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塔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我和曉珊站在離塔不遠的廢棄工廠頂樓的天台上，遠眺著這座即將成為我們命運戰場的建築。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吹散了白天的悶熱，也帶走了一絲壓在我們心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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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個時候，一切都將結束，」曉珊輕聲說，目光凝視著遠方，「不管結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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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側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輪廓柔和卻堅毅，眼神中閃爍著我無法解讀的複雜情緒。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幾縷黑髮輕拂過臉頰，卻無法遮掩她眼中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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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成功的，」我說，聲音中的底氣卻不及我希望的那麼足，「我們會救出阿文，阻止儀式，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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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她轉向我，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回到正常生活？你真的相信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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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事實上，我早已明白，無論今晚的結果如何，我們都無法回到那個無知而平凡的世界。一旦看見了深淵，就再也無法假裝它不存在。那些知識、那些記憶、那些恐懼，都將永遠烙印在我們的靈魂上，成為無法抹去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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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們還活著，」最終我說，「只要活著，就有可能重建一些東西，即使不是原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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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輕輕笑了，那笑聲如同玻璃碎片，美麗卻令人心碎。「你知道嗎？我們...我和姐姐的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她突然轉換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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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靜靜聽著，意識到這是曉珊第一次如此深入地談論她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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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遠走他鄉，媽媽整天忙著工作。在那個幾乎沒有大人陪伴的童年裡，姐姐就是我的全世界。」曉珊的聲音柔和下來，彷彿沉浸在遙遠的回憶中，「她會在放學後牽著我的手去公園，會在我做噩夢時爬進我的床安慰我，會在我考試失利時告訴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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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整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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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姐姐突然失蹤了。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線索。一天早上，她就這樣消失在上班的路上。警方調查了幾個月，最後只能歸類為『未解失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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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我輕聲說，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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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我幾乎崩潰了。」曉珊繼續說，聲音微微顫抖，「我輟學了，整天在街頭尋找姐姐的蹤跡。我去過她經常出入的每一個地方，詢問過每一個可能認識她的人。但就像她從這個世界上被完全抹去一樣，沒有任何人能告訴我她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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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望向星空，眼中閃爍著淚光。「那時候，我感到如此孤獨和絕望，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坍塌。就在那個最脆弱的時刻，何靜儀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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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到了你？」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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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她總是能找到最需要『幫助』的人一樣。」曉珊苦笑，「她說互助會有特殊的方法可以尋找失蹤的人，說他們掌握著常人無法理解的知識。當時的我願意相信任何可能，所以我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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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何靜儀那張永遠掛著溫和微笑的面孔，以及她那套關於「內在平靜」和「靈魂淨化」的說辭。她就像一個精明的獵人，總能嗅出獵物最脆弱的時刻和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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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互助會確實給了我某種慰藉，」曉珊繼續說，「那種被接納、被理解的感覺，那種找到歸屬的安全感。何靜儀對我格外關照，讓我參與一些普通成員無法接觸的活動。我以為這是因為她真的想幫助我找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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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並非如此，」我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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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直到半年前，我才開始看到組織的真面目。我無意中發現了一些文件，上面記錄著歷年來的『祭品』名單。」她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姐姐的名字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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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冷氣，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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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曉珊的眼淚終於落下，「我加入互助會是為了尋找姐姐，卻不知道正是他們奪走了她的生命。多麼可笑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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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減輕她的痛苦。那種失去至親，又發現自己無意中與兇手為伍的絕望，我無法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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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要摧毀這個組織，」曉珊的聲音恢復了堅定，「我開始秘密收集證據，學習他們的儀式和弱點。我必須小心翼翼，因為何靜儀對我有所懷疑。直到遇見你和輝仔，我才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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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冒險幫助我們的原因，」我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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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是，」她輕聲承認，「但更多的是...」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純淨，某種未被這個世界污染的東西。你不像我，已經被仇恨和內疚吞噬；也不像輝仔，被好奇心和職業本能驅使。你只是被迫捲入這場混亂，卻依然保持著某種...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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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讓我感到一陣暖流湧過全身，卻又帶著隱隱的不安。「你談論這些，好像是在...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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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靠在天台的欄杆上，仰望著夜空。「你相信命運嗎，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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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不信，」我誠實地說，「但現在...我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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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她輕聲說，「就像我們。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我們找到了彼此。