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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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是漫無目的的行進。
不舍晝夜、罔顧星辰,就只是漫無目的的走,他們以比逃離來得更緩一些的步伐,不停不停地走,而路,同理所當然的沒有盡頭。
腳是疼的,然而精神卻不睏也不感到飢餓,興許是遠離本丸的同時失去了一部分的知覺吧,連日月都未察覺更迭的兩人不知道在林中走了多久,最終在一片荒煙蔓草的後頭之後,發現了一座小型教堂的遺跡。
說是遺跡,不如說是被棄置於此的一座廢屋而已,它保存著完好的結構,地毯、玻璃窗及禮拜的長椅,外部的鐘塔與十字型底部的管風琴一應所具,唯獨穹頂被枝枒探破,為其騰出生長空間,一片茂密,陽光落下來的時候,時有葉隙光閃爍不止,新綠為禮拜堂織成了新的罩網,破敗反倒成了一件美的物事。
鶴丸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確認過內部無人後,才牽著一期一振走了進去。
堂內似是常有人打理,看起來相當乾淨,物品新整,就連地毯熨得極平,木椅甚至沒有積灰,不禁讓人懷疑起此處是否還有人類活動,但這樣一座蓋在森林中的小禮拜堂,又將迎接誰的到來?蓋在杳無人煙的此所,他所能想到的,無非只是滿足木靈與動物們的祝禱之心而已。
難道這也是敵軍的捉弄嗎。鶴丸警戒地沉住了氣,領著一期一振四周探索了一陣,直到確認無異後,才萬般疲憊地坐了下來。
即便坐了下來,兩人緊握的手仍沒有放開,就連坐姿都是倚靠著的姿態。他們確是累了,拖著沉重的軀體穿山越嶺,來到沒有人知曉的土地,經過一連串疲於奔命的出走,至今已有些忘卻最初的原因,獨有一事烙刻於腦海中,他們得離開那裡──離開那座充滿乾涸的血的廢棄本丸,他們是於幸寡活的遺留者,只能作為逃兵。
那真是一個不堪的夜,都是些使心尖凍結的回憶。
不想也罷,自他們帶走那塊木牌開始,便已決定了背棄的事實。刀不能與主共存亡違背了忠誠之名,但那也是無從改變的事。戰至最末,犧牲換來敵軍敗走,獨有兩人存活。面對一地狼藉,他們頭一個想到的卻非隨主消亡,而是帶上了寫有審神者真名的木牌,連夜出走。
這塊餘有靈力的木牌能保兩人清醒,以躲避遭時之政府回收的命運。
鶴丸摸了摸對方蒼白的臉,「暫時在這休息一下吧。」
「這裡……是安全的嗎?」
「我也不知道安不安全,但總能算是個屋子吧,」鶴丸苦笑了下,「就怕是敵軍設的陷阱。」
「……您也累了,」一期一振覆住他撫於側臉的手,「無關安全,能歇下就歇下吧。」
鶴丸沉默一會後抿了下嘴,後又問道,「你餓不餓?」
「不,」他搖搖頭,「沒有任何吃的想法,不知道是靈力太過薄弱了,還是……」一期一振停頓了下,「…這裡或許能找到水源,但吃的東西就得忍耐一下了。」
「沒事,我也沒有什麼餓的感覺,」鶴丸往他身上靠了靠,「缺乏靈力的維持,我們也越來越不像個人了。」
那終歸是模仿罷了。一期一振如是想,卻沒有說出口,「……但人類所應有的欲求,卻一樣也沒有丟失呢。」
鶴丸張了張嘴,後說道,「……是有些食髓知味了。」
「那都是有過一次就難以忘懷的事,」快樂、悲傷、憤怒,貪欲與眷戀,執著及愛,哪一項都是他們本不能體會的,但如今,卻又透徹明白,「當初決定從那裡逃出來,肯定就違背了我們的職責,即便敵軍不來追捕我們,我們也是罪大惡極之人,」他望向佈滿葉與枝幹的穹頂,「森林裡的這座教堂,或許正是聽從了我們贖罪的願望。」
「……你後悔了嗎?」
「不,一點也不後悔,」一期一振輕聲說,「逃離當然是違背了我們所被賦予的價值與意義,但在那樣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終究……終究還是希望能有一條新路得以前行。」
「真是果敢。」鶴丸笑得開了一些。
「只能算是私欲而已。」並不是什麼值得頌揚的事。一期一振疲憊地眨了眨眼,「……那您又是怎麼想的呢?」
「我都說了,私欲是很讓人食髓知味的東西,」鶴丸順了順他的額髮,「贖罪也無妨,但我總覺得能走到這裡,是聽從了我的另一個願望。」
「願望?」
「如果……能在這裡締結關係,舉辦一場隆重的婚禮就好了。」
他突然回想起了鶴丸過去曾提過的事,希望終有一日,能在眾人的祝福下,正式締結婚姻。彼時曾想過神前婚禮的種種細節,然而不久後戰事頻繁,再無空閒之日,人員也隨戰況逐一遞減,情緒與神經便再也未能鬆懈。時至今日,也是唏噓。
但聽他一言,一期一振反倒覺得輕鬆不少,「……沒想到您的這份執著,比我還要更加人性。」
「是出於對你的眷戀而已。」
同你成為逃兵的我,又何嘗不是呢。
一期一振勉力地抬起頭來,緊握住他的手,「……好。」
這一句應答,竟讓鶴丸一時轉不過腦袋,愣了幾秒,才又想出接續的話來,「本來不想那麼簡單了事……」
「簡單與隆重並不衝突,」他想是想起什麼似的停頓了下,「……只可惜少了觀禮的人。」
再說下去又要回憶起傷心事了,一期一振連忙打住,後便緩慢地站起身來。
「您知道誓言要怎麼說嗎。」
「西方的誓言嗎,」他過去隨短刀看西洋電影時見過一些,「說實話,確實不怎麼明白。」
