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的騷動逐漸平息,但走廊裡仍殘留著淡淡血腥味。即便如此,騎士們依舊在各個角落警戒巡邏,確保國王的安危不受威脅。
負傷的凱文被騎士團長引領至一間宏偉而設計精緻的廳室,裡頭擺滿座椅與銀製杯具,看來曾是舉辦宴會的所在。凱文選了個角落坐下,一邊簡單包紮傷口,一邊回顧那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他閉上雙眼,腦中閃現出那個敵人的身影。快如閃電,攻勢猛烈,令人難以招架。那力量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懼與疑問。
「雷電嗎?可他是怎麼辦到的?怎麼操控得如此隨心所欲……」一股鈍痛從胸膛傳來,使他不由自主地低聲呻吟。
「雷電這種現象……在阿爸的口中,似乎是另一種模樣。」凱文心中泛起回憶,那些童年時聽阿爸描述暴雨雷鳴的故事,如今顯得遙遠又奇幻。
「這世界藏著太多無法言喻的怪異與故事……」凱文不禁輕聲自語。他想起阿爸那總是藏著什麼的神情。即使他總不肯細說自己的過去,卻將自己珍視的長劍交給了我。那是他人生的起點,也是他與阿爸之間最深的連結。
他握緊那把仍陪伴身側的長劍,儘管外表平凡,卻蘊藏著他最珍貴的回憶與信念。這並非什麼名劍,但對他而言,勝過一切兵器。那是阿爸留下的、唯一無聲卻深刻的愛與指引。但幸福時光終究短暫,阿爸只留下一封信,便悄然離去,留下他在混沌與孤獨中成長。
「好了……」凱文嘆了口氣,勒緊綁帶,收拾物品,正準備離開廳室時,門口傳來幾聲沉重的敲門聲。他停住腳步,門隨即被推開,出現在門邊的,是騎士團團長。
「嗯?你準備離開了?」團長語氣中帶著些許驚訝。
「是的,我想我不該再多佔用這裡的資源。不過,真的很感謝你們的協助,也感謝這些珍貴的物品。」凱文說罷,便轉身欲走,卻被團長伸手擋下。
「先別急,我有些話想說。至少,讓我了解一下你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我已經做了應有的處理,大致無礙了。外頭還有許多士兵需要救助,我不該繼續佔用資源。」
團長沉默片刻,眼神落在凱文的傷口上,緩緩說道:「國王非常擔心你,特別吩咐我來看看你的情況。」
「請代我向國王表達感謝,但我此刻確實需要離去。」
「離開?你打算去哪?」團長語帶關切地問道。
「還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現在,只想找到我阿爸。」凱文說著,轉身邁開步伐,走向門口。
「如果你沒有目的地,也許……有個地方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如何?」團長忽然出聲,語氣誠懇。
凱文略顯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我確實需要些指引。」
「不必麻煩,對我來說這是責任所在。」團長微笑回答。
「責任?關於我?這是國王的命令嗎?」凱文眉頭微皺。
「不只是國王。整個騎士團……我們都有這份責任。」團長的語氣堅定而溫和。
聽到這話,凱文的心頭彷彿卸下了一些重擔。雖然仍有許多未解的謎題,但眼前這段旅途,似乎不再是孤身一人。
在這座神秘的城市裡,凱文與團長一同穿梭於熙攘人群之中。他們放慢腳步,仔細欣賞這座融合多種建築風格的奇異之地。從古樸莊嚴的石造大殿,到高聳入雲的瓊石塔樓,每一道牆面與拱門都訴說著截然不同的歷史與傳承。
街頭如同流動的河流,擁擠的人潮推擠著彼此。衣著與面容迥異的旅人們在此聚集,彷彿來自不同世界。有的身穿斑駁鐵鎧,手持戰斧與長槍;有的頭戴異國高帽,抱著沉甸甸的古書;更有許多販賣熟食的小販,挑著載滿奇異香料與不明獸肉的貨架,大聲吆喝著。
喧囂如浪,嘈雜如雷。終於,團長停下腳步,目光凝視前方一棟古老卻氣派的建築。那是一座由黑石築成、頂端鑲有金屬風標的厚重建築,隱約透出某種威嚴。他們的腳步似乎正好走到了旅程的關鍵節點。
