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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鳶節節高昇,望與天際之力一較長短,爭得的不只是定子的滿眼驚奇,更是雪子難得一見的揚眉吐氣。
兩人享受紙繇所帶來的放鬆與愉悅的同時,千代想破頭的思略該如何撮合伊周與雪子。這實在是件挑戰自我的任務,以往,她連自己心儀的對象都撮合不起來了,何論替人作媒?
不過,千代仍舊在此狀態中尋覓到了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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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千代一整個午後皆定坐在一方臥室內研究學問,除了書冊翻頁的響脆,千代更高度留意廊道的動態。
依據定子的推斷,伊周還會再回家換套衣物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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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渡廊上傳來僕役的警蹕:「恭迎少主公。」此聲此起彼落的傳至後殿。
一聞此聲,千代自榻上一躍而起,她扣了扣塗籠,附在門縫上再次叮嚀:「等到我喊說“姐妹們!”妳們便趕緊撲上前。然後定子就從背後抱住他。」
「謝謝妳……」塗籠裡傳來雪子欲語還休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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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房與僕役的簇擁下,伊周回到了房間,千代伏在拉門口。
一有腳步聲入耳,千代便打開拉門探出頭,裝作若無其事的問:「您還打算出門呀?」
伊周方將直衣褪下,一見到千代充滿靈性雙目的詢問,連忙停止解開襯衣衣結的動作,回:「是啊!」
「喔…」千代故作失望的垂眸,還嘟著小巧的嘴,「今天午後我在閱覽長門賦,發現許多生僻字,也不曉得其意與讀音……拜託您指點迷津。」千代晃了晃手邊的書籍,再雙手合十作祈求狀的面對伊周。
伊周面有難色的繼續解著衣帶,作忙碌狀,卻仍掛著一貫的招牌笑容道:「對不起啦!我今晚還得上故太政大臣府上一趟,明早好不?一定教妳。」
千代沒料到對方甚此執著的外出,她先小心的問著:「您上一條院做什麼呢?」
「就…嘿……」伊周尷尬的乾笑,這點事實在很難與千代交代清楚。
「我不依、我不依啦!」千代見他吞吞吐吐必有內情,她只得使出殺手鐧。
她先在口頭上違著,再賴皮的躺在伊周的大腿上。
「我快來不及了。」伊周焦急的道,但又不好意思驅趕。
只見千代蜷成一顆小毛球似的在伊周腿上賭氣,「對啦!對啦!就外面的姬君重要,家裡的女眷都不重要。伊周哥哥今宵若不留下,千代也就不起來了。」
她鼓著粉嫩的雙頰,眼眶猶泛著淚光,光景著實觸人心弦,像走失的小花貓,令人覺得心生愛憐。
見此狀,伊周不禁心軟,他輕撫著千代柔順的髮澤,言談之間疼惜滿溢:「不哭不哭,我今晚就留在家裡不走了,專門陪妳。」
「真的嗎?」千代翻臉翻得比翻書還快,她連忙自其腿上一躍而起,本以為她是為著得到伊周恩寵而歡喜,熟知下一步,千代竟大喊:「姐妹們,伊周哥哥今晚不去一條院了!」
然後,定子立刻自塗籠大步走出,雪子則小碎步跟隨在後。
定子冷不防的從背後抱住伊周,溫婉的嗓音內包裹不住的是一心的喜悅,「所以兄長不離開了。」
伊周不明究理的掃視四周,怎麼眾所全出現了?和方才千代的要求截然不同,「這是怎麼一回事?」
「哎呀!兄長,您駐足陪個雪子不好嗎?千代一直希望你們倆能偕老長廝守哩!」定子煽動著。
伊周知道實情後猛回瞪向千代,心裡不停的咒罵著:「好一把同情的淚水。」
千代明白伊周的怒意,畢竟自己出賣了他,她裝作若無其事的避其鋒,躲開他的視線。
她拉了拉定子,附耳說:「定子姐姐,我們先離開吧!留下他們兩人用晚膳之類的。」
「好。」
隨後,定子與千代便手牽手的逃離現場,獨留伊周與雪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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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周上下打量著一言不發只垂頭瞅著地面,好似地上有何寶藏的雪子,她的手掌在伊周的視野下越拳越緊。
他委實撩不起話題,他和她之間本身就興趣個性無法契合,兩人之間形成一種詭譎尷尬的沉默。
努力說話卻說不出話,雪子內心這般的矛盾,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好時機,便任憑時光悄悄流逝……
伊周自然沒說半句話,既然對方不開口,他索性閉嘴,反正又非他自願的。
天色漸漸黯淡,眼看兩人之間的靜默就要持續一晚,直到黎明到來。
伊周一直沒有發言的意思,在雪子看來,他就是無心於夫妻之間的感情。他的眼神不斷漂移,眼裡從來沒有自己的身影。
劃然間,平常在伊周面前頂不怎麼出言的雪子按捺不住氣氛,率先發話:「夫君,我有事望與您講明。」
她的上眼瞼微垂,開口的模態絲毫未帶任何眷戀,與平時相比更顯清冷。
「您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所以我想暫回母家住,倘您是真心打算找我,再到源府。其餘時候,我們就不要勉強彼此,過上彼此的生活好了!」言畢,雪子即起身,維持一貫高雅雍容的貴族婦人姿態優雅的離去,掀簾而出。
