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の知らな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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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一如既往。
凡是指頭能數出來的庸碌,他與旁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出陣、手合、遠征、耕作及清掃,陪弟弟們玩耍,批示公文,用餐與沐浴,最終結束一日的行程就寢,日復一日,天猶是天,四季同是四季,春夏秋冬依序變化,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也從沒有改變過。
一期一振住在與粟田口別館相鄰一道長廊的單人個室裡,恰巧與其他弟弟們區分開來,以往這般區分是有所用意與目的的,在不久前的夜裡,他並光不在這間擺設簡單的起居室裡當屋子的住客或主人,偶爾也會到隔上幾條走廊的另一區去,擁有固定卻流動兩相悖離的睡眠活動,流動的是他同樣當起另一間屋子的主人,在不同的兩個地點來回遊走;固定的是他至始至終遭受某一道繫上便無法解下的線牽引,只要在線後頭的那人到哪裡去,他便得朝向哪裡。
世界的權力並不對等,弱肉強食,極端性別的生存法則便是相互牽制,眾多結合都只是為了更加強大的勢力與利益,情感都是難能可貴的事。連他自己都難以想像,他曾將這份「難能可貴」把持在手裡,回想起來,那可是段互信互愛的美好時光,幾乎不需擔憂性別弱勢所帶來的挫折與磨難,他們相互砥礪、相互幫助,在等同的位置上變得比先前更好,那是段令人忘卻自身缺陷的日子,他甚至感覺以往所感到不便的那些事物都因那個人而變得美妙起來,他甚至感覺自己能擁有這個「身分」是極其幸運的,在和那個人在一起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
──從來沒有想過。
一期一振在一片漆黑的房裡睜開眼睛,房內未能亮燈,僅僅倚靠屏風後的紙門透出微光辨識來人。這已不知道是第幾個寒涼的夜,他的門外再也沒有響起熟悉而規律的腳步聲,再也沒有人拉開紙門,為他點亮一盞盆火與燈。明明一切仍是那麼熟悉,他是個拘謹到一成不變的人,用慣了的東西不會隨意更換、既定要進行的日程不會變動,甚至被說是耿直到有些死腦筋的地步,但他就是改不過來,躺在還留有那人氣味的被褥裡他總忍不住去想對方的去向,想關於過去一切與一切,想至今他未佔據的另一半被褥為何是如此虛無與空蕩。
他蒙住頭,將自己埋進被子裡,試圖讓自己獲得安心與沉靜的氣息。這樣的做法本該作效,但卻未果,一期一振感覺自己所在的時空又回到了那個「從來沒有想過」的那段日子前頭,而進入了一段更壞的時候。
他無數次假想,如果。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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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的話,這本來不該是個該讓人煩惱的問題的。
源於分化後才所賦予的第二性別,分為三種類型的生命體所存在的標記與結合,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了。為求能力與身體素質上的強大與穩定,極端性別的Alpha與Omega相互依賴,具備標記與被標記的性質,趨中的Beta是絕對的自由人,既能被他人標記,也能標記他人,但並不像Alpha和Omega那樣作為生命中的必須與支配性,反之,亦無法進行僅存在於Alpha與Omega間的「完全標記」。
在目前的研究中,一對關係穩定且已結合的Alpha與Omega在進行「完全標記」後,對總體身體能力的提升與穩定情緒都是有著明顯助益的,尤以對Omega來說,完成完全標記後,不僅大幅度提升了自身的免疫系統,更拉長了發情期的間隔,減緩了對於Alpha費洛蒙的高度需求。因此,大多珍愛並尊重伴侶個體性的Alpha在與Omega諦定終生關係、並認定不再使用「臨時標記」的方式後,便會開始思考完全標記的可行性。
