到了第一顆寶珠；第十一年，他在大陸東南角的海邊岩洞中找到第二顆，並為了紀念而請當地人在緊鄰岩洞的懸崖上建立一座白色神殿；第二十五年，他在大陸東北部的深山裡找到了第三顆。然而，杭特的好運也就此走到了盡頭。」

「發生了什麼事？」

「杭特再怎麼找都找不到剩下兩顆，而他也自認已經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就在杭特幾乎要放棄時，有天在某座酒館裡，他聽到了旁人閒聊的內容，說是有個年輕人聲稱自己在找一顆小珠子，那種珠子比世上所有的礦物都要堅硬、比冰晶還要剔透，也比清水還要純粹，完全符合杭特手中寶珠的特徵。

杭特一聽，立刻開始瘋狂尋找那名年輕人的下落。過了兩天，他在離村子不遠處的森林中找到了對方。一問之下，年輕人身上果然有一顆寶珠，只要取得這一顆，杭特就能無視一切時空的法則，成為無人能及的存在，然後再找到最後一顆，他就能真正地成為神。」

佩絲皺眉道：

「成為神到底是什麼意思？無視一切時空的法則還不算是神嗎？」

雅各弗聳了聳肩。

「我也不知道。總之，杭特本以為以自己的能力，應該能輕鬆把對方手上那顆寶珠搶過來，沒想到少年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卻讓杭特的能力起不了作用。無可奈何之下，杭特只好抽出佩劍與少年對決，問題是杭特長期依賴能力，又一把年紀了，劍術怎麼可能敵得過少年？

最後，杭特敗在少年的黑劍下，出乎意料的是，少年明知杭特擁有三顆寶珠，卻只拿走其中一顆，然後以黑劍在手上劃出一道傷口，把血滴在兩顆寶珠上。杭特震驚地看著兩顆寶珠像是蒸發一般灰飛煙滅，忍不住發出痛苦又絕望的怒吼，同時，少年湛藍的雙眼也變成了黑色。杭特氣急敗壞地想要留住少年，但他馬上意識到另一個更令人驚恐的事實。」

聽到這裡，佩絲感到有些緊張。

「怎麼了？」

「他再也無法使用能力了。無論怎麼做，杭特都沒辦法取回能力，也找不到其他寶珠。最後，意識到一輩子的努力全淪為徒勞，精神崩潰的杭特從一處懸崖上跳了下去，死了。」

頓時間，佩絲感到腦袋一片空白，見雅各弗默默闔上書本，她忍不住問：

「沒了？還有其他相關記載嗎？」

雅各弗緩緩搖頭。

「就我所知沒有。我雖然不敢自稱看過這裡所有的書，但至少也讀完了七成，剩下三成大多是古代我族侵略利爾時順手搶來的典籍，按理說應該不會記載古萊弗爾的神話。」

佩絲沉默了一會道：

「我還是再找找好了。不是我不相信您，只是這件事對我來說真的太重要了。」

「當然沒問題，這兒的書都能隨意翻閱，但是請不要帶出殿外。我剛才說的古利爾典籍，都存放在三樓東側的書架上。」

「好，非常感謝。」

這之後，佩絲又在艾洛岱之殿逗留了半個月，然後就向雅各弗告辭，離開了聖羅撒城。雖然有些好奇佩絲去了哪裡，但雅各弗早已看慣人們的來來去去，因此並沒有多想，只是繼續堅守著自己身為藏經閣管理人的崗位，整理書籍、為訪客找書，過著平凡無奇的每一天。

不知不覺間，五年就這麼過去了。某一天，趁著天氣晴朗，雅各弗來到海邊的涼亭發呆。就在他呆呆望著一來一回的無窮波濤時，耳中忽然傳來某個似曾相識的嗓音。

「好久不見。」

雅各弗回過神來，赫然發現佩絲就站在身旁，他又驚又喜道：

「好久不見！什麼風把妳吹來了？」

佩絲笑了笑沒有回答，這時雅各弗注意到對方的容貌比起五年前明顯憔悴許多，忍不住道：

「看來妳這幾年過得很辛苦。」

佩絲微微苦笑。

「難以否認。」

「妳來找我有什麼事？應該不是單純來敘舊吧？」

「您猜得沒錯，我想請您幫我轉交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佩絲從懷中掏出一張羊皮紙，雅各弗接過後看了看上頭寫的內容，皺眉道：

「這是什麼？」

「一首情歌。」

「情歌？」

「沒錯。」

對於耳中聽到的話語，雅各弗感到有些疑惑。

「好吧，那妳要我轉交給誰？」

「一個少年，和我擁有相同藍眼的少年。十九年後，他就會出現在您眼前。」

雅各弗啞然失笑道：

「十九年？我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時候呢。」

佩絲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就像是曾親眼見過十九年後的雅各弗似的。

「當然可以，否則我也不會拜託您了。」

聽佩絲說得信誓旦旦，雅各弗真不知道對方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也罷，畢竟我還欠妳一次人情。但我能問一件事嗎？」

「請說。」

「為什麼要把這首歌給他？」

佩絲聞言緩緩勾起了嘴角，那笑容雖然苦澀，卻也帶著某種抵達終點似的滿足。

「因為這是我對命運……最後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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