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的(1)除目儀式,藤原道長順利升任權大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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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關白道隆擇定陣定日期,集合所有太政官於左近衛府。
大家到了場皆依自己的位分與身分入座。反正就是每個月待開的朝政會議,所有人都如期到了場。
在偌大的朝堂之上,裳裾依地位越來越長,中關白以嚴肅端正的態度主持起此一回合的陣定。
「由(2)大宰權帥上奏的緊急表章,眾卿勢必閱覽。三千(3)刀伊蠻夷邊境來犯,造成對馬國民物力與人力的損傷。」道隆言畢,立即心領神會的讓左大臣先抒己見。
左大臣頜了個首,立即侃侃而談:「區區刀伊,又遠洋來自宋國東北,舟馬勞頓。我們只須以逸待勞,絲毫不必畏懼,提供軍糧補給即足以抵禦。」
輪到右大臣,基本上也持差不多的意見,再傳到以下太政官員,大家一致認定刀伊蠻夷就是個來自中國的草原民族,能千里迢迢來到北九州,鐵定經歷不少神風、氣候的摧殘,早暈的七葷八素了,應該只要由中央調動糧草、軍費至大宰府,不出良久即能大致消滅刀伊的勢力,討論底定。
最後由外記將討論過程與結果擬成定文交予藏人頭。
朝政議論結束後,在眾人以為會議該要結束之時,中關白突然提出臨時動議。他鄭重其事地站起身,頗具威嚴的掃視眾官,他這樣的眼神已予眾人一個心裡準備,即將有大事發生了。
他徐徐開口:「今年此月,我當辭讓內大臣一位。」道隆慎重其事的向左、右大臣點頭致意,朝臣們面面相覷,此事如同暴風雨般匆匆蒞臨,誰不震驚?
何況道隆也才四十歲左右而已,正值強仕之年。
他健步走向公卿之席,在同樣目瞪口呆的伊周面前停下腳步。
道隆冷不防的把伊周從席上拉起身,節節有力的高舉伊周下垂的左手,用雄渾的音調宣布:「今年此月,即由有殿大納言繼承內大臣一職,望眾卿能用心指導有殿大納言,成為稱職果敢的內大臣。」
道隆此話一落,席下一陣嘈嘈的討論聲,交頭接耳之語無非圍繞於:「有殿大納言今年無非才二十一歲來著。年紀尚嫌小。」
「是啊!從未有煞此年輕的內大臣先例,年紀輕輕,可服得了人?」
道隆在吱吱喳喳的意見中劃上了重點,他清了清喉舌,面帶具有人際魅力的笑容說:「眾卿的疑慮無非在於有殿大納言的年紀是吧!」
大家一聽全把注意力再度挪移至道隆身上,包括席上滿臉錯愕的藤原道長。
「排除年紀,眾卿還有哪裡覺得不妥都歡迎提出。」道隆敞開雅量的胸襟問。
不過當他作如此詢問,四下無不止息,方才那般熱烈的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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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上百隻眼在伊周上上下下打量來去,其實撇除年紀不論,他們還真挑不出任何不適任的毛病。
在一片噤聲中,向來欽服道隆的右大臣發話了,他理性的組織語言,公正的評論一切:「除了年紀,其餘的確值得一試。」
「有殿大納言自幼博覽群書、博學多聞,獨霸(4)勸學院,就任(5)參議時亦常有獨特的行事見解與行動,現又擔任帝傅,確實毫無不妥。」
既然右大臣都表態支持了,左大臣亦不遑提出同意的評析,他向伊周投以認同的眼神,伊周也謙讓的回以一個頜首,表示感激他的正面肯定。
左、右大臣的言論屹如九鼎,此言一出,許多雜言蜚論宛若被風暴打回原處,誰也沒有第二句話。
內大臣一事即在大眾的默許之下暗然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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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左近衛府,在回二條宮的路上,伊周把內心的所有疑惑與詫異一併吐露,但見道隆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說沒三兩句話便咳嗽不止:「我該退居幕後了,有些事可以讓你自行闖闖……」
看著道隆咳成這副模樣,伊周於心不忍的拍撫他的後背。
一般人實在難以體會方才的陣定道隆是如何壓抑自己的喉間恙感強作威嚴鎮定。能夠成為關白的人物,無論智商抑或情商,皆是不同凡響,方有此能耐擔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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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送雁,也送來如雨的梅瓣,靈鳥在片片花雨中撲翅,牠獨立梅枝,瞵視昂藏。正當牠陟在高處,刺骨的冽風襲來,這回,靈鳥要學習在高處不勝寒中如鶴挺立。
今年秋季的除目,在關白的暗中使力之下,天皇獨排眾議,擢拔藤原伊周至正二位的內大臣,越過各叔輩,成為年輕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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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對於道隆將內大臣一職讓與伊周之事相當耿耿於懷,通常這般重大的位置該是交予像自己這樣年紀較長的兄弟輩才是,竟是直接傳與伊周這樣乳臭未乾的年輕人。好不容易攀升到與伊周平起平坐的地位,竟要被一舉追過,他越想就越不是滋味,如此一來豈不暗示著未來關白的人選就是伊周,毫無疑問?
