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拉回兩日前,舉國上下同慶的祭祀大典。
那天,宮中上下繁忙不已,皇帝、皇后以及所有皇子、親眷,全都聚集在大殿之前,恭敬虔誠的祭祀九大神尊,此乃南禾帝國的傳統,亦是他們信仰。
身為皇子,又被封為燕王的葉程,自然逃不過這重要的祭祀大典,他身穿精緻筆挺的王服,柔和的雪白與鵝黃色調,搭配細妙麒麟紋路,腰上嵌玉的腰帶乃皇帝所贈,巧奪天工的焰昭神虎雕,彰顯他曾作為軍官的資歷,以及武功高強的本事。
葉程排行十三,為所有皇子中年紀最輕的,他的母妃家族地位顯赫,外祖父為能縣的魏國公,在皇帝早年打下基業時,貢獻不少勝仗,但後來隨著皇帝坐穩腳步,他便告老還鄉,不問朝政,安穩度日。
而其他親眷雖也在朝為官,但大多不在京城內,勢力不如其他皇子來得大。
因此,早年的他與太子哥哥並不受皇帝待見,兩人能擁有如今成就,全靠兄弟二人的真實力。
太子排行老三,本名葉慎,字昭謙,與葉程相差十二歲,今年三十四。他性格穩重成熟,飽讀詩書、博學多聞,心思細膩且想法深遠,在政治上具有獨到的天份。
此外,他也跟葉程一樣具有武術天份,在宮中專門培養皇族武術的機構「御武堂」中,他的實力出眾,遠超其他皇子,不但擅長弓箭、騎馬,拳法與劍術同樣不落人後,可謂能文能武、樣樣精通。
今日,太子身著一襲深赤色的祭服,長袍寬大,衣襟繡有蟒蛇紋,銀絲描邊,日月交輝,寓意承天順道。衣袖微寬,垂落時宛如雲影浮動,行動間透出一股端莊穩重之感。
他頭戴翼善冠,額前一顆東珠隱隱泛光,黑玉流蘇垂落於兩側,隨步履輕晃,映照著晨曦微光,顯得尊貴卻不奪皇帝之威。腰間束一條白玉腰帶,紋理溫潤細膩,鎏銀流蘇輕輕搖曳,彰顯太子身份的尊榮。
「祭祀大典開始!」
負責祭典事宜的羅公公,站在祭壇旁擔任司儀,高聲地宣喊典禮的進行。
位在眾皇族最前端的,是當今皇朝的皇帝,弘安皇帝,也是葉程的父親,本名葉正,年近六十,繼位於今三十逾年,他的身體情況隨著年齡、日月積勞和寵妃逝去的關係,逐年下滑,在朝堂上愈來愈少見到皇帝的身影,大多由皇后和太子共同理政,而現今因為祭祀大典,弘安皇帝現身於此,身材消瘦了許多,面頰凹陷,但仍不失君王的風範。
弘安皇帝身穿一襲純正明黃的祭祀冕服,上繡五爪金龍環繞,龍紋以金線綴邊,身前一條盤龍騰雲,身後雲海翻湧,象徵皇權如天威浩蕩。袖口與衣襟繡滿日月星辰、山川江河,寓意天下萬物歸於帝座,江山永固。
他的腰間束一條金鑲玉帶,輕輕扣住略顯消瘦的腰身,靴履為玄色雲紋龍紋履,鞋面紋路細緻,步步穩定,雖虛弱但不曾搖晃。
「祭蒼衡神!」隨著羅公公的高喊,眾皇族隨即下跪,雙手交握。
中間為首的,為象徵命運與平衡之神──蒼衡神,祂的化身為一隻雙翼如天幕的蒼藍巨鵬,世人敬拜祂是為了守護因果輪迴,幫助信徒避開極端的厄運,維持生命中的平衡與穩定。
一旁的數位太監們,推出了供品,上頭插了一炷粗厚的香,眾皇族們紛紛磕頭跪拜,包含頂天立地的弘安皇帝,即使身體欠佳,也依舊遵照大典規距,做出了十足的榜樣。
「祭焰昭神!」接著,便是象徵戰火與榮耀的焰昭神,他位在蒼衡神的左側,威武的獅子化身震懾四方,為所有武將們虔心信仰的神尊。
「祭泓瀾神!」在供品下桌時,羅公公拿起銅鑼,大力的敲了一記,響亮的聲響迴盪祭壇,隨即上壇的是一尊罕見的巨魚,魚臉面目可憎、骨刺凸起,尖牙滿佈。
泓瀾神為象徵海洋與冒險之神,祂的化身為一頭覆蓋碧藍鱗片的神秘蛟龍,謠傳此神畏懼銅鑼的敲打聲,且必須祭奉豐滿、富足的肉質,才能保護海軍、漁民或航海之人安然無事。
