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晚五人都累得倒頭就睡,但還是在清晨被彥喊了起來。迪普斯一邊抱怨一邊慢動作收拾行李,不時還要把偷打嗑睡的常村拍醒。珈娜倒是沒有怨言,她和菲洛一樣迅速整理裝備後便開始埋頭畫圖,將其餘四人細碎的說話聲當作背景音樂。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GskhHUKdz
村人的作息很規律,不少人天亮前就會起床做例行工作,三年不止的雪停後,今天更是嶄新的開始。他們各個都重拾了希望,相信這片雪地遲早會化為綠意盎然的草原。
高登前一晚便得知五人會在清晨離開,於是也召集了村人來送別。撇除掉藥草和乾糧,最大的收穫便是高登的一把獵槍。「我想我不會再需要它了。」他帶著微笑說出這句話,接著將槍交給了彥,後者則轉交給有打獵經驗的常村。
村人一路送行直到他們搭上板車,重新運作的輪子和軌道摩擦發出匡噹的聲響,相互道別的呼喊隨著距離拉遠,逐漸化為掉入小河的葉子,雖一度引起漣漪,卻隨即飄向遠方。很快地,地平線上再也看不到揮手吶喊的黑色影子,他們正朝北方全速前進。
板車的操作很容易,早已摸索出心得的常村自願擔任車掌,讓其餘四人安然地相互倚靠著休息,一方面也是板車面積太小了,五人加上各自的行李,令他們不得不像麵包一樣擠成紮實的一團才能勉強坐下。
迪普斯習慣性抱怨了幾句,珈娜立刻用不悅的目光提醒他少抱怨一點,之後才安份地打起瞌睡,但一路上顛簸起伏,還得擔心掉落板車,他頂多只能閉目養神。
彥還在研究菲洛的筆記,上面的字跡乾淨又整潔,簡直能媲美印刷字體,令他閱讀的同時也感覺心情十分舒適。甚至順手將對方出海前的日誌也看了一遍,看來他似乎錯把心情紀錄和筆記混在一起用了。彥本意也不是想偷窺隱私,只是風恰好將書頁吹亂,他重新用拇指壓好後,便被上面所寫的故事吸引了目光。
其中有篇故事大大引起了他的注意。
內容是這樣的:「我和往常一樣挑了幾本陳舊的書籍帶去二手書攤販賣,這次是各式各樣的圖鑑和小說,應該會比繪本還要值錢。而且今天顧攤的是拜拉女士,她總會給出好價錢。這次我選擇走捷徑到市集,這樣可以繞過入口處總是人滿為患的糕點區,但想不到我卻在這裡遇見人生中第一次的搶劫。」
接下來的劇情彥記不起來了,可能是因為看得太入迷引起菲洛注意,後者一發現他在偷看日誌便一把將筆記奪過。「原來比起北方大陸的線索,我的日誌更有吸引力嗎。」菲洛雖然不滿被窺見隱私,但還是選擇用半開玩笑的方式來責備對方。
「欸?彥也太差勁了。」珈娜面無表情,但刻意微抬起下巴表達自己的不屑。
彥無言以對,他明白是自己不對,道歉後便轉過頭去看風景,但腦海裡還是不停回顧著剛才那段文字。後段部分還來不及看,但他有瞥見幾個關鍵字,像是「有著銀白髮色的男性」,以及「他的船員們」。然而越是思考下去便越是聯想起以前的回憶,彥不太高興地搖了搖頭,希望能把那些畫面甩開。
冷靜下來後,彥轉過頭想重新向菲洛搭話,並詢問那段故事的細節,卻發現珈娜依舊帶著鄙視的眼神盯著他,彷彿間接讓他吃了閉門羹。彥暫時作罷,告訴自己無論答案為何都無所謂,就算記憶中的那人再次出現,也不會影響到他一絲一毫。
這時板車已經維持固定速度行進了一個鐘頭,他們正在一片遼闊的大草原上奔馳,但有時會有一些零散的大型建築。
「哇!好高大的車啊,那是什麼?」常村看著遠方土黃色的機械大聲說。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kdzSLTS76
「什麼車啊,那是挖土機。」迪普斯吐槽道,接著又疑惑地說:「這裡怎麼有這麼多工廠啊?建設的地點也太奇怪了。」
「應該是改變地形的魔法導致的,把這些建築從原本的地方移到了這裡。」珈娜回應地很有自信。同時眾人也回憶起那些雪地村民之前就是工廠的員工。
接著又行駛了一段路,原本零散的工廠開始變得密集,板車頓時被兩排黑漆漆的建築夾在中間。高大的水泥牆充滿了壓迫感,不時還有裸露的鋼筋懸吊在高處,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明明前方是一條筆直的軌道,但常村卻會不自覺想像自己在工廠中探索的畫面,感覺就像是落入迷宮般十分不自在。
「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有用的工具,要稍微探索一下嗎?」迪普斯懶洋洋地提問,似乎篤定這個想法不會被贊同。而彥也立刻印證了他的猜測,他說:「不需要,我們的物資很充足,而且假設這些工廠有人住,他們也早就注意到我們了,隨便停下來並不安全。」
彥的語氣一向很冷靜,講出來的話也充滿理性而值得信服,就是因為有他這樣的角色在,才能快速辨別利弊,並化解至今接踵而來的危機。而他的這番話提醒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冒險者不會只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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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水泥和鐵皮阻隔出的隧道後又過了兩個鐘頭,暖和的太陽加上和煦微風,另五人都不知不覺沉靜其中,若閉上眼睛,便彷彿身處一輛真實的火車上,再次睜眼就會抵達目的地。當他們以為這平穩的旅行會一路行徑下去時,鐵軌卻突然斷了。
