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08】─探求(1)

２０２５年秋

網路全體發生起源點不詳之重大斷線與連線不能故障

雖因各大單位於事故發生前接獲匿名通知警告並加以防範

而未釀成網路危機層級之災變

但仍造成諸多經濟上之損害

至今尚未判明真正原因

事後，於事故前所發生之多起原因不明昏迷事件受害者

皆於狀況穩定後一一恢復意識

其中包括了過去另一起重大網路災變中

被網聯社視為元兇並保留追訴求償權之

一名下落不明數年元ＮＡＢ社員

於其清醒後該社隨即提告

然而辯護律師提出了完備之證明

顯示當年事件中的電腦病毒有感染人體甚至引響心智之虞

故此人實為人類史上罕見高智慧型電腦病毒之最初的受害者

卻也對此病毒理解最深

「此病毒是人類文明所生出的原罪，需全員共同承擔。」

因此最後判決為：

將此者監禁於政府特設看護設施

成為相關研究之寶貴素材並同時也是重要研究人員……

『一切就有如輪迴般，相生相連永無止盡。』

　　第一端末今日給人的感覺，像是折翼之黑蛇於冬眠中重溫過去已逝回想之哀慟。

　　整個房間全佈滿了圓形浮動式視窗，上面是一筆筆的情報。

　　雖然是無機質的文字顯像，但實際上卻充滿了傷感的追憶。

　　「喂，你在幹嘛啊？居然在進行這種一點都不像你會做的作業。」

　　戈雷伏身於冰冷地面，雙手撐著下巴而兩隻腳不停晃上晃下；周圍是一堆他的玩具與書本。

　　房間的主人則絲毫沒有去計較這小鬼將自己家弄得亂七八糟的閒暇心思。

　　他盯著那些畫面，然後一筆筆載入腦中、讓回憶現形。

　　為了找出些什麼癥結。

　　「……假面那天說了削除，所以我在想、可能……」

　　「總之現在就是將記憶資料庫裡所有的資料全找出來、想試著找出哪裡有斷層是嗎？」

　　坐在戈雷旁邊的伊霓絲這麼問了。

　　轉過來看了兩人一眼後，史凱斯欲言又止、最後把話吞了進去，回頭繼續。

　　「真的是、有夠白痴的。」戈雷那張嘴又要開始了，「你一定是隨便亂刪除了什麼東西、才會搞成這樣的啦！人家不是常說、電腦裡的程式不可以亂刪的嗎？現在可好了吧～害得思考模組發生錯誤、然後闖了大禍！而且還用那種幾乎算是拷問的手段……你究竟是抖Ｓ還是抖Ｍ啊？實在是───」

　　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何況這人本來就易怒：「夠了沒啦臭小鬼！你也想要來一次拷問嗎！？」

　　雖然這怒罵中多少帶點慚愧。

　　被那極其凶惡的聲調跟表情嚇到，又祭出老招──變換成藍色然後衝進伊霓絲懷裡大哭，「嗚哇啊啊～～史凱斯好過份、都亂兇人家啦嗚哇～～～」

　　「好了別哭了……那是因為史凱斯他很專心，所以我們別一直吵他了哦(＾＾；」

　　這次伊霓絲的對應算是頗為得體，還明白全是戈雷自己討罵。

　　「真這樣想就都給我滾出去！」不過他不怎領情，「到底是為啥你們兩個要待在這裡啦！？」

　　「因為無聊啊。」

　　異口同聲，很直截了當的理由。

　　「～～～～真是！」太直接，害他回嘴不了，「無聊的話就乾脆來幫忙啊！」

　　假哭完了，戈雷又變回紅色：「不行啦、那種事要怎麼幫啊？是說假面跟腹黑豆一定知道的嘛，你怎麼不調閱他們的對話履歷找找看有什麼蛛絲馬跡咧～？」雖說不能幫忙，倒是在替他想方法。

　　「既然他們擺明了要讓我一直不明不白然後難受到要死、哪會留下什麼啊？」無奈地嘆氣。

　　「那～～美術館的資料去翻過了嗎？」第二個提案。(*1)

　　「哈啊？！要我去看那堆書？別開玩笑了！」史凱斯扶頭、似乎光想就頭痛，「而且那邊的東西幾乎都是文字文件檔案、大概沒法子看出什麼具體的東西吧？光是去釋義就得耗上不知多少時間……」

　　「哼～嗯……虛空年代記呢？奧拉大人的記憶的話應該是不會有遺漏、頂多她自己竄改───」(*2)

　　「你在耍什麼笨？把那玩意完全對外封鎖起來的不就是我們嗎！」

　　全部都不被採用。

　　身為策謀家也想不出對策，戈雷抓頭大叫：「呃哇哇哇～～算了啦好不好！如果會刪得這麼乾淨、那就代表你一點都不願意想起來啊！」衝到他身邊抱住一支膝角，「別管這個了啦～吶？陪我出去玩啦～～最近的小更新好像開放了新的裝飾品耶，我們去尋寶吧～？走嘛！」

　　而史凱斯怎麼可能沒看穿那顆小腦袋打什麼鬼主意，「你根本就只是要我當肉盾、幫你回復順便還包辦野餐的便當對吧！？」邊說還邊用力捏住他的臉。

　　兩個人顧著你一言我一句時，伊霓絲卻想起什麼而開口了：「吶、史凱斯，我在想、會不會是跟那個孩子有關的事？因為我記得你那時有說過要削除……」

　　頓住、神情落寞了一下，「……那個我後來沒刪。」

　　所以一聽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但戈雷不知情、只能自己猜測，「誰啊～？唔嗯……該不會是那個莫名其妙追著史凱斯跑的小女生吧？那真的超好笑的耶ｗ，你在追奧拉大人、結果她在追你───」

　　「你給我安靜。」說著便塞了一串糯米糰丸子到那張可能又要吐出什麼驚人之語的小嘴裡。

　　這招非常有用、讓貪吃小孩馬上就靜了下來，於是兩人得以繼續討論正題。

　　伊霓絲苦思著，「真的、不是她的緣故嗎…？畢竟奧拉小姐的外貌多少是因為那孩子而……然後奧蘿菈小姐是怎麼看、都有那麼點像……雖然髮色或裝扮不同，但畢竟也是女神啊。」

　　「啊啊……現在冷靜一想、或許ＰＣ名跟外表是有點關係，可是……」憶起那數日間及最後那刻的所有感覺、就令史凱斯渾身難過，「果然還是不只那樣啦！如果單純對那副『外殼』有什──嘖！那反而會更乾脆把她給解決掉才是吧！？問題就是不知哪出了差錯，而且豆子又說了『裡面的人』……」

　　怎麼想都不可能；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遇過比那個女人更讓他氣憤的人。

　　在自己面前說出那種話的「ＰＣ」、千想萬想就是只有那麼一個，自然就不會有什麼、可能跟她以前操縱的ＰＣ有過交集、現在雖然記不得卻感應得出來云云的誇張蠢事。

　　雖然，那天在波濤訪及之地所留下的所有餘音中、似乎聽見了她的絃外之音───

　　「……只是沒料到那女人居然其實是那種想法。這樣不就搞得好像我胡亂曲解她的意思了嗎！」

　　難堪，但還是必須承認。低下頭，緊抓住額前的頭髮。

　　這時戈雷已經將那串史凱斯特製丸子滿足地完食，「嘛～～別想太多啦！說到裡面的人……因為她在現實裡跟那個金髮隊長是親生姊弟、所以你才有所顧忌的吧～？果然你們兩個之間───」

　　「腐話題禁止！」這回塞到他嘴裡的是烤玉米串；需要耗費時間去啃的關係。「當然還是會覺得對不起那小子啦，不過氣昏頭的時候幾乎都……何況要真那麼簡單、斐德赫爾幹嘛提到什麼削除啊？我也很清楚隨便刪除記憶有多嚴重、這陣子以來更沒想過要刪啥刪啥的。」

