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應在標記之前 - 十二

　　教室裡瀰漫著午後特有的懶散氣息。陽光斜斜地從半開的窗戶灑入，落在桌面上，映出一片帶著暖意的金黃。

　　諾亞靜靜地坐在座位上，手中握著筆，卻始終沒有落下。他的筆記本停在某一頁，字跡中斷，彷彿連思緒也一併卡在了那裡。他偶爾翻動書頁，但更多時候只是怔怔地盯著空白的邊角，假裝自己正在閱讀，以掩飾那份難以啟齒的空洞。

　　「喂，」一隻手毫不客氣地拍上他的肩膀，動作熟稔力道恰到好處。

　　諾亞沒有回頭，光是聲音就能分辨出對方的身份。

　　「終於捱過發情期啦？你都不知道，這幾週沒你，我有多無聊。」凱恩語尾輕輕一翹，帶著他一貫的輕浮語氣，像是打算用兩句調侃就把悶重的氣氛驅散開來。

　　「嗯。」諾亞淡淡地應了一聲，眼神連一分都未曾移動。那聲音淡得幾近無波，像是在對某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作出隨口回應，毫無起伏的情緒，仿佛那段折磨過他的日子只是一場與他無關的潮濕季風。

　　凱恩對他的冷淡並不以為意，自顧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雙臂交疊在桌面上，笑容仍舊隨意：「說起來，李央這幾天也沒來欸。」

　　諾亞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

　　凱恩沒察覺到這細微的反應，語調依舊閒散：「聽說是身體不太舒服，這樣算起來，也差不多一週了吧？」

　　一週。

　　諾亞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鈍鈍地撞了一下。

　　他記得那天——教室裡的空氣彷彿凝固成霜，李央站在他面前，臉色蒼白，嘴唇乾裂發白，眼神閃爍又固執，像是在拼命撐著，只為不讓那份早已崩潰的情緒洩出來。

　　他當時看見了，卻還是選擇了轉身離開。就像是要將那個不願面對的真相一併關在門外。

　　諾亞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氣，將翻湧的記憶強行按回心底，語氣平靜得近乎無情：「他應該沒事吧。」

　　「喔？」凱恩挑眉，興味地歪著頭，「你們倆怎麼回事啊？最近群組也都沒聲音。」

　　諾亞沉默不語。

　　「吵架了吧？」凱恩像是抓住了什麼破綻，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別不承認，這就跟喝醉的人總說自己沒醉一樣。」

　　「我沒有跟他吵架。」筆被放下的聲音在這片沉靜中格外明顯，諾亞語氣冷淡地開口，眉頭微皺。

　　「哎呀，這麼不坦率。」凱恩笑了笑，語氣故作誇張，「我本來還以為你們倆吵起來會有什麼熱血名場面，結果居然是冷戰？也太無趣了吧。」

　　諾亞懶得回應，翻開書本，乾脆擺出一副明示「別再煩我」的姿態。

　　凱恩並不死心，單手支著臉，視線懶洋洋地掃過教室一圈，嘴上依舊喃喃自語：「你們一不講話，公主也冷得像冰山。整個圈子都靜悄悄的，無聊到要長黴了。」

　　諾亞的眼神微微一動，終於抬起頭，「你到底想說什麼？」

　　凱恩聳了聳肩，眼神不經意地落向教室另一頭——正好撞上剛轉頭的林。

　　他不假思索地對林笑了笑，舉手比了個輕鬆的招呼。

　　林照例沒有任何反應。

　　甚至連一秒的眼神停留都沒有，只冷淡地轉回視線，彷彿剛才的對視不過是空氣流動的一場錯覺。

　　凱恩的笑僵在臉上，只停留了那麼一瞬，便又迅速恢復成無所謂的模樣，「總之你們還是趕快和好吧。不然這個圈子散成這樣，真的太無趣了。」

　　諾亞皺起眉。他討厭這樣輕描淡寫的說法，更討厭凱恩用這種玩笑的語氣，將他和李央之間的所有，簡化為孩子氣的鬧脾氣。

　　「我跟他沒事。」他重複了一遍，語氣平靜卻明顯帶著一絲隔閡。

　　「噢——是嗎？」凱恩拉長語尾，眼裡寫滿了「我才不信」，卻也識趣地沒再追問。

　　沉默片刻，他語氣一轉：「對了，最近怎麼不找那個Omega了？」

　　諾亞的背脊在那瞬間悄悄僵住。

　　「你之前不是很執著嗎？」凱恩語氣帶著半真半假的好奇，「怎麼，突然放棄了？還是⋯⋯其實早就知道是誰？」

　　諾亞沒有回答，只是翻過書頁，動作如同機械。他的指尖輕輕按在紙上，眼神卻始終沒對焦。

　　凱恩盯著他看了幾秒，終於察覺這份沉默不同於往常的冷淡，而是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壓抑與茫然，像是一種遲滯的痛苦，藏在波瀾不驚的表面下慢慢擴散。