寬廣的平原令常村不自覺持續加速下去,當他發現前方有異狀,想放慢速度時,已經來不及了。板車衝出了軌道,沿著斷裂處往前跑了幾公尺,最後輪子卡死在石頭中,整台板車向前傾,將所有人像石頭般投擲了出去。
一直保持站立的常村相較其他人,多往前飛了一小段路,整個人像地毯一樣重重撲到了地面,塵土四起。這點衝擊對常村而言不算什麼,他立刻撐起上半身,並扭過頭去關心其他人的狀況,「大家還好嗎!」
當然不好。迪普斯在心中反駁。他忍耐著疼痛,小心翼翼地移動以錯誤方式扭曲的左腳踝,好在沒有到骨折的程度,但接下來他都得瘸著腿走路了。環顧四周,板車垂直立在地面上,左前輪完全嵌入了石頭裡,無法移動。行李散落一旁,希望他的最後一罐酒沒有摔碎。
「站得起來嗎?」菲洛和珈娜摔在一起,但前者承擔了大部分撞擊,並小心護住對方的頭部。彥在意外發生的同時翻身跳離板車,以滾動的方式著地化解掉衝擊,接著立刻衝向前想扶起最靠近的兩人。
「我沒事。」菲洛沒有立刻起身,他先輕輕推了一下珈娜的肩膀想確定女孩狀態如何。「珈娜,有哪裡受傷嗎?」
珈娜沒有回應,而是在彥的幫助下先坐起來,但一直低下頭又明顯遮住右手的舉止實在更引人注意。
「珈娜,把手伸出來好嗎?」彥微微皺起眉頭,盡量以自認溫和的語氣做詢問。似乎是聽到了關鍵字,珈娜支支吾吾地開始說些不完整的話,並慢慢伸出右手。同時,一旁的迪普斯也在常村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他立刻就發現珈娜的衣服上有幾滴鮮紅的血跡,女孩的右手更是讓他嚇得直接推開常村,不顧腳踝疼痛奔向自己的背包找藥品。
在菲洛的保護下,珈娜在飛出板車到著地後可以說是毫髮無傷,但由於她坐得離操控桿很近,右手臂恰好被斷裂的木桿劃傷。傷口長長一條但並不深,迪普斯慌亂地用兌過水的威士忌替她沖洗,這是他手邊僅有最好的消毒方式了。
酒在珈娜的觸感和嗅覺上達到了雙重刺激,使她立刻從受傷流血的混亂中清醒,她眼睜睜看著迪普斯倒了將近一半的酒出來,焦急地開口:「我沒事的,不用做到這種地步,那是你所剩不多的酒。」
「那怎麼行!」迪普斯大喊一聲,珈娜馬上閉上嘴不敢說話。他將酒瓶遞給常村後便拿出繃帶俐落地開始包紮,一直到他完美地打上結之前都沒人再開口。
重新背起行囊後,迪普斯再次將手搭到了常村的肩膀上,暫時將對方當成自己的拐杖。五人沉默地向前走,不去思考沒辦法再靠板車前進的失望,也不去詢問迪普斯剛才失態的緣由。至少常村是非常好奇的,他一邊攙扶迪普斯一邊想著剛才的畫面,即使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很明白迪普斯有著非常為他人著想的性格,不單單是出自他身為醫生的自尊心,而是有什麼更深層,以至於他們無法窺探的理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LkNwU1N7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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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通過這裡嗎?」常村指著眼前曾在完好的板車上看到的怪異現象發問,那是一大片如棉花般濃厚的霧氣,壟罩了方圓百里所有可見的土地,就像飄落人間的雲層,無法看透其中究竟有些什麼。
「就跟先前遇到的山崖一樣,感覺沒有盡頭似的。」迪普斯說道。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FqgBgQVSu
「樹人有跟你提過這團霧氣的情報嗎?」彥問菲洛,後者立刻點點頭,並說:「據說一開始沒有這個東西,是大概一年前才憑空出現的。若能順利穿過去,應該會抵達一個叫做谷煙的大城鎮。」
「持續一年的霧嗎,跟下雪的村莊一樣啊。」珈娜伸手碰了一下濃霧,霧氣立刻包覆住她的手指,沒有潮濕的感覺,也不覺得冰冷,簡直就只是把普通的空氣塗上了顏色而已。
不同於他們腳下的草地,彥蹲下後發現霧氣所在的地面都轉變成了泥土地,於是提議:「趁有陽光的時候在附近多找一些線索吧?至少也要找個像樣的路,沿著道路才不會分散。」
「但走著走著又瞬間移動了怎麼辦?」常村緊張地發問,他們決定兵分兩路探索,自己和迪普斯往左邊調查,其餘三人則走右邊,好在他們身處一片大平原,視野非常清楚,否則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主動拆散行動實在太過愚蠢。
「應該不會吧,菲落也說他的樹人朋友有走進來一小段路,最後還不是全身而退。」