　　結論，還是無解。

　　沒有其他頭緒，史凱斯只好默默地轉向作業檯繼續檢視資料庫中的情報。

　　黑色基調室內四處瀰漫的紅光，愈發地灰沉陰暗。

　　伊霓絲偏著頭、注視那看得出無奈與心急的背影，「……我知道了！如果史凱斯你想不起來的話、那我直接替你去問奧蘿菈小姐不就可以了嗎！好～～現在馬上就去！」站起身就準備要奔向通道口。

　　「啊？！妳───」被她這近乎莽舉的決定嚇了好一大跳，「別鬧了！這、這有什麼好……」

　　沒想到她的表情是毅然決然的頑固；任誰都別想阻止的那樣。

　　很清楚這樣的神情代表著攔不住她，「──算了、隨便妳！……反干涉裝置安裝了沒？」

　　「嗯！」很用力地點了頭。

　　「喔喔、那就……」突然間語塞了起來，視線開始亂飄，「……唔……那個──我……」

　　「我知道！我會幫你說的！」心有靈犀般猜中、伊霓絲甜笑。

　　不用完整說出口似乎令他鬆了口氣，「……拜託妳了。」揮手示意讓她離開，「小心點聽見沒！」

　　「好的！我出發囉～～」

　　那雙赤足非常大步伐地跑了起來，伊霓絲很快就消失於室內。

　　而戈雷總算啃光最後一排玉米粒：「好久不見的嬌羞期哪～～不過自己去說不是比較有誠意？ｗ」

　　「囉嗦！不准再講那些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專門用語！」史凱斯敲了那小小的頭一下，「……你說想要新的裝飾品是吧？在哪啊，如果不是很麻煩我就陪你去好了。順便我也想透透氣……」

　　聽到這句，戈雷開心得跳了起來。

───Δ　ｓｅｒｖｅｒ

　　　被隱蔽的　禁斷之　冥界樹

　　　　　死世所　Ｅｌｄｙ　Ｒｕｅ　埃耳迪‧盧

　　地下湖洞窟中，圖像被刷白的大樹，在湖中心屹立。

　　波紋，若有似無描繪著死亡的氣息、以及冥府之王舉兵待起的騷動。

　　在那水面之下，究竟有著些什麼？

　　無謂爭執下死於非命的弟神‧凱爾奴恩諾斯胸口被兄者錯手刺穿時的嘶聲悲鳴嗎？

　　為什麼、只有自己必須被幽禁在死之迴圈中……這樣的感觸嗎？

　　或許祂並不知道──正因有那日的一切，此刻世間萬物才得以生成吧。

　　成就於死亡上的、誕生。

　　但就算知道，也不見得就能體會並釋懷才是；

　　畢竟，讓我們試問：誰能做得到如此境界呢？

　　符文舞動著哀痛與不可解。

　　和冥界樹同樣有著淒涼色調的白衣人影在湖邊聆聽著。

　　看似恬靜，其實心中萬丈波伏洶湧。

　　「……如果是在這裡，那……！」

　　在另一個螢幕看了檢測數據後，奧蘿菈察覺了什麼而動搖。

　　但就這麼一點點、就沒再顯露更多……

　　開始沉思。

　　「該……怎麼做？難道……」

　　在胸前緊緊交握住十指，眉間是化不開的憂與惑。

　　冷不防從背後鑽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就在想妳是不是學不乖、又亂跑到哪去了呢～☆」那是亞努一貫的嘻笑式招呼法，「這次是喪失之地呀……跟以往的都截然不同哪～～看來妳是有所突破囉？」

　　「嗯。」先是個簡短的問題回覆，「那天，陷入了一陣昏迷後、隱隱約約聽見了……那個聲音。」

　　「然後就得到要來這裡的提示嗎～？還真是因禍得福耶☆☆☆」

　　幽暗洞穴中飄浮的點點螢光，跟他被收音後顯示於對話欄上又額外加註的符號相輝映般地調侃。

　　想起差點被他話中所謂「禍害」的波濤給捲走的情形，奧蘿菈的表情悄悄地沾染上些什麼，「……並沒有什麼禍福之類的分別，充其量只是小阻礙。我已經說了，那個人本來就不會……」

　　「啊～？怎麼看都不是那樣唷？變成那樣子還能在這活跳跳的才是萬幸！連小藍都不敢跟我說妳遭到怎樣的毒手……」亞努的口氣瞬間變得有點亢奮，「不過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唷，因為我有收到匿名私信！超恐怖的啦～～那附加圖檔……我猜絕對是那個再誕的小子偷偷拍下來、寄給我看的☆真是惡趣味哪～那傢伙的基礎人格樣本到底是有多喪心病狂啊哈哈哈☆★☆★☆」(*3)

　　雖是關乎自己的慘狀，奧蘿菈卻淡定地判斷：「……八成看出你跟他是同類，才會分享給你的。」

　　「唔哇、妳這是拐著彎在說我心理變態嗎☆」

　　「看到那種照片還一副開心樣，根本沒辯解的餘地。變態。」

　　被這相當直接露骨的指證刺傷了般，「嗚嗚～～妳怎麼這樣啦，我可是很擔心妳的耶！吶，身體情況如何了？該不會還躺在床上卻硬要登入遊戲吧～？」

　　這麼一問之下，現實裡的她不自覺地扳了扳左手指頭；那天在另一側曾被削去的指頭，「……手指的感覺恢復了大半，稍微有些不靈活罷了；至於腳的話，腳趾跟踝關節可以動了，不過仍有點痲。」

　　整體而言，大致上算是回復了。於是亞努安心地點著頭……

　　不過仍有什麼憂心之處似的，「嘛～我已經盡量隱瞞妳的情況、不讓那群人知道了，免得又在那大呼小叫☆只是啊，越來越麻煩了哪～～除了這裡的以外、其他地方的也開始有意見了說。」

　　「……ＦＦ社的代表取締役？(*4)」

　　湖面無預警地掀起一個小小漣漪的同時，她說出了答案。

　　亞努並沒有否定，「啊～啊……那個人實在很高深莫測，簡直像全都知情，說我們的行動有可能引發這一個世界基礎系統的不穩，然後影響到其他的世界。光是提到基礎系統這回事就───」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她那邊的是優等生、不是嗎。」

　　相當罕見地，奧蘿菈表現出來的是些許的不屑；微微地瞇了眼，並帶著暗諷些什麼的口吻。

　　而亞努讓她這話給勾起了興趣，「嘿耶～～妳也聽過那個傳聞了啊？嘛～如果是那個國家，的確也是很有可能……不過她隱藏得很好──或該說包庇得很放肆，到現在都沒被最頂頭的懷疑☆」

　　沒接話下去、奧蘿菈搖了搖頭，看來是累了：「……我不想再說那個人的事。至於那些雜音，全由你來處理就好……你說的話有哪句那一位會敢不聽的？」轉身便要往洞窟深處的地圖記錄點走去。

　　「幹嘛說的好像我威脅人家一樣呀～☆」被強加了額外執行事項，亞努也疲憊了起來，「好吧、我現在就去辦，然後妳趕快多休息吧☆先掰囉☆☆」

　　亞努比早一步先走的奧蘿菈還要快衝到了地圖記錄點離去。

　　慢步行著，她回首望了那棵樹一眼……

　　這才發現、其實自己很想早點離開。

　　明明就從那湖底傳盪著一直追尋的某種鼓動、卻────

　　「……！」抿了抿嘴，她操縱ＰＣ快速移動至目的地。

　　從埃耳迪‧盧回到城鎮後、奧蘿菈馬上就移動到了Θ伺服器，但到達後卻只站在混沌之門旁不動。

　　她在猶豫該不該去某個地方的樣子。

　　山間的風吹拂著鏤有小洞的裙擺和淺金色的髮絲，讓她的身影看來極為顯眼。

　　是種清幽的淡雅。

　　也因此很容易辨識；混沌之門邊出現一道光圈，是另一個同樣長髮飄逸但卻透著銀光的女孩。

　　伊霓絲馬上就注意到自己要找的目標就在崖邊，「啊、那個……」

　　回頭，端詳出聲人容貌，最後奧蘿菈看見了她的名字、才了然於心。

　　「什麼事嗎？」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只這短短一句或許頗無禮，但以這人來說實已稱得上難能可貴了。

