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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側身而立,站姿筆挺,雙手緊握著一把銀色短銃,瞄準二十步開外的紙靶。他緩緩吸了一口氣,接著一連射出五發子彈,這才舒著氣放下了短銃。
身後卻忽然響起了掌聲,朝露愣了愣,平靜無波的眸子亮了起來,歡喜道:「侯爺!」
穆重明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府裡的下人將紙靶取下,恭敬地送了過來,穆重明望了一眼,讚許道:「五發中了四發,看來你已將『比翼』練得十分襯手了?」
穆重明口中的「比翼」,正是朝露手裡的銀色短銃,這是兵部去年新造的火銃,兩兩成對,全長只有一掌,十分輕巧,火力卻不差,最多能擊發十枚子彈。雖不比軍中正式的長銃強勁,卻是允許勳貴購置的火器中最好的了。
這三個月以來,朝露經常被樂安公主找去狩獵,且樂安公主從來不會甩下朝露不管,襯得朝露比尋常護衛更管用。昭正帝想起了朝露的「功勞」,百花閣也早已樹倒猢猻散,掀不起風浪了,為表示安撫和嘉勉,最後竟由太后賜了他「侍衛女官」一職。
雖說俸祿不多,宮裡服侍公主的也多是常柢女子,由他擔任此職多少顯得扎眼,朝露卻因此更加慎重以待。穆重明便順勢贈了他「比翼」,朝露得到後愛不釋手,平日也練得更勤了。
朝露故意拿腔拿調地笑道:「蒙太后、公主和侯爺厚愛,朝露不敢懈怠。」
穆重明在心中一嘆,他倒沒想讓朝露練成百步穿楊,只是見朝露持火銃時意氣風發,便想起他也只是個半大少年,卻淪落風塵不得自在,心裡便為他難過,贈他比翼也只是想讓他開朗一些。
穆重明道:「再練一回,我教你瞄靶心。」
說罷,他壓低了身子,從後半抱住朝露,大掌覆住了朝露的手,低聲道:「深吸一口氣──看準沒有?看準靶心,槍口稍微壓低些,三、二、一,擊發!」
子彈隨著爆響飛射而出,果然正中靶心,朝露的心卻仍鼓譟不休,淡淡香信摻著煙硝氣息飄來,耳畔似乎還迴盪著穆重明的低語,讓他一時失了神,彷彿方才被擊中的是他的心。
穆重明卻突然奪了比翼,將他抱了個滿懷,埋首嗅著他的頸項道:「你的香信氣息又變濃了……正好,我想帶你去一趟夜朗,想來你在府裡也待膩了罷,這回換個地方?」
朝露的耳殼紅了起來,卻道:「侯爺怎麼突然得空了?夜朗在哪?不遠嗎?」
穆重明忽地站直了,乾咳一聲道:「我被革職了,可這也不算什麼,皇上私下同我說過,此番只為拿我殺雞儆猴,以此表態絕不偏私。再說眼下邊疆太平,暫時也沒什麼事,永祿軍一應事宜仍由我的副將操持。」
朝露這幾個月在宮中耳濡目染,聽了這話立即蹙眉,道:「革職並不是小事啊,難道是侯爺又向皇上提起了暗閣……」
穆重明面色一僵,隨後自嘲道:「當初是皇上要我查百花閣,我只是盡了本份,豈料聖心早有決斷。」他頓了頓,故作輕鬆地笑道:「反正我本就想過要帶你出門,這下倒不用皇上准假了,明日一早就走。」
穆重明本不打算出遠門,但滿朝皆知,他正是因朝露與百花閣有關才被革職。那些人笑話他故態復萌、沉迷男色也就罷了,他早知道眾人面上尊稱他侯爺,背後卻是這樣指指點點,習慣了。
但若他被革職後,還帶著朝露在京中大肆吃喝玩樂,終究是不好向皇上交代,還是遠遊散心更好一些。因此他向皇上借了一架金鳶,皇上答應了,也算作對他的一種安撫。
朝露訝然道:「怎麼這麼突然?我還沒向樂安殿下提過呢。」
