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03】─邀約

　　　　　　『在這裡的我到底是我還就只是另一個你呢？』

　　　　　　　　　　　　　　　　　　　誰也無法詳盡做出解答。

　　　　　　　　　　　　　　　　　　　　　　　　　　　　安沉與慟悵。

　　那一觸即發並有可能演變至無法挽回場面的局勢，實際上有著許多雙眼監視著。

　　在圖像可辨之處、與不可辨之處。

　　時間，稍微倒退一點好了。

　　畫面上是失神的白、漠然的黑、猶疑的銀。

　　動彈不得的傷獸。

　　陪著策士沉默許久的先知，開口了。

　　「還真照你的算計，走到這一步了。」斐德赫爾在大熊玩偶沙發的懷抱中調整了姿勢；那未免也太突兀的組合讓人不管看幾次都會發噘。「……你怎能篤定她一定會啟用那個程式？」

　　戈雷沒回頭，「唔──嗯，該怎麼說咧～～我們太習慣跟那傢伙處在一起了吧？」食指撥弄著從紅色帽子裡垂下的微鬈髮絲，「所以總會忽略、他自然而然散發出的那種刺人的氣息囉～？」

　　但是對方就不同了。更何況其中一人是讓他心情惡劣到那種程度的元兇。

　　「正好他們現在又是直接以那具ＰＣ感應到這世界的一切，當然一定會感受到那危險性嘛！」

　　掏了掏側背著的小包包，啊有了！般地欣喜笑出來。是意外發現僅存一顆的泡泡糖。

　　嚼了嚼、吹出好大一個泡泡，啵地迸裂。

　　伸舌頭將破掉的泡泡糖舔回口中，帶點含糊：「其實這一步也順便讓你看到了那個女人的精神狀況不是嗎。你不是很在意？現在怎麼看，她就是非常混亂、絕對有很嚴重的內情。」

　　「而且很執著於『聲音』……」斐德赫爾盤算著什麼，「接下來發現區域異常時就先讓同樣能『聽』見什麼的伊霓絲去勘察好了。」

　　「在聽見之前、大概就先毒電波受信了吧ｗ」

　　啵。這次的比較小。

　　隨著這顆泡泡破掉的同時，監視畫面裡關住史凱斯的橘光鐵壁沒有碎裂地塊狀消失。

　　「喔喔喔～！太棒了、成功了！果然相信男人的友情是正確的！！」

　　戈雷手舞足蹈亂叫著。

　　「友情……？」看著他那誇張的反應與明顯有些差池的用詞，斐德赫爾很是真摯地順口問了：「你確定自己腦裡想的真的是『友情』這個字眼？」

　　戈雷回給他一個知道就好、那還用說嗎的笑顏。

　　搖搖頭，他真的覺得總有一天這個滿腦腐思想的糟糕小鬼一定會被暴走的史凱斯給砍爆。

　　說到暴走，視窗畫面上也似乎開始上演了。

　　此時連他們這邊都開始被雜訊干擾了起來。

　　「終於到這最關鍵的時刻，」斐德赫爾不再坐著，站起來走到戈雷旁邊，「你該不會完全沒料想到這點、而沒有做任何對應措施吧？碑文被引發了暴走的話，那三人將會相當危險哪。」

　　默算了一下時間，那四人所待的房間一帶、應該都差不多全被改寫了。

　　變成稍微還保有原貌的、近似認知外空間的地方。

　　「他們在幹嘛啊？史凱斯不是叫他們跑了嗎！真奇怪……」雖這麼說，但戈雷似乎不怎操心。

　　畫面已經越來越看不清楚，裡面的藍塞歐魯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卻又不知該如何拉走那兩個人，遂只能站在原地、簡直像在等死。

　　「跑也沒用的；就算現在已經跑到地圖的另一端，但只要史凱斯一旦……要追到可是沒半點難度吧，對他而言。」語氣中開始夾帶些擔憂，斐德赫爾略帶責備：「太亂來了……你也知道，如果這三人出了什麼意外、事態絕對會演變得更不可收拾；我們的危險性將會為那些人所更為確立，而且這樣一來今天這整個行動的最根本意義也會──」

　　還沒嘮叨完就被戈雷那玩笑般的童音口氣截斷，「好啦～～唉唷、別擔心啦，我有這麼笨嗎ｗ」

　　指著那螢幕要他安靜閉嘴看下去。

　　約莫幾秒，就在那團紅光急速擴大並爆發的同時，俎上之魚般的三人被傳送光圈包住、消失。

　　「……！」這下連斐德赫爾都驚訝得張著合不上的嘴，「這是……你做了什──難道是！？」

　　才這樣問出口，就馬上想到了什麼。

　　戈雷滿臉得意，賊賊笑著望他。

　　「你覺得有誰能在那種空間中瞬間就強制他人移動或是離線呢～ｗｗｗ」

　　這時暴動的碑文已經完全失控、監視畫面也就在強烈干擾下自行關閉。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未經允許就自行開啟了的視訊畫面。

　　大半張臉都看不見的黑色頭紗。

　　「沒想到連今天受邀成為『觀眾』的我，都被你給安排進這盤棋中了哪……策謀家小朋友♪」

　　語氣中有笑意，卻聽起來一點也沒高興的成分。

　　不悅也是當然的了。

　　而斐德赫爾深知為何，「到底是該誇獎你腦筋轉得快呢、還是太囂張了…？你明知她現在所持的立場……超然、這麼一種態度。讓人家如此直接性出手干涉……女王的威嚴還真不被你放在眼中哪。」

　　叨唸完這麼一段話，他也抬頭看向那張僅露出微彎深紅嘴唇的臉。

　　戈雷卻是不置可否地攤手，「女王什麼或王什麼的、在今天這筆交易之中都只是受託者而已啦～～不要跟我說那些繁文縟節！被那種東西限制住的話，根本就立不出什麼好對策啊。」

　　正如斐德赫爾所說，真的是很囂張。

　　「果然，謀略訂立的前提就是不擇手段不顧後果呢……真是了不起的策謀家呀♬♪」那片唇的笑意更深、難以捉摸的思緒也更糾結；「後果」這兩個字都說出來了，帶點脅迫地。「你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馬上將那三個人送走呢？那種事情連你們都辦不到了，何況是那種緊急情況下？」

　　「那是當然的啊～～要是妳不這麼做、這筆生意不就做不成了？我想妳不會那麼不識相、稍微配合演出一下都不肯啦。」牙尖嘴利、戈雷頂了回去，「而且說我們辦不到嘛、只是沒那個習慣罷了……可是老早就有『前科』的妳，最好是辦不到唷？根本熟練得很嘛不是嗎，胸前兩塊無謂地巨大的阿婆ｗ」

　　聽到他最後那句百分之兩百會引發嚴重後果的口無遮攔、連斐德赫爾都嚇了一大跳。

　　「哼～嗯……是不是最近太欠管教了呢♪♪」被黑手套裹住的指尖輕點下巴一下，綻著嬌靨。

　　看戈雷竟然還在吹著泡泡，斐德赫爾才不想遭池魚之殃：「好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了吧。倒是關於這次行動最主要的目的……妳看出什麼了嗎？」

　　迅速地扳回正題。

　　看來她也是大人不記小人過、隨即進入同個話題方向，「嗯，雖然沒有全程……畢竟要是真讓它整個執行完畢，史凱斯小弟可就慘了呢♪」然後傳送了一筆資料過來。

　　加密的文件檔案中，正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字串與術語。

　　「這些是尚缺少的材料。其它的就由我提供囉，特別優惠♪」

　　「……承蒙照顧。」斐德赫爾致意著，「不過接下來的收集行動可就麻煩了；再怎麼說，我們『復活』的事已經算是曝光了；拜某人這番盛大得過了頭的計謀所賜，看來對方將會對我們緊盯不捨。」