無論明天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後悔這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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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語中帶著某種終結的意味，讓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曉珊，你到底在計劃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你沒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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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直視著我的眼睛。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清澈而脆弱，彷彿一幅即將消散的夢境。「我只是在想，如果一切順利，我們或許可以...」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就想之前說的那樣，去看看海。我小時候姐姐總是說要帶我去海邊，但我們從未有機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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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去的，」我堅定地說，伸手握住她的手，「等這一切結束後，我帶你去看海。我們可以沿著海岸線一直走，看日出日落，聽浪潮聲，忘記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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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然後她輕輕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那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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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靠得更近，身體的溫度在夜風中交融。她的頭輕靠在我的肩上，髮絲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世界只剩下我們兩人，以及遠處城市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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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她突然輕聲說，「無論發生什麼，請記住，每個選擇都有其代價和意義。有時候，最大的勇氣不是面對死亡，而是選擇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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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語如同謎題，讓我心中泛起一陣不安。但在我能追問之前，她已經直起身，臉上恢復了那種平靜而決絕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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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早了，」她說，「等下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先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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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卻不願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再待一會兒吧，」我輕聲請求，「就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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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珊沒有拒絕。我們並肩站在天台上，靜靜地看著遠處的星辰塔，那個即將決定我們命運的地方。夜風輕拂過我們的臉頰，帶走了一絲疲憊，卻帶不走心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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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猶豫著開口，「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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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她簡單地回答，「真正地活著。不再被過去束縛，不再被仇恨驅使。或許...找個安靜的地方，重新開始學業，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她轉頭看向我，「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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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誠實地說，「我從未想過『之後』的事情。或許...和你一起？」最後的詞句幾乎是從我嘴裡溜出來的，我立刻感到一陣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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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曉珊只是微笑，眼中閃過一絲溫柔的光芒。「那聽起來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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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回應讓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同時也帶著一絲苦澀。在這個瘋狂的世界裡，「美好」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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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應該下去了，」最終，曉珊輕聲說，「輝仔可能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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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卻依然站在原地，不願打破這一刻的寧靜。曉珊似乎理解我的猶豫，她伸手輕輕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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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等會會發生什麼，」她說，聲音堅定而溫柔，「今晚的星空，今晚的風，今晚的我們，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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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我的臉頰，那觸感如羽毛般輕柔，卻在我心中激起巨大的漣漪。然後，她轉身向樓梯走去，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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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心中湧起一種無法言說的預感。彷彿這一刻，這個夜晚，這次告別，都帶著終結的意味。我想追上去，想抓住她的手，想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手。但我的雙腳像是被釘在地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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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回頭時，她的眼中含著淚光，嘴角卻掛著微笑。那個瞬間，她美得讓人心碎，彷彿一顆即將隕落的星辰，在最後一刻綻放出全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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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見，光。」她輕聲說，聲音幾乎被夜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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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見，曉珊。」我回應道，喉嚨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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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最終回到地下室準備時，輝仔已經在簡易的床鋪上睡著了，呼吸平穩而安詳。曉珊坐在角落，低著頭不知在思考什麼。她抬起頭，對我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包含太多我無法解讀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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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望著破舊的天花板，腦海中回放著天台上的每一刻。曉珊的話語，她的眼神，她的微笑，都像是一個謎，一個我無法解開卻又無法忽視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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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意漸漸襲來，我閉上眼睛，意識逐漸模糊。在夢與醒之間的那個瞬間，我彷彿聽到曉珊輕聲的自語：「原諒我，明光。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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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我猛然睜開眼睛時，她已經背對著我，蜷縮在自己的床鋪上，肩膀隨著均勻的呼吸輕微起伏，彷彿已經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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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只是我的幻聽，或許那是夢的開始。但那聲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實，讓我輾轉反側，直到疲憊最終戰勝了不安，將我拖入無夢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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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一切都將揭曉，命運的齒輪將不可逆轉地轉動。而現在，在這個破敗的避難所中，我們三個孤獨的靈魂，迎接著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個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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