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將至 - 第五天(3)

　　「原來特拉瑪也來了，」蒂亞一路上聽著法拉說明這幾天來的經歷。「而且也在別處奮戰。」

　　「我們得去幫助她，她絕對會被大臣的人馬圍剿，說不定舊軍團那群人也會到。」法拉憂心說，她肩背著那把撿回來的光束槍，看上去意外地帥氣。

　　「他們也會？」

　　「沒有一次不到。只要一有機會，他們總會想把阻礙『統一大業』的人拉下台，軍械商對此尤其熱衷。而大臣也很樂意跟這些人合作。」

　　「連這時都能趕去作亂的話，我也佩服他們。」

　　「實在很不想在這時還為政治煩心。」

　　「我無論何時都不想管政治。」

　　最前頭的洛和和祭司帶隊，姐妹則跟在後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我還在後頭保持安靜讓她們能好好聊，沙塔斯則殿後保護隊伍。

　　隊伍的人數明顯減少了，少掉前去偵察的莉絲、護女心切而當跟屁蟲追上去的山地人老爸，還有自己前去追查鬼魂的冒牌龍。或許是隊伍明顯變短了，前有光球後有火把，這個隊伍意外地燈火通明。

　　但除了無聊之外，還有一件事煩著我。我可以很明顯感受到，後面時不時傳來視線，像一根根刺扎到我背上，起初還能無視，但我越不去理他，刺就越來越多，越來越煩躁。我得處理一下了。

　　「我背上有什麼嗎？」我回頭問。狼護衛大概沒想到我會跟他正面對質，面露訝異。

　　「沒有。」他老實回答，老實到我無話可說。

　　「那你瞪著我幹嘛？」

　　「妳很在意？」

　　「怎麼可能不在意啊。」

　　「我沒事找妳。」

　　「然後讓你繼續騷擾我？不要，給我說實話。你是看我哪裡不爽？」

　　他嘆了口氣，遲疑該不該說。最後把視線擺到一旁說：「我還欠妳一次道謝。」

　　我本來想問他幹嘛不直接說，但想想他這悶騷個性，說不出口也是理所當然。「對啦，你大概很猶豫吧，所以就可以性騷擾？」

　　「我很抱歉，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種情況下，我不可能撒手不管吧。」我翻了翻白眼後回頭走路。

　　「即使如此，妳表現出了非凡的勇氣。沒想到妳願意如此冒險，拯救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你一定是在想『怎麼可能，這傢伙不安好心，施恩圖報』之類的。」我快忍不下去了，但看他一臉慚愧，似乎還有話要說，就先給他一點機會。

　　「我之前很看不起妳，認為妳是只會要求不懂付出，個性乖僻，還得讓公主救妳的任性女孩。如果不是神人的話，我早把妳踢出隊伍了。但妳救了蒂亞一命，而且只有妳能救她，是我錯看了妳。」

　　「那就是重點啊，在那當下『只有我能救她』，我沒得選。難道我能說『我怕痛，所以我要眼睜睜看她死』嗎？換做任何人來，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為這種理所當然的事被歌功頌德，會讓我不舒服。」

　　「我也注意到妳不會接受謝意。」

　　「唉……我接受，你也別再瞪著我，可以嗎？」

　　「可以。」

　　「那隨你吧。」

　　「謝謝妳。」

　　被道謝反而生氣，連我也覺得奇怪。我不習慣被人尊敬……但更有可能是因為我不值得。這會讓人對我有錯誤的期待。我這次是運氣好幫了他們，但要是下一次我做不到呢？像之前害了法拉那時一樣呢？我不想負起這重擔。

　　而他也這麼想，所以他為何非得道謝不可？

　　「所以那是真的。」我問。

　　「什麼？」

　　「你跟公主們的互動，親密得不像主從關係。」

　　「這很明顯，不是嗎。」

　　「大家都對公主畢恭畢敬，但你對蒂亞的態度不一樣，就像是朋友。」

　　「基於原則，對王室會以敬稱稱呼，不過蒂亞公主不同，她要求我以本名稱呼她就好。而且我是她的劍術指導，這也比較好稱呼她。」

　　「你把公主們當成家人看待。」

　　「這看在他人眼裡很蠢，類似的冷嘲熱諷我也沒有少聽過。」

　　「我沒有想笑你，但連真正的家人都不一定這麼親。」

　　「我起初也厭惡與大人物來往，以為高官貴族都是那無藥可救的模樣，連議會的老頭們都一樣；不過有一群人不同。先王、兩位王后、國王和公主們，是真正為了這國家著想。他們不畏懼世俗眼光，一點一點地改變世界，也改變了許多人，實現了思想家夢寐以求的理想。然後我就發覺，他們值得我侍奉。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奉獻己力，以生命守護他人的想法。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屈辱苟活，就是為了他們。我想讓國王和公主們在對抗這個世界時不會孤單。」