　　如果是半點印象都沒有的對象，她甚至連說出個字都不願意、直至完全摸清對方意圖。

　　而這一邊，相反地就是很重禮數。「呃……初、初次見面、妳好，奧蘿菈小姐！我……我是那個……史凱斯的……」伊霓絲相當煩惱該怎麼說明自己的身份。

　　「……公會成員。」知道她說不出口，直接替她接下一個較為正常的說法。

　　「是、是的！」看奧蘿菈似乎沒想像中難接近，伊霓絲充滿朝氣地笑著點頭，「其實我今天、是有點話想要跟奧蘿菈小姐談談的，不知道妳有沒有時間呢？」

　　「談話……嗎？」記憶裡模糊地有著史凱斯曾提過這麼一回事的場面；當然是在那場悽慘的荒地屠殺之中，「……監視者跟被監視者能有什麼話好談的…？」

　　這麼回答的同時，心裡則是想：難怪要被說成是電波娘。

　　只是程式語言構成的東西，卻這麼的……

　　簡直像在嘲笑自己似的；這個什麼都感覺不到也不懂表達的自己。

　　伊霓絲並不會讀心、加上奧蘿菈沒什麼表情變化，是故當然不會察覺到那一點點不悅，「咦？那個、監視奧蘿菈小姐的人不是我哦～！像那種事當然是斐德赫爾專門的囉！不過請千萬不要覺得不愉快，因為斐德赫爾雖然總是被叫做偷窺狂、可是他其實是很認真在觀察事情的！像這次也是不分日夜……」

　　發現好像越描越黑，接不下去。伊霓絲尷尬地笑了。

　　「那好，換另一個說法。」垂下了長睫，「……人類跟人工智能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周圍沒有人，因此不是私密對話倒也無妨。

　　但就算如此、這樣一個不該公開的難言事實，還是撼動了不被當作是人的這一方。

　　有那麼點挫敗，但伊霓絲還是很努力想要繼續進行溝通：「嗯……我看還是進入一對一密談比較好，或是說奧蘿菈小姐妳比較喜歡專屬頻道……」

　　「就說沒什麼好談的，有必要嗎？」冷淡，卻也是就事論事。

　　「耶耶～～？可是真的有很重要的話呢！希望妳能聽一下、一下下就好───」

　　就在伊霓絲死纏爛打百般哀求之時，傳來了一陣對話聲。

　　先是個嬌滴滴的女聲：「討厭啦～～亞提司大人這樣說的話、人家該怎麼辦是好呢？」

　　「哈哈……請別太見外了。替美麗的女性服務是在下應盡的職責呀。」

　　另一個則是較低沉慵懶、語調間充滿挑逗的成熟女子，「嗯～亞提司大人真是個紳士呢……啊啊～這樣下去人家對梅加司大人的一片痴心就快要───您打算怎麼負責呢～哼嗯～？」

　　「喔喔！那請不要操心！在下和梅加司先生可是志同道合的盟友哪～只要是女性、我們就有義務守護！別在意什麼專不專一的問題、放心接受就是了！因為妳們值得、而我們也願意奉獻一切───」

　　還沒講完、就看到混沌之門前兩個白衣女性，一個滿臉茫然、另一個則冰冷如霜。

　　「唉呀～～這不是伊霓絲小姐和……咦！？這個名字是……」

　　亞提司驚訝得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陪兩位女性到馬克‧亞努市集購物。

　　然後最先發難的、竟出乎意料是奧蘿菈，「現在，我代表系統側人員、有話要問這位玩家，請兩位離開他的隊伍可以嗎。」她對那兩個分別摟住亞提司兩條手臂的女性ＰＣ要求著。

　　「啊～？妳是誰啊！想搶走我們的亞提司大人嗎～！」

　　「什麼系統側人員……ＧＭ不是長這樣的吧！這年頭的小偷貓都這麼明目張膽的嗎？」

　　「而且怎麼看都是改造ＰＣ～～跟妳們這種人混在一起、會給亞提司大人惹上麻煩的！」

　　「就是說呀……絕對不會把亞提司大人交給妳們的！哼～～！」

　　這種突如其來的命令想當然爾必會遭到盛大的質疑與不服；雖然多少帶點爭風吃醋的意味。

　　沒被激怒，不過好像暗中打算執行些什麼，「那就踢離遊戲……不，我看停權好了。」

　　毫無饒恕地。

　　而明白她所言不虛、貨真價實有著系統管理側權限的兩人趕忙阻止，「哇哇哇～～別這樣啦奧蘿菈小姐！這是濫使職權呀～！請冷靜點有話好好說嘛～～」、「噢、天啊～甜心們千萬別衝動……今天就先這樣、擇日在下再奉陪二位好嗎～？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哪───」

　　一人一邊勸阻，總算讓兩位女性滿腹牢騷地離開、而奧蘿菈也停下手邊差點實行的懲處。

　　兩個調停者喘了口大氣後，馬上接到進入私密專屬對話頻道的邀請。

　　才一加入，奧蘿菈劈頭問了：「……你們果然是一夥的？」

　　伊霓絲仍搞不懂為何狀況會演變成這樣，但亞提司心平氣和地回著話，「是的，在下與伊霓絲小姐等人有著合作關係……倒是這位小姐，妳可有使用變聲裝置？好像在哪聽過妳的聲音……」

　　奧蘿菈相當清楚對方意思，「並沒有。你不也是一樣？一聽就知道是誰了……助理教授。」

　　「咦……咦咦？兩位……認識嗎？助理教授……亞提司先生是奧蘿菈小姐的……老師？」

　　然而伊霓絲的猜測似乎有誤，「不，在下並非教職人員哪。只是跟這位小姐打過幾次照面……因為她可是獨一無二的……」亞提司說明著，卻很快被打斷───

　　「請勿在遊戲中洩漏個人隱私。無論是自己、或是他人的。」奧蘿菈以執法者的身份警告。

　　呆了一下，亞提司換上一個更加風度翩翩的禮貌笑容：「別這麼說了……妳不正為了私人的原因而在這個遊戲裡尋找著些什麼嗎？」緊接著又眉頭深鎖，「真令人吃驚哪，沒想到妳就是女神奧蘿菈的操縱者。不過這樣行嗎？當時從妳的主治醫那聽說妳拒絕後續的治療、可真是讓在下擔心得不得了哪～～」

　　奧蘿菈放棄制止他繼續相關話題，「因為那根本沒有用。」而替他解答了疑問。

　　聽著聽著，伊霓絲漸漸明白眼前兩人現實中的關係、以及所言之物，「唔～果然，奧蘿菈小姐有著……某種病、是嗎？雖然科爾貝尼克只對我說過一點點詳情。」

　　聽她這一提，「……看來不只是監視，連調查都這麼徹底。」奧蘿菈撇過頭，是個複雜的神情。

　　「啊、請不要誤會！我們沒有刻意……而、而且也沒跟藍塞歐魯先生他們提過，請放心！」

　　伊霓絲慌慌張張解釋，就怕奧蘿菈對自己這邊的行為會越來越無法諒解。

　　「……。」望著這個很難讓人瞧出有半分機心的女孩，奧蘿菈心中好似有著些什麼在鑽動般。

　　忽然覺得，把這些東西當東西看待、實在是太危險也太……

　　停止了接下去的想法與念頭，她不留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唉呀，妳這麼不相信現代醫學、實在讓身為研究者的在下深受打擊哪～～」這時亞提司又開始矯揉造作的誇張動作了，「那麼，難道說在這裡的話，就能找出治療的手段…？」