「完全標記」既象徵著Alpha與Omega的正式結合,也代表著一對伴侶的完全忠誠,在這種情況下,完全標記便同時存在著一定的變因及危險性。除卻因伴侶死亡使Alpha與Omega解除了終生綁定的標記外,進行完全標記後的Omega如未能在瀕臨發情期時注入Alpha的氣味與費洛蒙,自身受到Alpha標記庇護的免疫系統將會急速降低功能,距離Alpha標記的時間愈長,對身體的耗損便愈劇烈,甚至將有可能影響到生殖系統或產生其他疾病。為此在進行完全標記前,都得詳盡確認伴侶雙方的意願與是否能完全配合,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憾事。
所幸在完全標記後,融合後的費洛蒙對雙方的影響比想像中的要大得多,基於生理本能,絕大多數的Alpha與Omega絕不存在著移情別戀一事,最終造就無法標記的原因,基本都是些無法解決的不可抗力──就好比,現今他們所碰上的這個問題。
鶴丸國永在某一次的出陣後因傷重大量失血,甦醒後卻出現了無法解釋的記憶喪失與混濁。
單就記憶混濁部分,純屬於生活片段的接補缺漏,時間點大多是在近一個月內發生的事,好比將開會的時間與順序記了個顛倒,或是把人物弄錯了,但大多不是些重要的事;嚴重的部分在是記憶喪失,鶴丸恢復意識後睜眼所見,便是心急如焚且徹夜未眠的一期一振,然而之後的發展誰也無法想像,自鶴丸開口發的第一句話,便足讓一期一振由疲憊後的驚喜轉為愣怔,再由愣怔轉為沉默,他幾乎無法再回想起那一日究竟發生了什麼,最後,他又是怎麼渡過這一日,好在第二日早晨旭陽升起時,再作若無事地獨身行走。
那個,我的手,怎麼了嗎──一期一振感覺自己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疏離且客氣的笑容,與對方那時不知道該不該抽回的手。我總覺得從沒有見過你,難道是這座本丸的新成員嗎?或許是我睡得太久了,總該讓光坊給我好好介紹一下。
一期一振半顫抖著,主動放開了鶴丸的手,面對後方一群急急趕來的同伴們,他垂下的手腕卻只能懸在空中。
Alpha的修復能力令人讚嘆,經藥研的精密檢查後,數日的沉眠與休生養息竟已讓他幾乎恢復到受傷前的狀態,一切如常,唯獨,是忘了關於一期一振的一切事情。
這樣的特殊案例在上報時之政府後,時之政府方便派了專人前來,又對鶴丸進行了一次全身性的精密檢查,但仍無果,在第二次的檢查中,他們甚至抽取了Alpha的隱藏腺體,試圖分析已遭完全標記的Omega與Alpha是否有相拒排斥的因素存在,然而報告顯示,Alpha與Omega在進行初次完全標記後,費洛蒙軌跡的融合率便一直是百分之百,極度契合,而在檢驗報告中更特意說明了「Alpha身上的完全標記氣息並未減弱」一事,由此可知現今的問題應與第二性別的本質無關,而是純粹不明原因的記憶喪失。
若是第二性別的因素倒好,如今關於性別分化的研究極盛,單純的標記過失或是任何生理上的問題或都能以藥物或是針劑解決,反之,單純的記憶喪失問題對他們來說,倒是真的麻煩之事。
從一期一振知曉鶴丸獨獨忘了自己的那時起,他便一直躲著他。
像是不想去打擾對方般,一期一振一如往常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吃飯、訓練、出陣,他的生活作息固定而貧乏,甚可說是無聊的地步,但全是避開鶴丸的,一期一振請求審神者排開兩人的一切活動,最初審神者還想,大抵是一期一振一時間還無法接受鶴丸失憶的事,讓他冷靜個一會也好,未料從那天起,旁人再也沒有從他口中提起關於鶴丸國永的任何事跡。
他的生活少了他,也還能繼續平凡的生活下去。
但一期一振很清楚,如今的安全與自在都只是仰賴鶴丸所留下的氣味所構築的保護傘,才足以讓他能夠保持這麼久的僥倖心態。
然而所思所想不記得了,但身體還記得,無論如何,是不可能不受影響的。
尤以逼近發情期的時候。
他比誰還明白,再這樣逃避下去,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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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歷經數次政府盤查後,藥研便被委任時刻監控本丸Alpha與Omega的生理狀態,除了記錄Alpha與Omega的發情期外,控管抑制針劑與藥物也是他的工作之一,在嚴密的數據管控之下,大部分的刀劍男士們都維持著良好的紀錄,並沒有太大問題,如今的最大問題,卻出現在他的長兄身上。