「祭寂霜神!」魚的腥臭味四溢,眾人不禁皺起鼻尖,所幸羅公公再往下喊,供品這才撤離。
此神為象徵死亡與輪迴之神,化身為幽冥白狐,具有九條尾巴,雙眸通透,能安撫亡魂,引導靈魂走向安身之處。但凡有親人逝去、軍將喪命,都會祭拜寂霜神,以確保魂魄能歸得其所。
「祭祈燦神!」
祭祀總算超過了一半,葉程感覺膝蓋麻木,他不禁瞄向遠方最前端的皇帝,他那年邁的身軀屹立不搖,挺著腰桿,紋風不動,讓人看不出他近期的體況,令葉程不由得感到敬佩。
祈燦神為象徵光明與希望之神,祂的化身為一條燦爍巨蛇,身上覆蓋金色的光耀麟片,眼眸宛如日輪般燦爛,能給世人驅除黑暗,迎向正面璀璨的未來。
祂是太子葉慎最喜愛,也最虔心信奉的神尊,就連衣袖邊口都要繡上蟒蛇紋路,藉此提醒自己凡事往正面看,即使遇到困境,也終究能化險為夷,迎來光明與希望。
「祭幽荼神!」
此神,象徵夢境與智慧,化身是一隻流光斑斕的虛魅蝶,為術士、巫師或幻術師等,崇尚超然之法的人最尊敬的神尊。此外,研讀詩書、飽讀卷經的學士們,在舉試之前也會去向幽荼神祭拜,祈求得到祂的智慧庇佑,能拔得頭籌,順利中舉。
「祭穆垣神!」
此神,為象徵大地與富饒之神,祂的化身乃是一頭玄嶺巨犼,頭頂一龐大巨角,各地農戶全都以此神尊為敬,祈求作物豐收,不受天災與蟲害。
糧食乃國之根本,皇帝特地下令要準備豐厚的供品,以求各地不受飢餓之苦,並祈求接下來的一年都能平安果腹。
「祭靈鏡神!」
接下來的神尊,為斷案部門者的神尊,靈鏡神,其化身為一頭銀白色的鏡瞳麒麟,額間懸浮一面水鏡,眼眸能映照出謊言與真相,象徵正義、真理與審判,保佑世人不受冤屈,執法者公正斷案。
「祭懷息神!」
最後一位神尊,為象徵愛與庇護之神,化身是一頭溫羽鹿,全身覆蓋柔和光輝,在女性生產時,都會向祂祈求順產平安,更代表家庭安樂、親情和睦,夫妻恩愛,家人同心。
冗長的祭祀大典,總算劃下句點,接下來為盡情同歡的時段,也是舉國上下最期盼的太和節慶。
弘安皇帝在羅公公與皇后的攙扶下,安然地從地而起,他轉身面向眾皇族貴親,臉上略顯疲態,但眼神依舊凌厲溫熱,他高舉右手,不語的向眾人表示祭祀儀式已然落幕。
跪在一旁的葉程微微歎息,扶著地面,托起麻痺的雙腿,總算鬆了一大口氣。
「父皇。」
站在皇帝附近的太子,即刻上前協助皇后攙扶皇帝,引來皇后反射性的斜眼一瞪,但礙於此處人多,皇后立刻收回厭惡的表情。
「太子有心了。」皇帝看向自己認定的儲君,欣慰的低語了一聲,君主眼眸瞥向底下,正在快步上前而來的其他皇子,嘴角微微放鬆。
「父皇,才一日不見,您今天氣色甚好。」太子勾起嘴角,心安的說道,「神尊護佑,父皇接下來定會好轉。」
「可不是嗎?」皇帝笑了笑,側頭看向氣勢凜然的九座神尊,內心不禁肅然起敬,「在神尊的面前,任何病痛都不算什麼了。」
「父皇。」
於此同時,急忙上前關心皇帝的其他皇子,打斷了皇帝與太子之間的父子對談。
率先開口的,乃是當朝大皇子,葉執,字元晟,母親為當朝皇后。他於二十七歲時封為梁王,擁有隔壁豐饒的錦縣作為封地,平日不在京城,唯有重要慶典、皇親生辰或其他重要大事,才會進京。今年他年約三十八,膝下有三位兒女,皆住在錦縣,今日也出現在祭祀大典上,受到場面震撼,他們紛紛跟在葉執和母親背後,不知如何應答對談。
「執兒啊。」皇帝看見大兒子之後,眼角露出笑意,「多日未見,你怎麼也老了?」
「父皇,兒臣今年已滿三十八,準備入不惑之年了。」葉執無奈的苦笑,也拍了拍一旁的太子,「倒是太子,愈來愈有父皇年輕時的架勢了,想必來年定能承接父皇志業。」
──竟然講出這種發言。
──是在逼父皇讓位給我嗎?