　　言語中暗挾著對戈雷的責難。

　　「嗚……」幼小的策謀家揪著裙沿，「那又沒辦法！都是阿婆說要看那個程式執行的模樣啊。」

　　然後是不甘被罵的跺腳。

　　視窗中的人倒也不對他這責任推卸般的言論有意見，「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更何況最重要的是……你們，一點也沒有對那些管理者說出全部的意思嗎～♪」

　　「知道那樣就已夠多了。」預言者淡淡回覆道。

　　「這樣是不行的呀，」她笑笑地搖了搖食指，「現在的他們有知曉的權利，而且、也已經有足夠的資格。不將你們自己的存在意義、或該說功用……好好地說明清楚的話，那麼屆時如若他們渾然不知地，又被捲入了類似過去的危機──甚至是成為危機本身……」

　　你們一直以來守護著的、「她」的純粹性，將會──

　　如肥皂劇般的誇張劇情：遊戲跨越了遊戲的範疇、境界線遭抹去。

　　愚行。

　　被如此訓示的兩人，默著。

　　「該說明到什麼程度呢？妳認為。」

　　「就看他們想暸解到什麼程度囉♪」喪服的女帝張開十指，「我怎麼知道」的手部動作：「一切因人而異、這樣吧？思念之力量的源頭，起步的原動力……端看他們各人想要的是什麼呀。」

　　伏首認真地思考了好一下子，斐德赫爾沒抬起頭說了，「……一對一嗎。」

　　「啊～那的確是個不錯的形式。你好好安排吧♪」

　　說完便打了個呵欠，伸手微捂了口部一下。

　　原本她就不可能會累才對；說夠了，要切斷通話了的意思。

　　「等等，」斐德赫爾則還有話想問般，「妳……知道那對姊弟的事吧？現實中的身份。」

　　本已興味索然的她、又再度被挑起興致，蒙於黑紗罩後的眼雖然沒人看見，但就是感覺得到她直勾勾盯著發問者，「本名或年齡之類的當然是略知一二。你不也知道、且藉之猜到些原委了…？」

　　又笑了。像是對他明知故問的舉止感到無稽般地。

　　「那個苗字、雖然是再普通不過的姓氏……但總把事情視作巧合絕對是個愚昧至極的行為──在這個世界、以及跟這世界相關的現實，對吧？」

　　斐德赫爾皺著眉心，難言般地低語。

　　「沒錯。曾經替某個和你們相關的核心人物作出實質上之解圍的一名有能人士，就掛著那個姓氏。」

　　沒有確實肯定「絕對有關」，但也相差無幾了。

　　「然後母親是……難道，對虛擬世界的『適性』──擁有融入這世界故事的親和性，會是生物性的遺傳基因所能……！？」

　　「這我就不能斷言囉。而且就算證實了這理論，並不能代表什麼哪♪♪♪」

　　驚愕之情被這句話給壓了下來，斐德赫爾急速沉默。

　　戈雷在一旁一頭霧水著含住指頭，但頗識相地沒開口插嘴。

　　「人從雙親身上所繼承過來的，除了染色體以外、還有細胞間的某種靈性……似乎曾有人這麼提出過呢。」她試著剖開沉思的緘默，「所有的一切，不會就那麼終止；輪迴一般永無止盡、傳衍下去。這算是業障嗎？或者是身後之債務？但也就是這樣，人類才會有『歷史』這種東西。」

　　然後，這個世界也是同樣、滿佈黑暗章節的過去。

　　「不可以逃避、也逃避不了。無論是誰……更何況是象徵著輪迴的你們呢？」

　　該說的就是這麼多。

　　她切斷了通訊，留下兩個傻住的人。

　　過了好久好久，小魔導士才終於敢出聲，「假面……不、斐德赫爾，別……」

　　就算裝得再懵懂無知，實際上他根本就不像外表是個小孩；戈雷當然懂這一切，也懂斐德赫爾為何會如此地煩心且困惑。

　　抬眼看他，「除了前進下去，沒有別的途徑……不過我想，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我或這件事哪。」

　　「耶？」偏了偏頭，睜大眼。

　　瞧他好似忘了某個自己造成的難以收拾後果，斐德赫爾深深嘆氣：「趕快變換成藍色的那個。」

　　「你說那什麼啊～！是在做扮裝ＰＬＡＹ的服裝替換要求喔？！戀童癖也該有個限──」

　　戈雷大聲斥罵，但還沒叫夠、通道側就傳來嘈雜。

　　「────你這臭小鬼、給我滾出來！！！」

　　「唉唷唉唷、別這樣啦！有話好好……」

　　走進來的是三個人。

　　「呃、糟了。」看到三人行中間那人窮凶惡極的形相，戈雷大感不妙。

　　很快地服裝轉換成了藍色，正要擺出無辜神情、卻馬上被氣沖沖挨近過來的史凱斯給使勁地捏住雙頰，「躲什麼躲？也別想裝可憐了！就算是兩個樣子還不是同一個人！？兩個一起給我現身、我要徹頭徹尾教訓你這不知分寸的小鬼！」

　　像在揉麵糰似地拉扯那張粉嫩的臉，害戈雷哇哇大哭了起來。梅加司則拼命制止：「好了好了啦～！打他也無濟於事啊！事情平安落幕就好了……」

　　「你怎麼總是這麼老好人的蠢樣啦！」史凱斯用力撥開拉住自己的手，「剛剛那個情形、一個弄不好出事的可是你耶！然後再更之前、要是藍塞歐魯那小子沒出手的話，我早就──」

　　「出來制止暴走的人是梅加司嗎。」聽了這段話，斐德赫爾看著後方靜靜竊笑著的第三個人。

　　「啊啊……雖然我也在現場的某處待命著，不過應該不至於要叫我動手吧…？畢竟是脫韁野馬狀態的死之恐怖大人、我可不想沒頭沒腦就湊上去讓他按下『再誕』的開關哪……ｗ」

　　原本自己會在那邊就只是去看好戲的、科爾貝尼克補充道。

　　「那個區域現在幾乎是半毀，」梅加司拉不動史凱斯故而放棄，轉向對斐德赫爾說明狀況，「就算是可以『增殖』的我、對上那樣的史凱斯也實在沒辦法全身而退哪……我是等他四處破壞了好一陣子、趁資料稍稍被消磨了些精神也不這麼混亂，才從認知外迷宮跑出來叫醒他的。」

　　「不要說得那麼輕鬆！防護都被破了、差點資料吸收就要啟動了耶！要不是那本來就是人為因素引起的、還多少能抑制……你覺得真正暴走的我有可能在那種節骨眼停手嗎？！」

　　史凱斯放開捏人的其中一隻手，這次換成扯住梅加司的長辮子。

　　「痛痛痛痛──對重大傷患不要這麼暴力啦～～(;;;´д`)」

　　雖然外表似乎沒事，不過他既然這麼說、看來也僅止於外表而已。

　　「快回端末進行修復吧。」斐德赫爾平淡地叮嚀著，「區域的修復我會通知管理者儘快進行的，不然破損的資料空間極可能淪為病變的溫床……戈雷則是該好好被教訓一頓、所以別管他們倆了。」

　　講完便打算離開，科爾貝尼克也識趣地準備一同走向通道。

　　「全給我站住！」史凱斯大聲叫住這兩個想溜之大吉的人，「叫梅加司製作假的ＶｉｒｕｓＢｕｇ然後放出、讓衝去清除的我跟那三個人遇上以後差點……可惡，越想越氣！你們究竟想幹嘛啊！」