在途中一間街頭商鋪中,一位煉金師為他們打造了一套特製的指針鍼子,作為紀念。這些銀製指針並非僅是裝飾,它們經過秘法加工,能記錄旅途的軌跡,同時也協助他們在這陌生城市中辨別方向。
團長一邊走著,一邊運用一種古老的牽引術法,領著凱文穿梭巷弄。他們不只是穿越街道,也像是跨越了無數文化與時代的鴻溝。這座城市不僅擁有建築之美,更蘊藏了如迷宮般的歷史與故事。
時光回首,這趟短暫卻難忘的旅程終將成為他們記憶中閃耀的一段,而那些指針鍼子,也彷彿把回憶鐫刻成一段不朽的軌跡。
「就是這裡了,拓險者公會。」團長指著前方建築說道。
凱文微皺眉頭。「拓險者公會……這就是你想帶我來的地方?」
「正是。」團長點了點頭,語氣堅定。「這裡聚集了各方來客,無論是探險者、獵人還是走私者,皆可在此接取各種任務。委託來源有來自公會,也有來自私人,有的要求艱險,有的重賞酬金——但都可能藏著情報線索。」
「你是說……這裡可能會有我阿爸的消息?」凱文語氣中多了幾分期待。
「我不能保證,但若他曾經在這城市活動過,這裡可能留下過他的痕跡。」
凱文望向那沉靜的公會入口,彷彿其中隱藏著命運的回聲。「……希望如此。」他低語了一句,便踏步向前。
團長忽然出聲。「慢著,凱文。」
凱文回頭看他。「怎麼了?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進去嗎?」
「抱歉,這是我們該分別的時刻。」團長說著,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包裹遞給他。「這袋東西你拿著。」
凱文接過,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團長微微一笑。「幾枚銀幣,些許小意思。我想你父親曾經教過你如何使用它們?」
凱文想了一下。「他有提過……但我從未真正見過,這是我第一次收到。」
「也難怪。」團長半開玩笑地說。「你那邊陲小村可能連貨幣流通都沒落實吧?」
凱文望著他,露出一絲不解。「我還是謝謝你,不過……銀幣到底能做什麼用?」
團長咳了一聲,正色道:「這城市裡的許多消息與資源,都需要透過銀幣來換取。」
凱文皺眉:「連消息也能買賣?」
「當然。」團長點頭。「這裡不只是交易物品,也交易情報、聯繫、甚至命運。銀幣,便是開啟這一切的鑰匙。」
凱文若有所思。「所以只要我有足夠的銀幣,就能換得我想知道的任何事?」
「理論上如此。」團長答道。
「那銀幣要怎麼取得?」凱文追問。
團長早已料到他會問這問題,望了眼天色才道:「得靠你親自去掙。公會內有各類任務,完成一項就能獲得相對的報酬。不過,也有其他管道……只是風險各異。」
凱文微微一笑,目光已轉向那棟公會建築。「我懂了,那我現在就去試試吧。」
他剛轉身,團長又開口:「凱文,記住一件事——不管你有沒有找到消息,都必須確保自身安全。千萬不要貿然涉險。」
凱文停下腳步,轉頭笑道:「哈哈,我會小心的。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團長舉起手,像是揮別,又像是在刻意留下記憶的姿勢。「德雷克。」他說,聲音低沉而溫柔。「保重了,孩子。」
而此時,凱文已朝著拓險者公會的大門邁去。他的腳步堅定,眼神中透著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絲尚未熄滅的希望——那也許正是他與阿爸命運交會的起點。
拓險者公會近在眼前,凱文站在門口,心跳微亂。他深吸一口氣,悄然吞下口水,雙手微握,佯作鎮定,終於跨步踏入那扇沉重的大門,進入了這個陌生而充滿未知的世界。
內部空間寬敞,擁擠喧嘩彷彿化作一股無形洪流撲面而來。來往的人群形形色色,從高矮胖瘦到膚色種族無所不包。有些人身披獸皮與鎧甲,傷痕裸露,顯然是歷經無數征戰的老兵;也有人臉上無悲無喜,眼神銳利如刃,似是王國派遣的騎士,正巡視著這片混亂的秩序邊緣。
在這人聲鼎沸中,某種無法言喻的壓力悄然浮現。每個人都像是懷揣秘密的過客,目光閃爍,交錯間流轉著某種無聲的訊號。他們的語調、動作、甚至呼吸,都像在述說未竟的故事——這其中,也包括了凱文自己。
