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靜潮與暗流
薄霧彌漫的河道宛如一條幽暗銀帶，靜靜穿過寂靜的夜。殘破木船載著三個從刀尖下脫身的迷途者，艙身微微傾斜，在水波間上下搖晃。冷風撫面，侵入骨髓般的寒意讓人無法鬆懈。
千雪俐落地操控著舊船的方向盤，風衣的下襬在潮濕氣息裡微微飄動。她側過臉，看了看同樣坐在艙內的淩浩與沈馨。昏黃的小燈泡搖搖晃晃地懸在船頂，將他們的神情映得相當疲憊。
「給我看看你的傷口。」千雪對淩浩簡短交代。她聲音依舊低沉，似乎不怎麼擅長表達關懷，但還是放下方向盤，轉身從工具箱裡翻出一包急救藥物。
淩浩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鬆開了摀在肩頭的手掌。「你會醫療嗎？」
「一點基礎。」千雪搖搖頭，朝他伸手示意，「快點，不然繼續出血，你再堅強也撐不住。」
沈馨瞥了千雪一眼，心裡的警戒還未消散。「之前你突然救了我們，我們很感謝。但你究竟是誰？和黑影有什麼恩怨？還是和那名面具人有瓜葛？」
千雪頭也沒抬，一邊盯著淩浩的傷口，一邊從急救箱裡抽出紗布與消毒藥棉。「我跟Project Chronos——或者說跟那些曾經參與研究的人都有舊識。」她話語裡含糊其詞，並未吐露更多。「總之，你們的局勢很險，我也是恰巧趕到碼頭，才勉強帶你們離開。」
「你……認識那些研究人員？」淩浩艱難壓下傷痛，好奇地追問。他腦海裡頓時掠過百轉千回：如果她真的與那個神秘計畫扯上關係，或許能解答他許多疑問，包含自己為何成為黑影與面具人共同獵捕的目標。
「有些事情，不是現在能講清楚的。」千雪吸了口氣，打開藥水瓶蓋，神情有些陰鬱，「不過，我可以確定，你的身分對他們很重要。黑影想要你，其實只是受人指使。至於面具人……」她停頓數秒，像是在思索該如何措辭，「他則有自己的執念，一直尋找某個救贖的方法。」
聽到這裡，沈馨皺眉：「你知道面具人的目的？」
「或多或少知道點。」千雪將藥水輕倒在紗布上，貼住淩浩肩膀的縫合處。刺痛令淩浩面部顫動，但他強忍住沒喊出聲。「那傢伙就是那個戴著金屬面具的男人，經歷過某段極其慘痛的往事。從那時起，他便投入了Project Chronos實驗，把‘時空改寫’當成最後希望。」
淩浩聽得怔住，回想著面具人幾次出現在他面前的畫面。尤其是那雙透露悲哀又複雜恨意的眼睛，跟黑影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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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更讓淩浩心底微顫。他看了看沈馨，卻見她面露疑色，但並未打斷千雪的話。
船艙裡空氣濃厚潮濕，失修的船縫從外面漏進江水腥味。狹窄引擎室裡「嗡嗡」作響，水流拍打船舷，給人一種隨時可能沉沒的不安。
「小心。」沈馨放下槍，注意到天色即使在霧中也在轉向更深層的黑暗。「你打算把我們帶去哪裡？」她看向千雪。
「先遠離市區，往下游走。我認識一個藏身之處，在更偏僻的淺灘灘頭。」千雪收好藥箱，握住方向盤，「那裡荒涼，人煙罕至，不容易被黑影查到。可你們警局那些同伴，恐怕也聯絡不易。」
沈馨苦笑：「我們通訊設備被干擾，想跟外界聯絡也沒那麼容易……但至少先活下來再說。只是我不知道，代價會不會太大。」
從她眼底，能讀出對同僚們的擔憂。數位警員在宿舍樓遭襲，生死未蔔。如今她卻與淩浩被迫踏上一條未知航路，莫可奈何。
「對不起，我也不想害你牽扯更深。」淩浩低聲說，臉上浮現自責。
沈馨卻搖頭：「你不需要道歉。作為警官，我有責任讓你避免傷亡。雖然事態比想像中惡化，但我不會坐視不管。」
千雪聽聞兩人對話，沉默地將目光投向舷窗外，彷佛也想起某些往事。她的左手不自覺碰了碰衣領下的項鍊，那是一根細銀煉，吊墜隱藏在黑色衣料裡。只是她沒多說話，而是壓下心底的感觸，專心駕駛這艘搖晃不定的老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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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漸漸擴大，水流緩慢湧動，周遭霧氣不時凝聚成塊，阻擋住視線。稀稀落落的河岸燈火猶如晦暗鬼火，飄忽難辨。沈馨摸出手電筒，照向船頭。