　　所以才會和某種東西訂下契約、並實行著目的不明的計畫。

　　這是斐德赫爾等人的猜想，而亞提司也認為沒什麼不對……

　　撥了撥被強風吹亂的金色鬈髮，吟遊詩人若有所指地提問。

　　「我想教授你弄錯了，」奧蘿菈果斷地否決，「我在這裡的目的、並非是為了那件事……或該說，我根本沒想過要治好它；那完全無必要不是嗎？反正維持這樣的狀態也沒什麼不好……畢竟被多餘的情感起伏所左右、讓人類忘了自己其實也是種物品，反而更看不清前進目標罷了。」

　　這話不只是對著面前的兩人而說、同時也是說給監視者聽的：

　　她才不是為了那種小事尋求著那個聲音。

　　而且也完全不打算找回失去的真心笑容。

　　對她而言，那早已歸納為不可奢望的冀求、以及一種詛咒。

　　再也不想為了誰去做、卻───

　　鐸爾‧多那的天空就像她心頭的陰鬱那般濃重，一點也沒有散去的跡象。

　　沒注意到她正陷入自己的沉思，「呃……老樣子還是這樣哪。真傷腦筋……」亞提司的意思彷彿在說她迥異於常人的思考方向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的了。

　　「沒錯。另外今天和教授你交談、是為了答謝那時……你即時替陷入昏迷的我們八人做了緊急處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她的語氣還是這麼冷漠，「就算你要和這些人……這些沒有現實的人、繼續些什麼無意義的合作關係、我也不會有任何意見；當然若是違反遊戲規章則另當別論。」

　　「唉、妳怎麼這樣呢～？就算他們是……但仍不能否認───」

　　想替人家說話，卻找不到適當言詞來勸服這名很是固執又帶刺的女神，亞提司結結巴巴。

　　而呆站在一旁，將這些訊息放到腦中仔細轉了一遍後，伊霓絲好像拿定了主意：「……看來，奧蘿菈小姐真的就像史凱斯說的那樣、講了那種話也的確是這麼想的呢……好～！我決定了！」

　　似乎是愛管閒事的天性驅動她要做些什麼、甚至忘了本來的目的。

　　此話方出，奧蘿菈就收到了伊霓絲的隊友名片。

　　不知該怎麼表達這份震驚，「……妳這是…？」呆然，接著便說不出半個字。

　　「我打算請奧蘿菈小姐和我一起去解某個隱藏任務！非常有趣唷～～」伊霓絲興致勃勃地、馬上就邀請身邊兩人加入隊伍，「亞提司先生也一起去吧～！原本擔心你的等級還沒到任務要求底限，不過真不愧是資深玩家的亞提司先生！這麼快就已經提升到這個等級───」

　　「妳……搞不清楚重點嗎。」打斷她，奧蘿菈微皺起眉，「系統側人員的我，有何必要像普通玩家那樣去解任務？更何況、為什麼我得跟妳這種……存在、組成隊伍解什麼任務呢？」

　　「沒問題的！把我當作是進行任務時系統強制加入隊伍的ＮＰＣ就好了哦o(⌒▽⌒)o」

　　跟那個一聽人家說自己是物品就生氣的人不一樣，這女孩竟然大方要人家把自己當成ＮＰＣ……

　　這真的讓奧蘿菈生平第一次感到傻眼。

　　「而且、那可是個隱藏任務唷？原本是科爾貝尼克發現、然後對我說改天找史凱斯三個人一起去進行的……所以我想那應該有什麼特別之處吧。奧蘿菈小姐不是在找些什麼嗎？去看看也不會吃虧嘛！」

　　再下一城，伊霓絲信心十足地、對著繃著張臉的女神甜絲絲笑著。

　　而正如她所料，後面這句話確實地挑動了受邀者的心。

　　那是科爾貝尼克想和史凱斯一起去進行的任務……就算沒像藍塞歐魯他們那樣和那些人有著頗深程度的交集，但既然曾是排除目標、奧蘿菈多少也知道一些環節：第八相一直以來就是個不可輕忽的存在，無論是碑文使、或是碑文本身……那天自己遭難之時，雖意識模糊地躺在地上、卻也聽到了當時那幾人的對話──科爾貝尼克極有可能就是幕後推手，而且被他蓄意推動唆使做出那樣行為的、就是她不知為何總是特別能體受到恐懼感與奇妙感觸的、那個人───

　　光是其目的就非常引人有探究的欲望，而且那傢伙事後竟然還像是在做觀察報告一樣、寄了封信給自己那時被驅逐出場的同夥。先不說圖檔的事，她猜亞努半字沒提的內容絕對有什麼蹊蹺。

　　另外就是，到底為什麼、這些物品會這麼不像物品？

　　不只藍塞歐魯等人像被迷了魂似地追著他們、相信他們，連亞努都這麼說過了……

　　奧蘿菈一直刻意讓自己不去在乎、鑽研這件事，但看著眼前實在天真活潑過了頭的電波娘，這種自我壓抑的克制念頭竟一點一點被消磨而去。

　　旁邊的亞提司也發揮了極大作用；雖然ＰＣ有點娘娘腔，但他那跟現實裡看過的、一樣的笑容，好像在鼓勵輪椅上的病人踏出復健的第一步那樣，溫和而令人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且為之信任。

　　這下她更確定了：自己在這裡的時候，果然會變得有點奇怪。和在另一側時不一樣。

　　低下頭，默默地同意了加入隊伍的邀請。

　　遊說成功，伊霓絲臉上堆起了萬分欣喜，「太好了～～！走、我們趕快去接任務吧！」並馬上拉起奧蘿菈的手拖著、往位於遠方市集大門後的任務屋奔去。

　　又是個第一次……居然有人會對她做出這種舉動，奧蘿菈除了呆呆地瞪大眼、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哇、等等呀二位～～怎麼會跑得這麼快呢～！請稍微等候在下啊～～～～」

　　亞提司用那一成不變的奇特腔調怪叫著、趕緊追了上去。

───Θ化為泡影之　過去的　機械人形

　　此任務名稱為，古拉的追憶。

　　看似有點沒頭沒腦，思索了許久、奧蘿菈終於提出疑問：「古拉、是什麼？」

　　雖說如今身為上層部、不是很在乎遊戲內容，但她好歹也曾是個普通玩家、卻對這名字沒印象。

　　「咦？奧蘿菈小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接觸這個遊戲的呢？」

　　一進任務區域就跑到身邊一叢野花旁蹲下並打算摘起的伊霓絲，轉過身仰起臉問道。

　　「……大約五年前。中間還因將近一年多的大幅更新而停擺。」

　　聽完後伊霓絲歪頭用力想著，「唔嗯……提到『古拉』的話，就是Ｒ：２後期被撤掉的某個高等級任務唷～聽說是因為任務獎品太破壞平衡了！我是不這樣覺得啦……必定會心一擊這種附加能力。」