穆重明卻瞪眼道:「千萬不能讓樂安知道!否則她一定會鬧著要一塊去,你不許傳信給她,明白了嗎?」
朝露只得點點頭,回屋讓鏡兒陪他一塊收拾行囊。他這才發覺,自己入府不過數月,家當卻多了許多。太后和公主都對他時有賞賜,偶遇的宬王世子也會賞他一些小玩意,穆重明更是不消說,他送的幾樣禮物,朝露只恨不能時時貼身帶著。
鏡兒見他猶豫不決,笑道:「公子和侯爺去幾日就回來了,實在不必樣樣都帶著。」
即便如此,朝露還是猶豫了好一會,才挑揀出要帶出門的物什。因潮期將近的緣故,他和穆重明默契地分房睡,卻讓他這晚興奮得睡不好。
次日搭上金鳶後,朝露又睏又暈,無比難受。穆重明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讓朝露打橫了躺在他腿上,低頭疑惑道:「上回你搭金蜓都沒事,我還以為你不怕晃呢。」
朝露正要開口,腹中卻一陣翻攪,只能搖了搖頭。難受了大半天後,他們好不容易在夜朗落地,策馬抵達了山丘上的別苑,朝露就在別苑中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床邊有一名陌生的小侍女跳了起來,道:「夫人醒啦!老爺──!」
朝露還在疑惑「夫人」是誰,這小侍女又是誰,「老爺」穆重明已快步進了屋,見他清醒後鬆了一口氣,道:「可算是醒了,我方才找大夫來過,他說你只是香信變動劇烈,導致身子有些氣虛,否則我差點要直接帶你回京了。」
朝露看著他比往日樸素的打扮,又看了看陌生的屋舍,只覺像是南柯一夢,呆了半晌才問道:「這是哪兒?他們怎麼叫我夫人……」
穆重明見他如此迷茫,不禁點了點他的眉心,道:「這是我一名至交在夜朗置辦的別苑,如今有一家子住在這伺候,包括你方才見到的那名小侍女。」他突然笑得更開懷,又道:「反正也不在京中,不用講那麼多禮數,我就說你是我夫人,他們自然就這麼喊了。」
朝露有些害羞,卻又有些高興,立刻抱住了穆重明低語道:「這真像是一場美夢。」
穆重明聽得有些心疼,卻道:「還能再夢許多天的,你何時喊一聲『相公』來聽聽?」
朝露僵了僵,穆重明又壞心地道:「我在這可是隱姓埋名,你不能再叫侯爺了,不叫相公要叫什麼?」
朝露囁嚅半晌,在他耳畔道:「那……鳳聲?」
穆重明愣了愣,自打從軍後,就鮮少有人會喊他的表字,如今聽見朝露這般怯怯地喊,倒有重回年少之感。
穆重明又道:「再喊一聲?」
朝露眨了眨眼,更篤定地喚道:「鳳聲。」
穆重明笑了起來,啄了下他的唇瓣,道:「這樣也不錯,一會到城裡就這麼喊,別記錯了。」
穆重明接著命人備馬,與朝露共乘一騎,自蜿蜒小路下了山丘,到了被暮色籠罩的夜朗城中。此處沒有京城的繁華,卻別有一番風韻,城中人的服飾也與京中大相逕庭,色澤艷麗花俏許多,且夜朗地處西南,早已是入夏的濃豔光景,夕陽、遊人、繁花,讓朝露看得目不暇給。
朝露很快就把眼睛看直了,穆重明也不打擾他,逕自在城中尋找食鋪。朝露本以為他會去最醒目的酒樓,穆重明卻挑了一間不起眼的麵攤,道:「我鼻子靈,嗅出這間鋪子不簡單,難得來了這樣的地方,不如還是嚐一嚐當地的小店,你說好嗎,夫人?」
朝露聽見前半句,想起穆重明還真沒帶他吃過不好吃的,如今想來,大約是穆重明本身挑剔,才讓他也能一飽口福。而那後半句,卻再次讓他紅了耳根,低聲道:「……你作主就是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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