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刀法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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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刀法

Yangxi Lan

Jul 5, 2020

357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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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法》——修改自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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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麼？」鍋貼店前，同事小臻問正在左顧右盼的我。

「沒什麼。」我隨口敷衍。

「屁啦！你剛剛明明就在那兒四處胡亂張望！老實說，是不是在看妹？」

嘖，大家才什麼交情？是有熟到可以在大庭廣眾下調侃嗎？唉，罷了罷了，反正也沒什麼好瞞的，於是，「菜刀，」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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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看工作檯附近有沒有放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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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用撞見變態的眼神望過來。

但我早就不在乎了，因為，被困在塵土下的記憶已被刨開，剩下的就只剩下讓曝露的腐穢重新化為言語，自行從口中流出：「好久以前，那是鍋貼店才剛開始流行的時候，我因為某些原因，所以偶爾會去那家鍋貼店買午餐。

「店裡有兩個精明幹練的廚媽，和另一個笨手笨腳的工讀生，總共三個人一起處理店面的裡裡外外。

「於是，可想而之，兩個幹練的廚媽必然三不五時地嘲笑笨拙的工讀生。

「所以如果去的時間稍晚，妳就能聽見前台聚著兩個沒事的人，毫不客氣地抱怨給全餐廳的人聽，說那個誰如何礙事，又如何精於偷懶；要是去得早，剛好趕上尖峰時段，那兩人就乾脆當面對工讀生指桑罵槐，說他根本就是耐吉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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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小臻漫不經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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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it yourself』啦，說做鍋貼店的，不過就是收個單跟煎個鍋貼，還能有什麼困難的？只有工讀生吼，成天搞不清楚狀況，堅持在那邊做他自己的啦！

「雖然我是覺得這樣講話太過傷人，但站在兩個廚媽的角度想，她們也沒講錯，畢竟老闆請的是三個員工，而不是兩個廚子兼保姆，跟一個整天在店裡被哈囉的阿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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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啦。」小臻隨口回應，因為正從店員那兒接過午餐的鍋貼，又或者，她早就沒在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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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現在也不需要聽眾了，畢竟，那些積壓的往事已然自己找到了渲洩的出口：「很久之後，」於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繼續講著：「至少過了兩年吧，我又去了那家鍋貼店，並且非常訝異地發現工讀生居然還在店裡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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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依舊被兩個廚媽冷嘲熱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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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成其他人，大概早就藉口離職了吧，因為誰能忍受這樣的人身攻擊，日日月月，分分秒秒，從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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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工讀生就是挺過了，挺過連我只聽了兩分鐘就聽不下去的嘲諷、數落、批鬥辱罵詛訕笑。而且是兩年，他聽了整整兩年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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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罵了兩年都沒任何的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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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今天一樣，在店裡最忙的時候，又被廚媽們念到不行——啊又是跑去擼管了嗎？要不然怎麼又沒看到那個哈囉？

「唉，罷了罷了，我把菜單丟出去，便閃到旁邊等便當了，她們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反正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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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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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得我滿手灼熱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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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剛好見到其中一個廚媽咧開了血盆大嘴……從脖子上。

「而另一個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的廚媽，則被從後方扳住下巴與哽在口中的辱罵，只露出最軟嫩的喉頭，跟一道閃過的青光。

「早在眾人發出尖叫前，整間店面只傳出了兩個聲音：咚，第一個廚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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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咚，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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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臻一個踉蹌，差點把手上的搖搖杯摔到地上。

「走慢點，」我說：「還有，女生不應該喝那麼多冷飲。」

「你管我，」小臻用撞見變態的鄙視瞪著我：「還有我警告你喔，別再講那什麼鬼的故事嘍！」

但我說過了，潰決的記憶是誰都阻不住的，於是，最後一段蛇尾跟著毒牙鑽出：「後來工讀生被判了二十幾年，聽說這幾年已經出獄了——精神問題之類的理由吧，因為警方事後在他家找到了無數的錄音檔，跟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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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載的全是白天廚媽們辱罵的一字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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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判個幾年的我都不在乎了。現在我唯一在乎的是，任誰都忘不了，那天的血，噴得好高，而工讀生則一個人默默地站在爐火前，顧著那批剛下鍋的鍋貼，浸潤著滿滿的血水，在煎台上翻面，煎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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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午休，我在廚餘桶裡看見一整排完好的鍋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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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小臻，從此之後，見到我就是扳著臉，不肯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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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人該閉嘴的時候就該閉嘴，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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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一刀一個——我那曾經勤加練習的刀法，至今可未曾生疏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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