四周的長桌上陳列著各式物品,有熱騰騰的熟食,也有磨得鋒利的刀劍與奇異器具;商販們叫賣聲不絕,有的神情神秘,像是販售禁忌知識的流浪學者。牆上懸掛著巨大壁畫與石刻人像,畫面中描繪著英雄、巨獸與神秘的世界,符號繁複,似乎記載著某些已被遺忘的歷史。凱文的目光在這些畫像上停留許久,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渴望——或許這裡,就藏著阿爸的線索。
他正沉浸在思索中,忽然感到身旁一陣輕盈的氣息,一名年輕女子悄然靠近。她身穿白色背心與黑紅交錯的裙子,衣著簡潔卻不失機敏。她有雙明亮的綠瞳,藏著些許疲憊,卻也不失親切。
「你看起來有點迷路了。」她的聲音如清泉一般,讓凱文下意識轉過頭。當兩人目光交會的瞬間,他心頭一震,一種說不上來的電流竄過四肢。
「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妨礙到妳了?」凱文有些慌亂地問。
女子只是輕輕搖頭,柔聲道:「不,我是接待員。你看起來像是第一次來這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凱文遲疑片刻,神色寫滿了不安與好奇。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女子微笑著補充:「沒關係,你不必急著回答。接待員的工作,就是在這裡協助像你這樣的新人。」
「接待員?這是什麼意思?」凱文疑惑地問。
女子笑了笑,那聲音如銀鈴般悅耳。「你真是太可愛了。是第一次來公會吧?而且還是自己一個人?」
凱文點點頭。「是啊,不過這裡人那麼多,你怎麼一眼看出來的?」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飄忽了一下,像是在思索如何作答,最後輕聲說:「直覺吧。」
「直覺?」凱文挑眉問。
「是啊。」她指向不遠處的一處櫃台,「你看,那裡是報到和登記的地方,所有熟門熟路的人都會直接過去——除了那些磨嘴皮的小販,還有那些老是自以為是的鐵色王國騎士。」
凱文順著她的指引望去,櫃台後的幾名接待員正忙著與冒險者交談,登記、詢問、派發任務,神情忙碌而有條理。
「你看起來就像第一次來上課的學生,臉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我在哪裡?』」她語氣帶著打趣,目光掃過凱文背上的劍,「不過那把劍倒是挺有意思的……可惜沒跟著一副鎧甲,不然倒真像個準冒險者了。」
凱文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學生?我?」
她抓住他的手,輕輕一拉,笑道:「好了,跟我來吧。老師要親自帶學生去教室報到啦。」
她領著凱文走向櫃台,對裡頭的接待員使了個眼色,隨即轉身對他說:「待在這裡,別亂跑。我先進去處理些事。」
凱文點頭應允,女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好學生。」
她轉身離開,凱文留在櫃台前。他站著不動,觀察著四周的人群,耳邊的雜音逐漸逼近,他開始有些焦躁,雙眼在周遭搜尋可能的答案。
就在他快要被喧囂淹沒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如同從遠方傳來的風,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讓你久等了。」
凱文一怔,這才發現櫃檯裡的那人正是方才與他搭話的女子。
「啊……是妳啊。」他驚訝地喃喃道。
女子則換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姿態,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舉止間帶著一種高規格的服務熱忱,語氣卻仍不失調侃:「您好,我是拓險者公會的接待員。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呢?」