　　「不不不～伊霓絲小姐妳錯了！那可是一般玩家夢寐以求的高級物品哪～～在下認為大概是貴公會的各位、尤其是史凱斯先生那匪夷所思的戰鬥性能，才會讓妳產生這種錯覺。」

　　亞提司攤開兩手擺了個迎風的做作姿態，解說著自己這方的觀點。

　　「阿哈哈……說的也是(￣◇￣;)。史凱斯的確太誇張了。」

　　而徹底受過那「戰鬥性能」荼毒的人神色一凝：「……那已經完全超出改造的範疇了；說來整個遊戲就只有他那麼一個鐮闘士，而且那把大鐮、在視覺上就有著某種……」

　　緊握住控制器，奧蘿菈咬了下唇、撇開過臉孔。

　　彷彿才閉上眼，眼瞼上就浮現道道的紅色凶光、而皮開肉綻的感應則又復返於此身般。

　　伊霓絲看著她細微的動作，眨了眨眼，「那個……奧蘿菈小姐很害怕史凱斯嗎？是鐮刀的關係？」

　　「……不全然是因為武器。那個人，光是看到或想到、就……」

　　畢竟是唯一一個讓自己有如此明顯畏懼感受的存在，奧蘿菈並沒打算隱瞞或敷衍、誠實地承認了。

　　「哦～～」伊霓絲以食指抵著嘟起的嘴，「那、果然是因為眼神太凶惡囉？單從ＰＣ造型設定來看的話、他的臉也沒那麼像壞人呀～？雖然常勸他放鬆臉部表情，不過根本聽不進去……」

　　站了起來，遞給奧蘿菈一朵小花。

　　臉上也是和明媚晴空一樣的笑意。

　　「我明白，史凱斯做了這麼過份的事、要叫奧蘿菈小姐妳不怕他甚至不討厭他實在很難……」伊霓絲眼中閃過愧疚與不捨，「可是他真的不是壞孩子！雖說個性有點衝動、講話也很不得體，不過他本性沒有那麼壞、會發生那些事也是因為一些程式上的不可預期錯誤……而且今天還要我替他跟妳說───」

　　幾個字，無聲地以一對一密談顯示在奧蘿菈的對話欄中。

　　「…………！」顫了一下，不太能相信般，「……這種話，應該由他本人過來親口說吧。」

　　不知要怎麼接受，她的藍眼珠從盯著花朵與伊霓絲的正前方溜往了旁邊。

　　畢竟根本就不像是個一看見自己就抄起凶器猛揮猛砍的傢伙所會說的話。

　　而害怕對方懷疑自己的誠意般，「不、不行啦～！就說是有什麼錯誤發生了呀、所以在還沒找出原因前是不能讓史凱斯再見到奧蘿菈小姐的！可是、可是他真的很……」伊霓絲發神經般地焦急著。

　　不過那拿著小花的手還是直直地對著奧蘿菈舉著。

　　「錯誤…？」輕嘆了口氣，她接過了那朵花，「那天也是這樣呢，我收下了他正發送著的東西、然後把那東西給……接下來他就失控了。的確是很像什麼出錯了似的、暴走的ＡＩ……」

　　撫著潔白的花瓣，這次一點也沒有想刪除這個贈與用小道具的意思。事實上、聖夜祭那日她也沒有那種打算……如果是沒有用的物品、打從一開始就沒必要收下了。只是連她也記不清自己後來為何會做出那種挑釁般的舉動；或許是當時的話題移到了真正的女神身上，才會……

　　果然一切都圍繞著那個、什麼事都不管的女神在轉。

　　這個世界中的一切───

　　「這樣……啊。」一直不知事件最開頭的肇因，這下伊霓絲總算瞭解為什麼他會那般憤怒了，「吶、奧蘿菈小姐，妳知道我們跟女神大人……奧拉小姐之間的關係嗎？」

　　對著徒有女神形相的人，詢問著正版女神的身世。

　　白袍的呪療士少女神情裡有一絲哀愁，因為她不知道眼前人懂的有多少。

　　如果、像黃昏的碑文所記述那樣，把他們當作是災難降臨的象徵的話……

　　「太久遠以前的事，我不是很清楚。就算前科累累、導致現在某些人仍把你們視為禍端……」注視著手上由資料分子構成的可愛小白花，「系統核心主程式與重要運行輔助程式間的關係，不是嗎？」

　　正確無誤又有那麼點冷酷無情的實際論調。

　　這讓伊霓絲稍許放心、也有些失落；沒把他們當成不該存在的東西這種觀念是有的，卻太過於──

　　「……不，不是這樣的。我們……是像奧蘿菈小姐跟藍塞歐魯先生那樣的關係哦。」

　　非常認真的表情。

　　提到了跟自己有切身關聯的事情、令奧蘿菈一時難以理解，「那……那種說法、怎麼可能……」

　　然而伊霓絲仍繼續，「所以那份禮物是很重要的東西，因為是奧拉小姐交託的責任。」

　　也因此那個人才會這麼生氣。

　　尤其是做這件事的竟是個和女神有著相似容貌與相似名字的人。

　　這時奧蘿菈還想起，藏在黑膚精靈外表與男性聲音後的嬌小女孩、好像也說過同樣的話……

　　把人的存在意義踩在腳下、這樣。

　　像她這樣一個人當然是斷然無法接受。

　　「別開玩笑了……！說得好像……有著什麼血緣關係似的，你們可是……！」

　　無端地混亂了起來。

　　沒反駁的打算，伊霓絲闔起眼嘆笑、睜開的瞬間又換上天真浪漫的花般笑臉。

　　「嘛～嘛～先別激動慢慢來～！這話題就先這樣吧，因為這也是我選擇這個任務的用意嘛！」湊近奧蘿菈挽起她的手、拉離這個滯留已久的定點，「走吧！亞提司先生好像發現什麼了、我們快過去！」

　　兩雙沒有穿鞋的腳乘著徐徐微風踏在原野草皮上，萬里無雲守候著她們今日的旅途。

　　三人在小區塊中唯一的傳送點起動機前呆站。

　　「唔……這該怎麼辦呢？」亞提司端著下巴皺眉苦思。

　　「耶？難道這不是以蒸氣玉為動能運轉的裝置嗎？」

　　伊霓絲剛問完就知道是多此一舉；如果那麼簡單，亞提司應該早就投進去了才是。

　　「嗯～二位可以試試看。打開選項，居然是一片空白！簡直像是Ｂｕｇ……」

　　兩人照做，發現真是如此。

　　「沒辦法……我試試除錯指令。」

　　若非今天休假在家、早就直接把開發部的叫來訓一頓了。奧蘿菈在心中這麼想著。

　　結果被伊霓絲出聲阻止：「啊～～不行的！這是隱藏任務呀！原本是不會出現在任務屋的！」

　　「妳意思是，這不是本社所設計的任務…？」奧蘿菈瞥向她，質問口調。

　　而伊霓絲無辜地點點頭。

　　「……那就是你們弄出來的？」很明白他們的確有這等能力才這樣猜想，但果然因身份緣故、令她有些許不耐，「如果是這樣，妳快把錯誤修正一下不就得了？要改造也謹慎點……」

　　伊霓絲趕緊撇清：「呃、不是啦！這個任務……是『世界』自行生成的！」

　　「自行……生成……？」

　　聽的人都傻了。

　　「是的，就像喪失之地那樣。」伊霓絲一邊摸著起動機找尋怪異之處、一邊解釋，「就算這問題看似是Ｂｕｇ、但其實並不是Ｂｕｇ。沒有攻略與系統提示，一定要自己想辦法解開問題的！」