「別開太亮，避免被人察覺。」千雪低聲提醒，「黑影那邊或許不會輕易放棄。我敢肯定，他們會調集更強大的力量搜查。畢竟他們想要的人，是淩浩。」
沈馨收回手電筒光束，靜靜壓在大腿邊。她看著微弱燈光裡的淩浩，對方正抓緊救生繩，呼吸裡帶著一絲壓力和疲倦。
「待會上了淺灘，我再想辦法幫你修養。」千雪出聲，「或許還能教你一點自保的手段……我知道你有不錯的格鬥本能，但面對那些訓練有素的殺手，還遠遠不夠。」
淩浩幾乎苦笑：「是啊，我確實需要再多學些。不然總是拖累大家。」
腦子裡一提到黑影那副目無人性的臉和可怕槍法，他就後怕不已。回憶那夜宿舍樓的驚險交戰，他差點死在匕首或者子彈之下。若不是沈馨與面具人先後出現擋住那些殺招，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面具人……他和黑影最後怎麼了？」沈馨神色黯然，回想臨走前那場慘烈對決，「難道也雙雙受傷？或許黑影還有同黨，我們竟沒看到最終結果。」
「黑影勢力龐大，他不會輕易敗退。至於面具人，那傢伙多半也活下來，不會那麼容易死。」千雪語調平靜卻顯出一絲複雜，「他擅長在混亂中隱匿，每回都能找到一條奇異的生路。或許這跟他對時間與命運的執拗也有關。」
沈馨若有所思地沉默。淩浩則忍不住捫心自問：面具人現身救過他不只一次，但敵視又痛苦的眼神似乎也在訴說某種驚心秘密。若他真是自己「未來」的化身，為何會擁有那樣的傷痕？又要奪走什麼？
船舷發出嘎吱聲，水浪湧入破縫，濺濕淩浩的鞋。冷冽江風讓他再次感到肩傷的刺痛。這幾天的顛沛令他虛弱，卻也喚醒了體內某股埋藏已久的直覺，他並非完全無能，而是記憶深處鎖著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歷，也許與Project Chronos息息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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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多久，船終於抵達一處江灘邊緣。這裡的河堤雜草叢生，岸上停著幾艘斑駁小艇，四周靜悄悄猶如廢土。千雪先試探著將船緩緩靠近岸邊，把繩索套在一根已經腐蝕半截的木柱上。
她跳下船，踩到堅硬泥地，站穩後朝沈馨和淩浩招手。「跟我走。前面有處廢漁屋，算是臨時避風之地。天亮前應該不會有人來。」
淡薄的月光穿過雲層縫隙，將江岸灘頭照得格外淒冷。沈馨扶著淩浩一步步踩上堤壩。河邊散落許多淤泥與爛石頭，他時而被絆住，差點摔倒。
走出不遠，果然見到一排破舊石屋，多數屋頂坍塌，牆面盡是破洞。有幾扇勉強還沒壞死的木門，吱呀作響。空氣裡彌漫魚腥與陳腐氣息，宛如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就這一間吧。」千雪跨過一段倒塌石堆，找到一間屋頂尚完整的小屋，推開破門後把裡頭蛛網草席清理掉，暫時騰出空間給淩浩與沈馨歇息。
隨後，她又摸出隨身的一把軍用小刀和簡單照明裝置，檢查屋子的安全。「看起來還能湊合。」她抬手擦去額上的汗滴。
沈馨環顧周圍，雖滿是頹敗，但總算能遮風避雨。她脫下外套，在地面鋪成簡易坐墊。「剛才的船程已經消耗了大家的體力，你我輪流守夜吧？免得再被偷襲。」
千雪點頭同意，默契地開始為夜晚安排。淩浩坐在角落，小心呵護肩上的傷口，覺得虛弱感陣陣湧現，但頭腦卻異常清醒。黑影的危險、面具人的神秘、Project Chronos的傳言……所有線索似乎正在將他推向一個更危險漩渦的中心。
夜風灌進破門縫，帶來水邊寒涼。沈馨查看她手槍的彈藥數量，神色嚴肅。「等天亮了，我再試著遠程聯絡警局。若能趁黑影勢力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同事接應我們回市區。」