凱文聞言臉頰微微泛紅,本想開口卻結巴了起來:「我……那個……」
見他如此緊張,女子便先行替他解了圍:「別急,放輕鬆,先讓自己靜下來。」
她的語調如清泉般柔和,令凱文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稍稍平復了胸中的悸動。不過他的視線卻仍不自覺地時不時瞟向身後那一群人。
女子敏銳地察覺他的異樣,輕聲問:「你好像很在意那些人?」
凱文立刻轉過頭來,像是被捉到心事的孩子,連忙說:「他們?不……我只是稍微有些好奇而已。」
女子莞爾:「是嗎?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們就別讓他們干擾你了。現在,你是我的客戶,只需要看著我,告訴我你來這裡的目的,好嗎?」
她說著,再次擺出標準的接待姿態,卻又隨即補了一句:「說實話,我不太確定我們能提供什麼樣的服務對你有幫助。所以,請你儘量說明,你是為了什麼而來?」
凱文低頭,像是在酝酿措辭,最後才低聲開口:「其實……我是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找人?」女子略感意外,但仍保持微笑。「能告訴我是誰嗎?」
「我……在找我阿爸。我想知道他是否曾經來過這裡。」
聽到這裡,女子眉頭輕蹙,語氣轉為婉轉:「我們的公會一般不會提供個人的私密情報,這是基本的規範。不過,如果你能提供更多線索,我們或許可以試著幫你查找些什麼。」
凱文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又遲疑地問:「什麼意思?」
女子耐心地解釋:「我們有一套系統,負責處理來自王國與貴族的懸賞公告。這些懸賞分為幾種類型:有的是抓捕逃犯,有的是尋找失蹤者,也有些比較危險的,例如討伐野獸或協助邊境防衛。但也有一些比較簡單的任務,比如幫人找走失的寵物。」
她頓了一下,目光落在凱文的眼神變化上:「你想找的人……會不會是屬於其中一種?」
凱文聞言,神情猛然一變,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不,不對!我阿爸才不是什麼逃犯!」
女子眨了眨眼,有些訝異地重複:「……阿爸?」
她目光微妙地掃過凱文,語氣多了分審慎:「也許……你該告訴我他的名字,這樣我們才能幫你查詢公會的記錄。」
凱文咬了咬唇,急促地點頭:「好,好……他叫……」
話說到一半,他卻突然頓住了。額頭冒出細汗,胸口一陣悶熱。他感到自己的耳朵漸漸發燙,喉嚨緊繃,彷彿被什麼看不見的鎖鏈掐住。他低下頭,緊閉雙眼,緩緩搖了搖頭。
「我……我不知道我阿爸的名字……」
這句話低不可聞,卻像石子落入深潭,在他心中泛起層層漣漪。他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與阿爸相處的片段,卻發現,這麼多年來,阿爸從未真正對他說過自己的名字。
那人的身影總是忙碌又沉默。清晨,他們在院裡練劍,午後,他提斧劈柴;夜裡,一爐火、一壺湯、一雙厚繭的手,那便是他記憶裡全部的阿爸。每當食物短缺時,阿爸會一聲不吭地走進林裡,然後在黃昏前帶著一籃果實、一些野菜,偶爾還會有一頭野鹿或幾尾魚。
凱文記得自己年幼時曾吵著要一同前往,但阿爸總說:「太危險了。你還小,不懂森林裡的事。」他那時總以為阿爸只是怕他受傷,如今想來,或許林中藏著的,不止是野獸那麼簡單……
他垂下眼睫,心頭湧上一種莫名的不安。而此刻的他,終於想起來——有些事情,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而他也從未質疑過。
我記得有幾次,還在清晨朦朧之際,當天邊泛起淡淡曙光,而我還賴在床上,不願起身,那時我似乎聽見門外有個女人的聲音,她輕聲細語地喚著。那聲音輕得像風,又近得讓我心悸。我總覺得,那也許就是阿爸真正的名字,只是距離太遠了,我聽不真切。