　　他很清楚策劃整個計謀流程的雖是戈雷，但一定是有人叫戈雷這麼做的。

　　又被當成傻子蒙在鼓裡、怎樣也無法釋懷。

　　而這兩個幕後推動者總是那麼有默契，相視，淺笑。

　　「放心，下次再遇見那兩個人時、你就可以完全不必提防那個像腕輪似的礙眼工具了。」

　　「啊？」

　　被斐德赫爾敷衍般的話語搞得更不明所以、怒色又更加扭曲。

　　但他們並沒看見，沒多搭理就逕自離開了。

　　「喂、慢著──」這次沒能叫住對方，史凱斯整個人愣了半分、爆發，「……算了，我受夠了！以後再叫我做什麼事、我都不會理你們的啦！這群天殺的混蛋東西！！」

　　鬼叫了一通後直接登出了。

　　逃過一劫，戈雷大呼了口氣、捧住仍刺痛的臉蛋，「狠話是很會說、不過只要一跟他開口，還不總是乖乖聽話去辦了～？到底要傲嬌到什麼程度啊這傢伙。」

　　「嘛～～這種事放在心裡我們自己知道就好，愛耍脾氣就任他去耍吧(￣∀￣)」

　　拍拍那戴著帽子的小腦袋瓜，梅加司沒自個兒事般地笑著。

　　戈雷卻似乎沒能這麼樂觀。

　　「吶……梅加司，不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史凱斯……」拉拉他的葉片狀下擺，舉頭問著：「……這麼討厭那個叫奧蘿菈的女人呢。真的只是因為、不被她當人看的關係嗎？」

　　再怎麼逃避、也都該知道那完全就是個事實；反而能把他們當人看的那些人、才是真正奇怪的吧？

　　而為了那種理由去憎恨一個人、甚至到了顯露殺意的程度、是很幼稚的表現。

　　不該表現在雖稱不上是究極、卻也已相當完焠的人工智能──也就是他們自己──的行為之中。

　　接著還向梅加司說了今日那場對談的內容。

　　聽取了大略的訊息，梅加司撐著下巴邊想邊說，「也許有可能是因為、史凱斯原本就是那樣的一個存在啦──自我意識太過強烈，無法忍受被當作不該存在吧。但那位小姐本身也相當有問題唷？相互的影響之下才會……」

　　「什麼問題呀！說得好像他們之間牽了一條歪七扭八的紅線似的！」戈雷鼓起臉頰。

　　「不不不……根本是黑線了吧（汗）。」梅加司搖了搖手，「話說啊，這幾天我跟著斐德赫爾監視她的時候有稍微注意到……雖說只是ＰＣ，但以Ｍ２Ｄ現在的性能、連某些頗細微的真實情緒都能表現出來對吧？可是她那張臉哪～～難得是那麼精緻美麗的特殊仕樣角色造型，卻完全沒變過任何表情唷？」

　　用他那雙眼──那被特化的視覺，都不能看出ＰＣ外層與內層的心理狀態表徵。

　　「那又怎樣？你根本只是愛看漂亮女生而已、很不正經耶你！」

　　戈雷氣得用力踩了這花心大少的腳盤。

　　梅加司誇張地抱住被踩的那隻腳、單腳跳著呼痛，「──還沒說完啦、幹嘛氣成這樣～！我真的要講正經的嘛！痛死了(＞◇＜)」總算站定下來，「今天你也看見了，史凱斯一出現、她整張臉就變了，那樣真的很怪……而且老實說會暴走起來，絕對也跟她的混亂態度多少有著呼應吧？(￣Д)＝３」

　　一方是嫌惡的恐懼的話，另一方自然就是氣結於自己為何要被對手如此看待的不滿了。

　　發抖著的獵物，會引起狩獵者更深的捕食意欲。

　　快感也有、不快也有。

　　憎惡也有、得意也有。

　　「唔嗯，這點的確是我始料未及的哪～～我本來只是想說、看見他那副兇惡的戰鬥模樣、還有一定會秀出來的資料吸收，怎麼樣都會再次注意到那傢伙的危險性吧？可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是在那種精神狀態下……那樣子怎看就是跟這世界的某些東西有超常的關連才會有那種異樣的感應跟表現；加上假面跟阿婆剛剛說過的話，我實在很放不下心耶！」

　　戈雷手扠胸前、噘起小嘴說著，結果被梅加司捏了鼻子。

　　「擔心什麼呀～～史凱斯？你會擔心他嗎？ｗ」

　　「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被他盯上的可憐人吧？」吁口氣後變成了藍色的那一個，「……我們好像又跟有著怪異之處的人類牽扯上關係了。人家很怕……難道又有人想對奧拉姊姊……」

　　想起許多過去，他說不出口了。

　　梅加司也一樣。

　　但不一樣的是，這個人總能馬上振作起來，「好～了好了，不要想那麼多沒根據的事！你不是跟斐德赫爾講好、事情辦完可以吃一頓大餐的嗎？走、我們一起去跟他討報酬吧！」

　　「喔喔！差點忘了！難怪我一直很不安、原來是肚子餓過頭了！」

　　眼睛亮了起來，紅衣的小孩跳著大喊。

　　「我今天也是很辛苦的哪～～硬挨了史凱斯一頓打、非補充點元氣不可！」撫著那顆鬼靈精怪晃著的頭，「跟他約在料理屋見、然後我們先去市集逛逛吧。小零嘴之類的哥哥我請客沒問題！σ(￣ー+￣)」

　　戈雷歡聲叫著。於是兩人就像兄弟般牽著手走了出去。

───睿智之樹

　　重槍士少女坐在樹梢上，吹著風。

　　究竟是晚風抑或是晨風？光看地平線與天空的夾縫間那顆連是落日還是朝陽都分不清的發光球體、就知道沒有必要去分辨是前者還是後者了。

　　再怎麼說，原本就不應該感受得到風的細撫輕拂。

　　因為是遊戲。

　　明明是遊戲。

　　啊，是呀。該是個遊戲才對。

　　最該懂這一點的管理者，卻似乎已經跨越了這道門檻。

　　「吶吶，隊長～～那是真的嗎？你們那天遇到了史凱醬喔？」玫蘿抱著膝頭問話著。

　　站在她身邊倚靠著另一樁朝上生長的較直立莖幹，雅斯金不是很大力地用手背敲了她的頭，「什麼時候跟他那麼熟啊，叫那什麼暱稱。」

　　「吼、你最近都很順手捏！想說在這邊打就會痛了所以越來越不節制力道喔？」看來雅斯金覺得不怎用力、她卻覺得很痛，「……他不是會叫另外那個人科爾醬嗎，而且感覺完全沒有親暱的成份。嘛、反正他們就都很像小孩，加個『醬』還挺適合的啊～？」

　　「照妳這樣說，以後我也叫妳玫蘿醬好了。啊不對，妳乾脆去改名……本名後面加上『醬』。」

　　雅斯金漫不經心地胡口亂謅些無聊的調侃玩笑話，果然是因為太無聊。

　　看往他的隊長，等那人對剛才不小心被自己岔開話端的問題做出回答。

　　反正他想，藍塞歐魯應該也沒在聽他們兩個人鬥嘴吧？

　　就算只看見ＰＣ的後腦勺，仍感應得到那深鎖愁眉的繃緊度。

　　「最近這幾天，問題發生區域之障害排除、以極快的速度持續進展。」藍塞歐魯以一個談公事的口吻說著，「……明明我們就沒在動，現在還賴在這打混不動工。」

　　後面這句則充滿了個人意識。

　　「那也沒法子啊，上司忽然又要我們像以前那樣分回兩班制、二十四小時嚴守待命……結果只剩一隊三個，反而被削減戰力了不是嗎？」雅斯金十分無奈。

　　玫蘿操控自己的ＰＣ站起來，走近靠工作檯的內部，「那個清除速度看起來應該不只一人囉？也就是說除了笨蛋史凱斯外、其他的人應該也復原了吧？」

　　「不確定，」聽著她的腳步聲，藍塞歐魯卻沒意願回頭，「因為老樣子、不管哪個混沌之門都沒有他們任何一人通過時所留下的履歷記錄；舉凡清除完畢的區域，保存在這個監視系統的影像履歷也沒看到半個影子……不，我看他們一進入那些區域、就蓄意破壞掉記錄機能，所以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簡直、就像在躲著我們……藍塞歐魯心中如是想著。