迪普斯聽上去沒什麼精神,常村暗自希望那只是他的錯覺,這位自尊心甚高的落魄醫生只是因為受傷而心有餘力不足而已。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情嗎?」但常村還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說出了在嘴邊蠢蠢欲動的話語。
「什麼事?我可沒心情聽什麼胡言亂語喔,比如這團霧會變成龍捲風把我們吹回海上,或這其實是什麼有毒氣體,剛才彥把頭探進去後可一點事也沒有喔。」迪普斯一邊回應一邊低頭觀察是否有像是道路一樣的地面存在。
「我、我只是非常好奇一件事而已。」常村一開口便結巴,使原本強裝輕鬆的情緒瞬間破功,但迪普斯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開口,使他只能猛吸一口氣當作壯膽,接著一鼓作氣大聲說:「你究竟是為什麼願意和我一起來旅行呢?」
迪普斯愣了好幾秒似乎在仔細咀嚼這段話的語意,接著他皺緊眉頭,有點嫌棄地說道:「先說清楚我不是想跟你旅行好嗎?我只是要躲債而已,反正留在南方我也沒錢,至少在這裡還算自由。」
沒能正確表達話語的常村失落地低下頭,他自知經常詞不達意,但想不到此刻卻錯得離譜。就在迪普斯還在困惑的同時,後方傳來了彥的聲音:「喂,找到路了。」
就這樣,兩人在雞同鴨講之下結束了對話,急急忙忙折返去和三人匯合。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ECu4V2Qg9
彥找到的是一條土黃色的砂石地,他探路後發現更前方還有石磚步道,因此判斷城鎮或許有一大半都掩蓋在霧氣之下。
「能見度如何,可以正常呼吸吧?」迪普斯詢問。
「視野範圍很小,但可以低下頭沿著道路走,至於呼吸起來就和現在的感覺一樣。」彥說到後面突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頭,表情也變得不太自然,珈娜擔心地詢問是不是霧氣帶來了頭痛的症狀,但彥沒有回答她,而是看著自己的腳尖靜默了幾秒鐘。
「怎麼回事,我們是不是別進去比較好?」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3E13kAVBb
突然,彥抬高了下巴,用著輕蔑的眼神掃視著眼前四人,整個人的氣場瞬間變得冰冷又嚴厲,接著他說:「要不要跟上來就由你們自己判斷吧。」下一秒他就轉身走進濃霧中,將身後慌張的呼喊聲通通忽視掉。
「這傢伙怎麼突然像變了個人一樣?態度有夠沒禮貌的。」迪普斯氣急敗壞地說道。
「我們不能就這樣讓他這樣離開。」珈娜焦急地在原地踏步,想趕快追上彥。
「要問清楚才行,不然我們又會分散的。」常村說完後便不顧迪普斯的反對,一步一步走進了霧中。珈娜也拖著猶豫的菲落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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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看上去就像虛構的海洋,原以為一不小心便會迷失其中,但想不到只需幾分鐘便能輕鬆穿越。他們進到了城鎮中,太陽熱烈的光芒歡迎般地傾瀉而下,令人不禁瞇起雙眼。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店鋪,從學校到銀行,再從旅館到酒吧,這裡有著非常完整的經濟體系,其建築本身還融合了西方大陸的尖頂設計,顯得更加跟上潮流。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DT3RfXH34
接下來該做些什麼,尋找倖存者?還是探索物資?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Av7q9SAar
都不是。五人此刻根本沒有心思去思考下步路,他們在穿過濃霧後就彼此站得遠遠的,帶著警戒的眼神監視著對方,彷彿某人的身上有致命病毒,但由於不得而知只能相互猜忌起來。
「接下來我會自己行動。」彥說道,雙手抱胸,對眼前跟上來的四個人感到非常不屑。這句話比起告知,更像是一個警告,提醒他們別妄想要進行跟蹤。
「正合我意。」迪普斯答覆。比起其他人他更常觀察常村的行動,似乎是因為後者先前一直攙扶著他,因此產生更大的厭惡感。
「別和我走同個路喔。」珈娜抓緊自己的包包一直往後退。
「跟你們行動簡直浪費時間。」菲落拉低帽沿,說完這句話便直接轉身離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HVyFdzniK
常村在原地多站了幾分鐘,看著眼前四人走上了各自的路,他沒有挽回,更不覺得可惜,似乎只是在確保沒有人搶走他想走的方向。「沒有意義的隊伍。」自顧自地嘟囔完這句話,常村也邁出步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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