太子輕易地聽出葉執話語中的諷刺與挑撥之意,皇帝也不例外,但他沒有說破。
「太子溫厚沈穩,願意受教,確實頗有儲君的樣子。」皇帝笑了笑,「好了,孤乏了,想先回屋歇會,待用膳跟歌舞演出時再來告訴我。」
「是。」太子和葉執紛紛點頭接旨。
於是,皇帝在皇后與羅公公的攙扶下,步調緩慢不失威嚴的離開祭壇,往自己的搭轎走了過去。
「這還沒能與父皇說上話,怎麼就離開了?」
突然,沒能趕上對談的二皇子,葉允,語帶惋惜的插了句嘴。
「二弟,許久未見了。」葉執轉向他,擺上一貫的有禮姿態,向自己的二弟問好。
葉允,字秉諾,為當今皇朝的二皇子,於二十五歲時封為函王,今年三十六,膝下育有一女一子。
母親為德貴妃,家族勢力雄厚,多名親眷入朝為官,以文官為主,在重大國事的決策上佔有重要影響力,可謂是太子最大的敵手。
他承襲母親,德貴妃的華麗容貌,長相風流俊逸,眼眸自帶星光,纖瘦修長的身子骨不善武功,但具有術法的天賦,因此多朝術士的方向研學。不僅如此,他也負責監管南禾帝國內術士學府的殿堂──「萬法殿」,在國內術士中,他的地位相當崇高。
「皇兄,真的是許久未見了。」葉允上前給葉執一個相見歡的擁抱,「等會用膳觀舞的時候,必須要好好閒聊,敘敘舊!」
「那當然!」
太子不作聲的站在一旁,心裡十分明白兩位兄長之間的真實關係,他倆自幼不合,處處爭鋒相對,且總喜歡拉攏弟妹們選邊站,直到如今年過
,明面爭鬥轉為暗潮洶湧,令太子百般無奈跟厭煩。
長兄葉執,握有皇后母族的官場勢力,以及坐擁富饒封地,權勢財力應有盡有。次兄葉允,母親為寵妃,母族家中多有文官,自己也在術士中地位甚高,為京城中十分棘手的派系。
夾在兩位兄長之間,太子從小便必須想方設法的闖出一席之地。
他與胞弟葉程的母親為惠妃,母族地位顯赫,惠妃的父親是曾經替弘安皇帝建功立業的魏國公。
她個性溫順儒雅,善撫琴與書法,不僅具有藝術天賦也聰穎睿智,在皇帝心中佔有重要地位。
然而身體虛弱,長年抱恙,在生下太子之後靜心養身,十餘年過去,才誕下葉程這位么皇子,但十年養來的氣韻仍敵不過生產之苦,五年後,惠妃不敵身軀虛弱而離世,舉國哀悼,皇帝更是因此得了病,身體狀況受到影響。
於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爭奪太子封號,更為了保護年幼的胞弟,太子不再隱藏鋒芒,開始展露自己蓄銳多年的治國之才,屢屢上奏治理之策,並將自己的勢力伸入寒門才子,廣召賢才之士,資助他們考取舉試,無論文舉、武舉皆有。
雖然寒門出身不易謀得京城朝堂之位,但四散於各方,透過真才實力獲得功績,才更能打穩基礎。
於是,葉慎在二十八歲成功得到太子之位,至今六年,躲過來自長兄與次兄的爭奪,安穩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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