　　可以隱蔽自己蹤跡到那種程度，卻不知為何那天會巧遇。

　　是故意的嗎？

　　還來不及為得知那八人可能「存活」的事實感到欣慰、就又得開始懷疑他們的奇詭行跡了。

　　「耶──這樣啊。」玫蘿隨口回應。

　　「……不過妳是聽誰說的？」

　　那天三人在燃眉之際、突然莫名其妙被強制踢離系統，再次登入時已經回到鐸爾‧多那了。一切都太突然，令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時，除了青著張臉、根本就沒能說得出話來。

　　「黑澤呀，」玫蘿的口氣仍是不怎專心，「那天下班的時候小不點拉著我去逼問他的嘛……看到隊長你那糟到不行的臉色，小不點擔心死了ｗｗｗ」

　　有點揶揄了起來。

　　「別說成那樣。她百分之八十是因為我是跟老姊一起下區域的緣故。」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才是因為自己。就算這樣他仍覺得所佔比例還挺高的，故還是微笑了一下。

　　接著雅斯金也走了過去，「妳怎麼一副不太驚訝的樣子啊？居然還笑嘻嘻的。」

　　「不太驚訝？那天聽到時我嚇得整個人都跳起來了咧！」半轉過身瞟他一眼，「不過因為一直沒親眼看到、反而覺得有點像假的就是。而且我寄了好多信給科爾貝尼克想確認、結果才回我一句『早安ｗ』！太簡短了吧？！誰知道那是預設自動回覆信息還是真的是他本人啊！」

　　嘟著嘴抱怨這極不遵守網路禮節的對應，玫蘿劈哩啪啦全講了出來。

　　「……妳根本就已經自己跑去問人家了嘛！那幹嘛還囉唆問一堆有的沒的？」雅斯金完全摸不透這丫頭的行動模式，對她想說就說的沒神經個性感到受不了。

　　玫蘿則小不服氣地低聲反駁道：「就說沒看見本尊覺得很不實際了嘛──」

　　這時遊戲中的藍塞歐魯回身，對著他那扶著額頭的部下，「別光說她了，你自己呢？」

　　「嗯？」

　　「一點也不吃驚的就是你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知道……不、跟他們聯繫上了？」

　　原本在沒料到那些人居然能安然復歸的情況下，實在搞不懂雅斯金為何總是徹夜不歸、待在公司裡偷偷摸索睿智之樹的使用方法與架構；現在總算是對他那鬼祟的行動有個底了。

　　在進入這間公司共事之前、兩人早就是熟知彼此想法的戰友，自然要推敲出這點並不難。

　　玫蘿跟不太上話鋒，「咦……咦咦咦──！？這、這是什麼意思啊！雅斯金你……」

　　果然是瞞不過這個人哪……雅斯金嘆氣。

　　「他們的ＰＣ重新構築完成的那天晚上啦。已經十天以上有了吧？」只好據實回答了。

　　要不然只是更窮追不捨的盤問。

　　「重新、構築……在哪進行啊！不要跟我說他們的ＰＣ跟人格構成資料在伺服器裡有備份！」

　　隊長似乎有點生氣了。

　　那麼龐大的檔案份量，如果有的話、身為系統側人員竟然會全然不知，當然多少會不滿。

　　「嘛……大概不是在我們所知的位置吧，而且應該只有『ＰＣ』的部份。」雅斯金力求心平氣和的討論，「你們也知道、那個石頭……碑文石、是吧？就是他們的本體。我猜人格構成主要是依據那個東西來的……畢竟是完全沒辦法解析讀取的資料，那時才會集結成像個石頭似的形式，然後──」

　　被那兩個怒上心頭的人化成怪物般的形態，珍重如瑰寶地強奪回去。

　　「簡直就像、靈魂……」又再度想起自己目前這個特殊計畫小組之名稱的不協調性，一股難耐的不快感湧出，「……虧你還真能忍那麼久不說哪。」

　　普通像這麼重大的事，總該先向直屬上司報告吧。有著這麼一點責罵的意味。

　　「我是很想講啊！但是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想說親自見個面會比較好，可是他們一直不願意嘛。以為是在怕我們這一邊又搬出那個鬼程式、所以我也強調了幾百遍說現在我們手邊沒有那種東西了！不過，還是不行。完全不懂他們想啥啦……」

　　刻意跳過斐德赫爾要他保密這件事不說，免得又要被多加責怪。

　　「是嗎，果然是因為那個……」藍塞歐魯卻像想通了什麼，「雖然我們已經沒那能耐了，但也僅限於我們這六人，難怪……可是那天又為什麼……！」

　　「啊？……學長、你這意思不會是──那兩個人現在還配置著那個東西，然後你們遇見史凱斯時、其中的誰又對他使用了一次？！」提高數倍音量，雅斯金不住訝異。

　　「什麼什麼！有這種事嗎！那、那傢伙該不會又……！？」玫蘿衝上去抓住藍塞歐魯肩膀拼命搖著。

　　「唔……好啦妳激動什麼啊！」掙脫開來，他頭疼般地壓住額前金色的瀏海，「我有及時阻止了，可是後來……嘖！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

　　稍加推測大概也知若是那時沒能逃出、結果會有多不堪設想；所以他反而更不敢想像下去。

　　亂七八糟。思緒，跟事況。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啊！」雅斯金焦急地追問下去。

　　事實上他與那幾人的私下連絡一直都是單方面的……八人對外的所有頻道都是關閉狀態。是故像藍塞歐魯講述的這個情況、究竟最後有沒有出什麼紕漏也全仰賴對方的報告。但當時三人回來後不久、接到斐德赫爾寄來的信卻只簡單地要求他、馬上將該區域以備份檔案重新載入完成修復而已。

　　為什麼區域會破損成那樣、卻是半個字也沒提。

　　其實同樣地，藍塞歐魯也不可能沒對那群人發送對話訊息；當然如同緊鎖的門扉般無回應。

　　不過，也許還有個辦法。

　　「……你當時是用睿智之樹找到他們的嗎？」朝雅斯金問。

　　「唔唔……也不算是找到啦，總之就是不小心誤打誤撞、接上通訊的。」

　　一樣，不打算把「蛇」跟「樹」相連的事坦白；那只會造成學長無端的混亂吧、他想。

　　緊瞅著他的臉數十秒，藍塞歐魯鄭重地下令：「現在照著相同步驟去跟他們聯繫上。」

　　「耶耶？不好吧！那兩個人出去了、不知啥時會回來，要是被他們發現怎辦啊！？」他就是一直在提防著亞努與奧蘿菈、才只敢趁全部僅剩自己一人時啟動睿智之樹的視訊對話功能跟知識之蛇連接。