當他監測到一期一振距離上一次標記已有一段時間,且身上存有的Alpha標記痕跡逐漸削弱後,身體已稍有不適的一期一振便主動找上了門來。
對方第一次來,便是向他索討抑制劑。
藥研稍顯驚訝,但瞬即又像是明白般的瞭然,他深吸了口氣,走到抑制劑櫃前又轉了回來,最終只給了一期一振一袋退燒藥物,說明了服用的辦法,與吃到什麼狀況下仍無用就得停藥等事宜,直接打發了自家哥哥回去。
數日後,一期一振第二次來,仍是向他開口,希望能開立發情期用的抑制劑。
瀕臨發情期但仍未遭Alpha標記的Omega症狀變化極快,不過二三日,先前的藥已吃到起不了作用的地步了,如今症狀更劇,從低燒倦怠到頭疼頭暈,接下來是反胃與食慾不振,胃如遭受徒手擰動的疼,這幾天內因各種暈眩與疼痛,一期一振光是體重便直直掉了逾兩三公斤,面色也極度蒼白,如今來找他,都是帶著一絲懇求意味的。
「……我不能,」藥研咬住下唇,又收回了手,「我不能配給你。」
「藥研──」
「大哥,你應該比誰還清楚,在完全標記後吃抑制劑的副作用吧?」藥研按住了一期一振的手,嚴肅而認真地說,「還是找鶴丸老爺吧,就算他現在不記得了,依他的為人,向他說明清楚,我想他還是很樂意幫忙的。就算是臨時標記也好,無論如何,都好過現在吃抑制劑──」
「……我做不到。」一期一振咬緊了下唇,「你應該明白的,完全標記的意義。如今鶴丸殿下什麼也不記得了,我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讓他來──標記一個陌生人,」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又將嘴裡的那口氣嚥了下去。一期一振垂下了腦袋,發出低低的嗓音,「他什麼也不記得。」
他明白,誰能比他更明白一期一振的心思與一切躲閃,但他終究不想傷害他──那樣不可逆的強行抑止,會對兄長造成多大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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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研雖有所動搖,但仍狠下心來,替一期一振配了一袋相對應的藥,並打算隔日一早便去找審神者商討辦法,未料──
──未料一期一振卻早一步半倒在通往審神者房前的廊間。
藥研急急向前,這才驚覺一期一振已燒得厲害,他一向知曉自家兄長的自制與忍耐,但這樣強大的耐受,卻讓他忍到指尖在掌心都足以扎出血來,那是忍著多大的疼痛──藥研在他身旁蹲下,翻出暗藏於腰間小包的針劑,挽起一期一振的袖口,便要先替他打上一針止痛。也不知道是疼醒的還是被藥研的動作弄醒的,一期一振半睜開眼,一個使力,反捉住了藥研的手,輕聲說道:「藥…研……」
「沒事了,大哥,再這樣下去你會忍不了的,我先替你打一針止痛,」他俐落地拔開針套,「我帶你去找主上,等等也請鶴丸老爺過來,待會有什麼事,就當面再說──」
一期一振搖搖頭,奮力阻止了他下針的動作,「藥研……直接幫我…打抑制劑,」他的嗓音卑微,在那瞪大的渾圓金眸裡,瞬間溢滿了無可名狀的淚水,「求求……我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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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一下關於完全標記的個人設定:近似於婚姻關係,但具有強制性,基本A和O進行完全標記後就意味是彼此的終身伴侶,Alpha和Omega原先較Beta弱勢的發情期和聞到他人費洛蒙便會難以抑制的本能也會減弱,除了可以拉長發情期的間距更趨近正常生活外,甚至是感覺不到伴侶以外的氣味,如果確認彼此是終身伴侶的話,完全標記總歸是利大於弊的。但完全標記一旦未能如實進行標記,反彈的效用也會比臨時標記更大,會有一些生理上的副作用(如文中所舉例)或是影響生殖功能,尤以對Omega的影響更大
希望能有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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