　　「也就是說……不可用常理判斷；必須想出一些不同於以往進行遊戲時的啟動方式？」

　　曾經在喪失之地做過「那種調查」的亞提司，很快就想到了。

　　「是！大家一起想想吧，看有什麼方法───」伊霓絲說著，便取出呪杖開始敲打起動機。

　　「…………」太天馬行空也太過暴力的手段，令旁觀兩人不由得噤聲。

　　聽著鏗鏗鏗的猛擊巨響，亞提司苦笑：「哈哈……這樣不會壞掉嗎？還是說要試試資料吸收……」

　　「……沒想到教授你連那個都知道了。」奧蘿菈的口氣帶點埋怨。

　　這害他搔頭乾笑了幾聲，「嘛～～說來話長。不過他們原本也並不想讓在下涉入得太深哪。」

　　然而一旦涉入就逃不開。畢竟那是牽扯出無數悲劇與事端的禁忌力量。

　　「可以的話，最好是不要用到那種東西……看了就難受。」奧蘿菈又再次開啟了選項視窗，然後維持在此狀態下說了一句：「啟動。」

　　這看似莫名其妙的舉止，卻有著作用般、起動機發出了極微弱的零件運轉聲後，靜止。

　　「咦？好像……有什麼聲音？」伊霓絲停止破壞公物，「奧蘿菈小姐剛剛做了什麼呢？啟動…？」

　　茫然望著對方，「只是想會不會是聲控裝置……」

　　「───就是這個！！」亞提司與伊霓絲異口同聲叫了出來。

　　找到竅門之後，「那麼就是要猜通關密語了！」對看了一眼，兩人也打開了選項視窗───

　　「牛丼！」

　　「香腸！」

　　「壽喜燒！」

　　「啤酒！」

　　「天婦羅！」

　　「馬鈴薯泥！」

　　「可樂餅！」

　　「豬腳！」

　　「炒麵麵包！」

　　　　‧

　　接二連三都是食物的名字。

　　「……。」奧蘿菈不知該不該出言制止，不過還是忍不住：「你們、很餓嗎？」

　　「唉呀～～因為伊霓絲小姐開頭就講牛丼、害得在下也不由自主就……」

　　「咦咦咦～？亞提司先生怎麼這樣啦！說得好像都是人家───」

　　突然有點後悔今日隨行而來，「……既然是任務，至少猜些跟故事內容有關的詞吧。」

　　表情雖沒變，但隱約看得出有點累了。

　　「也、也對……」伊霓絲深感歉意地垂下頭。

　　不過她也沒什麼責怪的意思，「……剛才你們也說了，『古拉』是跟Ｒ：２時的任務有關的東西，可是你們還是沒講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其實她大可自行去外部搜尋相關資訊，但眼前兩人既然知道、她也覺得不甚必要。

　　「唔嗯～古拉……Ｐｒｏｔｏ‧Ｇｕｒａｈ，是一個機械人形的名字唷。」(*5)

　　「……！」這讓奧蘿菈馬上想起這個區域的構成語彙，「機械……人形？」

　　被特地挑出來複誦後，另兩人也馬上融會貫通了。

　　「啊啊！說不定就是這個！趕快試試看～～」

　　「一、二、三……」為求謹慎，三人同時唸出了這個詞：「機械人形！」

　　果不其然，順利地啟動了裝置、傳送點發出綠光。

　　伊霓絲高興到跳了起來：「太棒了！成功～！」

　　「真不愧是精英份子哪～～一下就讓妳給解開了！」亞提司則誇獎著奧蘿菈；以年長者的口吻。

　　「教授你如果不跟著胡鬧，應該也早解出答案了。」奧蘿菈卻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說起來，牛丼還德國香腸什麼的是怎樣啊……真受不了。」

　　聽見這低聲咕噥的抱怨話，兩人便目不轉睛盯著她看。

　　「……？」當事者則無自覺。

　　「耶嘿嘿……該怎說、剛才奧蘿菈小姐講話的口氣很像藍塞歐魯先生呢。」

　　平常總是標準甚至有點機械化的敬語，卻會在洩漏心聲時使用較普遍的口語、語調也較為生動。

　　亞提司也頻頻點頭，「在數次的多方會診裡、也從沒聽過妳那樣說話哪。妳的聲音配上平常那說話方式太讓人印象深刻，而且是從那麼久之前就……」閉上眼，彷彿想起了過去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孩般。

　　看來是有這麼點小小的轉變。

　　就算她並不期待能治好什麼，卻回想起身邊那黑貓似的男人最近也常說起類似的話。

　　「……那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走吧。」

　　不想多談，她逕自先行傳送離開了。

　　被拋下的兩人愣了一下，遂相視而笑後隨即跟上。

　　到了第二區塊，一樣是說大不大、但其實兩端距離也得走上一段時間的草原小島。

　　看著地圖，「下一個傳送點應該是在對角線的那一頭。」亞提司告訴兩人。

　　到目前為止都還沒遇上怪物，於是三人悠哉地走著。

　　差不多接近中心點時，伊霓絲看見前方有個看來像個小點、會動的物體，「那是……哇啊！幸運小動物耶！……咦？可是除了幸運小動物相關的任務外、任務區域通常應該是不會出現小動物的呀？」

　　「所以就是有必要性才會出現的。去踢就對了。」奧蘿菈這麼判斷。

　　「耶耶～？很可憐呢！一定要踢嗎？先觀察一下是什麼種類跟毛色的嘛……」伊霓絲語氣帶點不忍心與耍賴的央求，「……啊，對了。奧蘿菈小姐妳喜歡哪一種幸運小動物呢？」

　　一旁的亞提司聽到這個問題，傻住了；這女孩怎麼會想要問這樣一個人此種問題啊？這樣。

　　當然這對奧蘿菈來說也是意想不到，而久久答不出來……

　　但卻又很認真地在考慮該如何回答：「……貓鬼。」(*6)

　　說出的同時，想到的是一個超級大菸槍中年男子家中那隻會用頭磨蹭她的腳的小貓；庫拉凱為了不讓煙燻到愛貓、總特地跑到陽台抽菸的習慣令人印象深刻。而貓每次磨蹭她時的那股柔軟溫暖……

　　低下頭，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的難捱。

　　沒人注意到這細微動作，「貓鬼……那是不幸小動物吧！？」亞提司怪叫。

　　而伊霓絲的反應完全相反，「啊啊～！貓鬼連聲音都很可愛唷！記得有一次跟瑪哈還有史凱斯出門時遇見了稀有品種櫻花色的貓鬼！因為真的是太可愛了、所以我跟瑪哈一直不讓史凱斯踢，結果害他受到貓鬼的詛咒、還被他大罵了一頓……哈哈(⌒▽⌒;)」

　　「瑪哈小姐的話應該是因為同族不相殘哪……」

　　不只同為貓科，連那種被其外表欺騙而小看就會吃上苦頭的特性都一模一樣，亞提司訥笑著。

　　被這些話拉開了思緒，「妳……嘴邊總是掛著那個名字呢。」

　　自己連講都沒講過的名字。

　　要說為何，則是沒來由地、「史凱斯」這幾字總是直接聯想到「死之恐怖」───

　　從一開始知道這個存在的時候就是如此。

　　太過詭異，詭異到在黃昏之海第一次正眼對上本尊時卻能心平氣和、事後還對這點感到不可思議。

　　正常來說、不是應該只會對之後才冒出來的恐懼覺得莫名與不解嗎？

　　不過心聲終歸是心聲，而伊霓絲也理所當然誤解了：「耶、耶耶？！有嗎？我……我哪有一直……」

　　「嘛～～別害羞呀、伊霓絲小姐。戀愛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才不是呢！那是史凱斯他太笨鬧過太多糗事、人家才會不小心一直提到他的！」居然藉著貶人來替自己辯白：「而且我們的關係是像家族那樣！亞提司先生你可不要弄錯了唷！」

