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歧路 - 第一章：日常領域 5.和平

　　……應該是如此的，明明應該是如此的！

　　「好了，各位同學安靜一下。」

　　在第一節上課之前，我們班的級任導師天草老師並沒有像往常那般開始點名，而像是有事情要宣布用手拍了拍講桌，在全班安靜下來之後才接著開口：「雖然很突然，不過今天班上來了一位轉學生。」

　　轉學生？

　　原先安靜的教室頓時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對這種像是漫畫情節的發展感到意外而好奇，但不知為何，我的內心卻湧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喂喂，別開玩笑啦！

　　「好了，那就讓我們歡迎新同學吧。」

　　隨著天草老師語音的落下，一名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女孩子走進了教室，那優雅的身姿及美麗的容貌讓班上的低語聲瞬間消失，陷入一陣震撼般的靜默。儘管我也啞口無言，但理由卻和班上那票無知的同學截然不同。

　　「欸、八巽，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這一位轉學生好眼熟啊。」

　　我隔壁桌的同學荻原染華帶著一臉微妙的表情靠了過來，用手肘頂了頂我的同時如此說道。她會這麼說也不是無的放矢，更會不是什麼錯覺，畢竟幾天前我才找她幫過忙，她當然會看過這一位很眼熟的轉學生。

　　「真巧，我也覺得她很眼熟呢。」

　　這時候，站在講台前的轉學生露出無可挑剔的完美微笑，從容而優雅地自我介紹：「各位同學好，我的名字是久世霜紅，希望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剛剛的安靜彷彿是在開玩笑似的，班上的同學開始鼓譟起來，情緒顯得相當的高昂，直到天草老師拍了拍講桌才讓這幫傢伙稍微安分一點。然而此刻的我情緒卻是正好相反，心都涼了一半。

　　「啊哈哈，真是巧啊，連名字都一樣呢！」

　　我自暴自棄地說著，染華看著我的反應，似乎也明白這並非巧合，不過她卻敷衍似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帶著一副憐憫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坐回了座位。雖然看起來是在安慰我，但我總覺得她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真是個沒義氣的傢伙！

　　看著講台前的久世霜紅，我的腦袋不禁隱隱有些作痛，難怪那時候她走得那麼乾脆，原來有詐！

　　我揉了揉太陽穴，思考著真嵐那個丫頭究竟知道多少，回家之後一定要好好地嚴刑拷打一番──關於那個吸血鬼久世霜紅轉學到我的班級來這件事情真嵐那個混帳傢伙究竟知道多少！

　　就在我的視線跟台上的久視霜紅對上的那一瞬間，她那美麗動人的微笑似乎又更深了一點，而這八成不會是我錯覺。

　　媽的，又被擺了一道！

　　我心中暗恨，但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地旁觀這吵雜喧鬧的課堂，思考著要採取怎樣的舉動才最為妥當。

　　久世霜紅，這個吸血鬼到底是存何居心？

　　目光漸冷，我仍舊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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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一到午休時間，就有一大群同學湧至久世霜紅的座位周圍，將她團團圍住、好奇地詢問她各式各樣的問題，令她分身乏術，所以一時間我也不必擔心她來找我的碴。

　　不過，還是得先做點準備。

　　我的目光瞄到一個正往人群裡湊的身影，正是坐在我隔壁的荻原染華。話說回來這個傢伙的心理素質也是夠硬的，明明就拿過狙擊槍瞄準人家的腦袋，現在卻還能裝得好像沒這回事的樣子。

　　果然幹傭兵這行的都不把人命放在眼裡。

　　被人群重重包圍的久世霜紅這時候應該看不見我的舉動，所以我趁機走上前去一把拎著染華的後領，不由分說地把這個明顯還想要看熱鬧的傢伙拖出了教室，來到了走廊之上。

　　「八巽你做什麼啦？我還想要看熱鬧咧！」

　　染華靈巧的一個旋身，輕而易舉地就掙脫了我的手，然後一臉不滿地對我抱怨，似乎是在責怪我打擾她看熱鬧的行為。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跟我肩並肩地在走廊上前行。

　　當然，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也不想做出這種可能會讓久世霜紅察覺出任何端倪的舉動。