　　「少囉嗦！馬上去！」藍塞歐魯這人一旦急過了頭，就是這樣跋扈。

　　「唉唷、可是真的很──」

　　嗶嗶嗶嗶。

　　系統通知。

　　巧到不可思議，通訊的要求。

　　「……！」奔向工作檯的藍塞歐魯，看了一下後不知該如何是好，「通話？有這種功能嗎？喂、雅斯金！這是……」

　　轉過頭急急地詢視。

　　而雅斯金清楚得很：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又再一次佩服起斐德赫爾那狡詐地窺視著然後抓準最佳時機出擊的一貫手腕，他深深地吐了口沒轍的長氣、隨意比個手勢示意要藍塞歐魯接受要求。

　　果不其然，是相貌莊嚴卻如畫的預言者。

　　「日安，三位。」聲音也確確實實是這個人的沒錯。

　　要不就怎找都找不到人、不然就是像這樣突如地現身……讓藍塞歐魯完全尋不出可發聲的字眼。

　　像是喉頭被拴得緊緊地。

　　「呃……你、你好啊，哈哈……」玫蘿居然傻傻地回了對方那前置性的制式寒暄。

　　斐德赫爾倒是很有禮貌地朝她點了頭。

　　「今天只有你們三人嗎。也好，算是先試驗看看。」

　　摸不透這人又想幹嘛，「試驗？……什麼東西啊！」雅斯金狐疑地。

　　「我現在要打開知識之蛇與各位的睿智之樹間那道門，打算招待三位到我們的住所一遊。」淡然卻神妙的口吻，「如果能找地方躺、就請躺下，不然趴在桌上也可……請盡量用最安適的姿勢。」

　　非常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想做什麼。」藍塞歐魯淌著冷汗質問。

　　得到的是預言者誠摯的微笑。

　　「你們現在的異常狀況──ＰＣ與精神癒著，這邊有或許能解消的對策，故想請你們配合做個實驗……同時趁療程的空檔，我們有話想與你們談談。」

　　不用擔心、絕對會是你們想聽的東西……他的笑容是這樣保證的。

　　三人面面相覷，「怎、怎麼好像……非得陷入昏迷狀態才行似的。隊長，要去嗎？」玫蘿小心問道。

　　這令他花了數分鐘考慮。

　　有很多話想問沒錯；重要的是，更想真切地見到他們、確認其又再度得以存在。

　　從一開始，對他而言、對他們而言，就是只有單一選項的抉擇。

　　而沒有催促，斐德赫爾耐心等待他們考慮清楚。

　　「……只要照你說的那樣就好了嗎？」低低地，既是詢問也是應許。

　　「稍微小睡片刻也行。反正很快就會醒來的……在我們這一端。」

　　隊長分別看了兩個隊員各一眼。

　　都是凝重地首肯。

　　「那麼就……」幾乎是同時，現實中的三人伏於桌面，「麻煩你了。」

　　隊長預備啟程的口號。

　　看不見。刻意地讓自己看不見、當然就什麼也看不見。霎時，意識整個游離、被黑洞吸走般。

　　朝未知而去。

　　飄散的心智意識再次凝結回思考中樞之時，肉體已經不在了。

　　又是那個、令人極為不適應的狀態。

　　ＰＣ變成了一切。

　　說不適，其實到了今日，也總算是多少習慣了點。

　　想到對方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狀態……要說欽佩是行，若說憐憫嘛、則沒什麼好同情的。

　　他們就是這樣的存在，不需要同情。

　　甚至、拿出這類字眼來說嘴的同時，又有誰能說活在現實之形式絕對優於虛擬這方的呢？

　　胡思亂想了一番，思路開始晰明具體了起來。

　　視線聚焦，看清自己站在一座有著祭壇殘餘風貌的廢墟中。

　　葛利昂‧梅茲大神殿。

　　「神殿……喪失之地……？」

　　驚嘆於這雖破碎剝落卻嚴靜肅穆的細緻景象，說完這幾個字的藍塞歐魯噤聲了。

　　「……喪失之地？不、學長，喪失之地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啊！？」

　　雅斯金像是看見了什麼無法接受的事物，手指向八軌放射狀石階所匯聚的中心部。

　　巨大的金屬圓環組合物與中央的神秘球體互為反向地翻轉著。

　　「──！！」無聲的驚叫，身子僵了片刻，「混沌之門……！」

　　也就是說、這裡是個獨立的伺服器。

　　他們從沒見過、到過的一個伺服器。

　　甚至神殿外的景色、是認知外空間。

　　「什麼呀……這裡。我們怎麼好像到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地方？」難得連玫蘿都不安了起來。

　　這時自一個陰暗角落響起了細碎的步伐聲。

　　「喔喔～！到了嗎。歡迎歡迎～～(*⌒∇⌒*)／」

　　看來的確是派了個最適合接待來客的人了。

　　「梅加司……先生。」對來人一直相當愧疚的玫蘿，這麼叫了。

　　聽得梅加司先是整個傻眼，然後迸出他所向披靡的開朗笑容：「阿哈哈哈～～什麼『先生』啊～？玫蘿醬太見外了吧！這樣一點也不像妳唷？直接叫名字就行了、好嗎？(ゝω・)b」

　　「就是說啊。這種稱謂從妳嘴裡出來、簡直嚇得我一身汗！嘛、ＰＣ應該不會出汗才是？」

　　雅斯金如此嘲諷著，馬上就被玫蘿踢了小腿一下、而他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一記拍後腦。

　　看兩人這麼快就放鬆並打鬧起來，「你們怎麼不管到哪都這樣。」藍塞歐魯稍做了言語上的制止，「搞清楚情況、現在我們可是跑到了不知名的場所！」

　　表情嚴肅，像是在要求眼前這位充當地陪的人員說明。

　　「嘛、嘛～也沒有不知名到哪去啦！這裡可是確實地有著名字的唷？Ψ被隱蔽的　禁斷之　秘蹟，葛利昂‧梅茲大神殿、這樣ｗ」導遊工作第一項就是解說所在地的名字。

　　「『被隱蔽的』……果然是喪失之地嗎……！」藍塞歐魯不敢相信般，「但Ψ伺服器又是怎麼回事！不但在不是城鎮的地方有著混沌之門，外面那片天、怎看都是──」

　　三種性質完全不同的地域徵象，全都混合在一起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唔～嗯……既是喪失之地、也算是伺服器的城鎮中心，當然也位於認知外空間囉。」梅加司先做了個硬湊在一起的前言，「葛利昂‧梅茲大神殿本來就是供奉八相碑文的喪失之地嘛～～在現在這個我們專用的伺服器裡被拿來當成大廳也沒什麼奇怪的囉？至於認知外空間呀，那個就當是背景吧(＾＾」

　　「說這麼多……八相到底是什麼啊！」雅斯金問出了這個他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唉唷，等會叫斐德赫爾跟你說個明白不就得了？」一派輕鬆地笑嘻嘻。

　　藍塞歐魯在意的點則不在這裡：「有混沌之門的話……你們都是用這個混沌之門通往各個區域的？所以我們總是捕捉不到你們的行蹤，甚至連睿智之樹也檢索不到這條路徑。」

　　「是啊～畢竟這裡是個──既是『世界』、也不是『世界』的地方嘛。」

　　前人最愛用來形容類似場所的一道詞彙。

　　這讓雅斯金想起了曾看過的傳言，「難道是……謠言中的，網路貧民窟？」

　　「嗯？嘛、應該不算是吧？這裡的功用跟用來堆積廢棄資料檔案的網路貧民窟不一樣哪。」梅加司走向混沌之門，「那裡可是超～壯觀的垃圾掩埋場唷？正好我有事要去那，你們想去參觀一下嗎？ｗ」

