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天眼城外奔湧的融雪溪流,倏忽間便滑過數月。沃克學院內,四季輪轉的景致被永不疲倦的修煉熱忱取代。空氣裡彌漫著日益緊繃的氣息,如同拉滿的弓弦,而引動這股氣息的核心,便是即將到來的年度大比。
對淩宇和梅露而言,這幾個月是痛並快樂著的蛻變期。在泰倫和肯撒那看似不著調、實則精准無比的引導(或者說壓榨)下,兩人被迫在攬月軒的書山學海與實戰學堂的泥濘血汗中反復橫跳。他們的修為在歸靈境穩步提升,淩宇突破至歸靈境巔峰,梅露亦至八層,對元素之力的感悟也愈發清晰——淩宇的棍勢愈發沉凝厚重,一招一式間隱隱與天地冥合;梅露的身法則如穿林之風,靈動詭譎中帶著看不見卻具撕裂的銳意。然而,他們深知,與即將在大比擂臺上遭遇的那些真正精英相比,自己仍是初生的幼苗。
真正讓他們窺見力量深淵的,是偶爾撞見的高年級學徒的日常對練。
沃克學院深處,有一片被稱作「拜羅力演武場」的區域,專供歸靈境以上的高年級學徒切磋。這裡的地面由吸能極強的鈾礦石鋪就,四周聳立著刻滿加固符文的石柱。尋常日子,這裡便是強者們磨礪爪牙的鬥獸場。
這日午後,淩宇和梅露被泰倫以「觀摩學習」為名,連哄帶騙地拖到了演武場邊緣的一處高臺。下方,兩道人影正相隔十丈對峙,無形的氣場已先一步碰撞,攪動著周圍的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
左側一人,身材魁梧如鐵塔,正是西院體修支流一脈中的佼佼者,名叫巴騰。他僅圍著一條精鐵護腰,虯結的肌肉上青筋如蟒蛇盤繞,皮膚呈現出一種金屬般的金褐色光澤,顯然已將肉身淬煉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他手中並無兵器,對其而言雙拳便是最可怕的兇器,每一次揮動都帶著刺耳的鏗鐖之聲。
右側則是一位身姿挺拔的青年,身著西院常見的白色勁裝,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他手中握著一柄細長的窄鋒劍,劍身流鑲嵌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色水晶,正是西院劍術首席之一,亦是西院院長的長孫,喬朔。他周身氣息內斂,卻給人一種冰封湖面下暗流洶湧的危險感。
「開始了。」肯撒抱著手臂,淡淡地說了一句,目光卻在觀眾席間飄動不定。
巴騰率先發動,毫無花哨,一步踏出。鈾礦石地面竟被他踏得微微一顫,整個人如出膛的攻城巨錘,裹挾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直沖喬朔!拳頭未至,狂暴的拳風已將路徑上的空氣擠壓成肉眼可見的白色氣浪,發出刺耳的尖嘯!
「好強的力量!」淩宇瞳孔一縮,他能感覺到,巴騰這一拳蘊含的力量,足以將他那引以為傲的防禦瞬間碾碎。
面對如此兇悍的衝擊,喬朔卻紋絲不動。就在巴騰巨拳即將臨體的刹那,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輕盈和精准,側身滑步,細劍如毒蛇吐信,並非硬撼抵抗拳勢,而是直衝巴騰面門而去!
「嚓!」只見刹那間劍尖閃爍出耀眼白光,聖潔光芒如烈陽炸裂,令除了教授導師外的演武場所有人為止目眩。近距離面對面的巴騰便更是無可閃避,白光吃了個滿滿當當,被照得雙眸發疼,拳勢果然稍稍偏離目標,激蕩的拳風在遠處的石柱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
“那把劍!怎麽……還會發光!”梅露看得目眩神迷,喬朔那鬼魅般的身法和奇異的反擊手段,讓她驚訝得連嘴都合不攏。
巴騰一擊落空,內心不知怎地突然生起一種對眼前之人膜拜的莊重感和畏懼感,喬朔的身影在其眼中變得無比神聖。在察覺到自己的內心正在恐懼之際,巴騰怒吼一聲,奮力驅趕那股不協調感,雙拳如狂風暴雨般砸落,每一拳都勢大力沉,帶起道道殘影,封死了喬朔所有閃避空間。整個演武場仿佛被無形的重錘不斷敲擊,空氣在哀鳴。
喬朔的身影卻在拳影風暴中翩躚起舞。他腳下步伐玄奧,如同踏著無形的冰面滑行,手中窄鋒劍顯出淡淡的白光,化作一片朦朧的聖輝,或點、或引、或削、或格,每一次劍光閃爍,都精准地擊中巴騰拳勢最薄弱、力量轉換的節點,將那股沛然巨力巧妙地引開、卸掉、甚至借力反推回去。他就像一尾在激流中逆流而上的鮭魚,任憑浪濤洶湧,我自不會退縮半步,甚至隱隱有突破一切障礙,越戰越勇的氣勢,漸漸壓制住喬朔。
「這就是收靈境師兄們的掌控力嗎?」淩宇看得心馳神往。喬朔展現的不僅是劍技,更是對力量本質的深刻理解和精妙入微的操控,再加上那令人生畏的周身白光,將巴騰狂暴的力量玩弄於股掌之間。
巴騰久攻不下,心中愈發怯畏,周身微微金黃色的靈光驟然暴漲,皮膚上的金屬光澤隱約更盛!他猛地吸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雙拳收於腰間,一股毀滅性的力量正在急速凝聚!
