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刑部獲得新的線索之後,三司會審的申請立刻被尚書停下,他當即下令刑部員外郎,范敬之率隊前往臨縣捉拿黑市勢力的嫌犯。
此行浩蕩又迅速,葉程也暗中同意范敬之攜帶自己府上的燕衛精銳,約二十人,一同前往。
由此可見,刑部尚書並非與黑市有勾結,而是礙於黑市背後勢力盤根錯雜,若不搬上三司會審的檯面,很難裁斷與處置,一沒處理好,自己可能都會性命有危。
在搜捕與掃蕩黑市孽黨勢力的同時,鞠花樓命案的兇手,依然沒有下落,京城公告欄上的畫像已經剝落破損,被其他的邸報蓋過,人人幾乎逐漸將此事忘卻。
安香吟住在京城郊外的安全屋,已經超過三日之多,此處周圍皆是竹林,偶有採竹之人路過,但不會過來驚擾她,且鳥禽時常在林間盤旋,提供她極大的保護。
又是一個安穩平和的日子,原本,安香吟以為自己逃不了,性命必定會栽在京城,但黑鷹強大的能力讓她得以心安躲藏,耐心的靜待後續安排。
「嘎!」
坐在屋內刺繡消耗時間的安香吟,聽見窗邊傳來烏鴉的叫聲。
她停下動作,起身走向烏鴉,並從牠的鳥嘴取走一張紙條,攤開仔細一讀。
『午後未時,當有載竹馬車自此經過,汝可潛身其間,莫露行藏。車伕素已知曉,必引汝出縣,無需多言。務當審慎,勿驚旁人,待至安處,再作計議。』
她雙眸一亮,脈搏因欣喜而加速,她總算得以離開此地。
她即刻走向一旁煎茶的小火台,將紙條燒毀,並披上黑鷹提前放在此處的斗篷,遮蓋自己的面容與身軀。
安香吟屏息的待在門窗邊,仔細等候紙條中的馬車出現,引頸期盼自己大難不死過後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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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香吟自小生活在酒樓中,母親是個樂妓,自己的父親不明,可能是某一個喝醉的客人。但母親十分照顧她,所有賺來的錢帛都拿來供她吃穿,還替她買了一把漂亮的琵琶,並親自教她奏琴,為她培養一技之長。
她的老家在南邊靜縣的小城鎮,僻靜安定,思想保守傳統,像她母親跟其他姨母這樣的女人,十分不受待見,甚至容易被鎮裡的男性無故非禮,地方衙門也裁決得很偏袒,女人通常得不到公道。
於是,安香吟在十五歲時說服母親,與自己一同前去京城發展,母女倆便打包好行李與家當,出發遠行,離開小城鎮。
剛抵達京城時,母女倆四處尋找機會,想辦法爭取進酒樓演出,但京城人才濟濟,縱使母親琴藝高超,但卻不比京城中的眾多頂尖好手。
後來,安香吟因緣際會,得以在新開張的茶館二樓演奏琵琶,雖然酬勞較少,但至少是個機會。而且,掌櫃也願意聘用母親作為廚房幫傭,兩人總算得以在京城中謀個生路。
「嘎!」
烏鴉清脆的叫聲,將安香吟從回憶中拉回神,她拉緊斗篷,從窗戶的縫隙謹慎地向外查探。
果不其然,一台裝載竹子的馬車越過安全屋外,車伕停下馬車,稍作片刻的休息。
安香吟推開屋門,不作聲響的繞向馬車後方,並埋入了竹子之間,躺在馬車板上,蓋上布料。
「駕。」
車伕接著駛馬,一切都如紙條上所述。
躺在些微顛簸的馬車板上,安香吟的鼻尖充斥竹子的清香,她的視線得以透過布料的縫隙,稍微探得高過頭頂的陽光。
當時,母親突然過世時也是如今天一樣,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她還記得,那時的自己,琵琶樂聲稍微積攢了一些名氣,獲得酒樓的聘用,得以在各大酒樓短暫演奏,或是與其他樂師合演,而母親依舊在同一間茶館幫傭,每日在廚房忙進忙出。
某一日,母親整理完廚餘,往後院整理擺放時,遇到在城內騎馬快奔的幾名紈絝貴門之子,母親忙碌一天十分疲憊,身體沈重,在見到快馬時一瞬之間反應不過來,遭到快馬直接撞倒,後腦勺摔在院邊的牆上,當場身亡。
安香吟得知之後,痛不欲生,崩潰哭喊,但即使抱著母親冰冷的屍首,卻也喚不回她溫暖的體熱。
在這權貴滔天、階級意識強烈的京城,母親之死沒有得到重視,他們既沒得到賠償,更沒討到公道,徒留悲痛與傷感,停在安香吟的心中,成了永遠拔不除的苦痛。
至於她為何會聽說過黑鷹的名號,便是在自己埋葬母親之後,從其他前來後山墳前祭拜的平民口中得知的。
京城郊外的後山,埋葬了許多含冤而死的平民之魂,他們不時上山祭奠,久而久之便會互相作伴。
她聽某位年邁的老婦說,自己的兒子過去擔任某官家大族的馬伕,但長年受到欺辱,最後選擇自盡,老婦便向黑鷹求助,付出自己所有家當和積蓄,最終,那位欺辱兒子的官僕,被趕出官家的家府,淪落街頭、橫屍城角。
安香吟也曾想過,是否要向黑鷹求助,以替母親討回公道。
但她當時退卻了。
她不知道黑鷹是黑是白,亦不知自己能付出何等代價與報酬。
「姑娘。」
突然,馬車驟然停下,安香吟再次從回憶中晃過神來,全身緊張僵硬,深怕自己被發現。
車伕似乎走向放置竹子之處,站在布料外十分細聲的低語:
「煩請您換掉衣裳,拿著此玉鐲,坐上另一輛貨車。」
語畢,布料縫隙遞來新的乾淨衣裳,上頭擺著一精美玉鐲。
安香吟聽話照做,小心撥開布料,車伕已經走遠,留給自己換裝的空間。
遭逢突擊暗殺的安香吟,當時沒有心思多想,黑鷹是否真能拯救自己,她只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續命機會,便照著老婦教自己的方式,在燈籠劃下鷹爪,並誠心期盼。
所幸老天開眼,得以讓黑鷹選擇救下自己,逃過一死劫。
「安姑娘。」
換上乾淨的新衣裳後,安香吟沿著車伕所指的路,向前走了幾步後,便遇見另一批載滿衣物、書籍和乾糧的貨車。
領頭的青年遠遠便認出自己,他身穿的衣著與自己相似,都是棉麻布衣,簡樸素雅,他點頭示意,身後跟了幾位同樣來運貨的伙計,當中有男有女,老少皆有。
「公子。」安香吟上前禮貌的問候,並交出手上的玉鐲。
「在下駱遙,奉黑鷹大人之命,前來接安姑娘與我們同行。」青年接過玉鐲,聲音厚實清晰地說著。
「多謝駱公子。」安香吟垂下眼簾,有禮的折身致謝。
「不必言謝。」駱遙客氣地回應,將安香吟扶起,「我等皆是受過黑鷹大人恩惠之人,所以,理解安姑娘的處境。」
他指向自己身後的貨車,「安姑娘與我同車,我們必須在日落之前出丹豐縣,否則,會與同樣今日出城的郘王人馬碰上。」
語畢,其他的伙計們點頭回應,接著紛紛坐上各自負責的馬車,駱遙也領著安香吟坐上去之後,自己便領頭駕車,按照計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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