「無妨,」一期一振拉起對方的手腕,「隨意說吧。」
兩人來到無人的講道台前,面向兩道風琴豎立的十字,上有幾扇小小的彩繪玻璃窗,受光透亮,鋼琴方停留在有人彈奏的時候,循著半掩住琴身的褐紅布幔,得以想像前人所彈奏的曲子,是莊重的聖歌,還是悠然的調子,無論哪一種皆好,皆是聖父為子民的祝禱、皆是為新人的愛的見證與響應。
扮戲似的,鶴丸牽著一期一振的手,一人分飾二角,他既要充當詢問誓言的角色又要做新人其一,最初糊里糊塗問的幾句甚至讓一期一振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日子。
直到一期一振溫柔地說別再鬧了,鶴丸才收住了玩鬧的性子。他總歸記得重要的部分,那些亙古不變的台詞。
「──願請天地草木及神祇見證,」他們沒有在座的觀禮嘉賓,只好以此為證,「一期一振先生,你願以生命為誓,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健康疾病,無論成功,亦或是失敗,都願永遠給與伴侶支持,並對其忠誠嗎?」
「我願意起誓。」
就在鶴丸打算為自己發話時,一期一振倒先問出了一句,「──鶴丸國永先生。」
「您願以生命為誓,無論貧富貴賤、無論健康疾病,無論成敗……無論路,能走到哪裡,都願永遠給您的伴侶支持,對其忠誠,直至死亡……將你們分離嗎?」
「……我願意。」
「那現在,」他遞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可以交換你們的信物了。」
他以發顫的手取下了自己的刀,並接過了對方的本體。
「在此宣布……一對新人誕生,」一期一振沒耐住氣,咳出了聲,「…懇請新人交換親吻。」
鶴丸溫柔地握住一期一振的手,低下頭來,虔誠地吻了他。
時間彷若靜止、流雲不再湧動,兩人自他方所帶來的疼痛與不堪於頃刻間化作虛有,耳旁好似傳來詩班的歌唱。
他扶著一期一振的後腰,久久不想終結,直至口邊傳來一陣鐵鏽的氣味,才猛然察覺那人嘴角已然溢出了血。
鶴丸不過是輕輕放開了他,一期一振便徑直咳出了一口鮮血,幾乎就要癱倒下來。
他攙著他,靠著講台,在禮拜堂赭紅的地毯上頭坐下。
「……您的手疼嗎?」
鶴丸搖了搖頭,更使力地支著他,「不會有比抱著你要來得更輕鬆的事了。」
骨折怎麼可能不疼呢。一期一振半睜著眼睛思索,那都是他們在得以倖存中所留下的傷,「那我也不疼了。」
騙人的傢伙。鶴丸替他擦去口邊的血,但擦去一點,便又溢出一些,「我其實是不想答應剛才那句話的。」
「什麼?」
「……即便是死亡,也不得將我們分離。」
一期一振望著他,內心好似前所未有的平靜,「……那是肯定的事。」
「我們交換了信物,締結了關係,便再也不分彼此。就像我所說的,自我們逃離本丸起,便已冠上了無可赦免的罪名,」他闔上了眼,「擁有罪名的兩人無處可躲,最終肯定會回到同樣的地方去。」
鶴丸張了張嘴,抱著對方的手臂又摟緊了一些。良久,才又開口詢問,「你感到幸福嗎?」
「能與您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您能喚一次我的名字嗎?」
「一期一振。」
「請再一次。」
「──一期一振。」
餘有微量靈力的木牌,自他的懷中掉了出來。
「……沒有什麼比獲得這樣高潔而忠貞的承諾,要來得更加令人高興。」一期一振虛弱地說。他以掌心撫上了鶴丸國永的側臉,後便順勢覆住了他的眼睛,「我永遠敬愛的鶴丸國永殿下,閉上雙眼,仔細聆聽琴聲與頌唱,再睜開眼,我們……」
迸裂般的疼痛自手臂一路蔓延至心臟,面臨一片黑暗,他彷彿真聽見了琴聲悠揚。
那真是個完美的婚禮,他的腦海中布置出了一幅美好的景象。
頂上的巨樹不知在何時崩倒,迫使枝枒垂至他的頸邊,鶴丸閉著眼去摸索對方冰涼的手,憑著掌間微弱的脈搏,隱約知曉自己的心臟仍在跳動。外邊或許地裂山崩,但那暫且都不是他們應去理會的事,他們只管做夢,閉上眼睛,沉浸於婚禮的美好與幸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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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設定:
本丸北方的敵軍巢穴失控,導致大量敵刀入侵本丸,本丸為抵抗已犧牲多人,幾乎全滅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UfLGZNQh
最終審神者也在零星幾位倖存者出外巡邏間遭到殺害,趕回來保護審神者的刀們也在這場對抗中遇難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OqkPsImIF
獨留被派到較遠處的鶴丸與一期兩人倖存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xSriRfPj4
兩人回到本丸後,眼見本丸全滅,為躲避恐有殘兵的敵軍與前來回收的時之政府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nDh1pDtHX