　　「熱鬧是不會這麼早結束的，妳以後有的是機會，說不定妳能夠軋一角呢。」

　　我斜睨了染華一眼，並且隨口敷衍，然而腳步並沒有停下，依舊是漫無目的地繼續前進。因為據說邊走邊談這種方式，是最不容易讓他人聽出談話內容的法子。

　　嗯，據我身旁的這個傢伙說的。

　　姑且聽之吧。

　　「那麼，八巽你想說什麼？嗯，應該跟那個轉學生久世霜紅有關吧。看你的態度，她應該就是上次那個人囉！不過話說回來，我上次看見她的時候，她好像沒有右手耶，難道是我看錯了嗎？」

　　應該是察覺到了我打算跟她說些什麼的意向，染華雙手抱在腦後，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語氣先發制人，儘管平時大咧咧的，但是在這種事情上，這傢伙果然還是異常地敏銳，真不愧是專業人士。

　　但就算察覺有異，染華仍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這可不行，還是要把她拖下水才可以，不然我可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我用謹慎的語氣告誡染華：「我要跟妳說的正是那個轉學生。小心一點，那個女的是個吸血鬼。」

　　「啥？你剛剛說啥？」

　　我這簡單明瞭的一席話顯然沒能夠傳達給染華，從她那不解的表情跟彷彿是在瞧什麼無言亂語的笨蛋般的目光，我就知道她恐怕沒有理解我的話。

　　所以為了讓染華搞懂，我只好祭出更詳盡地說明了。哎呀呀，我還是一如既往的體貼阿。

　　「轉學生，久世霜紅，是個吸血鬼，漫畫小說電影中的那種怪物唷。」

　　「……」

　　在聽了我連笨蛋都聽得懂的解說之後，徹底傻眼的染華頓時間啞口無言，看著我的目光也莫名其妙地從疑惑轉為憐憫。嗯，這反應怎麼不太對咧？

　　染華嘆了口氣，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後以難得的溫柔語氣表達她的關懷：「唉，八巽你累了。找個時間好好地休息吧，漫畫小說電影什麼的還是少看點好喔，沒事別胡思亂想了。」

　　「哈哈、如果只是我的妄想那也就算了，不過很可惜我清醒得很。」

　　「……」

　　難堪的沉默降臨在我跟染華之間。似乎是明白我並非在開玩笑，輕鬆的神色逐漸從染華臉上一點一滴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彷若暴風雨前的寧靜，平靜的臉孔下壓抑著一觸即發的狂風暴雨。

　　染華沉默片刻，然後才以平緩的口氣詢問：

　　「……她真的是吸血鬼？不是譬喻修辭的說法，而是靠第一印象直接聯想到的那種吸血鬼？」

　　「……她真的是吸血鬼。不是譬喻修辭的說法，而是靠第一印象直接聯想到的那種吸血鬼。」

　　染華愕然，隨即臉色大變。怒不可遏地揪住我的衣領，以兇猛的勁道將我強行拽至一旁，惡狠狠地將我壓在牆壁上，強大的撞擊力道令我的背部一陣生疼。

　　然而這都比不上染華那彷彿要擇人而噬的凶狠表情來得可怕。

　　「媽的！八巽你這個傢伙居然叫我拿狙擊槍去瞄吸血鬼！你嫌命太長啊？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

　　儘管染華壓低了音量，但她話裡的慍怒大概跟我當初在真嵐抽屜發現一截斷手的那時候有得比。不過既然她還懂得壓低音量，就代表還沒失去理智，那一切都還好談。

　　至少，她還沒從制服底下掏出槍來直接抵在我的腦袋上，那一切就都還有商量的餘地。不過為了日後我的小命著想，我想還是得好好解釋一番。

　　我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她冷靜下來，同時以誠懇的態度開口解釋：

　　「妳在廢話啊！開玩笑，妳當真以為我的人情那麼好賺啊！要不是我自己處理不過來，我幹麻找妳？再說了，我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妳有那個能耐可以在那種情況下幫得上我，我不找妳找誰啊！」

　　雖然染華因為氣憤而漲紅了臉，但聽了我這合理的解釋之後似乎沒有更進一步暴走的跡象。然而正當我要放下心來的時候，染華這次就真的發起飆來破口大罵了。

　　「人情？媽的，你還有臉敢跟我談人情！八巽你這傢伙不知道欠了我多少人情，結果就連我賒的幾頓午餐你都卯起來催討，你還有臉跟我講人情！你到底懂不懂道義這兩個字要怎麼寫的？」