我不願起來,反而翻了個身繼續睡。直到那女子推門而入,我感覺她在屋內移動的腳步聲,一步步走近我身邊。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朦朧地瞥見了她的身影。她的臉龐藏在逆光中,我看不清她是在微笑還是哀傷,但我確信一件事——她伸手,輕柔地撫摸了我的臉頰。那一刻,手掌傳來的溫度,如此柔軟、溫暖,直到今日我仍難以忘懷。
「你還好嗎?……你在猶豫什麼?」女子的聲音將凱文從回憶中拉回,像是將他從薄霧中喚醒。
他回過神來,聲音有些乾澀:「啊……抱歉,我好像迷失了片刻。」
女子輕聲安慰道:「沒關係,那麼……你現在能告訴我你爸爸的名字嗎?也許我們能在失蹤者的名單中找到什麼線索。」
凱文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說不清的羞愧與無助:「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女子有些訝異,略微睜大了雙眼:「你是認真的嗎?」
凱文點點頭,神色黯然:「是的,我跟阿爸生活了好幾年,從來沒人告訴我他的名字……甚至連他自己,也沒說過。」
他的語氣逐漸沉了下來,像一口井,越說越深,眼神中浮現一絲無法掩飾的陰影。
女子察覺了他的情緒變化,語調變得溫柔:「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既然你記不起名字,那換個方式……你還記得他的模樣嗎?」
「記得。」凱文立刻回答,語氣堅定了些,「雖然我獨自生活了一年多,但他的樣子,我從未忘記過。」
聽到這句話,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鼓勵的光芒:「那就太好了。這樣的話,也許我們能更快找到線索。你看,那邊有公告欄,張貼著一些懸賞的失蹤者圖像。你可以去那邊看看,說不定有認得的臉孔。」
她伸手指向大門旁的公告牆,那裡懸掛著數張人像畫,似乎各自標註著任務與賞金。
凱文微微皺眉,目光有些狐疑:「懸賞……是什麼?」
女子解釋道:「一般來說,那些都是失蹤者或通緝犯的通報。當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懸賞任務並不會張貼在那裡。」
凱文默默點頭,沒再多問。可他的心情卻異常沉重。他感覺自己彷彿正站在一條模糊不清的道路前,不知是向過去的真相邁進,還是踏入未可知的深淵。
「也許……他是被迫隱姓埋名的,或者……真的出了什麼事。」他心裡低語,「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正當他踏出腳步,準備靠近那面牆時,女子忽然喚住了他:「等一下。」
凱文轉頭,有些不解地問:「怎麼了?」
女子露出一抹關切的神情,語氣柔和卻帶著一絲試探:「除了找爸爸之外……你沒有其他的打算嗎?」
凱文搖搖頭,神情凝重。
女子沉吟片刻,又道:「你不考慮看看加入我們公會嗎?成為一名真正的拓險者?完成任務可以獲得報酬,還能獲得我們發放的徽章。徽章會隨著你完成的任務次數與難度而升級,是所有拓險者的榮耀與身份證明。」
也許是出於職責,或是單純不願見少年徘徊於迷惘中,她一邊說,一邊從桌後抽出幾疊資料,遞給凱文:「這裡有各類任務的簡介,從簡單的找東西、送信、護送,到危險一點的魔獸討伐……你可以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起點。」
凱文接過資料,面露勉強的笑容。他並沒有太大興趣,只是出於禮貌地點點頭。那場講解像是阿爸的訓斥一樣冗長,他只能默默忍受,不忍打斷。
他無意識地打了個哈欠,機械式地翻閱著文件,直到一頁鮮紅的標題映入眼簾——「怪異、發狂的野獸」
那行字比其他任務更大、更深,紅得像血,像警告。他心頭一跳,指尖落在那張紙上,不由自主地開始閱讀細節。
女子話音未落,忽然注意到他手中的那張文件。臉上的微笑瞬間僵住,她伸手迅速將那頁從他手中抽走,嘴裡忙不迭地說:「哎呀,真抱歉,我拿錯了。」
凱文抬起頭來,女子那張總是從容的臉上,此刻多了一絲他從未見過的神情——緊張,甚至是……害怕。
