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勇者，現與魔女浪跡天涯！ - 第三十四幕真物

無聲的夜空，漸下起細雪。

雪花靜靜地飄落，冬風也失去了聲息。

擦擦——

盔甲摩擦聲響起，許多前去疏散居民的騎士們列隊返回。

而他們也靜默了下來。

他們靜靜地望著大道中央的那一幕。

那裏有什麽？

掉落的聖劍。

跪倒的勇者。

還有...

持著劍的年輕人。

「為什麽...」

失去了聖劍的勇者，失神地流著淚，緩緩倒在了地上。

「明明...我才是勇者...」

風驟起，穿過街巷，血有些冷。

而那名持著劍的年輕人，也終於支撐不住，單手拄著劍，單膝跪倒在地。

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中，克倫希爾吐出了幾大口鮮血，拄著劍的手不斷顫抖著。

此時，他才松開了左掌，那刺穿了他左手的騎士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勉力睜開眼，環顧向四周。

風雪中的騎士們，正靜靜地望著他。

沒有人說話。

在靜默間，年輕人緊咬著牙關，自血泊中站起。

雖然動作很慢。

但最終，他將腰桿挺得筆直，微微擡起頭，望著那飄落風雪的夜空，釋懷地笑了。

那襤褸的背影，就好似一面崇高的旗幟——

騎士們依舊不發話，七位神眷騎士亦然，所有人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望著那名年輕人。

他們不知該如何表達此時的感情，因為此時此刻，年輕人已經觸碰到了他們心中那最柔軟的地方。

自雲端墜落的少年，向著命運揮劍了。

他不為如何，只為那二十年的辛酸與痛苦，只為日日夜夜所流下的血與淚...

不為如何！

只為向此前的人生，作一個交代。

只為心中那驕傲的自己。

這幾乎是獨屬於騎士們的浪漫童話，誰又不曾是一位驕傲的少年呢？

騎士們不約而同地撫上了心口，他們感受著心胸中那搏動的熱血，向著那位年輕人，深深地行了一禮。

「沒錯...你才不是贗品...」

哲羅姆那老邁的聲音竟隱隱有些顫抖。

他深深地望著那名年輕人，欣慰地笑了。

「你...是真物...是真真正正的自己。」

......

克倫希爾做了一個夢。

在余燼鋪就的灰色荒原中，他獨自行走著。

這裏沒有聲音，沒有生機，萬物都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有一望無際的灰色荒原。

他感到疲憊，昏昏欲睡，幾乎每踏出一步，便要搖晃著倒下。

可不知為何，他仍固執地向前走。

步履漸漸沈重，克倫希爾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他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從何而來，也忘了自己要去往何方。

直到，他似乎抵達了荒原的盡頭。

那裏有一道聖白的光芒，它是如此溫暖，如此耀眼，仿佛要將克倫希爾整個浸入——

那溫暖，就好像母親溫暖的懷抱。

克倫希爾緩緩伸出手，想要觸碰那道光芒。

「好溫暖...」

他喃喃道。

就在年輕人將要跨出最後一步時，他卻感到，自己的胸膛上，落下了點點冰涼。

克倫希爾頓了頓，緩緩收回手。

『怎麽了？孩子？』

冥冥之中，不知有誰在向他發問。

『你不想休息麽？』

克倫希爾疲憊地望了那溫暖的光芒一眼，轉過身，沿著來時的路歸去。

「...不了。」

他的步伐，愈發堅定。

「還有人在...等著我。」

......

夕陽的光輝，透過窗戶灑下，聖城那悠遠的鐘聲仍在傳揚著，遙遠的天際線邊，仿佛有群鳥飛過——

克倫希爾緩緩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躺在舊居的床上。

嘶——

隨著意識的漸漸恢復，那沈重的軀體上，立馬傳來了鉆心的疼痛，讓克倫希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這個聲音，也驚動了正趴在年輕人的胸膛上，悄悄哭泣著的少女。

「你...嗚嗚...」

她擡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了齜牙咧嘴的年輕人。

「你這個討厭鬼！！！」

或許是心中的重擔終於放下，她哭喊著撲上了床，用力捶打著克倫希爾。

雖然年輕人此刻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任由少女發泄著她的小性子。

最終，伊爾彌亞打累了似的，緩緩趴下來，躺在克倫希爾的側面，將臉埋入年輕人的肩頭。

她還在輕聲哭泣著，吸著鼻涕，斷斷續續地說出了一句話。

「...你...你要是...嗚...死了，我..怎麽辦...嗚嗚。」

克倫希爾能感受到，靠在他身上的少女，此刻是多麽地單薄與柔弱。

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不知少女又獨自渡過了多少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呢。

於是他緩緩伸出手，將伊爾彌亞銀白的發梢撩到了耳後，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

「...別摸...要弄亂了...」

伊爾彌亞掐了他一下。

「我昏迷了多久。」

克倫希爾長嘆了口氣，一邊輕輕撫摸著少女的後腦勺，一邊問。

「...」

伊爾彌亞往克倫希爾的懷裏縮了縮。

「...一個星期...你剛才都變涼了。」

「噗。」

克倫希爾悚然一驚，不由得想起剛剛的那個怪夢來。

「原來如此，我差點就要見女神去了。」

「那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伊爾彌亞支起身子，與克倫希爾四目相對。

少女的眼圈紅紅的，睫毛仍有些濕潤，眼角是未滑下的淚珠。

「我差點也要見你們的女神去了！」

「好...好...」

望著伊爾彌亞那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氣的臉，克倫希爾竟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於是他微微伸出手，輕輕地為少女拭去了眼淚。

「唔...」

被撫摸著臉頰的少女，微微偏過頭，低垂著眉目。

或許是被夕陽所映透了吧，少女的臉有些紅撲撲的。

「下一次...」

她低聲說著。

「不可以這樣了...雖然很帥。」

「好...好...」

克倫希爾輕輕將少女摟入懷中。

「為了彌亞小姐的生命...還有我自己的生命...我以後會更自愛一點，不會再做這樣的蠢事了。」

他本有更多更好的處理方式。

但冥冥之中，他的內心，那位曾經的勇者告訴克倫希爾。

要正面戰勝林恩。

戰勝自己的過往。

「嗯...以後我們一起...沒那麽容易死一點...」

伊爾彌亞枕著克倫希爾的胸膛，單手在隆起的肌肉上畫著圈圈。

說罷，她又將臉埋了進去，雙手穿過克倫希爾的腋下，緊緊環抱著他。

而克倫希爾，也緩緩抱緊了懷中的少女。

兩顆跳動的心，正分享著彼此的溫度。

咯吱——

「啊，伊爾彌亞小姐，克倫希爾那小家夥醒來了沒...」

一位佩著劍老頭，大大咧咧地推開了門。

在他的身後，還有許多正探頭探腦的雙眼。

「哎喲，年輕人真有活力。」

不知誰調笑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

少女羞憤的叫喊，和克倫希爾傷口裂開的慘叫，一並回響在了聖城之上的天際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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