　　他罕見地收起了嘻笑的語氣，語調也柔和了幾分：「你們快和好啦。不然我那頓期末報告慶功宴要請誰？總不能我自己一個人點滿整桌吧？」

　　說完，他靠回椅背，這次終於安靜下來。

　　諾亞沒有再看他，視線落在書本上，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腦中像有什麼悄悄解凍。

　　畫面一幀幀地倒回過去——

　　李央伸手與他相識的瞬間；國中時一聲不響地等在校門口的背影；還有那場幾乎將他壓垮的風波裡，唯一站在他身邊、毫不遲疑地擋下所有聲音的少年。

　　然後，是那天——那雙泛紅的眼、咬緊的下唇、強作鎮定卻幾近崩潰的聲音……以及，自己無情地轉身離去的背影。

　　他明明知道，李央不是會傷害他的人。

　　從來都不是。

　　他一直都知道，即使李央對他說了謊，那謊言裡也不曾藏著惡意，更不是為了傷害他。但他還是拒絕了那雙向他伸出的手，像是本能般逃避了對方想傾訴的一切。

　　那時他以為，只要關上門、不去聽、不去看，就能讓一切悄然過去。

　　現在才發現——是他親手將本該牢固的信任，變成了一道無聲的裂縫。

　　悔意緩緩在胸口擴散開來，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冷意，像細雨一點一點滲進裂縫，無處可逃。

　　諾亞靜靜地坐著，雙唇抿成一道筆直的弧線，低垂的目光像是在與心底某種久藏的情緒角力。

　　良久，他終於緩緩吸了一口氣，像是將所有遲疑與懊悔一併壓進胸腔。

　　——是時候了。

　　他該停下逃避的腳步，好好面對那份藏在心底太久的情感。

　　不再逃、不再否認。

　　無論結局為何，他都不能再假裝無所謂。

　　***

　　窗簾半掩，夜色透過縫隙投下細碎的光影，斑駁地灑落在書桌與牆邊的畫框上。房間靜得只能聽見秒針的走動聲與喘息聲。

　　李央躺在床上，他渾身發燙，額際的冷汗沿著鬢角滑落。他蜷縮著身體，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被單，胃裡翻湧的不適讓他難以入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是恍惚記得，這幾日的時間像是被某種混濁的水流拖著走——一陣一陣地暈，一波一波地惡心。整個人像被困在一場止不住的夢魘裡，時而冷得發抖，時而又熱得渾身發燙，甚至連一口水都無法順利吞下。他從未如此脆弱過，彷彿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他徹底打倒。

　　但最讓他難以忍受的，不是身體的病痛，而是那股根植於本能的排斥感。

　　以往習以為常的味道，現在卻變得令人作嘔。無論是沐浴乳、餐廳裡路過的Alpha，甚至自己放在書桌上的香氛噴霧，全部都讓他噁心得想逃。

　　只是想像走進校園，四周被一個又一個強烈的信息素包圍，他就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腿軟到無法踏出門去。

　　某種無形的力道正拉扯著他的意志，將他從原本的日常中生生剝離開來。那是Omega在遭遇劇烈變化時，體內最原始的本能警訊。

　　他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懷孕了。

　　幾天前，他在返家的路上突然感到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便倒在街角。再醒來時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護士說他是過度脫水引發的暈厥，醫師則在檢查過後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告訴他：「⋯⋯你懷孕了。」

　　懷孕。

　　李央花了好久才讓自己從那兩個字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醫生解釋得很平靜，說懷孕初期的Omega有時會出現強烈的費洛蒙混亂反應，尤其是那些曾被標記的個體，對Alpha氣味的敏感會遠遠高於一般人。若身邊沒有標記者提供穩定的信息素鎮定，症狀會變得更加明顯。

　　「⋯⋯最好還是有標記伴侶在身邊照顧。」醫生的語氣雖不帶情緒，卻像是在提醒，又像在責備。

　　李央只是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伴侶是誰。

　　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被對方親手拒絕在門外。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想笑。