　　伊霓絲一張臉氣呼呼地對著亞提司，他趕緊陪笑安撫，「哈哈……好的好的、在下明白了。」

　　「又在說那種話……」心底升上一股逆流，奧蘿菈僵著語氣快步前行而去，「……又不是人類。」

　　看她那頭隨速度而飛揚起來的淡淡金色，「唉，果然還是很難……」伊霓絲大嘆。

　　「唔呣～不過就在下看來已經算很了不起了，再接再厲吧？」是種醫者的直覺。亞提司露出鼓勵般的笑容，「走吧，不跟緊的話說不定她就要一腳踢飛那隻小動物囉～？」

　　兩人也加快速度提起腳步追上去。

　　到了那隻幸運小動物的面前，才發現就算視點游標移於其上卻不能踢牠；啟動了事件的徵兆。

　　「這小東西……耶～！？不、不吃夢的貘！？這到底是……」

　　就算是生於西方國家，亞提司多少也知道這種幻想中的生物是什麼。

　　不吃夢、怎麼會是貘呢。(*7)

　　「依照遊戲設定，這隻幸運動物應該是不會出現在原野型區域的才是。」

　　這下連奧蘿菈都沒轍了。事情完全脫離原本的想定範圍、就算上網搜尋約莫也是無用。

　　「嗚……牠肚子脹得好大，不可愛……」伊霓絲卻還是只在乎這點。

　　過了一會兒，貘開口說話了：

　　哎喲喂呀～是路過的旅人呀～～

　　如你們所見我是隻食夢貘～可是呀吃得太飽了～

　　想說跑上來草原散散步幫助消化～卻還是沒什麼用的呀～

　　真的是很難受呀～你們能不能替我想想辦法呀～

　　這古怪到了極點的劇情走向讓三人半响都啞口無言。

　　「呃呃……幫助消化？那……那是不是需要腸胃藥之類的呢？我問問斐德赫爾有沒有……」伊霓絲以同樣怪異的思維想出這方法，「──耶！？好過份～～！怎麼這樣說人家嘛。°(≧Д≦) °。」

　　八成是在遠距對話頻道中被一直監看著的斐德赫爾臭罵了一頓。

　　「唔～也就是說，連斐德赫爾先生都沒有解藥囉？」亞提司分析出來的結論也一樣奇怪。

　　奧蘿菈只覺一陣頭暈，但沒表現出來：「從一開始你們就想得太遠了。遠到誇張的程度……」走向前一步，「踢牠就是了。那段話一聽就知道想叫人踢牠，簡直是被虐狂宣言。」

　　兩人還來不及被這衝擊性發言嚇到、她就奔上前去作勢要踢。

　　「哇哇哇～等一下呀、奧蘿菈小姐～～！」

　　「對吃飽的動物施加暴力、反而會造成消化器官受損哪！萬萬不得───」

　　碰。女神的白皙裸足非常用力地朝那飽漲的腹部踹了下去。

　　「嗚哇！」阻止不及，伊霓絲摀住眼不敢看。

　　大概是怕會嘔吐之類的。

　　而不吃夢的貘被踢飛了幾呎，落地後轉了一圈便猝倒在地、動也不動。

　　「～～～～死、死了！？」亞提司的嘴已經合不起來了。

　　完全不知該如何吐槽這兩人，「怎可能會死啊……」搞得好像自己在虐待動物般，奧蘿菈無力說著。

　　就像她說的，並沒有死；從那隻小動物的嘴裡、浮出了一個像泡泡的東西。

　　很大很大、過了好一下子才整個離開牠的嘴巴。

　　「噁～～那是……」感覺上就像個飽嗝，亞提司覺得有點想吐。

　　說時遲那時快、啵的一聲、泡泡就破掉了。

　　忽然間三人眼前被一片白色霧光籠罩，然後聽到了什麼人說話的聲音……

　　吾輩致力於蒸氣科學之研究、

　　為的是希望能創造出人人皆能安適度日的便利生活……

　　以蒸氣動能的運用，

　　令弱小者驅使蒸氣武器以自保、

　　令耗費人力的建築能輕鬆搭架、

　　令複雜的精密工作順利地進行、

　　令受魔物威脅的城鎮得以安寧。

　　蒸氣，

　　是水與火交融而成的自然能源、

　　是上天所賜給萬物的天然恩惠。

　　就算有無數守舊者斥責這是褻瀆神明的危險發明物，

　　但吾輩仍秉持著自身信念、持續這艱苦孤獨的研究───

　　然而時至今日，

　　眼見世界荒蕪一片、高樓倒塌、戰火頻仍；

　　悠久古都的夕陽被混雜了土塵的蒸氣遮掩而失色，

　　蒼穹都市甚至有著再也無法見到日出與日落之虞，

　　双天都市則已無富裕與貧窮二層之分，全般頹靡。

　　年輕研究者對自身技術力的膨大自信、

　　加上人類無止盡的貪婪與利用之意圖，

　　蒸氣文明成為了爭奪起神資格的利器、

　　卻也是導致世界步向毀滅的罪魁禍首……

　　嗚呼哀哉。

　　是否，在最初始之刻、創造出原式‧古拉時，

　　一切就已是無法挽回的錯誤？

　　要得到龐大的力量絕非難事，

　　最最困難的果然還是能夠加以制御並用之於善的強大心靈。

　　古拉是無辜的；身為其父之吾輩沒能給它這樣的心、

　　一心只想製造出最強兵器誇耀自己的能力；

　　在發現無法順利駕馭它後又將它當作廢鐵般丟棄，

　　甚至最後讓它得到那樣的結末……

　　審神者之神孚爾瑟特啊，

　　能否原諒吾輩克佩爾這愚蠢駑鈍之罪人的污濁靈魂呢？

　　就算、吾輩是個連有無靈魂都無法確定的存在，也……

　　或許無靈魂的吾輩得不到救贖，

　　但也請您庇祐吾輩畢生的結晶、

　　最重要的孩子……

　　機械‧格蘭提────

　　霧氣消失，卻令人久久不能言。

　　因為那聽似由機械發聲裝置所發出的老邁嗓音竟是如此淒涼。

　　「原來，這是被貘吃掉的、克佩爾博士的殘留思念嗎……」

　　身為資深玩家，亞提司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人。

　　「克佩爾……博士？」然而對奧蘿菈來說，又是個沒聽過的名字。

　　「以妳接觸這遊戲的時點來看、當時已經沒有克佩爾博士這個ＮＰＣ的存在了，」他解說著、卻忽地有點沉重：「在那個版本中的故事背景、不正是各地發生重大戰爭的時候嗎？當時有感於蒸氣科技的廣泛濫用，博士隱居了起來；而聽剛才那段話來分析、或許博士已經……」

　　「已經？」

　　吟遊詩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報廢了。」

　　「報廢……那、難道克佩爾博士是……」奧蘿菈難得如此明顯驚訝，「蒸氣人形……！太荒謬了！蒸氣人形怎麼會有『殘留思念』這種東西、甚至還稱自己的作品為『孩子』……」

　　科學者把力作視為己出看待是時有所聞、但連科學者本身都只是被製作出來的東西的話……

　　「當然有哦，奧蘿菈小姐。」

　　她朝說出這句話的少女望去。

　　啊，對了，這個女孩……這個ＮＰＣ般的存在也是如此───

　　被做出來的東西。

　　淨說些被七情六慾社會倫理所束縛的人類才會說出的字眼；家族、兄弟姐妹之類的，人造物。

　　「奧蘿菈小姐是不是認為只有生物才有情感呢…？其他的、物品……則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對吧？可是同時、奧蘿菈小姐妳不也說過、人類同樣也是物品嗎──人類只是有著情感這種多餘東西的機械。這麼想的話、實在是太令人悲傷了……」

　　閃著琥珀色的虹膜，滿溢著哀慟。

　　悲傷。

　　某張流不出淚的臉孔，就是如此悲傷。因為那樣的事實太真切、卻太刺痛他的心了是嗎？

　　她知道，但不管幾次、她還是會這麼說；在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於是想出言反駁。

　　「───動物、植物、人物等等，這些詞都有個『物』字……就因為如此、所以全都歸納為『物品』，這樣是錯的……」然後伊霓絲給了個微笑，「每種存在，都是『物種』哦。存在著、活著，就是生命、就是物種。存活著、與其他存在有所聯繫的話，就會交織出情感這種心理活動的唷。也許看似沒有情感、但那只是還看不見、體會不到罷了。當然也更有可能會在某天、就能學會讓人感覺得到的情感表達啊。」