　　喂喂！這我可不能當作沒聽到吶，被妳這麼一說簡直就像是我的不對，但這根本是在顛倒是非黑白啊！

　　所以面對染華的這番怒吼，我也義正嚴詞地吼了回去。

　　「什麼叫做幾頓午餐？一個星期七天，妳就給我賒了四、五頓中餐，週末偶爾還拖我出去蹭飯，妳還有臉跟我說這叫幾頓午餐？再說了，人情歸人情、道義歸道義，錢這碼事誰在跟妳講人情道義了？我呸！」

　　染華狠狠瞪了我一眼，喉頭隱隱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聲，就像是一頭盛怒之下弓起身子的貓。嗯，如果考慮到這傢伙的危險性，應該用豹來形容更加適合！所以她在瞪人的時候格外有魄力，深棕色的眼睛就像是獵食者般的銳利，然而在這時候氣勢絕對不能弱人一籌，所以我毫無懼色地回瞪她。

　　於是，我跟染華緊接著展開了言詞上的交鋒。

　　「八巽你這個吝嗇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頭比較緊，吃你幾頓飯又怎樣了？死要錢的吝嗇鬼！」

　　「什麼吝嗇？妳知不知道我有一大半的開銷都攤在妳的伙食費上，妳還敢跟我說吝嗇！妳這傢伙還有沒有一點良知，懂不懂知恩圖報怎麼寫的啊？」

　　「哼！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那些花費有不少是拿真嵐的錢來抵，又不全都是你的錢！真嵐之前就有跟我說過了，她早就懷疑是你黑走了她的零用錢，不然她的零用錢怎麼會越來越少。」

　　什麼？竟然被發現了！這怎麼可能，我的手腳應該很完美才對，難道是因為最近真的偷拿太多的緣故？可惡，看來要更小心一點了！

　　意料之外的奇襲打了我個措手不及，害我有一瞬間的慌了手腳，但我隨即就穩住心中的動搖，皮笑肉不笑地展開反擊。

　　「哪有這回事！咱們熟歸熟，沒證據亂說話我一樣告妳毀謗喔！」

　　儘管已經被識破，但是這種時候更加不能承認，畢竟猜測就僅僅只是猜測，可如果一但承認就玩完了。只要我死不賴賬，妳又能耐我何？

　　樹若無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深諳箇中真理的我才沒那麼容易認輸咧。

　　小妞，妳還太嫩了點！

　　染華似乎找不出話來反駁，整個人氣得發抖、咬牙切齒地怒視著我。

　　「八巽你這個混帳傢伙，為什麼我當初沒有一槍崩了你？」

　　「哈、要是當初妳幹掉我，沒有我的救濟，妳現在早就餓死了，說起來我還是妳的救命恩人呢！啊啦啊啦、叫個兩聲來聽聽！」

　　「叫你個大頭鬼啦！」

　　由於我跟染華對彼此的底細都知之甚詳，也因此要吵架的話，多的是把柄可以用來互相攻訐、互揭瘡疤，所以結果通常都是沒完沒了的不了了之。

　　「欸、那個……」

　　正當我跟染華爭辯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個聲音很勉強地從旁邊插了進來。我跟染華不約而同地轉頭一看，有個留著俏麗鮑伯頭的女孩子正帶著傷腦筋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地看著我們。

　　這個女孩子我認識，她是小我一屆的二年級生北穹倏姬，算是個我相當熟識的後輩。

　　「嗯、是小姬啊，有事嗎？」

　　「還說什麼有事，前輩、你好歹注意一下週遭吧。」

　　小姬像是很受不了我的反應似的嘆了口氣，然後將頭朝著左右轉了轉。我順著她的動作才察覺到，週遭不知從何時起就聚集了一票看熱鬧的傢伙，正對著我們指指點點。而染華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因為她鬆開了緊緊揪住我衣領的手，還不動聲色地退後幾步。

　　僅管染華似乎仍餘怒未消，但經過小姬這麼一打岔，她也不好再繼續發火下去。果然，氣氛還是很重要滴。

　　不過，這當然不代表染華真的就已經釋懷，從她臨走前撂下那句「這還沒完，我們再找個時間算清楚這筆帳！」的狠話看來，我還是有得忙。

　　話說回來，雖然我跟染華吵了十幾分鐘，然而跟吸血鬼有關的內容貌似只有幾十秒種而已耶。但是我想以染華她的個性，她絕對不會輕視這個問題。搞不好，我還得想辦法不要讓她太過重視。