　　當初的衝動與錯位的感情，如今變成了一道再也跨不過去的裂痕。雙方都沒有惡意，卻也沒有留下餘地。

　　李央曾想過要拿掉肚子裡的孩子。坐在診療室外時，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連同那段未能說出口的感情，一起做個乾淨的了結。

　　然而，當護士遞來術前同意書，他卻遲疑了。

　　等真的躺在手術台上，看著頭頂刺眼的白光與冰冷的銀色器械時，他忽然一陣反胃，然後用盡力氣擺手拒絕了麻醉針。

　　他做不到。

　　不是因為什麼偉大的母性，也不是因為對未來充滿期待。

　　只是——

　　他摸著自己還平坦的腹部，竟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捨不得。

　　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是自己和諾亞之間，僅存的聯繫。

　　這世上也許再也沒有誰能明白他當時的掙扎與遲疑，唯有這尚未出生的生命，曾與他一同承受了那些混亂與孤獨。

　　夜色更深，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牆上的掛鐘聲。他翻了個身，閉上眼，試圖讓自己稍微安穩些。

　　但就在那一刻，夢境悄然降臨——

　　——雨後的天空昏黃而黯淡，像一幅濕透了顏料的畫布。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夾帶著操場遠方傳來的嬉鬧聲。

　　李央站在走廊的轉角處，腳邊是尚未乾透的積水，倒映出一個蜷曲的瘦小身影。

　　那是小學時的諾亞。

　　還沒長大的他臉上帶著幾分稚氣，神情卻意外沉默，髮絲微亂地垂在額前，一雙眼低垂著看不出情緒。

　　「你怎麼了？」李央聽見自己小時候的聲音在問。

　　對方抿了抿唇，彷彿在掙扎許久後才低聲說道：「我不想一個人⋯⋯」

　　他的語氣不像是在撒嬌，而更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真的被世界遺棄。

　　那一刻，李央伸出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指。

　　兩人的影子重疊在水窪中，看起來無比接近，卻在下一秒被風吹亂的水波驟然打散——

　　畫面跳轉，時光滑進國中的放學鐘聲。

　　校門口人潮散去，李央一如既往站在門邊等諾亞。他習慣了兩人一起走回家的節奏，像是彼此間不需言明的默契。

　　但那天，諾亞走出來時牽著一名女孩，對他微微一笑：「抱歉，我今天要跟她一起走。」

　　李央記不得那女孩長什麼樣，甚至不確定她說過話沒有，只記得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乾澀：「沒關係，那我自己走囉。」

　　那天風很大，吹得他眼睛發酸。

　　再一次場景的崩裂，他跌進了高中教室幽暗的光影裡。

　　課桌椅整齊地排開，卻帶著一種壓迫感。牆邊貼滿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匿名留言，紙條像風中墜落的羽毛，一張張都帶著毒。

　　當所有人將質疑與惡意的目光投向諾亞時，只有他站了出來——

　　不假思索地擋在對方面前。

　　「諾亞不是這樣的人。」

　　他記得那一刻，自己甚至沒有想太多，只是直覺地相信。明明連真相都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這個人不會做出那種事。

　　而諾亞只是站著，沒說一句話。

　　眼裡燃著怒意與不甘，如同被困的狼，但他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否認他的保護。那樣的沈默，比任何辯解都更刺痛人心。

　　他們曾經是彼此唯一的盟友。

　　——直到如今。

　　夢境裡的教室忽然又變得模糊，彷彿記憶被某種力量強行切開。

　　諾亞轉過身，臉龐隱沒在昏黃的燈光裡，語氣中透著壓抑的失望。

　　「在你的心裡我的感情就這麼不堪一擊嗎？」

　　像是最後一根刺，被狠狠捅進心口。

　　夢境頓時崩毀。

　　李央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像被什麼碾過一般痛得難以呼吸。他盯著天花板，額頭冒著冷汗，心跳如擂鼓般急促。

　　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哭的。

　　直到指尖觸到眼角的濕潤，才驀然發現，夢中的眼淚竟然延續到了現實。

　　他翻了個身，將自己蜷進被窩深處，額頭抵在手臂上，像是想用力壓住洶湧而來的情緒。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樣的自己，太狼狽了。

　　他必須做出選擇——

　　解除標記。

　　這是唯一能斷開他與諾亞之間牽絆的辦法，也是他能對自己負責的最後一步。

　　李央閉上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手指顫抖著摸向床頭櫃上的手機。通訊錄的光亮在漆黑房間裡刺眼得讓他微微眯眼。