　　「我沒見過像她們這樣的人。我是指好的方面。」我又感覺到視線過來了，趕緊做補充。「不像我，是個凡人，市井小民。」

　　「正是這個。」

　　「啥？」

　　「公主們很偉大，但有時候，我情願她們能做為平凡人，過著平凡的生活。」沙塔斯淡淡地說，話中滿是莫可奈何。平凡人呢……

　　「至少這國家的人都愛著她們。」

　　沙塔斯聽到我這句話時傻了一下，然後苦笑說：「妳有很大的誤會。妳不了解王族們在政局中的困境。在一個用年紀決定權勢的地方，他們佔不到多大的優勢。」

　　「嗯……蒂亞也跟我提過這個，不過我沒興趣。」

　　與這些公主在一起，也讓我有許多「第一次」的感受。

　　也許在盧布夏菲爾的神人，生來就注定要做大事，跟我這庶民的際遇完全不同，更別說是生在鄰國，被做成桌上佳餚的可憐人了。

　　不過換作是我的話，我能像她們一樣嗎？跟她們一樣聰穎、仁慈、直率，努力的活著嗎？我會想做一個公主嗎？

　　不是公主的我沒有辦法回答這些問題。

　　看著在前方討論行程的蒂亞，發覺我要是沒有在那時「割腕」的話，她很可能就不會站在那裡了。這點很沒有真實感。啊，這下換我在瞪著人了。

　　「總之，」狼護衛繼續說。「妳不想幫忙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強迫妳，重點是妳想不想要。妳並不欠我們，倒是我們欠妳太多了。」