便毅然決然帶著保有審神者靈力的木牌逃離本丸
本丸本就被群山環繞,不遠處有座頗具規模的林地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yBoJ9mIgi
兩人雖已身負重傷,但憑藉著審神者的靈力,便接連走了幾天幾夜的路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uUmCTDxbj
抵達這座林間的教堂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MVHBmV0eG
(一期抱有離開本丸的贖罪心態,鶴丸則是掛念於關係聯繫。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KN6Q9UoHR
更具體來說鶴丸明白兩人必受懲罰,不是懼怕責難,而是覺得這樣的責任要與一期一同分擔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MfETCP2xu
心裡有種如果彼此有了更強的聯繫,或許就連身至彼岸,也能免去兩相分離)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EZnp61ZXF
完成了餘留的想望
在趕路途中感受不到疼痛與疲憊,除了倚靠審神者的靈力支撐外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3AjAw3aKE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本丸全滅後,時之政府正在回收他們身為「人」的實體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waYqFbMC
而作為本丸最強大的力量的審神者木牌正巧協助他們暫時隱蔽
※關於審神者木牌的設定: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tlXGUflgU
最初獲得「審神者」頭銜時,會取來兩片特製的木牌,分別寫下審神者的「真名」與「化名」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ZgNZ2nOEB
真名在內作為「實際」的力量,化名在外保護審神者及本丸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2Xbzkkd3z
一旦審神者被殺後真名曝光,就有機會遭敵軍利用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krnwx7COT
這也是鶴丸與一期帶走木牌的其一理由
鶴丸與一期因打鬥全身有多處骨折及內出血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WiFts2xKk
最終兩人見到的教堂是真的教堂呢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BNgRy0iHW
還是在途中早已不支,在彌留中所見到的幻覺呢?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AUjy1EU6s
就是個可以想像的自由地帶了
雖然是短短一篇文但暗自想了很多背景設定……寫完之後又覺得好煽情啊XD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WSnxoMJtC
非常的不好意思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fN380MPiD
最初只是想寫兩人身負重傷在教堂中完婚的場景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3Dmcoiikx
想像了一個有神父替兩人證婚,在讀證詞途中突然化為白骨灰飛煙滅的畫面(??)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0LzDDNgu
因為覺得自己沒法詮釋出那樣的畫面感所以放棄了實在有些可惜
交換信物 = 交換彼此的刀有種將自己全身心託付給對方的感覺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HihMhg6C
即便肉身消逝了,但直到最後兩人都能在一起,或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感覺很久沒有寫這樣的文……已經不會說話了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W3LxHArP6
總之感謝大家!!
ns216.73.216.17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