　　他滑動著，視線最終停在一個熟悉的名字上。

　　正當他準備撥出電話時，螢幕卻在那一刻亮了起來——

　　震動一聲，來電顯示：諾亞。

　　他一瞬間怔住了。

　　整個房間安靜得只剩下耳邊的心跳聲與手機震動聲交織在一塊。

　　手指懸在螢幕上方，他不敢立刻接起，只是凝視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彷彿看見了過去幾年交錯的時光。

　　最終，他顫抖著按下接聽鍵。

　　「⋯⋯喂？」聲音比他想像中更平穩，卻又壓抑。

　　那端傳來諾亞低沉的嗓音，語速不快，帶著一種刻意壓住的情緒。

　　「⋯⋯我們見個面吧。」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某種封印被輕輕揭開。

　　李央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用力摀住自己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該保持冷靜，該問清楚理由，可是此刻、他卻只想聽這個聲音再多說幾句。像是從幽暗長廊另一端傳來的燈光，微弱，卻足以讓他站起身。

　　「⋯⋯好。」他回應得很輕，像一聲在風裡飄搖的葉語，卻比任何承諾都還真實。

　　他曾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習慣沒有諾亞的日子。

　　然而僅僅聽見這個聲音的瞬間，他才驚覺——

　　自己，比想像中還要想念這個人。

　　***

　　夜色深沉，公園裡靜得連風聲都能聽見。微弱的路燈投下斑駁的光影，李央坐在長椅上，指尖輕輕摩擦著手中的資料夾，泛白的指尖洩露出他內心的不安。

　　諾亞願意見他，雖然是好消息。可他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

　　他低頭望著文件上的字，心跳因緊張而不穩。胸口傳來一陣隱痛，讓他知道自己的狀況極差。這幾日來身體劇烈變化，讓他幾乎吃不下、睡不著。但至少——他不想讓諾亞看到自己這副狼狽模樣。

　　思緒正混亂時，忽然，一股壓迫感從不遠處襲來——是費洛蒙的味道。

　　李央的身體瞬間繃緊，寒意從脊椎竄了上來。他轉頭，目光撞上一雙泛著紅光的眼睛。

　　「一個人？」

　　低啞的嗓音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男人搖搖晃晃地逼近，目光像餓狼般死死鎖住他。

　　李央幾乎立刻意識到，對方是一個正處於發情期的Alpha。

　　「⋯⋯讓開。」他的聲音低冷腳步微微後退，警覺地掃視四周試圖尋找逃離的路線。

　　男人卻笑了，深深嗅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更加炙熱：「嗯⋯⋯好香⋯⋯你是Omega吧？」

　　李央的指尖微微發顫。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努力抑制自己的氣息，試圖不讓費洛蒙繼續外洩，卻發現身體根本不聽使喚——這幾天的壓抑與疲憊早已讓他無力維持穩定，Alpha的信息素則像毒煙般蠶食著他的自控力。

　　「滾開。」他的聲音更低了，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你在發抖？」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眼底閃著惡意的興奮，「可你們Omega，不是最喜歡——」

　　話未說完，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李央的手腕，用力一扯！

　　「唔！」李央猝不及防地撞進對方懷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Alpha濃烈的信息素幾乎將他整個人吞沒。他的胃猛地翻騰，喉嚨裡湧上一股強烈的噁心感，雙腿發軟，掙扎的力氣全數消散。

　　「哈哈，真乖。」男人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順著脊椎緩緩滑下，粗糙的指腹帶著侵略性的觸感，隔著布料在他後腰游移，動作曖昧而露骨。

　　李央的呼吸倏然一滯。

　　「別碰我！」他幾乎咬牙切齒地低吼，但這話卻像是在挑釁對方的興奮。

　　「別這麼說啊……你聞起來好香，好想讓你變成我的Omega。」男人舔了舔嘴角，低頭湊近他的頸側，竟伸出舌頭，在肌膚上緩緩舔過。

　　冰冷的顫栗像電流竄過脊椎，李央全身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凍結！他下意識用手護住自己的頸部。