看來,為了爭權奪利,他得使出最萬不得已的最後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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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道長心血來潮,前去拜訪居於東三條院的皇太后詮子。天色尚早,他踏著徐徐的腳步前往,一邊散步一邊參透晨幕下的景致。薄霧中,隱隱約約有一名相貌俊秀的男士自東三條院裡出,他的烏紗帽只隨便的置於頭頂,直衣也斜斜的未見穿好,他的一舉一動鬼鬼祟祟,似乎挺防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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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道長目送著眼前這般景象,便知何事。他佯裝若無其事的走上廊間,來到臥殿,立於几帳之前。女官、女孺們顯得有些慌忙,衣襬聲交錯響亮,雜沓聲不斷。
好不容易,太后才姍姍來遲的挪身至帳前,故作親暱的道:「你怎的不先知會一聲呢?天色方白,什麼興致促使你的到來?」
道長笑著吟道,一副自然無意:「為賞櫻故晨早起,曉月淡然浮天空,未料露珠先我止。竟讓實方中將這樣無血脈關係的人搶先拜訪,真罪過哦!」
道是無意卻有意,太后羞紅了臉,垂頭不語。因為道長的蒞臨事出突然,其束帶仍未繫緊,殘留夜晚的溫存。
「阿姐啊!」道長笑語晏晏的掀帳入內,故意步步進逼,帶給她壓迫感,「為弟的自然不會外傳啦!」
太后挑著長眼斜睨著一副不待見也不樂見的樣貌,她上下打量他後,防禦性的問:「你要說什麼?」
他明瞭親姊姊的底心,威之以利誘,詳之以厲害的向太后步步進逼:「阿姐妳放輕鬆一點,我是妳的阿弟,自然是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不過妳從來不曾考慮過此事會自男方口中傳的沸沸揚揚嗎?」
「我已同他說過了,他絕不可能外傳。」太后緊接著以冷眼駁斥道長。
「哎呀!阿姐,妳未免也太相信人了,妳豈懂得男人的底心?能夠同一位了不得的女性交好,自然會自豪的惦記心上,就算再如何小心督促自己,仍是會在無意間的場合上與幾個知己好友分享。論這樣,實方中將與伊周有私交,他那兒可能已有所耳聞。」道長說的煞有介事,令太后有些動搖,她垂頭思考著,將腦中所想喃喃洩漏:「如果伊周知道這件事,憑他的性子,應該不會說出去吧!」
道長眼見自己逐一突破太后的心防,機不可失,他牢牢握住此點繼續進攻:「是啊!他不會說,但伊周已自兄長手中獲得內大臣一職,此代表何意味?他乃兄長心中內定的關白人選,妳不擔憂待伊周接任(6)內覽的工作,權力如日中天,會以此把柄威嚇妳的皇太后地位嗎?」
太后不敢想像此景,不過憶及伊周仿如小太陽的笑靨,她下意識的搖頭否決:「不會的、不會的!伊周不會是這種人…」
道長再度以鷹隼俯衝之姿,一舉衝入太后心扉:「那可不一定,伊周是什麼人?阿哥之子。妳以為阿哥待妳好,姪子就會在以後待妳好了?而我是何人?妳的親弟。咱們倆自幼一齊長大,熟親熟遠?姐弟親大於姑姪親,姐弟親至少還有同父之緣,水乳交融,密不可分。不像姑姪親,可能因權與勢的誘導就毀於一旦。
妳想想,皇上會長大,不會永遠聽令於妳,而且伊周與皇上的交好程度情同兄弟。妳就不怕哪一天他和皇上串通,做出不利於妳的決策?幾年前他們倆不就串通惡整妳了嗎?
妳難道還想重溫弘徽殿女御的那段時光?無權、無力,任先皇打,先皇罵?
所以我說,妳信誰的,阿姐?」
太后的權力慾望早已被道長的言詞給說的暈頭轉向,尤其是弘徽殿女御這個名詞,她彷彿大夢初醒,眼巴巴的瞥向道長,急促的欲斬草除根:「要不然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防止此一事發生?」
道長對於太后完全栽入掌中而得意發笑,他笑道:「這還不簡單,剷除他不就得了?具體行動,妳只需依循我的建議執行即可,現下仍不是時機。但要記住,為弟的永遠同妳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人類的私心一起慢慢的向惡勢力靠攏……
「希望你自幼的古靈精怪能在此時發揮最大成效。」太后揚起下頜,語態又恢復先前的平淡,似乎已表態默許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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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官員人事升降、任用儀式,在春秋兩季舉行。
(2)俗稱鎮西府大將軍,坐鎮大宰府。可以調度日本西南諸國府(整個九州甚至四國)的軍隊,也負責全九州的行政,位居從三位
(3)女真海盜,當時時常騷擾日本與高麗
(4)藤原氏子弟的學校
(5)彈劾官,同時也是太政官,位居正四位
(6)可以先看進呈給天皇的一切文書的役職,一般由攝政、關白擔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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