　　不要否定生物、甚至單指人類以外的物體、會有「心」這種東西的可能性───

　　靈魂。

　　靈魂這種抽象的概念對生物來說，或許就是遺傳因子排組所寫下的行為模式編碼、各種器官腺體作用下的神經電流，建構出每個獨一無二的訂做樣式……

　　就像０與１所組合而成的，碑文。

　　不只如此……普通的ＡＩ、ＮＰＣ、ＭＯＢ，也統統都是這樣的。

　　「因為做出我們的，就是人類呀。」

　　最後總結的一句，那笑容竟能燦爛至此。

　　怎麼看都不像是硬擠出來的；沒能感受到任何東西之情形下硬擠出來的那種。

　　「也就是說……妳要我承認所有一切都是有著不同程度的、情感…？」

　　這對奧蘿菈來說不是無法理解、而是理解了之後會更痛苦；既然無法做出回應、不如就當作是原本就不必要、不擁有，否則只會有更深的不解──為什麼、會感受得到卻又無法體會呢。

　　為什麼身為人類的自己…………

　　「嗯！因為這種東西是很簡單就能擁有的哦！就算只是單純的工作排程，只要能夠給人什麼感受、那就算有了。當然、奧蘿菈小姐也絕對不是沒有感情的人！因為妳對『情感』有所認知呀、不是嗎(＾＾」

　　「……！」當頭棒喝般，空白。

　　伊霓絲則好像說夠了；她想說的話，「好～接下來就到下一關吧！出發～～！」

　　跑跳著往那隻不再脹氣並移動至傳送點旁等候他們的小動物而去。

　　依舊呆立，這時出聲的、是明白奧蘿菈部份真實的另一人：「誠如那女孩所說的……妳的情況是腦部受到某種損傷導致的機能障礙、令妳就算能感覺得到什麼卻無法做出相對應之判斷；長久下來妳已習慣這狀態，卻也同時畏懼著所謂的情感活動……妳只不過是某個環結被堵塞，但通路原本是完好存在的不是嗎？至少在八歲前……所以絕對不要認為自己是沒有感情的人，好嗎？」

　　光是對特定人物的恐懼感這回事，就徹底證明了不是沒有、只是還不知怎麼完全表露出來。

　　「……我已經說了，就算只有在這裡感覺得到什麼、我也不是───」

　　亞提司拍了拍她的肩，給予鎮定劑般的洋化笑容，「沒關係～沒關係～！就當順便的呀～！不管妳有其他什麼想做的事、順便藉這機會進行復健不是很好嗎？這樣的話，令弟想必也會……」

　　突然提到了會揪緊心肌似的一張臉。

　　期待盼望著什麼而努力不懈，仍看不到希望看見的東西而充滿疑惑與不滿……

　　最後變得失望、不願理解，甚至拼命逃開的那個孩子，的臉孔。

　　這卻讓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果然、還是不行的，教授。」穩定了下來，口氣也冷靜許多，「不能讓他知道、也更不能想著要為了誰而去……因為，那樣會重蹈覆轍的。」

　　說完，朝前方揮著手的伊霓絲走去。

　　「哎呀哎呀……所以才會被說是難得一見的棘手案例哪～～」亞提司無奈地擺個手後垂下肩。

　　最後連他也前去會合後，報恩的幸運小動物便替他們起動了通往下一區塊的傳送點。

　　場景變成了現實世界；不再有草原、蒸氣人形、奇妙的幻想生物。

　　寬敞的辦公室，看得見夕陽的落地窗。

　　高人一等的景觀，萬人之上的權威般。

　　精美昂貴的皮沙發上，有個人慵懶地側躺著。

　　連皮鞋都沒脫掉。

　　「你這副隨便的模樣，等等要是哪個老頭子瞧見、又要被說話了。」

　　房中另一端的高級木製辦公桌處，傳來了略帶斥責的聲音。

　　黑色的貓科動物眼眸中、卻閃過一如往常的戲謔。

　　「沒～差啦。就算看到我乖乖地坐好，閒話也還是照說呀～不是嗎？」

　　莫可奈何，另外那個聲音不再有意見。

　　「可是啊，雖然早聽得耳朵長繭了，有時還是覺得受不了哪～刺耳的程度。」

　　意有所指。

　　那個穩重的聲音思考了片刻，「……只要你認真點加快進度，不就得了？」

　　好像不太能接受被人指責自己不認真：「喂喂喂、我已經很拼了唷？幾乎算是用命去擋了哪～～」

　　知道他說什麼般，「太危險了。而且就算做到這樣、你也依舊堅持，真搞不懂……」

　　黑貓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那幅落日繪。

　　「……因為，還是不夠哪。」

　　口氣一轉，深沉如黑夜。

　　「不夠…？」這方則加重了質疑的語調，「你總是這樣……原本已傾盡技術力製作出那些特殊ＰＣ、也交由你選出來的人操控了，卻隨隨便便就判定不足你的要求、擅自奪來更難制御的東西硬加進去。現在、又要跟我說不夠……」

　　被劈哩啪啦抱怨了一長串後轉身，是個求饒跟安撫的欠揍笑容，「不要說的好像我都沒在動嘛～你也知道，為了得到那樣的ＰＣ資料、耗了我多大的心思一步步引導我家那洋娃娃，好不容易才把那個程式照我所想要的那樣編寫出來；她可是一直都覺得那很多餘的唷？」

　　「結果你還是嫌『不夠』……那有什麼分別？」嘆口氣，「究竟還有什麼才能達到你的標準？」

　　黑貓想了很久，眼睛像不怕灼傷般、猛盯著夕陽。

　　「那個裡面的東西、吧。雖說如此，好像不是那麼簡單……而且那是已成形的東西，說不定就算得手了、還是會覺得不夠呢～～哈哈。」不在乎指紋會不會留在玻璃上、用力貼了上去，「我打算跳過這步，直接到『源頭』去探究。」

　　「……或許，你從一開始就這麼打算了吧？所以才會佈線佈成那樣───」

　　再次轉身，對著辦公桌的方向搖搖食指，「不～所有的過程都是不可或缺、必須循序漸進的哪。現在跳過的這一步，只是因為要達成的話、太過危險困難……」接著就有如想撫平什麼般，握住脖子，「……你確定『那個』真有安份地被關起來、沒有介入嗎？」

　　「沒有。」斬釘截鐵，「雖然真想怎樣的話可能沒人攔得住，不過現在就是完全沒介入的意欲。」

　　「那……另外一個呢～？」

　　「……這比較麻煩；不但緊握著現有的、還持續微幅增加中。雖然到目前為止從沒接獲其任何關切的來訊，但不保證……」

　　「哼～嗯，檯面上都沒動靜就是。那麼就更能確定危險度了……」

　　沒頭沒尾，故再下一發質問，「為什麼？」

　　罕見地，那張看不出真意的臉上浮現了暗雲。

　　「那小子……『這就是你想看見的嗎……ｗ』、這樣，要怎麼不讓我背脊發寒啊？」

注釋部分

1.バル・ボル美術館，別稱「～無我の道～」，小說版中有著糟糕(?)雕像的喪失之地。

2.Akashic Record。事實上就是アカシャ年代記；Link的主軸、萬惡的根源(無誤

3.某高中生的手機收到的分屍恐怖照片……小說版的某人真的是非常有病。

4.無限期預定架空部分。目前僅能透露為芳泉。

5.プロト・グラー。

6.びょうき。

7.ばく。幸運動物跟ドクター・ケペル的口調均有參考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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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探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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