　　「⋯⋯！」

　　胃裡的翻湧感幾乎撕裂他，那種又濕又熱的觸感噁心得讓他近乎瘋狂。他的手指顫抖，呼吸紊亂，心跳徹底失控。

　　——好噁心。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的。

　　男人的手一路滑至李央腰側，猛然攫住他的上衣，用力一扯！

　　布料被粗暴撕裂，鈕扣四散飛落，夜風灌入裸露的肌膚，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男人的目光變得更瘋狂，低聲笑了一下，指尖沿著鎖骨往下滑，帶著明確的侵略性力道劃過胸膛，甚至在腰腹間狠狠揉捏一把，像在享受獵物即將落入掌心的過程。

　　「你身上還有別的Alpha味道，不過這樣才刺激——」

　　李央瞪大雙眼，全身血液仿佛凝結，惡寒沿著脊背竄上來。他拼命想掙扎，卻被死死壓制，在對方粗暴的撫弄下，強烈的反胃感如潮水般翻湧上來。

　　腦海一聲轟鳴。

　　不，不要——

　　「放開我！」他猛地抬膝，朝男人腹部頂去，卻被輕易制住。緊接著對方粗暴一扯，李央的腰帶被解開，冰冷的空氣撫過裸露的腿根。

　　一隻滾燙的手伸進他的內褲，狠狠碰觸那片私密的肌膚——

　　「⋯⋯！」

　　李央喉嚨裡發出細微的顫音，極度的噁心感猶如浪潮將他吞沒，那裡彷彿有無數濕黏的蟲在爬行，他的胃翻滾得幾欲脫口，甚至湧起窒息般的錯覺。

　　好可怕，Alpha好可怕。

　　男人喘息加重，興奮地想再進一步，甚至拉下了自己的褲頭，動作急促而粗暴。

　　——不要！

　　李央的眼睛猩紅，幾乎要失控地尖叫。

　　就在那一瞬，一道冷冽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滾開。」

　　轟！

　　一記重拳猛然砸上男人的側顎，骨裂聲清晰響起，男人整個人被擊飛，重重摔在地上，嘴裡噴出血沫！

　　「嗚啊——！」

　　李央全身僵硬，腦中一片空白，只呆呆望著眼前的變故。

　　男人痛苦地抱著臉，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攥住衣領，緊接著便是毫不留情的一拳——

　　砰！

　　「嗚咳！」他的頭重重撞地，後槽牙被生生打飛，血水順著嘴角滑落，意識也變得模糊不清。

　　——諾亞。

　　李央的視線晃動，看見那熟悉的身影。

　　昏黃燈光下，諾亞身形微喘，墨色眼瞳翻湧著駭人的怒意。他拳頭沾著血，肩膀劇烈起伏，克制著爆裂的情緒。

　　「你敢碰他？」諾亞啞聲低吼，每個字都淬著冰刃，殺意凜然。

　　男人本能地顫抖，還來不及開口便迎來另一記重拳——

　　砰！砰！砰！

　　一連三擊，血花飛濺，男人的臉很快變得血肉模糊，哀嚎聲不絕於耳。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碰他？」諾亞幾乎是咬牙切齒，拳頭一次比一次更重，像要將這人碾得粉碎！

　　他記得剛才看到的一切——李央衣衫破碎，雙腿顫抖，蒼白的手死死攥著褲頭，眼中寫滿驚恐與屈辱⋯⋯

　　怒火點燃了他所有理智。

　　他喘息著，手微微顫抖，正準備再補一拳，卻在聽見一聲顫音時，整個人猛地一僵——

　　「諾亞⋯⋯」

　　李央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像風中飄散的落葉。

　　諾亞瞳孔一縮，轉頭看去，正見李央身體一晃，隨即整個人朝後倒去！

　　「李央！」

　　他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吼出聲，猛然衝上前，及時伸手將李央攬入懷中，才阻止他後腦重擊地面！

　　李央的身體輕得驚人，皮膚冰冷，蜷縮在他懷裡顫抖著，蒼白的唇輕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

　　「⋯⋯李央，李央！」諾亞顫抖著手輕拍他的額頭，卻得不到回應。

　　該死！

　　諾亞心臟一緊，理智瞬間崩潰，反射性地將李央整個人橫抱起來，緊緊摟進懷裡，壓抑著顫抖低吼道：「李央！你撐住，聽到沒有？！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他的步伐急促混亂，雙臂收緊，彷彿只要稍有鬆懈，懷裡的人就會從他的世界中滑落。

　　「該死⋯⋯該死⋯⋯」諾亞低聲喘息，額頭冷汗直冒，胸口起伏劇烈。

　　他從沒這麼害怕過。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他不顧一切地朝醫院狂奔，夜風割裂皮膚，他卻一刻不敢停下。

　　——只怕自己，再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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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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