「穿山擊!」有人驚呼。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喬朔眼中寒芒一閃。他不再閃避卸力,反而迎著巴騰蓄勢待發的雙拳,一劍直刺!劍尖之上,一點凝練到極致的白光驟然亮起,仿佛填滿了空間!面對這極致的白芒,巴騰的絕技顯得黯然失色,其原初的滔天氣勢也徹底頹敗萎靡下來。
「光照!」
隨著喬朔一聲低喝,轟——!!!
雪白與金黃的光芒猛烈碰撞,劇烈的爆炸聲伴隨著肉眼可見的衝擊波擴散開來,演武場邊緣的防護符文瞬間亮起,隔絕了大部分逸散的能量,但高臺上的淩宇和梅露仍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迫感。
光芒散去,只見巴騰保持著出拳的姿勢,僵立在原地,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但更多的是對於某種神聖不可冒犯的物事保持著敬畏臣服的表情。原本握緊的雙拳已鬆了開來,十指無力虛握,微微顫抖;而喬朔的劍,也並非抵在巴騰咽喉前,而是雙手握著豎立於面前,劍柄與胸前齊平,像是在拱著手。
勝負已分。
「承讓。」喬朔收劍,氣息平穩,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擊並未耗費他多少力氣。他轉身離去,留下巴騰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看到了嗎?」泰倫的聲音在淩宇和梅露耳邊響起,「這就是收靈境的戰鬥。力量、技巧、時機、對天地靈氣的掌控,缺一不可。巴騰的『力』,喬朔的『巧』和『財』,都是他們道的體現。」
「至於什麽是『財』嘛,説來話長。這樣説吧,『覺醒元素之力,於淬靈境才開始』這句話,相信你們都聽説過了吧。這句話適用於絕大部分的修士身上,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是,為何喬朔能讓劍發出光芒呢?這不同於其他的什麽火光啊,法師的光球術啊,這是元素之力之一,『光明元素』。」
「説實話,作為收靈境的喬朔,是不具備覺醒光明元素之力的能力的。但是,他有什麽?」
「對。他有『財』。別忘了,他爺爺便是西院院長,也是天眼城裏的光明系修士中的佼佼者。那把劍説白了就是神器,能催化並倍大光明元素之力的體現。所以喬朔就是含著金湯匙出世,贏在起跑綫的人渣。說笑啦,他人不差,就是面癱,沒有幽默感。」
「哦!這種人真的那裏都有,我們東院也不缺,你看,」泰倫説著指向觀眾席上幾個看上去面無表情的人,指著指著偷偷又指向身旁四處張望,找「面癱病人」的肯撒,惹得梅露咯咯直笑。
「??關我屁事?」肯撒發現自己又躺著也中槍,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那你們呢?」肯撒忍不住脫口而出,大眼睛裡滿是好奇和神往,「泰倫,肯撒師兄,你們也能覺醒元素之力嗎?你們打起來……比他們還厲害嗎?」
泰倫和肯撒對視一眼。肯撒一努嘴:「稍勝一籌。估計比他們厲害一點點吧。」泰倫在旁伸展雙手,比劃了一個「雲泥之別」的手勢,讓身旁觀戰的高年級學徒們都不禁投來鄙夷的目光。
肯撒目光遠處幾個氣息同樣深沉的高年級學徒,面無表情地補充了一句:「放心。在大比之上,你們要面對的,只是跟你倆一般的低年級學徒。同理,我們要面對的,是比場上兩位更棘手、更渴望勝利的對手,也是跟我倆實力相若的對手。東西院百大精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東院的費家嫡長子費曼,西院的二師兄克裡迪斯,還有那個剛剛突破至淬靈境的大師兄,佩洛伊德……他們的手段,可不止你們此刻所見的這麼簡單。」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演武場入口處。那裡,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華麗白色大衣、腰間繫著漆黑長劍的青年正佇立於入口側面,面無表情。他似乎感應到肯撒的目光,露出一絲微笑向著肯撒微微點頭致意。那白衣青年身旁還有一名身穿黑色外衣的少年,正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場內,嘴角噙著一絲的笑意。他也留意到泰倫與肯撒,向著這邊揮手。泰倫也笑著向他們揮手回應。
泰倫拍了拍淩宇和梅露的肩膀,語氣難得地認真起來:「所以,小鬼頭們,別以為在低年級打過一兩場對練,耍耍威風就夠了。真正的戰場,才剛剛開始預熱。年度大比……那才是檢驗你們這幾個月有沒有白吃我那麼多美食的試金石!」
他頓了頓,臉上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如同深淵般的沉靜與銳利:「至於我和肯撒嘛……嘿嘿,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師兄!那……你們的元素之力……」梅露看兩位師兄忘記了淩宇的問題,此刻不死心地再度提起。
「……你們跟我們,並沒有什麽不同哦。努力吧,待時候到了,你們自會知曉,」泰倫靜靜地看著師弟師妹,露出一絲微笑,看了看肯撒便轉身離開了演武場,「就這樣,睡大覺去咯。」
肯撒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轉身,黑色的大褂下擺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他望向學院西邊那片被雲霧籠罩、群山之後,傳說中名為「普勒弗喇」的域外之地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年度大比的前五,是鑰匙。而鑰匙之後等待他們的,絕不僅僅是榮耀,更有雷格納師傅預知夢中那令人心悸的血色陰霾。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1BgcUR9a5
山雨欲來風滿樓。沃克學院的上空,無形的壓力隨著年度大比的臨近,正悄然積聚。高年級學徒們擦亮武器,低年級學徒們加緊苦修,空氣中彌漫著硝煙未燃卻已灼人的戰意。而泰倫和肯撒的身影,在這躁動的洪流中,如同兩塊沉默的礁石,等待著驚濤拍岸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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