　　做了個邀約同行的手勢。

　　不過既然他都說是個垃圾掩埋場了，「……不了，敬謝不敏。」以心理潔癖的觀點來看，誰會要去一個想也知道有多頹廢敗壞的景點觀光？故藍塞歐魯隨即婉拒了。

　　「耶～～不去嗎？人家還滿想去看看的說──」如小孩般好奇的玫蘿，會興致勃勃也是正常的；當然這次又換來往頭部拍落的巴掌，兩發。

　　瞧這三人各異其趣的反應，梅加司笑笑的：「沒關係沒關係～～以後多的是機會啦！那麼你們三位，就去見自己想見的人吧。」

　　「……？」看導遊先生似乎沒繼續帶團下去的打算，雅斯金不明所以，「怎麼見啊？」

　　「呃──那邊有八個像傳送點的東西不是嗎？」指著那幾個透明無色的光點，「等等應該就會亮起來了。隊長大人選紅色的、雅斯金君就咖啡色那個囉？然後玫蘿醬應該是藍色的吧……ｗｗｗ」

　　不知他最後這笑是什麼意思。

　　聽完導遊先生的最後一道指示，「你們這群傢伙究竟搞什麼鬼……老是些有的沒的。」雅斯金叨唸。

　　但梅加司沒聽見，「很抱歉只招待到這。那麼我先辦要緊事去了、掰囉～～(≧∇≦)ﾉ~~~」

　　揮著手便隨光圈消失了。

　　傻了片晌，「去垃圾場辦什麼事啊！真是……」雅斯金絲毫沒被那股活力洋溢感染。

　　「倒垃圾吧？所以我才說想去看看嘛～～你們兩個實在很沒冒險精神欸。」

　　還沒來得及開口大罵玫蘿這漫不經心像逛街的態度，身後響起了某種裝置的起動音。

　　就像將蒸氣玉投入能源開關式傳送點時的聲音。

　　三人轉頭，還真如梅加司所說……紅、褐、藍。

　　略想一下也知道這各代表哪個人。

　　「……我是褐色那個對吧？斐德赫爾那傢伙八成又要問我一堆──啊、沒事。」

　　差點就把自己跟對方有情報交流的事爆了出口。

　　不過藍塞歐魯自然早就心裡有數，「回去後你得好好跟我說明到底都暗中跟人家串通些什麼。」

　　「────嗚。」頭痛到了極限。玫蘿在旁邊偷笑他「活該」。

　　接著便各自走向目標點。

　　「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藍塞歐魯正襟危坐般的語氣，「你們……要小心哦。」

　　「是～～！」

　　「……儘量囉。」

　　同時消失於神殿之中。

　　映入眼簾的是朵朵蓮花。

　　雅斯金覺得這個空間的景象跟自己ＰＣ造型實在格格不入；這陰暗卻又澄明的洞窟，散發出種迷霧般靈性的氛圍……宗教、東方的。和他心神嚮往之西部或南美開闊荒野高原的沙塵滾滾，一種滄然豪壯的艷陽壟罩及嚴酷激昂，可說是截然不同。

　　首都人口密度極高的這個國家，總是拖得他喘不過氣。鄉下的老家也整日溼氣滿佈、讓他離鄉之際就打定將來絕對不可以重返故里養老；風濕痛都來不及了，哪裡來的頤養天年？

　　網路，程式，數據可以讓他忘卻這種極不便利的肉身壓抑感。

　　所以才走到今日這一步。

　　「怎麼滿地都是水啊！這種地方你還待得下去？」

　　不太舒適的腳下冰冽感觸，害得他沒能擺出個好臉色與冷靜口氣。

　　預言者直挺挺的脊骨微微凸浮於虔定盤坐姿勢的背部，紋風不動。

　　「叡知的清泉能洗滌心靈的雜塵瑣念……你偶爾也該靜下心，領受一下數據符號以外的解脫。」

　　雖然，這裡的一切確實也都只是數據構成的物事。斐德赫爾有點自嘲的意味。

　　雅斯金無奈聳肩，找了塊石頭當椅子坐下，「你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吐槽點滿載啊？」

　　不過也因這灘水漥與房間主人引人不悅的程度出奇地淋漓寫實，搞得反而是這個無可置疑的事實──這裡是虛擬的──變成了虛言一般的笑話。

　　怎麼會、真實成這樣？

　　連他現在轉過身似笑非笑的神情都比現實還要來得現實。

　　約莫，是現下的身體狀況……精神進入了ＰＣ之中的關係吧。

　　這讓雅斯金馬上想到自己要問的事。

　　「你說實驗……還有治療？要怎麼做？」

　　「從你進入這裡之後就已經暗中進行了……首先是套用我們日常專用的資料重整指令，先替你做個全身掃描，之後就是取樣。最後在你們離線登出後，我們會重複一次相同動作、藉以比對。」

　　一點也不像「治療」的手段，聽起來就像沒醫學憑據的民俗療法。

　　覺得自己在被蒙古大夫看診似的、雅斯金愕然，「……那會有什麼效呀。」

　　見他一副擔心自己小命不保的模樣，斐德赫爾笑道：「到時就知道。感到榮幸吧，你們的症狀，對『她』而言似乎是相當有趣的題材哪。正好鬥技場活動全面中止、她多的是時間替你們好好診斷。」

　　「鬥技場……」很快就聯想到誰身上，「該不會是那個……操盤者吧！」

　　當時無聲無息出現在隱藏行跡的他們三人身前、除了黑衣沒看見其他東西的女人。

　　無礙於隱身這種除錯指令的加持、把他們看得一清二楚的謎樣人物。

　　「你們果然有遇見她是嗎…？看來還頗有緣分哪。」聖僧般的面容輕輕地闔起了眼。

　　「那個奇怪的女人是誰？完全無法辨識角色名稱耶！」

　　「女王……也是王。或許，現在兩者都不是吧？更該說，時至今刻、這種表面上的稱呼早已不能突顯她存在之必然性了哪。」睜開眼，似有深意看著雅斯金：「如果要講個較具體的身份……跟過去的你算是同行吧。不過是大放異彩、被列為傳說的那層級。」

　　「！！」好歹在那領域打滾過，再孤陋寡聞也都多少清楚，「網路史上最著名的超級駭客……！？」

　　但，那也都只是曾經──

　　「這麼直接就斷定她就是『她』的話，或許不甚正確……因不管如何，看似是同一個人，你卻無法得知其中的『本質』有些什麼改變；我們所僅知的就只是表面上的事象。廣義點地概括好了：全部都是某個更深遠的存在所分別彰顯的相貌、這樣吧。」