「也行。但你要有心理準備，黑影絕對不會放過搜索。恐怕不只在市區，江沿線也會布下天羅地網。」千雪撫摸著懷裡的銀色項鍊吊飾，語氣凝滯，「我帶你們來此，只是暫時甩開追蹤，並不保證徹底安全。」
沈馨默然片刻，輕歎道：「如果這就是唯一選擇……也只能先熬下去。」
她轉向淩浩：「你的狀況如何？你看上去不太好。」
「只是有點頭暈。」淩浩擦著汗，勉強笑了一下，「應該累了，再加上流血過多……」
「你先休息，我會幫你看著周圍。」沈馨伸手扶他讓他躺在一塊勉強堆起的破舊草席上，「以你的體力，硬撐也沒用。」
昏暗的石屋裡，只有一盞小小的LED燈閃爍幽微亮度。牆壁縫隙漏出絲絲夜風，帶著潮冷味道。淩浩閉上眼，勉力讓大腦放空，呼吸急促又斷斷續續，恍惚間像回到那場火焰與血跡交織的怪夢。
夢裡，面具人在火海中撫著誰的屍體，臉上盡是瘋狂絕望，聲音嘶啞到仿佛野獸咆哮。淩浩驚恐地伸手想阻止，卻發現自己被黑影死死抓住，或許還看見那個女子倒下的輪廓……
「嘖……」他悶哼一聲，冒出一層冷汗，忍不住從夢魘裡掙扎醒轉。沈馨見狀，立刻蹲到他身旁：「你怎麼了？傷口作痛？」
「我……沒事……」他緩慢吐息。可那陣心悸仍然難以平息，於是他再次陷入不安的沉默。
千雪站在門邊，遠遠注視著這一幕，並未插話。她的表情似乎帶著些微同情，但更多的還是警惕。外頭夜色沉沉，江面上只有微弱水聲與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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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某個時刻，一座仍在燈火通明的地下倉庫裡，黑影面容猙獰地坐在破舊椅子上，臉龐擁有一處新傷口，是先前與面具人對打所留。幾名手下在他面前低頭報告，神情忐忑。
「還沒找到目標？」黑影冷聲問。
「是……大夥兒搜遍了碼頭，只有警方遺留的血跡與彈殼。淩浩和那女警都不見蹤影。面具人也失去蹤影……」一名手下唯唯諾諾，語調緊張，「恐怕他們坐船跑了。岸邊有一艘破船不見了蹤影。」
黑影嘶啞嗓音爆出怒氣：「廢物！給我全線搜尋沿江下游，不管城裡還是郊區，都不能放鬆。我要把淩浩抓來！」
「是、是……我們已經派出另一批人馬，有些路線會設置路卡，也跟上頭求援。」
黑影咬牙：「最好抓緊。我可沒有多少耐心。」
手下們如獲大赦，紛紛退下去執行命令。只剩黑影一人留在昏暗燈光下，眼神裡洩漏出深深的冷酷。
「面具人……你還擋在我前面。但是遲早，我要拿到真正的核心代碼……」他以拳頭敲擊桌面，砰然作響。他並非只受雇於某財團，也懷抱著自己不可告人的野心。Project Chronos的力量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一旦掌握那扇門，時空與生死都將成為可以操縱的資源。
「你們都逃不掉。」黑影低聲重複，自語中蘊含近乎殘忍的陰笑。無論淩浩背後藏著什麼秘密，他都要逼迫對方吐出，然後好好利用。
昏暗中，那小小燈泡幽黃閃爍，宛如地底蟲洞深處的火種。黑影仰頭深呼吸，讓心裡洶湧的殺機再度沉澱下去。下一輪追捕，他將動用更兇殘的手段與勢力，誓要將獵物逼入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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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邊的荒涼石屋之中，淩浩半夢半醒，被這模糊的未來與威脅所困擾。沈馨坐在破門口，警惕地盯著外頭動靜，半握著槍柄，警服袖口還殘留著宿舍樓巷戰時的塵灰。千雪則倚在牆邊，緩緩合上眼，一手握著腰間小刀，神經依舊繃緊。
三人都明白，這條孤零零的淺灘邊緣並非真正安全，只是暫時讓他們逃過追兵。天亮後可能仍要啟程，再想辦法折返城市或另尋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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