直到篝火微暗之處,雪子的淚水如同泉水湧出般噗簌簌而流,一橫一豎縱橫爬滿了整個臉頰。
伊周目瞪口呆的目視雪子的背影,他從未料想過雪子的性子甚等剛烈,剛烈到這般決絕。
此夜,幽人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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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千代在榻上輾轉反側,她竭盡腦汁也猜不透伊周與雪子之間的矛盾。
千代有意無意的瞥了眼與伊周臥房僅一門之隔的那扇門,伊周此刻是睡下了,抑或與自己相同正思索著雪子的事。
拉抬視角,由高空俯瞰,與千代間隔一扇門的伊周同樣是雙眼無闔,還佈滿血絲。他亦扭頭覩視著那扇格子拉門,兩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隔門相望。
一大清早,初暾未完全自地平線的扇緣露臉,千代即被慌慌忙忙如晨起之雀的出雲之君吵醒。
「姬君、姬君,不好啦!少主母正在收拾行囊準備歸寧!」她搖著千代。
這串敏感字眼一轟入腦門,千代一飛沖天,急的自被窩裡跳起,「什麼?」她駭然的問。
出雲之君著急的頜首,連言語都無法順遂的連成字串:「對…大君正試著慰留!」
得知消息,千代下意識的拉啟拉門,衝到伊周的面前猛的推晃著他埋在被丘裡的身軀,激動的喊著:「你快起來你快起來!雪子都被你趕跑了,還睡!」
千代越說腦子越被怒意佔據。
「你快點去勸雪子啦!」她在最後一個字加重音量,把憤怒全然加諸於伊周身上。
伊周被晨早的一驚,起床氣又未全消的情況下,遭千代的劈頭責備,彷彿乾柴強碰烈火,一下子就燃起熊熊火焰。
他掀開被衾毫不客氣的回:「妳現在有資格責罵我?一切都是妳促成的,妳凶什麼凶?我現在就告訴妳,我不去,我死也不去。她要走,請便!」
伊周的反應倒出乎千代的估計範圍,她一直以為伊周是名相當溫柔和善的人,在面對雪子的問題,理當以前些時日那樣客氣的處理,豈是如今的無情?
「哼!」千代跺腳,她的理性已被情緒左右,她生氣的離場,前腳踏出之前,還不忘大叫:「伊周是渣男、死渣男!渣死了!」徒留伊周的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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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趕緊在出雲之君的陪伴下抵達母屋,方於帳外便聞得定子的苦勸:「雪子妳仔細考慮呀!別衝動做出傻事…」
千代不等定子勸完,也急著入屋加入勸留的行列,「雪子姐姐,妳別走,我們去找主公、主母,讓他們來開導伊周好不好?」
雪子讓自己的女房搬上行囊,她的笑容混著淚液,堅定的道:「不了,我覺得,勉強尋得的愛不甜,親自找上門的愛才是真切。既然男方不是出自情願,我也不強求了。」她抽了一口氣,笑道:「定子、千代,謝謝妳們的相伴,這段時間我過得很快樂。」
去得極快,為的是不給內大臣與夫人時間勸留,免得徒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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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最終經由女房們的口實傳到藤原道隆的耳裡,他感到詫異莫名,伊周與雪子昨日還沒什麼異狀,怎麼今日鬧得如此僵持?
至於千代,伊周的指責在她的腦海中遲遲無法散去,再和雪子的眼淚與委屈比對,更讓千代自責不已,良心催使她到主殿向道隆請罪。
主殿裡,道隆正與貴子評論著此事,貴子不禁嘆了口氣,她安撫著道隆:「咱倆都還不清楚事發脈絡,那些女房們則又支吾其詞說的不清不楚。待尋得了解全情者,再來論伊周的錯也不遲。」
恰好此際逢千代來請罪,但聞她在妻戶前遲疑不前。道隆爽脆的道:「千代快進來。」
千代一入內,膝一跪、頭一磕,五體投地。不曉得何以,一正視道隆關切的眼神,鮫人之淚竟不由自主的奪眶而出,「恕千代無用,無法增加少主公與少主母的情誼,反倒釀成分居之果,您且怪我吧!」
道隆一看到千代的淚容,心就軟了一半,他趕緊扶起千代,安慰著:「沒什麼、沒什麼,有事好好說嘛!用不著這樣。他們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何事了?」
千代對道隆與貴子二人將昨晚至今晨的事一五一十的道來,毫無保留。
其實此事的前因後果都只是導火線,此時不爆,遲早要爆。在道隆眼底,事態卻不只“如此”,在眾人看來,伊周犯了一件他的大忌。
聽完千代的口述,道隆疼惜的替她擦拭淚水,貴子早預料到今日的事件,也跟著安撫:「其實,我並不奢求他們能如同我與內大臣一樣。畢竟伊周與雪子的婚姻是以政治目的作考量的,源先大納言必曾考慮到這點。只是我站在母君的立場,還是得勸著,但不抱太大希望。所以不必苛責自己。」
「但是!」道隆在貴子說完最後一個字後立刻接話,「伊周犯了我不會輕易原諒的大錯。怎麼能讓女孩子落淚?先是雪子,而後是千代,一次教兩個女孩子哭得這麼傷心。我最痛恨令女人哭泣的男人!」他斂容且振振其詞的與貴子交換臉色。
深知背後緣故的貴子微頜,默許道隆的打算。
他喚來殿外久伺的女房,吩咐:「把伊周叫來。」
那女房目睹道隆難得一見的嚴肅,絲毫不敢開玩笑,她如實以告:「主公,方才少主公已出門,估計得到傍晚才會回來用膳。」
「那臭小子選的真是時候。」道隆不禁啐了一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