　　難解的言語，道出了遙久彼端無人能明曉的假想事實；連述說者本身都沒法確鑿詳知的。

　　雅斯金吞嚥著這話，並抽出了自己知識庫所渴求的分類索引。

　　「那麼，八相──究竟是什麼的……八種形相？你們的源頭嗎？」

　　都會人的氣質素性、十分明快地切入了主題。

　　閒話家常看來得結束了。斐德赫爾淡淡地、漾出彷彿灼亮燭知般的渺然笑意。

　　全白。她覺得自己沒有迷路真是萬幸。

　　有那麼一點點熟悉。

　　安心。

　　率真憨傻如她，從被送入一片白以外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後，就呆呆地向前行。

　　但不知怎地就是很清楚：只要走、就遇得到。

　　沒有路，沒有路標，沒有方向，也要走下去。

　　沒人告訴過她這個地方的攻略路線是這樣的、但就是知道。

　　讓白色領域中心點等待訪客的人又不禁讚嘆起她那野生直覺般之得天獨厚。

　　這樣就不必特地去引路了哪……科爾貝尼克暗笑著。

　　短靴鞋跟蹬著潔白地面的聲音已經逼至腦後。

　　「嗨，到了啊。」

　　才正要放下手中那本打發時間看著的厚裝書、轉過身而已。

　　「────嗨個頭啦你！！還有、『早安ｗ』是什麼啊這笨～～～～蛋！！！」

　　嗓門全開地大喊，可見玫蘿有多氣這件事。

　　像個母夜叉雙手叉腰，凶巴巴地瞪著她眼前這個好像還沒夢醒般的怪胎。

　　「哎呀……妳看起來很有精神嘛，怎麼一點也不像人偶症候群患者呢…？」

　　大致上算是。

　　玫蘿卻不懂他說什麼，「人偶……啥？別岔開話題啦！為什麼不好好回信啊？真是超沒禮貌的！」

　　見她這副樣，大概是還沒自覺自身的症狀。科爾貝尼克先輕嘆了一下，打算先回答她執著的小問題好安撫一下：「睡了很久，醒來後接到妳的信回句早安很正常吧ｗ」

　　「睡？怎麼看都像死掉了耶！」被她說得相當聳動。

　　於是科爾貝尼克失笑，「對近似於ＡＩ的東西說『你死掉了』實在很奇怪哪……小姐。」

　　「囉嗦！我現在一點也不認為你是ＡＩ啥的！誰那麼無聊把ＡＩ做得像你們這群人一樣、不是個性惡劣差勁就是奸詐到極點啊？裡面一定有人在操控對吧～～絕對是個壞心眼的網遊廢人對不對！」說著還揪住他的頭髮拉扯不停。

　　好像知道她為什麼會暴怒至此了，「好了別這樣……讓妳擔心真的有那麼嚴重嗎……ｗ」

　　輕輕地拉開她的手。就算頭髮應該是不會斷、多少還是會痛的。

　　「如果真的變成那樣還能復原，你們一開始就先講清楚嘛！搞到那天那種局面、我啊──」忽然洩氣般低下頭，「……算了，最該早點說清楚的人是我啦。這樣的話最先的六人也不會……」

　　果然，是抱著太深的自我咎責、才會那樣發神經似地「歡迎」自己的復活。

　　不過，那種妄自決定錯在自己的念頭、其實從一開始就無法帶來什麼救贖或轉機。

　　「沒用的。看妳那上頭長官就知道……」他走向一把安樂椅、坐下，「如果因為妳坦白實情而阻止、那六個人得以平安無事，也只會是暫時的。等我跟史凱斯、以及他們兩人到那了以後，同樣的事還不是一定會發生？」

　　「這……只要我們不啟動那個程式的話──」她稍稍噘嘴。

　　「奧蘿菈這個女人想要我們消失的執念很深；我看就算叫人拿槍指著你們的腦袋、強迫你們執行命令也不奇怪哪。別忘了你們家公司可是巨大企業哦？」閒雅安適地用今日空著沒配戴巨大砲管的左手撐起下顎，「是說每每講到這件事就好笑……妳居然會是這種大公司的員工ｗ」

　　「我到今天也還是不懂為什麼啊。大概是面試時的主考官吃壞肚子了吧？」

　　將散亂於肩頭與胸前的長髮束整撥到後面，玫蘿沒好氣地應著。

　　定睛端凝著這頗像個女孩子家、也就是一點都不像她的小動作，微瞇了眼，科爾貝尼克指向另一張椅子：「坐下吧，接下來要開始診斷了。」

　　孩子氣地點了頭、坐上去，「幹嘛說得好像要玩醫生遊戲啊～～哈哈ｗ」邊搖著椅子邊調笑道。

　　「的確是醫生遊戲哪……我又不懂怎麼問診。」科爾貝尼克在腦中執行了些指令，於是玫蘿的身側周圍出現了無數難以辨識的小物件、開始解析她的ＰＣ，「原本該是由跟妳的現在這ＰＣ相對應的梅加司來當主治醫生的。」

　　「耶～～像上次一樣嗎？」但不知為何、玫蘿看得清那些東西，並好奇地欲以手觸之。

　　沒想到她還能記得那麼清楚……之前昏迷時的事。「嗯，不過那小子實在太多事要忙了，所以今天還是由當過妳看護師的我來接手。雖這麼說、其實我總覺得自己比較像幼教人員哪……」

　　「你好像老把我當小孩欸？我可是獨立自主的成熟女性哦！」

　　聽她說出這話還臉不紅氣不喘，科爾貝尼克躬起身笑了。

　　被嘲笑的人不滿地嘟起嘴，「吼～～～！那什麼態度──」

　　依舊止不了笑、他比了個停止的手勢，「……好了，我先問妳些問題。」嘗試正色，但還是不住微笑，「雖然妳現在看來一切正常，不過、現實中有感到什麼異常嗎？」

　　一提到現實這詞，玫蘿便微怔。

　　像是在絞盡腦汁思考著哪裡有異常、又像是根本明白得很卻不知從何說起，過了好一下才略帶支支吾吾地開口，「……有點、好像在作夢吧。然後沒什麼食慾、很難入睡。但也說不上來有什麼不舒服啊！」

　　「不、這很嚴重吧…？妳居然會沒食慾ｗ」還是忍不住開她玩笑。

　　「只是想說身體可能自動發出警訊要我別再吃這麼多了嘛……畢竟先前還因為這樣住院了。」

　　果然是沒神經的女孩……科爾貝尼克輕嘆，「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連失去意識時第一件事就是想到該吃飯的妳、現在卻會對食物興致缺缺，就像失去了人生最大的目標一樣。如果繼續下去，恐怕會變成整天只知打卡上下班、隨便填飽肚子後洗澡睡覺的行屍走肉了哪。」

　　故意把這種現今社會上司空見慣的無味生活講得一文不值；不過也的確就是行屍走肉沒錯。

　　而這對討厭無趣的玫蘿來說是很可怕的事，「嗚……可、可是，只要一登入這個遊戲、就覺得精神都來了啊！像我現在就沒來由地肚子餓耶！」

　　還是想要反駁，同時還以雙手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腹部。

　　「……這病徵已完全超出了網路遊戲中毒的程度了呀。」搖頭笑著，「想吃東西嗎？」

　　「咦？……啊啊～！該不會在遊戲裡吃東西也可以吃出味道吧？你們是這樣的嗎！」

　　她好似發現了個新的領域；口腹之欲的新里程碑。

　　接著是渴求的神情。拜託給我個什麼食物吃吃看吧！這樣。

　　「嘛、是這樣沒錯，但有一點不同的是──料理這東西對我們來說不是必須的，所以我幾乎也沒在吃的呀。」但仍巡視著自己的道具欄，「哎呀，我手邊倒是有特地替史凱斯預備的牛丼，要吃嗎？ｗ」

　　說預備實在太好聽了；根本就是用來陷害那個人的暗器。

　　而玫蘿的直覺又救了她一次，「……那個，吃了會死對吧？為啥這麼王道的平民美食到你們這些人的手裡就好像變成了生化兵器一樣啊～～！而且好像都是針對史凱醬唷？」

　　聽到她那樣叫，害得科爾貝尼克噗嗤笑了，「──呼，那其實算是個美麗的錯誤哪……難得ＰＣ造型是最合他喜好的、性格上也有著某種良性的互補，卻偏偏、她那料理天份……ｗｗｗ」

　　他居然對史凱斯無庸置疑是八人中最命苦的這事實感到非常開懷。

　　那笑容的惡意昭然若揭到連玫蘿都瞧得出來，「你們真的感情很差耶……看來我那時是搞錯囉？」

　　這令他不解地抬起眼，「嗯？那時…？」

　　「我被你帶來這裡修補ＰＣ的時候呀～～他有來過對吧？雖然看不見、可是感覺得到。」說著說著，食指還敲著臉沿，「那時總覺得你們的、嗯……該說是什麼呢？就很自然交融的說。」