　　「那如果又發生剛剛那樣的事，我又不想伸出援手呢？」

　　「那我會很親切地懇求妳。」

　　「好吧。」我看乖乖聽話比較好，而且我也不是不幫啦。

　　「說了些無聊話啊。」

　　「再無聊都比跟那傢伙相處好。」

　　「哼，這點我有同感。」

　　好個同仇敵愾，有一個最可恨的傢伙在，就能讓大家團結幹譙他，本來討厭的人也變得不太惹人厭了。

　　「你們在聊什麼啊？」蒂亞回頭跑過來露出好奇模樣。

　　「沒、沒什麼。」沙塔斯的說謊技術大概是世界第一爛。

　　「快說嘛，師父！我想知道！」

　　「一些無聊的事情罷了……」

　　我正想看她怎麼撒嬌時，眼中再度出現了異狀。

　　蒂亞的白皙頸部在正面冒出血色的開口，鮮血滲出流下，就跟之前看到的幻覺一樣。又來了？我得問問這個情況。

　　「怎麼……蒂亞？」但這次連沙塔斯都看見了。他碰了一下那傷口，手指上就沾滿了血。

　　蒂亞也跟著一抹，看著手掌上的血，滿臉的疑惑。咦？血？到處都是血？不是幻覺？

　　這時傷口從緩慢出血變成噴血，像水球爆開來，血濺到地上畫出弧線。蒂亞嚥一口氣，就腳軟朝後倒了下去。沙塔斯及時接住她，但他顯然嚇壞了。

　　「喂，喂！搞什麼鬼！？」沙塔斯慌張喊，蒂亞臉色蒼白，沒有回話。喔幹幹幹幹幹，別鬧了啊？

　　「怎麼回事？」法拉帶著洛和祭司過來，她見到這嚇人的一幕時不禁抽了口氣。

　　「一道傷突然從脖子迸出來，血止不住！」沙塔斯試著壓住蒂亞的脖子，但沒有用，血仍然從指縫中不斷溢出，白色開領上衣又染成了腥紅。我嚇得頭暈，眼前的世界在旋轉。

　　「蒂亞姐姐！」法拉上前急忙使用治癒術，無數白色小球飄進蒂亞那噴著血的傷口，但完全沒有癒合的跡象，這沒有用。

　　「詛咒。」祭司仍然不疾不徐，她是不是只有這個情緒了？「施咒，纏身，沒有消除。」

　　什麼詛咒？不，對這個奇幻世界中發生的任何事情提出質疑是沒有意義的。

　　「說明夠了，快想辦法啊！」我問，雖然我大概知道答案了。

　　祭司從懷中拿出祭祀刀，握著刀身要將刀遞給我。

　　驗證我決心的時刻這麼快又到來了。

　　我把祭祀刀接了過來。反正就是在同樣的情境下做同樣的事，管不了復發的原因了，先把問題解決再說。

　　我低下了身，準備再往我的手腕刺一刀。蒂亞仍血流不停，但還清醒著，她和沙塔斯都像受驚的小動物般無辜地看向我，等著我來解救他們。

　　拯救人……我做的事，有這麼偉大嗎？我沉浸在自我滿足的優越感中？

　　唔，專心點，這不是自作多情的好時機。救她救她救她救她……

　　刀尖緩慢地靠近手腕。好，一回生二回熟，我可以做到。再靠近一點，出力……

　　劈啪。低悶破裂聲從手上傳來。在我來得及定睛看清楚之前，手中的骨刀從中間呈放射狀裂開了。尖銳碎片扎到肉，痛得讓我反射鬆手，整把碎掉的骨刀被我灑得滿地，或大或小的碎片四散，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怎麼會？絕不是我手勁太強，是這把刀決定自殺了。

　　「那個……祭司？妳的東西壞掉了。」我轉向祭司，求她給我一點解答。但她仍然面無表情，只看了一眼她那已粉碎的刀，然後又看向我，除了眼神外沒做任何表示。是我沒看出她那雙眼眸中所包含的深意嗎？