凱文有些訝異,雖未放在心上,但仍出於好奇問道:「怪異的野獸……是真的嗎?」
女子露出一抹歉意的神色,點頭承認:「沒錯,確實有其事。」
凱文追問:「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急忙收回那份文件?是有什麼問題嗎?」
女子的目光略顯閃躲,最後落在凱文背後的長劍上,臉上勉強擠出一抹微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隱瞞。原則上我們無權干涉拓荒者接受任何委託,最多只能提出口頭建議。剛才的行為,是我的失職。」
她又將那份剛收回的檔案重新拿起,語氣低柔道:「我會這麼做,是因為……你。」
凱文皺起眉頭。女子低聲解釋:「當我得知你是新來的,又看你年紀還輕,我下意識地不希望你接下這類危險的任務。我不該自作主張,若是……」
「若是什麼?」
女子神情複雜:「若是你還願意看,我不會再阻止你。」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NghbLpGx
她把那份文件再次遞給凱文,臉上的焦慮雖極力掩飾,卻仍浮現於眉宇之間。
「謝了。」凱文不假思索地接過文件,低頭細讀,然後問:「這上面的危險程度是怎麼劃分的?」
女子雙手合十,語氣溫和地解說:「如你所見,危險度以顏色區分。紅色屬於高危級別,而這份文件上的標示,是紅色初階。」
「那還有其他顏色嗎?」凱文問。
女子點頭。「有的。最簡單的是灰色,這類任務幾乎沒有危險,多數探路者都是從灰色任務開始起步。再來是白色,屬一般等級,對有些經驗的人來說也算輕鬆應對。」
她攤開雙手,語速加快:「接下來是藍色,它是個警示色,變數很多,風險與報酬往往不成比例。再往上,是黃色——這代表明確的危險,需要相當經驗與實力才能承擔。尤其是高階黃任務,一旦失手,往往連命都丟了。然後就是……」
「等一下,」凱文終於舉手打斷她,「我猜,最後是紅色,對吧?」
女子不禁笑了出來,點頭稱許:「聰明。」
正當她欲再補充細節,凱文已搖頭說道:「我想我已經明白了。這份內容也看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再說下去了。」
「喔?」女子驚訝地望著他,「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知道。但我想……我該離開了。」凱文說罷,將文件遞回給她。
「這樣啊……」女子接過文件,聲音中卻帶著難掩的猶豫。「你……你不會真的打算去做這任務吧?真的不會?」
「謝謝你。不過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我阿爸,不必太擔心我吧?」凱文故作輕鬆地叉腰一笑,姿態中透著一種無畏與自在,彷彿天下無事能攪動他心。
女子望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這孩子太過天真,太過自信,反倒讓她感到擔憂。他這年紀,若貿然涉險,恐怕……
「聽我說,我不能阻止你。但如果你只在王國內尋人,那還算安全,起碼王國騎士還能提供些許庇護。但一旦踏出這片土地,就沒人能保證你的性命,你明白嗎?」
凱文眼神一凝。「妳是說……離開王國?」
女子誠懇地點頭:「是的。」
「那王國外面……有什麼?」凱文繼續追問。
女子沉吟片刻,低聲道:「我不知道。也許是兇獸,也許是盜匪,也可能是山巨人,甚至是一頭天龍。」
「妳不知道?那妳怎麼知道有這些東西?」凱文反問。
女子的臉色忽然沉下來,語氣嚴肅,雙手重重地拍在桌上。「這些都是有記載的,有公會的紀錄、有探路者的證詞。」
凱文一時愣住,意識到自己口氣不妥,連忙立正低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質疑妳。」
女子深吸一口氣,將激動的情緒壓下,再度恢復冷靜的模樣,語氣也隨之回復平和。她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年輕人——懷著希望,懷著執念,也懷著某種對現實的無知與衝動。她只希望,這位少年別太早學會代價的沉重。