　　抽象的比喻並非她所擅長，故聽來有點不清不楚。

　　「哦……那應該真的是妳搞錯了ｗ」輕描淡寫地敷衍過去。

　　「哼～嗯，是喔？」完全無視自己裙子長短，玫蘿隨性地翹起二郎腿，「那就算啦。不過說到那次啊──今天該你說故事了唷？」

　　「故事…？」

　　「對、該你！上次拐我說了一堆有的沒的，害人家後來想到都丟臉死了、怎麼會跟你講那些！」有點忿忿不平，但緊接著卻是個出奇認真的神情：「我要聽這『世界』的、真正的故事！」

　　科爾貝尼克瞬間啞然。

　　看他說不出話，玫蘿仰起臉：「別把我想得這麼呆……就算是自己公司所營運的遊戲，我也很清楚那個公式網站上的世界觀是假的！如果故事真那麼簡單的話、那『這裡』為什麼會有你們的存在？我又怎會遇上那種根本就不是『遊戲』可以造成的事故？」

　　那張臉，刻畫著的是一副她這年紀與地位女性該有的聰穎與練達之神色。

　　自直感而生、卻超乎直感以外的、一種智慧。

　　總是直指核心。

　　不愧為她的隊長與隊友的、謬思女神、那般的靈感來源。

　　有點被這氣勢撼住，卻又隨即釋然；自己還真沒看走眼。

　　「……會有點長哦？」科爾貝尼克順手抄起地上一疊書的最上方那本，「可別聽到睡著囉……ｗ」

　　翻開空白無字的第一頁，某無名魔術師之同夥將要代替主人吟出那偉大卻悲愴的敘事詩。

　　受遴選之絕望的虛無。

　　進入這個漆黑古堡通道般的迴廊時，已化為自身視野的遊戲畫面角落浮出的區域名。

　　死亡，的恐怖……是因為這名字的關係嗎？

　　命定的死，絕望無垠的恐怖之淵，遁入則必淪為虛無。

　　那傢伙，難道就是這樣、一點希望之光也不肯施捨與人的存在嗎？藍塞歐魯想著。

　　因為從進來到現在，他就像逢遭生死關頭數次般、遇上了許多規格外的怪物。

　　真的在這裡耗盡體力，大概就是死了……不、就算只有意識不明，應該也同死亡無異。

　　「……在搞什麼啊、這個迷宮！」

　　忽地擔心起另外兩人。

　　愈覺得手中的大劍變得益加沉重，心中那痛悔自己今日輕率地接受了邀約的懟怨也愈深。

　　不對……明明就經過深思熟慮了。

　　他打心底相信對方，才會做出那種決定。

　　其實，現在也仍相信。雖然毫無根據、也並無必要。

　　史凱斯或許也這麼想。

　　那一日，就如他所說……就那樣放任暴走狀態發生、把他理應最忌諱的管理者三人吞噬啃滅，根本是舉手之勞也該是最求之不得的望願了。

　　但卻叫他們快點逃。

　　叫前一刻才想把他再次消滅的一夥人逃走。

　　所以藍塞歐魯相信對方。

　　「就算如此……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怪物簡直就像不讓他去見這迷宮的主人般、拼命地擋路。

　　或許是在削減他的ＨＰ值、也或許是要削減他想去見那傢伙的執念。

　　是了……現在這ＰＣ是直接和精神連結的，亦就是、強弱取決於意志力。

　　考驗，試煉。

　　要有足夠的強韌度──力量，才能覲見到迷宮最深處的死神。

　　神。

　　就算他的親姊再三強調，那人只是個物品、道具，但這貶詆反而更襯出某種不可言喻的奇妙性。

　　這個世界，有神。

　　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女神、以及揮鐮掠殺一切的死神。

　　都是神。

　　在外側只是物品，在這一側是神。

　　所以非得向史凱斯質問個清楚不可。

　　所以必須前進下去；雙手握緊劍柄、咬緊牙。

　　持續暗無天日的劈砍殺敵。

　　習慣了以後，漸漸覺得這些怪物有個共同的特性：體力值並不怎麼高。

　　被它們攻擊到的話是相當痛……但若攻守間的均衡拿捏得好、其實可以很快地就一隻隻解決掉。

　　有種，不是強迫人無腦地進行持久戰、而是戰鬥訓練般之形式，的感覺。

　　這讓藍塞歐魯想起曾經對那個鐮鬪士令人嘆止的操控精準度為之震驚的好幾幕。

　　哈哈……那傢伙是人工智能啊……也難怪。不禁傻笑。

　　但不可否認，那人所搭載的、絕對是個偏重於戰鬥用的思考與行動模組。

　　分工合作……自己曾對那八人組成的公會做出的揣測。

　　「到底特化成那樣、是要用來做些什麼事？單就清除Ｂｕｇ的話，其實他們所有人都辦得到──」

　　越想越無法專心，故馬上就拋開這串思考。

　　已經前進許多了；他已算不清自己通過幾扇迴廊的區間大門，而怪物數量也遽減。

　　感覺上是快到了。

　　停下來、喘口氣，藍塞歐魯又自言自語起來；聲音迴盪於無人的幽暗中，「畢竟構造跟一般的迷宮還是不太一樣，也完全沒配置蒸氣閥門……那麼應該不用打區域的頭目級怪物了吧？」

　　要自己一人與此處這種水準所可能會有的強悍ＢＯＳＳ怪物戰鬥……光想就不得已地苦笑。

　　忽然，有著什麼倏呼而過的聲音。

　　不對，是朝這裡而來。

　　現下他那被黑暗所激磨出的第六感極為敏銳，是故除了聽見外、還體會到了什麼。

　　是道頭皮發麻的感受。

　　如果這ＰＣ有汗腺、現在一定會狂冒冷汗。

　　恐懼感。

　　想發出些什麼聲音，卻在假想聲帶還未能振動起來的前一刻……

　　出現了。

　　以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看清的速度，突然出現在眼前。

　　騰空著。數呎高、滿佈龜裂痕紋、灰白色的石巨人。

　　怪物名稱是────

　　「Ｓ、ｋ、ｅ、ｉ、ｔ、ｈ……！！？」

　　搞什麼鬼、這個名字不就是……

　　藍塞歐魯在心裡嘶聲大叫。

　　明明不該是掛在個怪物──ＭＯＢ身上的名稱才對啊。

　　可是，卻看見了那怪物的手上拿著一把極為眼熟的武器──塞爾特十字杖。

　　而且頭上那對角怎看就跟那傢伙一模一樣。甚至也是三個眼睛沒錯……如果那算是眼睛的話。

　　於是、試著開口叫喚：「你……是史凱斯……嗎？」

　　（唉……我在說什麼啊，這玩意的確也是叫那個名字啊！）

　　但幾秒後連他也訝異自己居然有閒情逸致吐槽自己講的話。

　　不過方才那蠢問題並沒得到明顯回應。

　　再過幾秒，那怪物開始發出一種低嚎；不是野獸的聲音、而是更難以言喻的────

　　從深沉地獄傳上來的、未經開口就先強烈共鳴起來的怒吼。

　　看來聽不懂人話、確確實實是怪物了。

　　但如果真是怪物、又為何叫這個名字？

　　思緒、很混雜；他一直認為有著這名字的人是個人、可怎麼現在卻變成了個人形玩偶似的怪物？

　　不過，對手似乎並不打算給他繼續思考那些雞毛蒜皮小事的時間……

　　災禍般血光沉閃的巨杖，劈頭就朝他上方揮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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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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