　　不對，蒂亞一點都還沒好。別說止血了，連那嚇人的出血量都沒有一點改善。

　　喂，發什麼呆，難道還需要我提醒嗎？蒂亞還沒好啊！事情還沒做完，刀就自殺了！

　　還沒結束！我找到其中最大片的碎片，撿起來往手腕刺去──

　　但這沒有發生。在我拾起碎片的時候，它就化作了沙粒，與我的希望一起隨風而逝。

　　「反噬……這不是詛咒。」洛上前發表他的高見。「我感應到了，她的能量不斷被抽走，導向了未知處。這是人為的惡行，不是惡靈作祟。但……這不合理。」

　　「不用解釋了！快做點事！」沙塔斯怒吼。蒂亞同時舉起手想說話，但她能嘔出的只有血。法拉更是驚嚇到摀住了嘴，她快要窒息了。

　　「我得試試。」洛說，他低下身握住蒂亞的手，大概又在施術，但他顯然沒有自信，他在最初蒂亞被砍時都束手無策。就連其他人都是一臉擔憂。

　　他一定會失敗。我準到不行的壞預感又浮現了，拜託不要這時靈驗！

　　我還能幫上忙嗎？不行嗎？我……我還能做什麼……沒有人指望我了……連我自己也是……

　　為什麼在我想幫助人的時候，就會被如此惡整？這難道是報應嗎？是我平時不做善事的下場嗎？

　　不……事情不該如此發展的啊……不是一切都會平安的嗎……我不要這樣……

　　「看到嗎？」祭司無視了眾人，突然對我說。我一開始沒發覺她是在對我說話。但我沒聽懂。「讓妳，看到的，東西。」

　　更聽不懂了，我得請她說人話──

　　殺了他。

　　什麼？

　　殺了她。殺了妳。殺了我。這是妳想要的。

　　又來了……頭好像被幾根針扎進來……好痛……遠離……我的意識又要……

　　殺了他們。殺了所有人。

　　不……這次不行……

　　殺。

　　不。

　　另一個聲音……誰？

　　還不行。

　　不。

　　那是我。那是妳。

　　交錯著……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看得一清二楚，卻不敢肯定是不是我做的。

　　一把刀再度從我的手中伸了出來。但不是那充滿邪氣的黑刀，而是純白無瑕、透明潔淨的白刀。

　　在它現身的那一瞬間，如爛泥般惡臭的噁心感被洗淨了。或該說是被後來洶湧而至的暖意給取代、佔據了。

　　不知從何而來的暖流從體內擴散開來，延伸到四肢，衝到了臉上和頭頂，感覺每條血管都被加熱了，逐漸感覺不到溫熱以外的感受了，整個人浮了起來。

　　視線轉白模糊，眼中竄過無數流星般拖曳的尾巴，就要淹沒整片視線了。身體離開了地面，也有可能是沒有知覺了。

　　腦袋感到一陣輕，我的煩惱、想法、情緒全都一掃而空，彷彿什麼都不再重要了。好累……無法思索了……我只想睡……好想睡……

　　…………

　　還……還還還不行。

　　我一有了這個念頭，眼前就豁然開朗，溫熱感也轉瞬消退，我又回到了這片黑夜的樹林中。那突然冒出的白刀仍然在手上。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白皙的刀尖直入手腕，完全沒有感覺。手臂中的血管透出白光，延伸到了上臂，鑽進微血管中。就在我以為要侵占整隻手臂時，蛛網般密集的光線又像倒帶一樣縮了回去，從切開的口滴出了樹液般的白色黏液，滴在蒂亞的脖子上。就像理所當然般發生。

　　那一小顆從我手中分泌出的白色水珠快速擴張，覆蓋住蒂亞的傷，即刻止住了血。白光被吸入了那傷口中，那可怕的裂口隨之癒合，連疤痕都沒留下，就跟我第一次治好她時一樣。

　　我手上的傷也沒有留下，白刀也不知何時跟著失蹤。

　　這全都是我做的，但我還是一無所知。身體自己動了起來，而且不須阻止，無從阻止，不認為該阻止。這是……正確的。毫無根據，但就是正確的。

　　而事實支持了我的想法。

　　蒂亞恢復意識後咳了兩聲，恢復了呼吸，除了有些驚恐外她看來完好如初，竟連衣服上的血漬都不見了。

　　「青云？我……妳是……？」她訝異問。我不可能有答案。幾秒鐘前才發生的事，卻恍若隔世般模糊，很難回想起剛剛的感覺。

　　但有一件事是能確定的。不論如何，我的這個神奇能力可以救回蒂亞。

　　「誰能解釋一下？」沙塔斯似乎受夠了，迫切需要答案。「那個鬼魂又出現了？」

　　「不，是我的傷復發了。」蒂亞起身後回應。「我剛剛……感覺到脖子一陣麻，然後就裂出了口。」

　　「該死，」洛不甘心地說。「那劍士對妳的身體動了手腳。妳的脖子上正連著一個看不見的奇怪通道，脈絡被開了一個洞。妳的能量不斷被奪走，所以會從切口迸出傷口，這也是身體越來越虛弱的表現。」

　　「請說人話。」沙塔斯替我們表達意見。

　　「劍士的刀不只傷害了肉體，還會將傷者的能量強制轉移出身體。不曉得原理為何，但這非常致命。因為能量被強硬地抽走，傷口才會一再出現，現在能量還在不斷流失，連我封住她的通道也沒有用。再下去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你說的倒是輕巧。那個通道什麼的，就不能處理掉嗎？」

　　「絕對不行。破壞掉通道就像直接砍斷大血管，會讓能量爆散，立即死亡。」

　　「那幽靈的目的並不是殺人。」法拉說。

　　「至少不是用平常的方式殺人。這是他『拯救』公主的方式。我不想說這是詛咒，但或許也相去不遠。」

　　「沒辦法阻止嗎？」

　　「解除這沒見過的魔法，最快也得要數個鐘頭，運氣不好的話得花上數天。我可以找到我的同夥前來幫忙，但不一定能馬上聯絡上她。最快的方法是找到那劍士，盡速解決他，消除魔法的連結。」