　　嘖，真是麻煩。

　　「前輩，你跟學姊感情好不是壞事，但也不要太過招搖了喲。」

　　在染華負氣離開後，圍觀的人群眼見沒有熱鬧可看也便逐漸散去。直到染華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小姬才收回視線，轉過頭來有些無奈地開口對我指責。

　　「小姬，妳是從哪裡看得出我跟染華的感情好啊？」

　　「……前輩，感情不好的人是不會像那樣吵架的吧。」

　　「嘛、或許的確是那樣也沒錯。」

　　「對吧！」

　　聽見我的贊同，小姬得意地點了點頭，但隨後又嘟起了嘴，神情似乎有些的不滿：「前輩，我覺得你偶爾也需要跟後輩加深一下感情才對喲！」

　　「我很忙啊。」

　　「怎麼會！前輩不是每天都在思索要如何打發時間的嗎？」

　　小姬大受打擊，錯愕的表情就活像是既有的認知遭到顛覆般的難以置信，並且說出了相當失禮的話。雖然我剛認識小姬的那段時間的確是很閒沒錯，不過其實那時候才算是特例啊！

　　於是我忍不住開口反駁，為我的形象正名：「說什麼呢，我可是日以繼夜地為了世界和平而奮戰吶！就好比說我前幾天才代表人類去跟吸血鬼來一場爾虞我詐的談判，妳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咧。」

　　「……真的！前輩，你的情操真是太偉大了！如果要頒發和平獎的話，絕對非前輩你莫屬了！」

　　小姬沉默了一下，然後毫不保留地大力褒讚著我。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口前那段寓意深遠的停頓讓我相當在意，似乎有種順勢諷刺我的意味？嘛、應該是我的錯覺吧。

　　我想我應該是太累了，我這個可愛的後輩怎麼可能會諷刺我呢。不過雖然小姬說的是事實，但虛懷若谷的我還是要謙虛一下：「好說好說，維護世界的和平人人有責嘛。」

　　對於我的謙遜之辭，小姬似乎有一瞬間對我投以冷蔑的目光，但隨即又轉為欽佩般閃亮亮的眼神。嗯，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算了，這不重要。我看了下手機，發覺再不去吃飯的話下午我恐怕就得餓肚子了。揪了一眼身旁這個丫頭，我隨口問道：「對了，小姬你吃過飯了嗎？」

　　「還沒喲。怎麼，聽前輩的意思，莫非你要請我吃飯？」

　　咦、奇怪了，我剛剛只不過是隨口一問，怎麼轉眼間就變成我要請客了呢？這奇妙的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呢？

　　「嗯啊、看在妳剛剛替我解圍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啦。」

　　聽見我的豪言壯語之後，只見小姬兩眼放光，情緒相當的激動地大聲嚷嚷：「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地藉機痛宰前輩你一頓嗎？」

　　「OK的啦，咱們AA制！」

　　「欸──請客的要素跑到哪裡去了？」

　　「心意，心意到就夠了。」

　　「這根本就是詐欺嘛！」

　　小姬不滿地咕噥著，但還是跟著我的腳步往餐廳的方向移動。不過從她的表情看來，似乎還沒放棄宰我一頓的念頭。嘛、如果真的拗不過她，請她一次也沒什麼。

　　再怎麼說，被小姬這麼一打岔，因為久世霜紅的轉學而帶給我的緊張感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沖散了許多。不過我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多麼安穩了。

　　抬起頭看了一眼格外燦爛的天空，我不禁暗嘆了一口氣。

　　「嗯？」

　　突然之間，我似乎感受到某種異狀，彷彿是某種視線，令我不禁停下腳步、環首四顧。從走廊望出去，附近只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們，跟平常的午休時間沒什麼兩樣，一派和平的景象。

　　「前輩，怎麼了嗎？」

　　見到我的舉動，小姬也停下來跟著四處張望，然後在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後，也將視線移了回來。

　　「總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那只是前輩自我意識過剩的錯覺吧！」

　　以理所當然的態度，小姬毫不留情地指責我了！該怎麼說呢，有時候這孩子的用詞相當尖銳耶，但想必應該只是她的無心之過吧。不過為了小姬好，我還是得稍微糾正她一下才對。

　　「不不！小姬，那是妳還不明白前輩我富有深度的內涵才會這麼說，讓我趁這個機會好好告訴妳吧。」

　　「欸──可以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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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空萬里，今天依舊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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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日常領域 5.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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