女子重整思緒,語調放緩,眼神中透著難以抹去的沉重。
「我知道你會質疑,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聽懂。」她低垂著頭,雙手再度合十,語氣近乎懇求。「我看過太多、太多的悲劇。那些因輕忽而送命的人多如鴻毛,尤其是像你這樣年輕、滿懷熱情的孩子。我本應秉持職責,不去干預誰接下什麼任務,但每當悲劇重演,我卻只能繼續扮演一個冷漠的接待者,默默等待下一個生命走進這扇門。」
她抬起頭,目光與凱文相對,那眼神如風中搖曳的燭火般既脆弱又堅定。
「對不起,我不是為了嚇你,只是希望你能理解這個世界的殘酷。我的忠告,或許在你心中不值一提,甚至讓你覺得是多管閒事。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記住。」
凱文閉上雙眼,靜靜地聽著。他心頭浮現過往記憶,那些塵封的畫面再度竄出。王宮的血腥與腐敗,如惡夢般纏繞著他。第一次晉見國王時的遭遇,第一次與除阿爸之外的人戰鬥,那些恐懼、疼痛與鮮血,全都歷歷在目。
他下意識地伸手撫向胸前的傷口,那裡的隱痛彷彿提醒著他:命運不會因年輕而寬恕任何人。他張開眼睛,看向女子。
「謝謝妳的忠告,我會記在心裡。不過,妳剛才提到的危險……倒讓我產生了一個疑問。」
女子注意到他剛才的異樣,但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
「請問吧。」女子說。
「妳覺得,王國為什麼不自己處理這些危險?」
女子輕撫了一下耳邊的髮絲,淡淡一笑。
「好問題。因為王國有更急迫的事要面對。」
凱文皺起眉頭。「我不太明白。」
她的語氣轉為低沉,眼神也更為銳利。
「戰爭、衝突、政治。這些事情正撕裂著王國的內部,也耗盡了他們的力量與注意力。」她頓了頓,補充說道:「而且,有些委託其實來自王宮本身。這意味著,就連騎士團也無法處理所有問題。人力有限,只能依賴我們——拓險者公會的成員。」
「所以……拓險者公會是王國創立的?」
女子輕笑出聲,搖了搖頭。
「不是。我們的起源,來自一群分散各地的旅行者。他們見識過各地的困境,於是創立了這個公會,不為權力,只為協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不論是王國、私人、商隊還是農夫,只要有人求助,拓險者就會響應。」
凱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些資訊讓他理解了許多,但也更加確定一件事:他不能久留。時間是他最大的敵人。如果這裡無法提供關於阿爸的任何線索,那麼,他只剩下一個選擇——出城。
「謝謝妳,我想這就夠了。」他站起身,又補上一句:「完成委託,只要帶回關鍵物品就行,對吧?」
女子點頭。
「是的,若是狩獵任務,通常只需證明擊殺過程,例如帶回爪子、血液或角等。不過……」她話還沒說完,凱文便轉身準備離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帶著一絲安撫意味的笑意。
「別擔心,我不會輕舉妄動……至少目前不會。」語畢,他瀟灑地步出接待處。
走向大門時,牆上的畫像映入他的眼簾。他的腳步微頓,頭痛隨之而來,像是有根針刺進腦中。他扶著額頭,低聲咒罵命運的荒唐。而那些畫像——那些臉孔——喚起他心中最不願面對的疑問。
如果阿爸也在上面呢?
他寧可阿爸是失蹤者,也不願他成為罪犯。這念頭像利箭般刺進心頭。他深吸一口氣,默默祈禱。接著抬頭,堅定地走向那長廊般的畫牆。
那一刻,他終於鼓起勇氣直面恐懼,宛如將壓在心頭的重擔掀開。他吐出一口深長的氣,終於釋懷,邁步走出那扇象徵未知與危險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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