　　「我們正是在煩惱找不到他。」

　　「我的分身已經在處理了，找到人的話就會傳回消息，但只要一刻沒找到劍士，公主就可能命在旦夕。」

　　「但我們能治好她啊。」我忍不住說。

　　「妳是能暫時治好她，但沒辦法根除，何況妳明白妳做了什麼嗎。」洛轉過頭來，用著略帶責備的無奈語氣說。

　　「我──呃……」最沒搞清楚狀況的其實是我。

　　「復活。」祭司開口。「薩米亞、嘎雅，認同妳，借出力量。只有，一時。」

　　「我？但應該是妳和那把刀──」

　　祭司搖搖頭說：「媒介，不必要。慈愛，祖靈，一直都在。回應，請求。」

　　「他們沒理由選上我。」

　　「祖靈決定，只能參透──」

　　「不能解釋。」我補上，這話我聽都聽膩了。

　　「而我得勸妳，」洛接話對我說。「最好別再借用那能力了。」

　　他竟然在阻止我救蒂亞？開什麼玩笑？

　　「妳也很清楚的。妳的身體被黑刀摧殘控制，早就不堪負荷，又用了莫名的力量，會產生更大的混亂，妳會害自己和別人陷入危險。」

　　「然後呢？先不說是誰害我變成這樣的，你是要我對公主見死不救？」我朝他吼道，我怎樣都忍不住。

　　「妳沒有想過後果。」

　　「但你也不清楚吧！你也想不到方法，那就閉嘴，我的後果我來擔。」不，你不能在這時候阻止我。

　　「再這樣下去妳會死的。」

　　「我不怕，不要管我。」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妳不能──」

　　「閉嘴！」視線周圍被憤怒和漆黑的濃密線條遮住了，只看得見前面這個阻礙我的傢伙。「你沒有資格命令我，沒有資格指責我！我想救人，我就會救！我不能？你才不能威脅我！」

　　「妳會死的。可能比死還慘。」

　　「那也跟你無關！你要是敢阻止我，我就殺了你！」我聽到自己發出了不是人的嘶吼，手舉黑刀直指向洛，把他嚇得怔了一下，而我沒把刀伸向他，刀身卻自己變長，甚至將他逼退。

　　黑線越來越多，越來越煩躁。要是解決他的話，一定能停下來吧。把阻礙全部消滅，消滅──

　　不！

　　我整個人往後彈了回去，立刻縮手，讓我和我的刀遠離黑龍，阻礙視野的黑線消退，黑刀也在此時消散，但我還清楚記得厭惡感與衝動。呼吸和心跳快到難以控制。

　　我是他媽的有病嗎？又是那個黑刀在控制我……

　　「青云……」法拉欲言又止。她大概也被嚇壞了，說不定是想指責我。

　　這絕對是我的錯。話不好好講卻要動手動腳，這可完全沒有藉口。但我忍不下去。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卻要為了不一定會發生的後果阻止我救人？他是不想承認自己辦不到嗎？

　　不論如何，我都不會在這點跟他妥協。就算──就算我不知道後果也一樣。儘管剛才做了如此誇張的偉業，我卻沒有感受到代價。真要說的話……只有不安吧。

　　「對不起，」我試著打破沉默。「但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是非得要做。」

　　「……如果這是妳的真心話。」洛失望地說。

　　犧牲自己，拯救公主。他一直要問的就是這個。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回答，我是真心的。

　　我是。

　　但有哪裡不對勁。那是……口是心非的感覺，在我騙自己的時候會出現的心虛感，很薄弱，但確實存在。

　　我是嗎？我有這麼好心？那個真心是真的真心嗎？是真心想救蒂亞，才救她的嗎？

　　一旦開始懷疑了，就沒辦法再真正相信。

　　我的壞預感還在。

　　「可是青云，」法拉擔憂地說。「妳不能再繼續傷害自己了。要是妳出事的話……」

　　「這很可怕，但暫時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說。我也不想用這詭異的方式幫人輸血，但也莫可奈何。

　　「還有，辦法。」祭司再度開了她的金口。

　　「是什麼？」法拉急切地問。

　　「祖靈，力量，請示，神明。回部落，問卜。」祭司說。那當然，有關神力的事，當然是直接問神比較快嘍。不過原來她也不知道，這不是她和她母親都用過的力量嗎？

　　「請神……如果這能得到解答的話……」

　　「我沒意見。」我說，想讓法拉別顧忌。

　　「我並不贊成將寶貴時間花費在沒有意義的作為上，」洛不以為然地說。「特別是在妳的擔憂對情況毫無助益時，你們還有其他正事得做。」

　　「沒有比我的家人更重要的事了。」這次法拉沒有謝罪或請求原諒，而是堅定表達出立場，她難得表現王族的權威。她也有不容退讓的堅持。

　　「我可能沒資格說，」蒂亞也說。「但要是任何人為了救我而犧牲自己，那就沒有意義了。我們一定要找出兩全其美，不，三全其美的方法。解除詛咒、確保青云安全，還要順利度過臨時會的難關。」

　　「我也是嗎？」聽到跟我有關，我就特別慌張地問。

　　「那不是當然的嗎？我不能讓妳一直這樣救我啊。我們一定要平安回去。」蒂亞用那一百分的自信說。

　　姐妹比起自身的安危，竟然更在乎我。她們的決心和善良完全不是常人能及。

　　洛擺起那不耐煩的臉說：「可以做個安排。」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jMBMETf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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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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